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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882-隔着栅栏的爱情-第17章

小说: 1882-隔着栅栏的爱情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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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张建国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    
    他把手中的孩子交给孤儿院的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那一刻,他摇摇欲坠的心忽然陷落。孩子从脱离他双手的一刻开始便没完没了的声嘶力竭地哭,持续了半个夜晚,嗓子快哭破了,他的心被揪紧,拧成一团,如同废纸,扔进了黑漆漆的臭水沟,看不到温暖的光亮。    
    有人在如豆的灯光下打开了记录簿,拿起笔来准备记录。    
    他的大脑中空空如也,除了充斥在其中的孩子的哭声,他痛苦地说不出任何话,有人递给他一杯温水,他喝了,才开始慢条斯理结结巴巴地讲话。他说这孩子叫榛。裹在襁褓里的一张字条上写着孩子的名字以及生日。如是而已。他再不知道其他的什么了,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她从哪里来等等,他全然不知道。他和她并无任何的瓜葛和牵绊,他只是在下班的路上偶然碰见了这可怜的孩子,嗷嗷待哺。    
    他说:“除了把她送到这里,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啪”的一声,坐在灯光下的人合上了本子,又站起来,友好地冲他笑了笑,并且询问了他的名字。张建国心惊胆战,他居然说:“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字的。”    
    “我们只是做个记录而已,将来找到孩子的父母或者有人领养孩子,也好通知你。”    
    张建国拗不过,就随口瞎说了一个名字,这让他彻底失去了榛。他是怕啊,他怕这个孩子是一团寂寞绝望的火,他害怕惹火上身,他宁愿相信这个叫榛的小女孩并非是他的亲生骨肉。他甚至想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可在他折身一脚迈入茫茫黑夜时,他还是哭了,一边走一边哭,在家门口,他看见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站在那,翘首张望。他知道那是他的妻子。    
    他像个孩子,朝自己的母亲义无反顾地奔了过去。    
    那个粮油管理站的女人没有问他干什么去了,一直到她生下张卓群,她都未曾质问过他,仿佛她早已洞穿。


第三部分苏(4)

