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3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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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内可以背着人做事的地方他们都做了。他确实像她想象的那样勇猛精进,他俩都确信他在球场上进的球没有在她身体里进得多。有时上半场不进下半场还是不进,直到补时才进。实在进不了她要求加时赛,总得让他进一个球。有时一场他能上演帽子戏法。真难相信人的潜力有那么大。一个看上去瘦弱白皙的人能够做到这样确实让她觉得他更加性感,简直就是性感之神。
在夜深无人的时候,他们在传媒博物馆做过,总有溜进去的法子。他们去过动漫艺术陈列馆,去过演播馆,去过国际交流中心,去过党报党刊研究中心。他们甚至还在那个播音学院的刻着“独立、自强、博学、敬业”八个大红字的石块后面做过。他做起来真是敬业,一心为了她的感受。说到博学,那种片子他看得不会少,不然他怎么能做到花样百出?
当然,最多的还是学生公寓14号楼和24号楼,一个男生楼一个女生楼,相隔不远,他们瞅着没人的时候赶紧成其好事,能进几个球就进几个。他有时对她说,她就是在这种游戏中一天比一天变得更美的,脸上的线条从刚硬到刚中带柔,皮肤也更白了。
他外出摄影,她没有例外地跟着。她简直是他天然的批评家,他的摄影得到老师的夸赞,关键是,他开始获得为电视台打工的机会了。
他是个文青,这倒和他的外貌吻合。他告诉她柏拉图有一种说法,男人和女人本来是一个人,球形的,后来被神切开了,于是生下来到了能够思考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完美,玩命地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有的人找到了,更多的人找错了,还有一小部分人一生连找错的机会都没有。他们都觉得彼此是对方的一半,毫无疑问。否则为什么他们待在一起就觉得天然喜乐?过不了五分钟就想和对方亲热?否则为什么他们分开一天就会失魂落魄?
她觉得她所有的能量都耗在他身上了,被进球后第二天她走路都走不动,从宿舍游到教室,再从教室游到食堂,嗯,其实是先游到他那里。他们在一起的大学两年不到和毕业后的两年,就像炉中的两块木炭,烧到了中途,就是整个炭烧得通红通红的样子。
出轨这件事他们谁也不会去想,也不会去怀疑对方。她偶尔也出入醉生梦死的场合,但她很清醒。她依然会被老男人搂搂抱抱,拍拍屁股。完事之后她该干啥干啥,让别人欲说还休。
在她眼里,他是最好的男人,也是最好的摄影师,前途远大。那时还不兴明星嫁摄影师。她现在明白了,现在这个明星那个明星经过无数坎坷之后都嫁给摄影师,那是有道理的。摄影师容易吗?你除了对静止造型有画家的艺术天分,对运动中的人和物还得特别敏感。知道取舍,知道繁复是美简约也是美。有莫奈对颜色的天赋,也有黑白相片时代对深浅的把握。你还得有音乐感旋律感,同时还知道雕塑如何在静态中塑造动态。她现在觉得一个好摄影师是一个最纯粹的艺术家,一个诗人。他本人就是诗人,他读文史哲,读诗歌。
她还是爱写点东西,但不爱文艺,不喜欢文青气质。她却喜欢他,所以,文艺居然也可爱了,也深刻了。难怪有几个明星嫁给摄影师。他们是诗人。
4
若干年后,她时常想起命运两个字。
如果在学校时她哪怕稍稍收敛一些,少花点心思在他身上,也许她各项成绩会好一点,也不会在毕业前去台里面试的时候,被两个过于看重平时成绩的老师提出那个尴尬的问题,她也许还有机会。不对,一定有机会,她觉得她的头脑并不亚于立铭。立铭被台里留下了,她却要去京外找工作。
在学校,立铭没有少陪她玩,但立铭生活上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烦心,都被她打理了。爱情的代价是,她被迫远走外省,在一个省台做记者,后来才慢慢升到出镜记者。
立铭运气好,一进台里就被重用。只欠缺一点,来晚了些,台里没有房子可分了,在东边租了一个八十平米的单元,房租交了之后,刚好够他过日子的。他忙,都是她来北京。她在没当上出镜记者的时候,能找出大把空闲时间。每次去北京,他一回家,不论多累,她都粘着他。他瘦弱,但一点也不弱,他还坚持踢球,还是前锋。她每天晚上必须让他进球,越多越好。每一次高潮到来的过程中,他的文青气质就“嗞嗞”钻进她的体内。这股气支撑着她,让她在外省安安静静地工作了几年。
靠着这股气,她开始努力工作了,两人不能总是这么分着。毕业第二年,她觉得得努力进京,努力调进台里。
第三年下半年,她成了省台的出镜记者,离调进台里又近了一步。
后来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她喜欢用“命运”来嘲弄自己。她开始成为名人了,就等着合适的机会进京。为了更出名,她工作得更辛苦,明显减少了去北京的次数。
