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下天山-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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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有人家,那这人家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家了!”
傅青主接着说道:“这位姑娘的家就在附近,可是我们远看却一点看不出来。原来她的
家竟然是建在两峰夹峙之间的悬崖岖壁上,峭壁上突出的两株虬松刚好把屋子遮着。我们走
进屋内,只见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生得又黑又瘦,手指如鸟爪一样,指甲很长,精神健
铄,我们见到他很惊诧的见到我们,我们告诉他是迷了路的行者,他将信将疑,但毕竟把我
们招待下来,我看他面上带有愁容,和我们谈话时,也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以为他
是不高兴我们打扰,要不就是怀疑我们是坏人。可是他招呼又很周到。
“我们饱餐一顿,入夜之后,他突然对我们道:‘客官,我看你们不是普通的客人,大
约都会点武功,只是今晚若有什么事发生,你们都不许声张,也不许动手!”
凌未风听到这里,插口笑道:“就像你今晚吩咐我一模一样?”傅青主说道:“我和你
是开玩笑,他可严厉得多,那神气可怕极了!”
冒浣莲道:“当时那位姑娘问道:‘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呢!是不是上次那个坏人又
来了,这回我长大了,我帮你的手。’那个老人听了,面色大变,斥责她道:‘不许你动
手,你若动手,我就不认你是女儿,就算我给人打死了,你也不准和来人动手,即使他要带
你走,你也得跟他走,绝不许替我报仇,你听见吗?’那少女哭道:‘爸爸,你说的是什么
话?’那老者厉声说道:‘你苫违背我言,我死不瞑目!’我听到了,觉得这个老人不近情
理。我看着傅伯伯,他却一句也不出声,我想说要拔刀相助,但又觉得这是不自量力,因为
那个姑娘比我还强。屋子里一片愁云惨雾,我的心也像铅一样又沉又实。”
傅青主道:“我在江湖行走,也有几十年了,从未遇过这样的怪事。这个老者看来练就
大力鹰爪的功夫,两眼神光奕奕,一看便知是内家高手,可是我却丝毫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猜大约是江湖上的寻仇报复,刚好给我们碰上。可若是江湖寻仇,当事人绝没有不欢迎助
拳之理,这老人连女儿也不准帮忙,这可叫我怎样也猜不透!”
这时窗外夜凤呼呼,鹤桑厉鸣,凌未风忽然拍掌说道:“我猜得出这个老者是什么
人!”话声未了,忽然窗外有人接声说道:“我也猜得出这老者是什么人!”凌未风一跃而
起,只见一条黑影蓦地穿窗而入。
那跳进来的人是李思永,他也是心有疑团,终宵未寐,为冒浣莲窗下楼梯之声所惊,跟
了下来。凌未风听得出神,竟未发现他伏在窗外。
这时,傅青主见凌未风和李思永都说知道这老者是谁,大为诧异。凌未风道:“我曾听
过师父谈起各派名宿,据说在剑阁栈道的绝顶之处,隐居有位老者,名叫桂天澜,在大力鹰
爪功和绵掌上有绝顶功夫,鹰爪功是外家绝技,绵掌则是内家最难练的功夫,这人能内外兼
修,可算是武林中的怪杰。”冒浣莲听了,“嘘”了一声,急忙问道:“他姓桂?”凌未风
点了点头,冒浣莲眼波流动,手托香腮,似在思索什么事情一样。
李思永道:“我也听先父说道,有一个名叫桂天澜的人,武功极强,当张献忠主川时,
曾投在张那大将李定国帐下,不久张献忠李定国相继败亡,此人就不知踪迹。后来有人说他
隐身剑阁,先父派人去找了几次,都没有找着。傅老前辈说有人找他寻伙,我想也许不是私
人寻仇,而是清廷的高手踩到了他的踪迹。”
傅青主摇了摇头道:“你只猜到了一半,最初来寻仇的人不是清廷的人。”接着他往下
说道:“那老人正在和女儿说话之时,屋顶上空突然掠过一技响箭,一声接着一声,怪声摇
曳,甚为凄厉。这是江湖上寻仇示警的讯号,而且若非自信能够把对方手到擒来,决不会使
用这种先行传声不臂的方式。我正觉十分诧异,这对父女的武功,已是武林同道中所罕见,
难道又有什么高人,敢如此托大?响箭过后,果然外面传来暴雷也似的喝声:“你还不出来
答话?”