    苏把榛抛给了张建国,从来不是因为她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她不是,她只是为了用榛挽回一段岌岌可危的爱,挽回距她越来越远的张建国,在这一点上,她失败得是如此彻底,她输掉了自己,输掉了孩子,输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当爱情无望,她绝望般怀念那个叫榛的孩子,她去向张建国索要榛。他告诉她那孩子没有了。    
    听到张建国这样说时,她如同遭了五雷轰顶。    
    ——事情出了一点差错。    
    这铸造了苏和她的那个孩子永世的分离。    
    孤儿院的记录员在当晚并没有在记事簿上记录孩子的名字,孩子在被送进孤儿院的第五天就被一位姓卢的先生抱走了。对于这个孩子,孤儿院里所有的人都印象模糊。    
    当一个月之后,苏情绪激动狼狈不堪地薅着张建国来到孤儿院的时候,那里所有的员工都否认了曾经接纳过一个叫榛的小孩。新换来的领导是个女人,面目狰狞,她斥责着张建国和苏的无理取闹。    
    张建国有点害怕了。    
    ——他怕记录员真的在本子上找到那个叫榛的孩子,他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收场。    
    记录员在本子上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到“张建国”的名字。他无可奈何地微笑,目光有点异样。他实在是不记得张建国这个人了。张建国也一直没有想起那一天他顺口给自己编出的名字是什么来,他到底是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    
    他委屈地站在那儿,陷入了漆漆无光的深渊,他想那个叫榛的孩子,他想她也许死了。    
    他对倒在地上狂哭不止的苏说:“榛,这次是真的没了,我想,她也许死了。”    
    苏的声音被撕裂,成为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有锋利的尖,扎满了张建国的全身,血流不止,面目全非。她全然失去了尊严,像得不到糖的孩子,绝望而放纵地在地上翻来滚去,像祥林嫂一般单调地重复着一句话:“还我的孩子!”    
    张建国麻木地站在那儿,失去了最后一点知觉,温热的泪沿着脸颊粗糙地滑落。    
    孤儿院的人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心怀不满。    
    终于一个人控制不住了,竟然就是那天给张建国做记录的男人,他挥了挥手:“你们俩有精神病啊?!到这里来胡闹什么?!哪里来哪里去,再折腾起没完的话,我们就找派出所了!”    
    张建国拖着死活不肯走的苏走出孤儿院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了下来,他们俩像两团烂泥瘫在一起,除了可以喘息之外,再无其他的本领。    
    苏说:“张建国,你是畜生。”    
    张建国说:“我是畜生。”    
    苏说:“你把我的孩子弄死了。”    
    张建国说:“是我把孩子弄丢了。”    
    苏踩着张建国的身体抓着栅栏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一路疯癫着笑着,走远,狼狈不堪的背影融进漫漫黑夜。张建国只听见她念念叨叨地嚷着要去黑夜的另一面找榛,她肯定跑到有光的地方去玩了。    
    张建国想苏一定是疯了。    
    她终于走了,现在张建国见到苏就像见到鬼一样,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觉得愧疚的同时,他害怕他所勉强支撑起来的家庭会被苏这根钉子扎破,如果他的一切被那个粮油管理站的女人戳穿,他想不到自己会不会像一个无能的妇人一样寻死觅活。他想都不敢想。就是这样,张建国变成了一个胆小如鼠的男人。    
    从那以后,苏再也没有在张建国的生活里出现过,尽管从来没有主动去打探,张建国还是知道了,苏去了澹川,常年住在那儿的一所教堂。他想,她是要靠神的力量来驱除在这尘世留下的孽缘吧。    
    他不敢去想,想了就害怕。    
    日子就这么过来了。    
    ——妻子安分,儿子,那个叫张卓群的男孩子长得虎头虎脑,越来越可爱了,沉浸在天伦之乐里的张建国,渐渐忘却了伤疤的疼痛。    
    张建国那天早晨上班的时候在街道的拐角看见了一个女人。穿一身黑颜色的衣服——让人心垂直下沉的颜色,很肃穆地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下。打弯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迅速别过身去,似乎不情愿有人看到她的脸孔,装作研究站牌上的路线,不过她的掩饰不够好,被张建国看出了破绽。他本来想上去看看这个陌生女人究竟是谁,在搞什么鬼把戏。可他早已经没了那份闲心,医院里又有病人了,电话催到家里来了,本来送儿子去幼儿园的活一直是他承担的,因为妻子的单位比较远。他还记得刚才他一边刷牙一边对妻子说“今天你送儿子上学”时她惊讶的样子,她说:“我那么远,怎么送?”他懒得和她再多说一句话,把儿子从床上拽起来,帮他穿好了衣服,对睡眼惺忪的儿子说:“乖,听妈妈话,今天爸爸要加班,要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刚及三岁的张卓群还吐字不清,吞吐着叫:“爸——爸——”张建国温暖地在儿子的面颊上轻轻亲了一口,提着包匆忙出了门,带上门的瞬间妻子又把张卓群给弄哭了。他叹了一口气,噔噔噔下了楼。    
    之后,他看到了那个鬼祟的女人。    
    总之,这一天,他没有好的预感,到医院的时候,眼皮滞重得难以抬起。他强打着精神开始接待病人。临近中午的时候,从幼儿园那里挂来了电话。一个听上去挺甜美的声音:“你好,你是张卓群的爸爸吧?”    
    他说:“对,我是。”    
    “我是幼儿园的林老师,我想……”    
    “张卓群淘气了?”    
    “哦,不是,我是问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送他来上学。”    
    张建国皱了一下眉头,想到了林老师的样子,他说:“我加班,叫他妈妈去送他的。”    
    林老师说:“没有,他妈妈也没有送他来幼儿园啊!”    
    张建国说:“你是说,张卓群今天没去幼儿园?”    
    这怎么可能?他心里有了一点慌张,尽量抑制着这种恐慌的膨胀:“林老师,我这就联系一下他妈妈,问问怎么回事。之后,我马上给你挂电话。”    
    林老师挂了电话之后,张建国立刻跑出了医院,连白大褂都没有脱去,他先是回了家,门是锁着的,妻子去上班了,儿子的鞋子也都穿走了,书包也不在,这说明她肯定是送儿子去幼儿园了。难道她嫌麻烦,把儿子带到她们单位去了。那种地方——她也真是懒到一定程度,亏得她想出来。    
    她们单位穷到一定程度了,连个电话也没有。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张建国只有亲自去一次粮油管理站。他远远地就看见妻子在阳光下打盹儿的样子,心一下沉了下去,脸色变了,浑身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在和一个愚蠢的女人生活,这使他丧气、愤怒。    
    他说:“儿子呢?”    
    她说:“在幼儿园。”    
    他说:“你亲自送去的?”    
    她说:“对啊。”    
    他什么也没说,搧了她一个巴掌,鲜血沿着嘴唇滑出来,像一条红色的蚯蚓。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委屈得哭了起来。    
    他一声呵斥阻止了她的哭泣:“行了,儿子都丢了,你还有心思哭?”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眼睛瞪得好大,似乎随时有迸裂的可能。    
    张建国说:“你真的把他交到林老师的手里了吗?”    
    她说:“我因为要赶车,没有过马路,让一个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带他过马路的。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马路对面就是幼儿园了。”    
    “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    
    “她说她是幼儿园的老师。”    
    张建国痛苦地蹲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撕碎,一片一片,仿佛漫长而痛苦的凌迟,没有尾声。    
    ——张卓群就这样走失了。


