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人大抗战-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刘湘闭着眼,听甘绩镛继续汇报:“草根树皮都没有了,饥民只好吞食俗叫观音土的白泥巴。涪陵县第三区因挖取白泥致将北岩华厂坡山脚挖空,山石崩坍压死饥民50余人……荣昌、岳池等县或因抢挖白泥而发生械斗死伤事件。各地均报:灾民把白泥巴吃到肚里,又常因屙不出来,腹胀而死!”
甘绩镛又翻出一张公文,继续说:“饿死路旁的饥民到处可见,有个石懋修的乡人对县长哭诉:‘这年三月初,父亲和我去赶后坝场,20多华里的大路上,来往看到的死人有12个。我们去的时候,看到路上偏偏倒倒的饥民还在走,转来时有的饥民已倒在地下了。那些尸体的大腿、臀部被割得血淋淋的。还在路上走的饥民,衣服褴褛、骨瘦如柴,脸带黑浸色,两颧骨高耸,两眼深凹,两颊皮肉下垂,看一眼都令人胆战心惊…… ”
省府秘书长邓汉祥站在刘湘身旁,听了忍不住长叹一声:“这、这简直是一幅活生生的《饥民图》,难怪《中央日报》等报纸形容川省灾区是‘阎罗国’了!”
第一部分第3章 历史罕见的大饥荒(2)
怵目惊心的人吃人
身在省城的刘湘,陆陆续续终于了解更多更惨烈的灾情:1936年春夏开始的近一年时间内,四川各地频频传来饥民吃人肉充饥的可怕消息!
1936年5月4日《天津日报》载《成都通讯》说:“今年树皮吃尽,草根也吃完,就想到死人的身上,听说死尸的肉每斤卖五百文,活人肉每斤卖一千二百文……‘省赈会’特派员王匡础到六口场视察,在一肖姓的屋里发现女饥民张彭氏、何张氏等围食死尸……通江麻柳坪有一妇女杨张氏因生活艰难,携其六七岁及九岁的两个女儿向他处逃荒。不料走不远时该妇遂倒毙道旁,二女饥极,就在她娘身上啮面部及身上的肉充饥……”
万源县出现更可怕的杀活人及小孩充饥的事!1936年4月10日《重庆快报》上《邻水通讯》说:“近有桐木洞贫妇邱氏因迫于饥饿,将其3岁小女杀而食之,以延旦夕之命……”
同一天的《赈务旬刊》载:“涪陵饥民、丰都饥民,烹子充饥,杀食胞弟。苍溪饥民、阆中饥民惨食子女,烧食小孩……”
大饥荒已使人性泯灭、变态!南江县木门文昌宫有个叫孟利生的,全家3人,他母亲和妹妹都被饿死,他饿得没法,母亲刚死,即将她的一对奶子割下煮在铁罐里……街上的人发现了,打了他 一顿。有人说:“他也不行了,饶他罢……”
普济鱼池湾(今中江村)杨传兴全家5人,妻子和儿媳都被饿死,只剩下一个几岁的孙女。一天晚上,杨传兴饥饿难熬,用刀把孙女砍死吃了肉,在砍的时候邻居听到那女子直叫:“莫砍我,我长大给你拣柴呀!”