那老者愁容满面,缓缓起立,对女儿道:‘你千万听我的话!’又向我们道:‘你们也
千万别理闲事!’说完,便冲出屋外,我忍不住也跟着出去,回头一看,那个小姑娘和浣莲
也出来啦!
“屋外站着的是一个红面虬髯的老者,一见我跟着出来,翻起掉眼瞧了瞧,冷笑道:
‘你居然这样不要脸,还找人助拳!’我急忙说道:‘我只是过路的客人!’我知道这类的
江湖仇斗,若只是一人出面,那就必定是约好的单打独斗。外人若偶然撞上,也得避开。除
非自问不敌的一方,预先邀好到亲至近的师友,那才另当别论。怕也得让正点(事主)先见
了真章才能出手。我本该避开,但敌不住好奇心的吸引,仍然在远远的看他们怎样较量。这
时我忽然看见栈道下面,山腰处似有黑影移动。正注视间,那红面老者大喝道:‘就是有人
助拳;我也不怕:’双掌一错,更不打话,就狠狠地向黑瘦老人打去,我站在十余丈外,也
听见呼呼的掌声。”
棱未风对掌法剑法均有极深的造诣,听傅青主说到两位老前辈在剑阁千级栈道之上对
掌,不禁心向往之。说道:“以桂天澜的武功,居然有人敢登门挑战,可惜我看不到这样的
对掌。”他顿了一顿,又对傅青主道:“我看你在剑阁碰别的黑瘦老人,九成是桂天澜。他
后来出手是不是以绵掌为主,便以鹰爪功夫,是的话,便准是他。”
傅青主点了点头道:“好,我就当黑瘦老人是桂天澜吧,说起来容易记些。我刚才说到
那红面虬须的老者,见了桂天澜就如发狂一样,双掌一错便狠狠扑上。桂天澜却不动手,双
足一发劲,人便像飞箭一样,射出两三丈外,口里尽嚷:‘你慢点动手行不行?也得让人把
话说个清楚!’那红面老者却不理不睬,竟是如影陋形,步步进迫。桂大澜退得几退,已到
了岖壁的边缘,再也不能往后退啦!那红面老人双掌齐发,向桂天澜迎面推来。桂天澜双掌
倏地一分,斜身七步,右掌横挡,左掌一翻,向红面老人腕下一镣,同时店手骈指如朝,一
探身,势捷如用,双指向红面老人腰肋点去,红面老人双掌一封,按着左掌下劈,举腿横
扫。”凌未风闭目静听,忽然说道:“红面老人这招拆得不行。桂天谰用的是绵掌中孔雀抖
翎的家数,中途未待变尽,又掺以点穴法。红面老人这样解法,只能化去对方掌力,避不开
点穴。他那一腿只是虚招,以攻为守的,桂天澜只要往斜身进步,红面老人就完了。看来红
面老人来势汹汹,说到真功夫,要比桂天澜差一筹。
傅青主道:“老弟掌法果是高明,桂天澜往左斜身退步,手指已然点到红面老人肋下。
可是桂天澜好像有意让他似的,虚虚一戳,乘着红面老人斜闪之际,自己却猛地往右窜出,
离开了峭壁边缘。”凌未凤道:“红面老人输了一招啦,该停手了?”
傅青主道:“他才不停手呢!”我在月光下,看到他的红面变紫,一个箭步又扑过来,
好像拼命似的,他也真有点邪门,拳法展开,身似飞鱼,步如流水,绕着挂天澜身子滴溜溜
乱转,两手忽拳忽掌,疾逾风轮,身法手法越来越诀,脚下走的却是九宫八卦方位,丝毫不
乱。”凌未风道:“他使的一定是九宫神行掌,这种掌法,暗藏八九七十二手点卸法,点是
点穴,卸是卸骨。切斫点拿,裔正相生。正是同时对付内外两家的上乘掌法。哎!这红面老
人不弱,他刚才输的那招,大约是欺敌过甚。他的九宫神行掌,可是武当派镇山的掌法
呢!”
