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话直说的政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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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的问题上公开表态,反对以肤色作为大学录取学生的标准。其时机的选择,极有风险性。
AffirmativeAction一词,很难直译成中文。如果勉强直译,也许可作“积极的行动”,但还是语义不清。这一词汇是1960年代初肯尼迪总统开始使用,当时的意思是要借助联邦政府,通过一系列积极的手段,促进种族融合。这特别表现在联邦政府雇员的雇用方面。40年后,许多旨在帮助少数族裔在社会中晋升的措施,都归于这一名下。所以有些人将之意译为“种族平权”。1978年,美国最高法院作出裁决,容许大学录取学生时参考种族的因素,但是不能制定录取的种族配额。这一意在照顾弱势族裔的有争议的裁决,不停地遭到白人保守派的挑战。加州、得州等几个大州,已经公开推翻了这一裁决的精神,禁止在大学录取中考虑种族因素。
这次让布什出来说话的,是又一个挑战“种族平权”的案件。事情的缘由十分简单。几年前,几个白人学生申请密歇根大学,资格完全没有问题,但因为是白人,学校拒绝了他们的申请,把位置留给少数族裔的学生。这几个学生事后起诉密歇根校方种族歧视,事情一路闹到最高法院。在最高法院审理之前,白宫有机会写一个对此案的意见,供最高法院参考。这就把布什推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位置。
共和党保守派一向是反对AffirmativeAction的。在他们看来,这种政策以追求种族多元化为名,以肤色取人,特别是在大学录取的问题上,一个考分高的白人穷学生,常常要输给一个不合格的黑人富学生,造成了白人学生在教育上受到压制。笔者去年在《信报》对此曾有过介绍: 在90年代末,非犹太白人虽然占美国人口总数的75%,但在哈佛学生中却仅占不到25%,就人口代表率而言其实比传统上劣势的黑人和拉美裔还惨得多。黑人和拉美裔在人口总数中各占12%和10%,在哈佛学生中至少尚能各占8%和7%。白人对此的愤怒,也就可想而知了。
白人,特别是白人保守派,一直是共和党的最重要的政治基地。在LyndonJohnson之后的9次大选中,共和党每次都赢得了白人的多数票。而73%的白人是反对优惠黑人和拉美裔的政策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共和党就是一个白人党。任何一个共和党总统,也不可无视这一选民群体的要求。
但是,美国近年的人口趋势,却在不断侵蚀共和党的这一政治基地。因为以白人为基地的战略,代价是把少数族裔推向民主党的怀抱。1960年代以来,黑人对民主党的支持率一直在80%以上。但黑人是少数民族,这样的格局过去对共和党一直无关紧要。如今,由于白人的人口增长率远远低于少数族裔,到2055年,白人就将成少数族裔。如果两党维持现有的种族上的政治基地,共和党的前途就不堪设想。
布什对此非常清楚。他从竞选州长时起,就主动去赢得少数族裔的支持。2000年的大选中,他在拉美裔中获得了31%的选票,比起1994年共和党候选人多尔21%的拉美裔选票已经好多了。可惜的是,黑人投布什票的只有8%,还不及当年多尔的12%。
正因如此,去年年底共和党参议院领袖TrentLott发表支持种族隔离制度的言论后,布什坚决出来谴责,并在幕后运作,将TrentLott请下台,目的就是争取少数族裔。而是否支持AffirmativeAction,是对少数族裔态度的一个试金石。连TrentLott去年在自己失言后,都跑到黑人电视台道歉,要大家再给他一个机会,并声称自己“全盘支持AffirmativeAction”。在这种阵式下,让布什出来反对AffirmativeAction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不少人,包括一些保守主义者,估计布什在这个问题上可能不会表态,把球直接踢给最高法院。
然而,布什却坚持不放过这一机会。他的公然表态,一方面说明他对争取少数族裔还没有信心,还不敢放弃白人政治基地,另一方面也说明AffirmativeAction在美国社会所引起的争议,已经到了爆炸性的地步。如果不进行修正,可能引起进一步的社会分裂。
记得有位社会学家讲过,社会上的优势阶级只有在自己的教育需求得到满足后,才会把教育对劣势阶级开放。从这个角度看,1960年代民权运动之后,AffirmativeAction的实施其实比今天容易得多。因为当时的大学没有像今天这样爆满,给黑人几个位置白人并不感到作了太大的牺牲。当时的问题,还是说服白人要容忍黑人和自己同校,结束种族隔离制度。