电话不怎么打了,短信也很少发。工作越做越顺手,名气越来越大。她心里想,毕业第四年,就是她回到北京的时候,就是他们团聚的时候。
然后就发生了命运转折。
5
就在她即将办好调到北京的手续的时候,立铭和一个大明星结婚了。
也许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立铭一直没有给她提示哪怕一点点征兆。
事情的大概经过,是她后来慢慢从那些吞吞吐吐不愿意说的朋友那里拼凑出来的。那些人看着她,表情奇怪,他们不知道要表示同情,还是若无其事,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对方是一位很多人的女神,多年来传各种绯闻但多年未嫁。女神比立铭大十岁,和他同乡。据说立铭上大学之前,就暗恋她。她太有名了,立铭没有机会。不知道他们怎么就遇上了,天雷地火,很快那位女神就将立铭带到香港,秘密结婚。他们在香港住了两个月。偏偏就在这两个月中,她忙于节目,忙于理顺调离之前需要处理的各种事情,完全被蒙在鼓里。
他也从来没有当她面提到这个女神的名字,当然这个名字实在太熟悉了,太有名了,她也不会想到他和这个名字有任何关系。
事后,无论她怎么多方打听,最重要的细节却无法得知,就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作为前出镜记者,后来的主持人,她迷恋事件的细节,可是偏偏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愿意帮她,或者没有人能够帮她。有一点她心知肚明,那就是,立铭这样的摄影师对女人有致命杀伤力。后来也有几个女名人在经历过无数绯闻和丑闻之后,最终嫁给了摄影师,她说她对这种事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一个追求艺术同时有足够修养的摄影师更性感,没有。
她在得知噩耗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一点也没有,连一个短信也没有发过。不过,他们现在是朋友,很好的朋友那种,不提过去的任何事,当过去没有发生过,就当04到08年这五年从日历撕下扔进垃圾桶里被卖废品的人捡走了,回炉了。
她按照计划进了京,进了台里。
立铭和女神结婚不到一年,女神就怀孕了,然后媒体和网络铺天盖地的新闻。然后就出现了微博,然后她就成了微博名人。还有一阵子,微博上有一些人热衷于泼女神的脏水,将立铭也翻出来了。不过,没有人会想到女神老公的前女友是她。
她的网名叫哑巴。那时如此,现在也如此。
偶尔,在台里,他的豪华宾利欧陆就停在她的奥拓边上。有人问她为什么不买一个像样的车,那样才配得上她的主持人身份。她笑笑,说,我哪里买得起。
她就当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此后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若干个前男友,有的有钱,有的不怎么有钱。有的帅,有的丑。有人问她为什么喜欢丑的,她说她对男人的长相没什么要求,别看她成天在微博上表现得像个花痴。有人问她交过这么多前男友是为了报复?她说不是,她一点报复心也没有,她不是女屌丝,那样做没有意义。再说,输给一位比她有名的人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她说,你看他生活得多好啊,人胖了不止几圈,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只大橄榄,橄榄上还串了个樱桃。近看,原来橄榄形的身体上安了个胖脑袋。堕落啊,文青一旦没追求了就这样了。好在明星心甘情愿地养着他,他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她有过大款,有过正太,有过网络名人,也有过低调但过得不错的人。她喜欢他们不是为了他们的身份标志,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感觉。这些人和她分手后,有的结婚了,有的还生子了,有的仍然单身。他们不过是她一路走过的路标,立铭是第一个路标,她不介意回顾过去的事,不介意他现在的生活,只是对他放任自己体形一天天走样变形感到一点点遗憾。不过,那是那个女神自己的事,与她何关?
她现在终于名花有主了,结婚了,就差生孩子了。她的男人就是原先那个“我男人”,也是个摄影师,踢后卫的。他依然话不多,就像踢球,只防守不进攻。这是安全感的保证。她称他“我男人”,这三个字就是安全感的同义词。
除了安全感,她跟比较近的朋友常提起的另一个词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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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530 你可以不坚强
t*xt…小%说^天。堂!