鹿停溪有个康三春,他家女子饿死后,康把她身上的肉割下来吃,认为比野菜味道好,此后便到处找死人吃,后来竟发展到吃活人!他家在岔路口上,有人过路时,他寻机将人打昏勒死,把死人肉块装在缸里,将骨头埋在窖中。有人听他说:“小娃儿肉好吃不出门,小伙子肉好吃打不赢,老婆婆的肉吃起绵得很!”……
南江县木门场下街大桥巷还有个趁乱世卖死人肉挣昧心钱的孙光,在本地名为卖牛肉,实际是卖人肉,若有单人前往吃肉时,他就将吃肉的人打死……被查出后,将他绑在石门枋上审问,孙供认不讳。
张孝忠先生上世纪80年代末编修金川县志搜集资料时,从百岁老人的口述和尘封多年的民国档案里,还接触到1937年四川靖化县(今金川县)几十例令人怵目惊心的资料:
马奈联保的农民王大妹姐弟俩被送县政府惩办。县长于竹君审问,王大妹供认:“我骗二妹说:‘二妹,我们来学咋个套獐子。你当獐子,我和弟娃套你……’二妹信以为真,我和弟娃用麻绳将二妹颈项套住,一人一头扯住,用脚蹬紧,把她勒死后,我俩就把她的肉煮来吃了……隔了几天,我和弟娃两人又把隔壁罗四爸家的四个娃娃哄到我家里来睡觉,夜深时,我俩用青杠棒把他们打死,又煮来吃了……
还有一例更令人心惊肉跳: 观音岩农民刘文元到县向于县长哭诉:“我妻去年病故,遗下两男一女。四天前因家中断炊,我走了20里路来县里买粮,耽搁三天……回家后却不见娃娃,到周家询问,周云发说:‘三个娃娃在房后玩耍,我去叫他们来!’周转身到房后去了。我突然看见周家屋内有几个箩筐里堆满了人骨头,我心想大事不好,娃娃肯定叫他杀来吃了!正要转身,见周云发手提斧头直奔我而来……我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于县长当即派县保安队长带三名士兵去抓周云发。周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屋内箩筐里面共有孩童头骨41具,大人头骨22具!
第一部分第3章 历史罕见的大饥荒(3)
空头“赈灾”与“拜神求雨”
小小一个靖化县,人吃人案接连不断。1937年4月8日,靖化县长于竹君写信给四川省主席刘湘:“此间食人之风日盛,急盼赈灾!”
刘湘看了,连吞几口冷气!他吩咐甘绩镛:“赶快赈灾!再不赈灾,恐怕饥民要跑到成都把我都嚼了!”
但赈灾粮迟迟不到。而本来对人吃人深恶痛绝的县长于竹君,被一桩桩人吃人的案子弄得近于精神失常了,学法律出身的他后来竟然写了一篇为吃人者辩护的文章,说食人者不犯杀人罪,而应正名为人身正当防卫。理由是:“食人者不食人,则时刻有被人食之危险!”这位县长引经据典,此奇文还登在某学术文集之中。
1937年9月5日,四川省政府委派的查照员黄正中向省府报告:“十室九空,饿殍载道,尸骸满谷……则虽有回天之力,亦不能赈靖化县灾民于水火!”
身为四川省主席的刘湘,对大灾荒无计可施。他多次向国民政府请求赈灾,毫无结果。
1936年6月15日《西南评论》载:“蒋介石来川招待绅耆时,省赈委会主席尹仲锡将灾区拍的人吃人的照片交蒋,蒋阅后放在袋内。”此后便无下文……
被内忧外患弄得焦头烂额的蒋介石在牯岭公开说过:“水旱都要中央拿钱赈济,试问中央以有限之财力,何能补助你们川人?”
1937年4月,甘绩镛又捏着厚厚的文书、报纸,向刘湘汇报说:“1936年夏季持续到今年的旱灾,已持续近一年之久。近百分之九十的县受到影响,以川北、川东灾情最重。据《新民报》说:不甘坐以待毙的饥民,到处抢米夺食、成群结队‘吃大户’……潼南、铜梁、广安等县边境饥民,计有81万之多,沿乡挨户乞讨!甫公,你看《西南评论》上这篇《饥饿压迫下的四川》,还登得有绵阳、剑阁等地出现‘教匪’……其实咧,都是逼慌了的饥民,他们拖儿带女,喝碗啥子草纸灰灰的‘符水’,高吼‘刀枪不入’,冲击县城、砸烂政府,同军队拼死拼活要抢粮,被开枪打死不少!”
刘湘大惊失色,忙问:“是饥民造反?还是驻军处理失宜?”
甘绩镛苦笑一下说:“仓促急变,说得清楚啥子?遂宁县蒋系人员要强调中央政府的合法性,县政府在城内树立了一根旗杆,说‘悬挂国旗可在老百姓中培养爱国感情’。结果谣言纷起,当地老百姓说:‘旗杆’就是‘齐干’,竖旗杆不吉利,才引起了大旱灾……他们聚集起来要求拔掉旗杆,王县长拒绝了。老百姓就冲进县府,捣毁了办公室。警察开枪,许多人被捕或打死……
甫公,你说这是饥民造反还是百姓愚昧?警察开枪又是不是处理失宜?”