傅青主道:“桂天澜的功夫也俊极了,红面老人身子滴溜溜地转,他也随着红面老人
转,他发掌好像软绵绵的,可是对方的凌厉掌法,都给他随势化解。”
凌未风道:“这场对掌,一定好看极了。”冒浣莲道:“可不是吗?”这两人身法,就
宛如走马灯一样,倏左倏右,忽逆忽顺,过了一阵,我看到月光底下,两条黑影,联成一
圈,闪电般疾一转,莫说分不出招数,连哪个是红面老人,哪个是桂天澜也分不清楚。
傅青主笑道:“他们出手是快极了,但细看之下还分得出强弱,红面老人如怒狮搏击,
而桂天澜则如灵鹤回翔。红面老人筒一招都是重手,凶狠极了,而桂天澜却闪避得恰到好
处,有好几招连我都看不清他是怎样避开。按说,以他那样的功力,敌人一击不中,他就可
以乘虚反击,但奇怪得很,他却又是老守不攻,甚至敌人明明有了破绽,他也是点到为止,
我明明看到有一招,红面老者用‘牵缘手’左右夹击,桂天澜避过正面,反抢进去,只要一
掌切下,红面老人非受重伤不可,他却使出花招,临时变式,放过了机会。”凌未凤道:
“这样非吃亏不可!红面老人的功力、掌法仅稍逊于桂天澜而已,他这一放松,很容易给对
方反乘之机。”傅青主道:“可不是吗?我看得紧张极了,恨不得想提醒他。再打了一阵,
红面老人忽然一腿飞起,踢桂天澜肋下的穴道,桂天澜在掌一兜十正正兜住对方的左足足
跟,只要用力一送,立刻可以将敌人抛落悬崖,他将手腕一沉,大约是想将敌人按落地上,
哪积压缓得一缓,立刻给红面老人施展鸳鸯连环腿,左足猛的向桂天澜胸膛踢去,桂天澜大
叫一声,双掌一松,红面老人已掠出数丈,一反身又是三枝驽箭,桂天澜这时面色渗白,身
法迟滞,避不了第三枝,竟给弯箭射中了小腹。”
昌浣莲紧张地接下去道:“那个小姑娘本来是站在我身旁的,这时突然冲了出去,右手
一抖,一根长长的山藤向那人抛去,左手也打出三枚钢镖。那个红面老人奇怪极了,一见这
个小姑娘冲来,丝毫不避,反迎上前去说道:“坏人打死了,宝宝跟我走!”小姑娘猛然出
手,他仍像毫无所觉似的缓缓走来,那可糟啦,他的双足给山藤绊着,左肩也中了一缥!桂
天澜忽然大声叫道:‘竹君,别动手,他是你的爸爸!’红面老人连声惨笑,那个小姑娘,
就如受了雷击一样,在月光下全身颤抖,这时我忽觉脑后风声飒然、蓦然间傅伯伯一掌就将
我推出三丈开外,我回头一看,只见四个穿黑衣的人;似飞鸟般扑了进来,有一个已冲近那
个小姑娘了,红面老人怒吼一声,双足一跳,山藤裂成几段,横飞出去,那个黑衣汉子手刚
抓到小姑娘的肩头;就被红面老人一把抱住,倒在地上一滚,竟然一同从峭壁滚下去了!”
