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春+8番外p-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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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涴脚下不稳,差点就这么栽了下去。这让她离那木偶近了些,一股血腥气猛然窜入了鼻翼,心口一跳,她突地挥手将那刻着血字的木偶打离了眼前,自己伏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被众人压制的柳氏裙摆晃动,下面一双赤红的绣鞋,上面一针针一线线绣出了小小的骷髅头,红的底白的头,触目惊心。
她的喉咙深处呼噜出几个字:“为什么?”为什么要害他们?明明大家是一家人,明明他们没有虐待对方,明明爹爹那么宠着她,为什么要害死他们那未出生的弟弟,为什么要让娘亲伤心还不能说出口……
对方只是笑,似乎她越痛苦对方就越喜悦。
一双手将夏令涴扶了起来,替她擦干净嘴角,又整理了衣摆后才道:“这么一大屋子的人,哪一个又没有一点奢望和私心呢。你给的越多,她就想要更多。想来,她是预先知晓了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这才开始谋算小姐公子们。毕竟,三爷好歹也是朝廷官员,克子女的正妻留不得,而有子又有身份的妾侍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身份?”夏令涴咬牙,指着柳氏:“她有什么身份?祖母身边的丫鬟,不知道是夏家哪个老仆人生下的女儿,这样的人论什么身份。”
韩商媳妇瞥了瞥激烈挣扎的柳氏,笑道:“这个小姐就不知了,她可不是什么仆人的女儿。她的早死的老爹是二十年前因犯事而处斩的‘忠烈’朝臣,男子闹市斩首,女子发配为奴。老夫人感念柳家过去的恩德,将才几岁的柳氏从人贩子手上买了回来放在身边教导,因为善讨老人家欢心就被安置到了三爷的屋里伺候,直到老爷成亲。”说到这,韩商媳妇特意将身后还未出嫁的丫鬟们都扫视了一遍,那嘴角冷峭的讥讽和眼梢的寒意让人颤栗。她将木偶重新放入盒子中,继续道:“前些日子小姐公子们同时出事,夫人就觉奇怪。之后,半夜夫人临产,没了几个时辰孩子就出生,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夭折了。小姐公子们也生死未卜,那一夜夫人差点哭晕了过去,都来不及查看小公子的惨状,还是老道的接生婆子发现孩子的异常,说这孩子是被人给……诅咒了。”她双手抠住夏令涴的肩膀,逼着她与自己对视,那压抑着狂怒的眼眸中有着深深的恨意:“小姐,你们都被这恶毒的妇人用巫术给诅咒了!若不是福伯带着众人去救你们,那夫人……”
“小姐,夫人教过你害人之心不可有,我这小妇人也教你后半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一旦有人要置我们於死地,慈悲是万万不可。”
春暖花开的庭院中,突来了一阵寒风,吹得夏令涴发丝乱飞。韩商媳妇最后的话更是随着这风搅得她心思不宁。
鸳鸯从她身后绕过来,将她冰冷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摩擦,低头问:“你怕死么?”
“怕。”
“大家保护你们,一起守护这个家,对不对?”
“对。”
“若是有人害了你的弟弟,还想让你们枉死,让你的娘亲伤心欲绝,让你的爹爹自责一辈子,你愿意放过对方么?”