但如今的情况大不相同。目前正值美国的一个人口高峰,高中毕业生奇多。更重要的是,这些高中毕业生,比起他们的父辈来,更愿意上大学,而不是直接到社会上工作。这样,就出现了高中生总数和高中生报考大学的比率双高的局面。而美国的大学,则没有进行相应的扩张。结果,僧多粥少,进大学越来越难。比如2000年春季,Wesleyan大学有6849个申请者,只录取715人。Tufts大学则是13500人竞争1200个位置,有三分之一在高中拿了第一的学生和许多SAT考满分的学生竟然进不去。2001年秋季,Vanderbilt大学有9500个申请者,只有16%有入学的机会。据1998年的一项研究,如果美国的精英大学录取时完全不考虑种族因素,那么白人申请人被录取的可能,也不过是从25%涨到26。2%,几乎是微不足道。说黑人抢了白人的机会,未免言过其实。但是在如此高度竞争的压力下,如果白人的孩子竭尽全力地读书,SAT考了满分,还是进不了自己理想的大学,那么他们一旦发现自己输给低分的黑人学生,就会感到这个社会不给他们一点机会了。
处于目前这场官司中心的密歇根大学是通过一种150点的“录取综合指数”来选拔学生。一般拿到100点就会被录取。这里最起决定作用的,是高中的成绩。高中全A的学生最高可以获80分。不过,只要你是黑人、拉美裔或土著印第安人,就可自动拿到20分。亚裔则不在此列。相比之下,你的SAT(即美国大学的智能综合测验)得了满分,也只能拿12点。这也无怪许多人出来抗议,说这样的政策只能培养一个靠肤色吃饭的种族。但这些人忽视了,虽然凭种族能拿20分,但高中成绩和SAT加起来的学术分,最高可达112分,光凭肤色是不行的。具
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目前这种黑白之争中,是保守派打起了当年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的旗帜:“我们评价一个人的基准是他内在的品质,而不是他的肤色。”
然而,民主党和那些支持AffirmativeAction的人争辩: 我们生活在一个种族社会,种族当然应该是一个考虑的因素。事实上,大学录取从来不会有什么统一标准,更不会只看学生的成绩。你布什当年怎么上的耶鲁?还不是凭借爷爷是耶鲁的校董,父亲是耶鲁的学生吗?布什当年连得州大学也进不去,怎么却进了哈佛商学院?凭真才实学,布什怎么有资格到两个常青藤学校去混?
这场关于AffirmativeAction的官司,于是又触动了另一场辩论: 即大学录取学生是否应该考虑家族传统。以哈佛大学为例,一般的申请者,录取的机会只有11%。但如果你父母是哈佛毕业,你被录取的机会一下子就上升到40%。结果,哈佛的学生中,有11%是秉承家族传统来上学的。耶鲁、普林斯顿乃至一些二三流院校无不如此。而这些有家族背景的人,绝大多数是白人。这难道不是优惠白人吗?为什么要取消优惠少数族裔的政策,却要保留优惠白人的政策呢?
可惜,取消家族传统的因素,几乎是不可能的。美国的大学,严重依赖校友的捐款。在2000年至2001年,校友的捐助为美国高等院校提供了28%的资金,即68多亿美元。不考虑家族传统,等于得罪了校友,断了大学的财源。所以,虽然有若干学校宣布在录取中取消考虑家族传统的因素,但大多数学校却是离不开这样的传统。
那么,取消“种族平权”的政策,让各种族在不看肤色的情况下“平等”竞争,是否可能呢?这种构想,同样是一个“理想国”。“种族平权”的重要,并不在于提携弱者。如果仅仅是帮助弱者,完全可以以家庭经济条件为标准,对低收入家庭的子弟有所照顾。这也是那些反“种族平权”的人所积极主张的。但是,美国虽然废除了种族隔离制度,各种族还是互相敬而远之,黑人住黑人区,白人住白人区,彼此的文化非常不同。如果真不考虑肤色,很少的黑人能够进大学,亚裔和犹太人可能占领校园。结果是,一些为黑人社会服务的高级工作,如律师、医生等,就没有人干了。这次华尔街的几家大公司,从生意的角度为“种族平权”辩护。最生动的一个例子是,一个黑人律师,也许当年考分不高,但他由于了解黑人的文化,在为公司打索赔官司时,特别懂得如何打动黑人陪审员的心,没有任何白人可以替代他。在诸如产品设计、广告设计、推销战略等等领域,你想在黑人社区赚钱,就得有黑人来给你谋划。
美国军方一贯以保守、倾向共和党著称。但是,美军的几大最高学府,在推行向少数族裔倾斜的政策时可谓不余其力。如西点军校,1977年黑人和拉美裔只占学生总数的0。4%,1981年上升到6。7%,如今已经达到10。9%。美国海军学院1971年干脆没有黑人和拉美裔,1981年有了8%,如今则达15。1%。空军学院的黑人和拉美裔在1971年仅为1。7%,1981年升至9。6%,如今则达到14%。美军不惜工本,大量募集少数族裔精英进入军事高等院校,并花钱特别开设预备班,帮助后进者做好学前准备。尽管如此,西点军校的黑人学生SAT平均成绩仅为1191分,拉美裔学生为1225分,比白人学生低60到100分。这些“不公平”,引来保守势力的批评。但军方在这个问题上根本无法向保守派低头。因为如今美国是职业军制,当兵打仗的,许多是在社会上无其他出路的少数族裔。乃至近来有位黑人议员要提出恢复兵役制的议案,免得少数族裔不成比例地去充当炮灰。试想,如果当兵的是以少数族裔为主,当官的全是白人,军队的凝聚力自然下降,真到了出生入死之时,战斗力自然下降。少数族裔军官考进军校时分数虽低,真指挥起自己族裔的士兵来,可能更有办法和权威。可见,保守派在反“种族平权”时可以夸夸其谈,辩论也常常占上风。但在生意场、军队这类最动真格儿的地方,“种族平权”的精神是最离不开的。