凌未风听得血脉偶张,“啊”了一声道:“这个红面老人竟然和敌人同归于尽,可
惜!”冒浣莲不理凌未风打岔,往下说道:“那个小姑娘见红面老人抱着一个黑衣汉子滚下
悬崖,呆了一呆,蓦然发狂一样,飞奔向前,在悬崖边踊身一跃,大叫一声,也跳下去了,
我跳出去救,已来不及!耳边只听得桂天澜的惨叫声,接着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接着是傅
伯伯大声呼唤,叫我回来!哎呀!那小姑娘真是,那跳下悬崖之前的神情又真可怕!”冒浣
莲说时,面色惨白,声音颤抖,屋子里蓦然像死一样的沉寂,静得听见各人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傅青主缓缓说道:“来的那四个黑衣汉子,都是清宫大内的高手。给红面老
人抱着滚下悬崖的那个我认得,绰号叫做“八臂哪叱’焦霸,以前是横行江湖的大盗,清兵
入关之后,他带一帮流寇投效清军,后来听说做了大内侍卫,他的功夫绝不在我之下,我来
不及说话,只好一掌将浣莲推开。另三个黑衣侍卫,我不认得,但一看身法,都是一等高
手。他们在剑阁上一现身,立刻就向桂天澜奔去,我再也按捺不住,急忙拔剑飞身,抢在头
里,替桂天澜挡了一阵。”他停了一停,叹了口气,说道:“幸亏那个武功最强的焦霸,给
红面老人抱着滚下绝壁,要不然,我们那晚,恐怕都会血溅荒山!”李思永愤然说道:“满
洲鞑子也真狠,几十年了都不肯放过先祖和张献忠手下的知名之士,他们要斩草除根。桂天
澜也真是,先父曾几次派人找他,如果他和我们大伙在一起,就没有事啦,偏偏他却要去
‘隐居’,这个时候国家都已不保,又怎容你做世外高人?”
傅青主道:“我就是见那些卫士这么狠,就豁出性命和他们拼啦!但那三个卫士,武功
实在高强,我没法全数拦住,结果还是给一个冲过去打桂天澜,我给两个卫士绊住,脱不了
身,连分神看望也不可能。打了一会,听见浣莲高声叫喊,我才知道那个去捉桂天澜的卫
士,已经给除掉了。
冒浣莲道:“我跑过去帮桂天澜,却反是他帮了我,那个卫士,手使一把红毛刀,非常
厉害。我的剑碰不上他,只给刀风一荡就荡开啦!我也不管,展开小巧功夫,看他快要得手
时。就从旁边给他一剑。那桂天澜的武功真是惊人,他面色已惨白如纸,身子也摇摇晃晃,
他还是一手掩腹,单掌应战,那个卫士刀光闪闪,只在他身边打转转,还不敢真个逼近身
去。大约是怕他的大力鹰爪的功夫,打了一会,那个卫士好像焦躁起来了,猛然一个旋身,
‘云龙三现’,唰!唰!唰!一连三刀,向我刺来,大声叫道:‘先把你这个丫头除去!’
在他发出第二刀时,我的剑就给磕飞了!”
冒浣莲说到手中的青钢创给黑衣卫士一刀磕飞时,李思永不由得喊出声来。凌未风却吐
了口气,闲闲地说道:“这黑衣卫士要槽了!”冒浣莲惊奇道:“凌大侠,你怎的好像当场
看见一样!那黑卫士第一刀将我迫退两步,第二刀将我的兵刃磕飞,第三刀马上当头劈下,
我毫无办法抵抗,只有闭目待死。不料就在此时,只听得那卫士惨叫一声,我睁眼一看:只
见桂天澜已一手将那个卫士抓起,那个卫士也真了得,蓦地头向后弯,反手向栓天澜腰间一
戳,桂天澜怒吼一声,把掩着小腹的手也伸了出来,以手一撕,立刻把那个卫士撕成两片,
血淋淋可怕极了,我吓得全身瘫软,桂天澜把那两片血人抛下深谷,用手推了我一下,指一
指傅伯伯这边,好像叫我去帮手似的。我一看他,腹部血如泉涌,全身的衣服都染红了。我
急忙把头巾撕下,给他包上,他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声啦!但还是连连指着傅伯伯,好像
很生气的样子,催我前去!”
冒浣莲说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凌未风赞道:“好个大力鹰爪神功!敌人只要一分神,
立刻就被他乘虚而入了,可惜他受了重伤在前,转动不灵,得手之后,还是受了敌人暗
算。”
傅青主接着说道:“我和另外两个卫士厮拼,正感吃力,忽听得浣莲大呼:‘我们已打
死一个了,’她也真精灵,远远地把铁莲子拼命打来,她知道我有双袖接暗器的玩艺,不怕
误伤,那两个卫士却给铁莲子打得东躲西避,虽无法伤着他们,也够他们受啦。那两个卫士
一回避暗器,一面扭头张望,大约是果然发现同伴不见了,齐声惊呼,连道:‘风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