刘湘搔搔短平头,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齐干、迷信、国旗、中央政府?硬是有些说不清楚喃,不过打死老百姓也不应该嘛!”
甘绩镛又说:“还有大批难民涌入重庆,成千上万的人饿死街头。警察仅仅在今年2月和3月两个月中,就在城内埋葬了近四千名灾民尸体。重庆专门修建了一个火葬场来烧死人……连外国人都在关注川省的大灾情!”
刘湘很少向下属发火,这时大为恼怒了:“妈的,你们搞的啥子赈灾?死那么多人,叫我这个省主席,挨国内国外的人臭骂!既对不起川中父老,又叫老子脸面往哪里搁啊?”
甘绩镛犹豫一阵,说道:“我们也没办法呀,无数次报中央求助,拖到如今,才拨下一点点……省政府为赈灾,好不容易向银行借入131万元,又由民政厅筹款10万元,共140余万元。赈灾人员出发前,省赈会主席尹仲老涕泪满面,大哭着向发赈人员下跪,叮嘱务将赈款发在灾民手中……”
刘湘急忙问:“赈灾可有效果?”
甘绩镛叹了口气:“甫公咧,区区赈款,如按灾区120余县平均分配,每县仅一万元;如按受灾人口三千余万人平均分配,每人仅能得四分钱!能起啥子作用嘛?”
刘湘一愣,大骂起来:“妈的,蒋介石要统一四川,四川遇到麻烦他又不管……统一他妈的铲铲!”
病急乱投医,为解旱情,各地纷纷“拜神祈雨”。据重庆《商务日报》1937年5月1日报道:“ 成都绅耆善士联合组织办祈雨法筵,于北门石马巷玉参慈善会内,由二仙庵退隐老方丈王伏阳法师主坛,并由省赈会主席尹仲锡手撰祈雨疏文……”
刘湘也寄救灾希望于神仙、异人。 他和国民政府特派代表朱庆澜等,还率省城官员到佛教名寺文殊院内礼佛祈雨。青羊宫的道教、四圣祠的天主教、老皇城西侧的伊斯兰教……都祈祷声声连日不绝。
各路神仙妖人也纷纷出道,怪闻不绝。
1937年5月4日,重庆《国民公报》有篇奇文:“余道成某县人,精通奇门遁甲,法术高妙,去年夏季三台久旱不雨,县中曾请其设坛祈雨,果如其言,大降甘霖。 又如去年夏,大水几上河街,后经其用板凳数条拦住水边,施以法术,水头即至此退去……祈雨时,用水缸盛树叶变为金鱼,即可下雨。因言多奇验,均目为神,一般人尊称为余老师……遂宁苦旱,该县商会、红十字会、平粜会、救济院特联合敦请至遂宁设坛祈雨,以救人民……”
“天府之国”的四川为何弄得满目疮痍,几成人间地狱?
当时有识者就评论说:民国后四川军阀间470多场混战和横征暴敛,是根本原因。 “果无军阀防区制之毒害,则虽有天灾,亦能预为应付,而无吞泥粉、嚼草根、啮树皮、人食人之惨相。是故今日四川之一切灾象,统谓之不良政治之总暴露,亦无不可!”
这场大饥荒从1936年熬到1937年,几场雨后才逐步缓解。
四川人民,就是在这种极严峻悲惨的形势下共赴国难的。仅在半年后,四川就为抗战提供了在全国各省居第一位的人力、财力和粮食,使四川成为中国抗战大后方和民族复兴的可靠基地!由此也不难想象,这是多大的努力和牺牲!