平心而论,AffirmativeAction和家族传统,都成就了一批人,也惯坏了一批人。没有AffirmativeAction,鲍威尔不可能有今天。没有家族传统,布什不仅进不了耶鲁,更当不成总统。不过,AffirmativeAction却助长了许多黑人对自己肤色的依赖。即使是那些成功的黑人,也总是理不直气不壮,觉得自己是靠肤色照顾上来的。家族传统,同样也培养了一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甚至像戈尔这样成功的人,也是家族传统最后害了他。许多评论家指出: 戈尔完全有当个好总统的素质,而且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但只是有一点: 没有必要的自信。他从小被父亲调教,从上大学到当参议员,都有老爸的影子。甚至竞选总统时,也有克林顿在后面。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他对自己会不会被选民喜欢毫无自信,在公众面前手足无措,连犯错误,丢了到手的白宫。
美国的黑白之争,如今在教育问题上演成了AffirmativeAction与家族传统之争,越来越政治化。以后,学校就更成不了世外桃源了。而布什的举动,赢得了白人保守势力的叫好,也激励了民主党的选民出来奋起一争。2004年大选的火药味,可谓是越来越浓
第一部分 200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开场第6节 “反智主义”在美国的崛起
美国历史上,大概很难找到一个比布什讲话更粗野更生愣的总统了。这不仅仅是他个人风格的问题,而且反映了当今美国社会的大潮流。“9·11”后,布什公开声称:“一定要抓住拉登!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当时《纽约时报》嘲笑这像是个黑社会头头讲的话。但如今,该报也承认他这话深得人心。当记者问布什那个备受争议的特别军事法庭时,他竟说:“反正我们的法庭比拉登的法庭要公平,我们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几千平民都杀死。”他何以把美国的司法标准降得如此之低?然而,媒体并未就此再和他抬杠。年初,民主党人开始在参议院领袖达什勒的率领下攻击布什的减税,这本是民主政治中反对党的例行公事;布什则狠狠回击说:“要想增税,除非踏过我的尸体!”两党政治,一下子被他的语言塑造成善与恶之间的一场你死我活、杀气腾腾的决斗。套用中国人的话,“人民内部矛盾”变成了“敌我矛盾”。对比一下二战时罗斯福那些高贵、豪迈的讲话,布什的战争语言常常使人联想起街头一个敢找人打架的“愣头青”。他的大粗话在美国社会有如此的感召力,说明了社会的鄙俗化和“反智主义”的兴起。
“反智主义”在美国渊源有自,并有霍夫斯塔特的专著,在此不必细表。这里不妨谈谈美国保守势力对大学的围攻。最近,一家保守派组织对常青藤盟校的文科教授进行了一次民调,发现这些教授的政治倾向极为左倾。比如,在被问及谁是近40年来美国最好的总统时,26%的教授回答是克林顿,17%回答是肯尼迪,只有4%的人回答是里根。这与许多把里根视为是林肯之后最伟大的总统的保守派,自然大异其趣。在2000年的大选中,这些教授中有61%投了戈尔的票,5%选了耐德尔(RalphNader),而投布什票的只有6%。当时在耶鲁大学所在的投票区,布什的得票甚至还不如耐德尔。再看布什的导弹防御计划,虽然盖洛普民调显示“9·11”后70%的美国人支持这一计划,但这些象牙塔里的教授,只有14%的人支持。于是保守派开始问罪: 学术精英脱离民意!
本来,这一调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处。第一,美国是个多元社会,各阶层、各社会团体对任何事务的看法,都会与主流社会有不一致之处,大学教授也不例外。第二,克林顿本是战后最得人心的总统之一。他若不是任完两届,恐怕也无布什的出头机会。况且克林顿刚卸任一年,当年选他上台的选民还都健在。教授们喜欢他,不算脱离民意。第三,在对社会、政治的看法上,大学本应和主流社会保持一定距离,进而对社会能有所反省和批判。如果大学教授经过多年的学术生涯,读书万卷,但观点、看法和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完全一致,那还要大学干什么?
然而,保守主义者却不这样看。他们认为,如今美国的大学全被左派把持,在录用教授时,以政见取人,使保守派人士在校园里无法立足。如今布什总统已成为历史上支持率最高的总统之一,而常青藤的教授们却把克林顿、肯尼迪这些民主党总统奉为最伟大的政治家,实在是岂有此理。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当今副总统的夫人琳·切尼(LynneCheney),本是1980年代与1990年代保守主义最强有力的发言人之一。在切尼成为布什的竞选伙伴之前,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