“我……恨她。”
鸳鸯轻轻抱住这小小的身子:“恨吧,恨能够让你快快长大;而大家对你们的爱护,能够让你无忧无虑的活着。”
夏令涴抽泣一声,醒来后一直压在内心深处的沉铁莫名的被一个小小的拥抱给融化了。她伏在对方的肩膀上,哭得无声无息又痛彻心扉。
当夜,夏令涴亲自去了夏家最偏远的一处封闭的小院子,那里关着她有生以来第一个恨之入骨的人。她听着屋里女人的咒骂,只留下一句话:“好好伺候,我要她腹中的孩子。”
第二日,夏令涴重新乖巧的站在娘亲的身边,看着她调度着家里上上下下几十个丫鬟安排琐事,看着爹爹教弟弟写字,平和安静的与众多来探访的名门贵妇千金小姐们说皇城中最新的布料,最繁复的首饰,最新挖出的珠宝。
半月后,她再次踏入白鹭书院的大门,对着负责接她的细娘深深的鞠躬。
她不再与人逞口舌之能,不再爬树掏鸟窝,不再让汪云锋替她抄写课业,也不再与偶尔来书院办事的顾元朝对骂,更不随意乱给人起小名,不与古孙蓝小姐针锋相对。
她在家人的身边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七岁实岁生辰,并在那一年亲自替表姐黎昭渺盖上盖头,与众人一起微笑着祝她早生贵子。
再过了一年,她爹爹升官,汪云锋的爹爹回家丁忧。她亲自从小院里面抱出了新出生的异母弟弟放在了母亲的怀中,并让妾侍每日里只能见孩子一面,对方安分她就能在抱着孩子说上一盏茶时辰的话,对方不安分就一月不准踏出那个封闭小院,哪里也不能去。也是那一年,夏令涴才知晓变故发生的那一日的车夫,是柳氏的远房表亲。车夫的尸体她没看到,福伯偶尔带着她练着花拳绣腿之余会带她去乱坟岗练胆子,她总能看到最新添加的残缺身躯和幽幽闪着的鬼火。
娘亲总是温和的抚摸着她的发髻,笑说:“所谓名门闺秀,就是明明聪慧机敏,也要让外人觉得她只是一位端庄恬静且安于室的持家女子。财不露白,慧亦不要露眼。”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有人看出最大的BOSS没?
幼年的完了,之后是长大,写JQ,写男…欢…女…爱,写洞房花烛,哦也~~~
扭动,木人给我的勤快撒花么?
二三回
三月初三,卯时。
关怜趁着领她进来的小丫鬟转头泡茶的时候,再一次垂着头悄悄的整理着自己的蓝底白点葛布衣裳,以为妥当了,又瞥见鞋尖沾了一点露水,左右看看,偷偷抬脚在裤管上擦干净了。
眼角从雕着云豹的花梨木椅子梭到织着红锦戏莲的细罗桌布,再到镂空窗台下的东陵玉棋盘,还有博古架上晶莹剔透的各种玉器摆设。初春的新日穿过树荫落在屋内,洒下斑驳星点,越发显得小小的走棋轩布置精美,闲适怡人。
那唤作白芷的丫鬟正端了茶水进来,笑道:“今日上己节,大小姐大清早的就去厨房忙活了。还请关小姐稍作等待,喝点热茶。”
关怜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双手在衣裳后面抹了两下后才敢接过雀儿喜春的青花茶盏,低声道谢。白芷又让人摆上一碟海棠糕,一碟金银小米饼,让人好生伺候了这才退下。
过了一盏茶时分,外间院子里隐约传来人声,只听问:“令涴小姐可在?”