第一部分第4章 四川人民的抗日呼声(1)
少城公园风情
清康熙六十年(1721年),威风凛凛的四川巡抚年羹尧,在成都大城垣内新筑一城,专驻八旗官兵及眷属,此“城中之城”称作“满城”,又叫“少城”。宣统三年(1911年),成都将军玉昆及巡警道周孝怀等人,在此建造起少城公园——这是四川第一座“公园”。
1914年后,公园内修建起一座“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气势巍峨直指蓝天。中华民国的“国父”孙中山说过:“若没有四川保路同志会的起义,武昌革命或者要迟一年半载!”此碑就是为纪念四川保路运动死难烈士而造的。
纪念碑西侧空地有体育场和“较射场”,前清状元骆成骧及军阀邓锡侯、刘文辉、田颂尧等人先后是“射德会”会长,常在这里兴致盎然地“雕弓较射”。体育场之南,有森森楠木林、小桥流水、荷花池。公园东边的静宁餐馆、桃花源等川菜馆,烹炒的“回锅肉”、“麻婆豆腐”香气四溢,令公园外的行人也馋涎欲滴……
公园临半边街的角落,是省国术馆。馆门两侧刻有“仁者必有勇、君子无所争”的对联;在抗战前夕,馆内“强国必先强种,强身必先习武”的雄壮吼声已震耳欲聋……
那座“四川父老其功也伟哉”的纪念碑国内闻名。但更吸引国内人士的,是少城公园内的浓荫、绿天阁、永聚、鹤鸣、枕流、同春、射德会、文化、荷花池等各个茶馆。这里每天坐满三教九流的茶客。竹椅子、盖碗茶,吃瓜子、谈生意、冲壳子(川话,即吹牛闲聊)……不时有人大呼小叫:“来碗茶!”“堂倌”高吼一声:“来喽!”便左手夹着重重叠叠的茶碗、茶船和盖碟,右手提着长嘴铜壶风风火火跑来,变戏法般咣咣当当把“三件头”抛在茶桌上,眨眼间已泡上了沸沸滚滚的香茶……茶客便熟练地用茶盖轻轻搅动茶叶,一面慢慢呷着热茶,说:“巴适,巴适!” (川话:舒服之意)
茶园就是一个小社会,各行各业大都在某一个茶园内聚会。如“射德会”茶园茶客多是国术、体育界人士。绿天阁、浓荫的茶客多是文化人、教师。每年阴历六月和腊月假期,各中小学校管事的到这里招人,名为“优礼延聘”,实则廉价选人。被称为“叫咕咕”(蝈蝈)的教师们人头攒动,拉关系、托人情,竞争激烈,市民戏称为“六腊之战”(四川打过“泸州纳溪”的军阀内战,称“泸纳之战”)。茶园中,接了聘书者“拈伙食”有望了,自然喜气洋洋;盖碗茶喝得淡如白水仍无人问津者,只好强装笑脸在茶桌间乱窜乱拱去“毛遂自荐”。还有人板着“苦瓜脸”一直傻坐发呆……
一位教育界老前辈曾对本书作者说:有一个穷教师走投无路,喃喃乱念着“‘六腊之战’胜战场,欲哭无泪想跳江。天苍苍,地茫茫,咋个回家见婆娘啊!”自此莫知所终,只苦了家中伸长颈项苦盼的婆娘娃娃……
公园里还有当时成都最大的体育广场,这里是省城各种集会必到之地。1924年5月1日,中国Y·C团(即吴玉章等人组织的中国青年共产团)在此举行盛大的纪念“五一”并追悼列宁的群众大会。1925年4月,在此召开过隆重的追悼孙中山逝世大会。1928年夏天,举行过中共川西特委宣传部长袁诗荛等14人被枪杀的“二一六惨案”死难烈士追悼大会……
抗战前后,少城公园更是成都各进步团体如“海燕社”、“成都学生救亡联合会”等讲演、聚会、募捐的首选之处。《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三江好》、《放下你的鞭子》、《民主万岁》等抗日歌曲和戏剧经常在此演出,令蜀中父老热血沸腾……
少城公园,可说就是四川、成都社会的“缩影”。
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的杨尚昆少年时代在成都上中学,课余最爱到少城公园大操场踢坝坝球。赛前他先去“鹤鸣”茶铺买一碗“报到茶”,给“堂倌”打个招呼就离开,赛罢返回鹤鸣,买一盆热水洗脸,再端起凉了的酽茶一边细品、一边“侃”球经……直到1983年,杨尚昆来成都还指名要到公园去坐茶馆。他回忆往事时说:“当年不是‘一次性消费’,人暂走茶虽凉,座位仍然有效……花钱不多,其乐无穷!”
许多外省人到成都,也首先朝这里跑。比如,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