作者张佳玮
你被人欺负时,咬着嘴唇,没哭;熬过难关后,见到自己人,听到句软语安慰,却会忍不住,“哇”的一声号出来,哭个痛快。
类似经历,大概非只我一个人有。
以我所见,此时心情大概如此:你被人欺负时,知道对方怀有恶意,知道哭出来后,对方便确定你软弱可欺,更恶意的欺负便会来,于是跟自己说,不能示弱,否则所受伤害,势必加倍,所以熬着,不哭。等事完了,似乎安全了,面对一个可倾诉的人,也来得及审视自己的情状,觉得自己真惨,于是哭了。
人很少会在机器或刀刃的迫害之前,凭空号啕大哭。人哭,大多数时候,是看对象的。许多时候,对面站个有血有肉、能听自己倾诉、能反馈的对象,人就容易哭出来。
我爸老家乡下,以前有种习俗。老人死了,有专门的老阿婆来哭。老阿婆嗓子响亮、声气悠扬,一嗓子哭一下午,还能和军乐队的乐曲相和,哭声绕梁三日。我爷爷过世时,有两位老阿婆恪尽职守。我亲眼见她们俩,吃完午饭,彼此商量:“再哭两声吧?”“好。”然后就扑到灵前:“哎呀,他老爷子,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
我爸和我叔叔,丧事上都铁青着脸,没怎么哭。因为他们是当家的,得请人,得招待亲戚,得联系火葬场,得包车,得供饭,得搭棚,很累人。那段时间,他俩睡得少,基本不吃东西。到丧事最后一天,两位阿婆又浩浩荡荡地哭了一遭,我爸和我叔叔好像忽然释放了似的,也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我叔叔累睡着了,起来就肯吃东西了:还要吃蹄髈!
有些哭是假的,就像背景音乐;有些哭是真的,哭出来了,就是一口积食,都呕出来了。
我明白他们的心情,是在几年之后了。我外婆过世了。我奔前走后,颇为躁郁。外婆进火葬场了,那时我的心情,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愤怒。心里有无名火,不知该往哪里撒。吃饭时,看见远房亲戚谈笑自若,心里就恼恨得慌,想找由头,骂他们几声去——虽然知道,这些亲戚八竿子打不着,肯来吊丧,已是情分,但就是觉得,想找事儿骂骂。最后给外婆下葬时,我听妈一哭,就被传染了——哭和呕吐一样,看了听了,就会传染——于是我号啕大哭了一场。那会儿的心情,我现在还记得:
“人世无常,再也见不着外婆了;难过得很;大家都要死,怕得很;为什么偏是外婆遭了病?委屈恼怒得很。”
哭完了,无名火也就散了。
马里兰大学有位先生说,哭能抵消皮质醇和肾上腺素的影响,缓解压力。生物化学的事儿不提,但哭,是能表达情绪的。委屈了,“为什么偏偏是我”,要表达出来。郁积于心,容易犯病。
我们小时候受的教育,总是“不哭噢,乖,不哭”。江南小孩,小名普遍叫囡囡,妈妈总会说:“哎哟,囡囡跌跤啦,不哭不哭,都怪这台阶,台阶坏,囡囡不哭……”这招数,哄小孩子很有用。如果仔细想,会发现家长的逻辑是这样的:小孩哭,代表有事;只要小孩不哭,就代表平安无事;所以,只要小孩不哭了,就没事了……当然,小孩本身很单纯,饿了、委屈了,哭;给点东西吃就不哭了。但如果小孩年纪大一点儿,有心事了,你翻来覆去念“不哭”,恐怕就是另一回事。因为不哭,并不代表问题解决了。
如果你安慰过人,也被人安慰过,一定有这体验:安慰者说的那些道理,什么要看开点、什么要节哀,你都懂,但你自己说服不了自己;得听别人说了,才句句入心,说得你哭一场,就会好些。本来嘛,道理谁都明白,大家都会讲。人需要的,只是一个肯听自己倾诉的对象。你可以安全地袒露自己的软弱,听别人安慰。
实际上,在我看来,当一个人,尤其是成年人,遭遇不幸、压力极大的时候,安慰他“不哭”,叫他“别伤心”,都不顶用。如果对方遭逢大变,不哭、不伤心、很坚强,那是他的本分,但这并不代表问题获得了解决。就像相声里的段子:富人发愿,方圆二十里,不能见到一个穷人,有一天,真见着穷人了,一捂眼睛:“快把这人给拽走,我心都碎了!”同理,当一个人难过时,你不能单纯要求他“不哭”,然后让他脸色铁青,把不安和委屈憋在心里。
一个人经受灾难之后,心情普遍如下:害怕(害怕自己或亲人受伤,害怕自己崩溃,害怕灾难重来);无助感(觉得孤单,前途茫茫,软弱无力,委屈);愤怒(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你们不帮我?);失望和希望交替出现。而贯穿其中的,总是委屈:为什么偏偏是我倒霉?!
你知道哭泣是有传染性的,一个人的哭泣,可以带动许多人一起哭泣,但如果你想安慰这么个人,就得让他倾诉,让他说。你如果要求他“一定要坚强”“不哭”之类,是堵,而不是疏。如果有人一边难过、一边强忍着不哭,你可以赞美感佩于他们的坚强,但说到底,那并非他们的责任。要表达支持有许多法子,给他们再施加任何一点儿压力,都是最不好的法子。
所以,如果你真心要安慰或支持一个遭遇了厄运的人,说“不哭”“要坚强”之类,很像是在下意识地摆家长范儿。你不能要求一个人经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