白芷正巧立在轩外长廊上,对着来人笑说:“姐姐来得不巧,姑娘有事不在屋里。”
那人道:“我家小姐让我问个话儿,说难得上己节,离宫浅梵池附近的海棠花开得正繁茂,想问问令涴小姐要不要随着一起去赏花游池,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兄弟姊妹们。”
白芷哎呀道:“前些日子令乾公子让人从书院传话,说今日要回家过节来着,也不知小姐会不会出门。不如等会我问问,有了信儿就让人去告知姐姐,可否?”两人又说了几句,那人应着走了。
一直竖起耳朵听话的关怜不由得咋舌。离宫那不是皇宫的别宫么,处在北定城的东南边上,每到一定的节日才会开放给百姓们赏花游池之用,就算如此,也不是所有百姓能够去的地方。她随着母亲来北定城不久,就已经隔着宫墙远远瞧见过那处高大的古木花枝,当时就向往着能够进去耍一回。方才听了这话,那浅梵池倒是这夏家小姐们寻常去处,去与不去都没什么稀罕。
正想着,外面人影绰绰,来了一队的人。前前后后八个丫鬟,两位梳着高髻的妇人,中间围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颜如渥丹,云髻峨峨,一袭春娟摇风八幅裙,外罩青碧色对襟窄袖鹤氅,不急不缓的入了院中央大厅内。
关怜心下紧张,那茶水也不喝了,只坐立不安的等着人来唤她。果不其然,再过了一炷香时辰,白芷就进来笑道:“我家姑娘刚回来就问起关小姐呢,请随着我来。”
两人出了小轩,不走大厅正门入,反而顺着长廊去了左边的偏门,迈了两个门槛,里面豁然开朗的出现了另一个小院。中间一棵苍天银杏,树下有白石古井,游廊四处摆放了不少的花盆景物。白芷带着她进了边上一厢房,厢房里只有简单的一桌四椅,坐着两个丫鬟扒拉着算盘写着什么,桌面上摆放着蓝皮簿子笔墨等。关岭眼角扫了屋角几个高颈青花瓷瓶,再随着白芷绕过右边十二扇用海贝珊瑚镶嵌而成百花争艳大屏风,这才看到大厅。厅的正中间墙上挂着一副‘难得糊涂’的字,下面一张五屏风围子的贵妃榻,周围站立着四个丫鬟子和两个妇人,皆静止无声。
关岭暗中数了数,从小轩出来到此为止,一路上见到的丫鬟媳妇们最少也有十来个,这还不包括方才跟着那少女入院子的熟面孔。
“关妹妹来得早,倒让我失了礼数让你久等了。”一处门帘子掀开,方才见到的少女又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依然是八幅裙,外套成了桃领绒绣短衫,隔得不远,上面的银线裹着的小珍珠圆润滑腻,不咄咄逼人且光华内敛。
关岭急忙提裙行礼,手中捏着麻布的料子都忍不住发酸,极尽平稳的道:“关怜见过令涴表姐。”
夏令涴扶起她,笑道:“我们这的姐妹们不来虚礼,以后可别如此,会让我被人笑话的。”关怜脸上一红,嚅喏道:“娘亲说礼多人不怪,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只能……”
夏令涴莞尔,牵着她的手坐到榻上,只问:“可曾吃过早饭了?我这人闲不住,早上起来就到处晃荡到现在还饿着肚子。要不,妹妹一起吧?”
关怜想起娘亲的叮嘱,正准备拒绝,可瞧着对方那温和的笑意只觉说谎不好,呆呆的不肯说话。
一边连翘已经招呼着丫鬟们摆饭,趁着空闲白芷赶紧将早上有人托的话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前些日子令寐小姐与汪公子下棋就说起过这个事儿,汪公子开始说不去,令寐小姐就说夏家的所有姐妹们都会同游,他才同意了。”
夏令涴点头,旁边有个丫鬟上前轻声道:“方才大公子的书童白泽来传话,说公子已经出了书院,没多久就能到了。”
夏令涴笑道:“他是为了来蹭饭的,等我们早饭都摆上了桌子,他定然就进门了。快去让厨房将预备给他的饭食一起送来。”想了想,又问:“二小姐呢?”
另外一个丫鬟道:“二小姐昨日里去了书院,搬回来一箱子书籍,想来昨夜通宵读书到现在还没起。”
夏令涴暗叹道:“这都成了书呆子了,明明才学不错,可为何皇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就是不落到她的头上。古家那位二小姐比我们夏家的二小姐还会吃书不成?让她别春困了,起来我们姐弟一起吃个早饭,等会儿去春游。对了,小公子在哪里?”
这下答话的又是另外一个丫鬟:“小公子在夫人处,半个时辰前起了。老爷说今日要验查公子新学的字,这会子还在苦练。”
夏令涴问:“爹下朝了?”
“是。”
夏令涴道:“那就把他接过来吧,让爹爹娘亲吃顿安稳饭。晚上再送过去。”想了想,提醒道:“让柳氏今日呆在她自个儿屋子里,哪里也不准去。”
关怜安静的听着众人说话。夏令涴不管问了什么,总有不同的丫鬟条理清楚的答得上来,一问一答之间,屋子里的人大都回了话,没多久就去了大半的人。没了多久,屏风后有丫鬟说饭食准备好了,夏令涴就牵起她的手道:“等会儿我的妹妹弟弟们都会过来,我给你一一见过,以后才好说话。他们都小,不太懂规矩,表妹可别笑话。”
关怜一径点头,心里暗道自己哪敢笑话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啊,别说是这些小姐公子了,就连这两日见过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比她懂得更多的规矩。
两人才走到饭厅,又有丫鬟来报:“汪公子来了。”
夏令涴肩膀一耸,苦笑道:“又一个蹭饭的,快去让厨房再添几样吃食来。”话音刚落,正门处就走来一位少年。眉如青山,眸如墨,身形峻拔如松竹,淡青君子兰暗纹长衫上系着白玉环扣腰带,笑得清朗:“谁让整个夏府属妹妹这处的饭食最为爽口,让人垂涎。若你肯将你那厨子送与我,说不定我就再也不来叨扰了。”
关怜缓缓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层珍珠白的光晕笼罩在来人周身,如深山隐士踱步而来,通身的淡然文雅,一见难忘。
对方转过身来:“咦,这位似乎没见过,你……”
夏令涴倏地扬声道:“人都回来了还躲着做什么?大清早的没人与你躲猫猫玩,快出来。”
几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却没见着人。夏令涴指着窗棂边的暗处:“在那。”
“姐姐好没趣,我都难得遇到汪哥哥一回,也不让我吓吓他。”随着光影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正是大公子夏令乾。夏令涴与他逗笑说:“你当汪哥哥的武学是糊弄人的。你的动静那么大,像只老鼠闯来闯去,别说进了屋子,在外间院子时我们就已经知晓了。”
一旁已经有丫鬟替夏令乾褪了披风,另有人打水给他洗手洗脸。等到饭桌上摆满了早点饭粥,陆续有另一少女走了进来,双眸低垂,明显睡眠不足的慵懒姿态。
夏令乾见了她,笑道:“二姐昨日走得不巧,刚出了书院就有人运来几箱子珍本,都是去年各地最新出的诗集画本,灵异侠盗的闲书也有些。我特意挑了一些给你带了回来,二姐准备怎么谢我?”
精神头不足的夏令姝悄悄掩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以书易书如何?”
“嘁,你当我也是书呆子。”
“我前些日子在闻先生的书房翻了些东西,其中有一本武学残本……”
“成交。”
夏令姝稍一仰头,瞥了弟弟一眼,再不说话。
夏令涴当着两人牵着关怜上前一步:“来见见你们的远房表妹,她是关姨妈的女儿,小名关怜。”姐弟们都认了。她又指着汪云锋道:“这位是皇城第一才子,人称‘枉风流’的汪公子。”气得汪云锋拿着扇柄敲她的肩头,惹得大家闷笑。关怜都慎重其事的行了礼一一拜见了,众人这才落座。
丫鬟正给几人盛粥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人。一个婆子抱着位五六岁的稚童进来,圆润的脸颊,怯怯的神色。
关怜来这夏府的两日已经见过这小童几回,只知是妾侍生的儿子名唤令墨,自小放在正室屋子里养着。别的不说,瞧他的吃穿用度倒与嫡亲的小姐们没什么不同。她心里觉得奇怪却不敢问,稍抬头仔细瞄了瞄几姐弟的神色,夏令涴自始至终的笑意莹然,夏令姝眉头微挑,夏令乾直接从那婆子手中提了稚童的衣领将他放在膝上,揪着胖嘟嘟的脸颊道:“好你个娃儿,居然比我这哥哥都懒,如今从娘亲到姐姐屋子的这几步路都不愿意走了?嗯!”
夏令墨唔唔道:“好疼,哥哥快放手。我昨日被闻先生罚抄书,站着写字写了一整日,腿到现在还立不住。”
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