第三部分苏(5)

    找了半个月,一点音信都没有。张建国绝望了。他突然之间就衰老了,麻木地任凭别人的抽打,他很想找人打架,打死了才好。或者躲藏起来,谁也不要见到他。他多么想跳进一条臭水沟,就淹死好了。    
    他想儿子,想得胸口一阵阵尖锐的疼,疼痛紧紧地裹扎住他,动弹不得。    
    他其实是想到了苏,想到了那个穿黑颜色衣服的女人或许就是苏。可他从来不敢去验证。他的生活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还怎么去戳穿最后一点可怜的真相,他怕他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最终走向彻底的毁灭。    
    他成为一个胆怯的男人,甚至连孤儿院也不敢去了,他宁愿相信他的另外一个孩子榛榛现在生活在那里,幸福,快乐,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有灿烂的童年,他宁愿这样去想,只是他再也无法逾越内心的障碍,去碰触那些由他一手制造的现实了。    
    事实上,榛榛那时已经不在孤儿院了。    
    而张卓群却正在孤儿院里寂寞地长大。    
    苏觊觎了很久,为了报复,她偷走了张卓群,把他送进了孤儿院。在那里,张卓群有了新的名字——沈小朋。他安静地站在阳光下,头发翘起来,眼神是怯怯的,很少说话,孤儿院里的人说他大概得了忧郁症。    
    “沈小朋!你是不是私生子呀?”    
    潘景家像个小流氓,有流里流气的头发,他叉着腿站在张卓群的身后。等张卓群转过身来,他又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拽很拽的语气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倒是说啊!沈小朋是一个私生子!”    
    张卓群的眼泪汪在眼窝里,不肯流出。    
    “你说你是一个私生子!”    
    后来,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风吹起了他们的衣服,鼓鼓的像迎风飘扬的旗帜。春天的上午阳光明晃晃的,几只燕子停在电线上,又扑棱着翅膀飞开,一些女孩子发出了美丽的尖叫。小操场上发生了一起斗殴事件,潘景家用石头敲破了沈小朋的脑袋,鲜血汩汩地流淌了出来。    
    受伤的沈小朋被送进了医院。    
    在那儿住了半个月的院。    
    就是在那儿,他撞上了张建国。伤口愈合的张卓群在医院的走廊里奔来跑去,在医院里的他,恢复了一个男孩的淘气,虎头虎脑的张卓群很招惹人喜欢,特别是他那个病房里的护士,有空的时候总是逗着他玩,张卓群开始还是怯怯的,后来胆子就大了,抢走了护士脑袋上的帽子,戴在自己的脑袋上,不中不洋很是滑稽的样子跑了出去,护士追出来,他不顾一切地跑,就这样,他绊倒在一个男人的脚下,那个穿着白大褂一脸和气的男人将他扶起来的时候,禁不住泪水滂沱。    
    他说:“张卓群?”    
    后面跟上来的护士不明所以地说:“张医生,他叫沈小朋。”    
    “不可能,他叫张卓群!”张建国明显情绪有些激动,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出人意料的是,张卓群抱住张建国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边哭边叫着:“爸爸。”    
    ——苏真的没想到,张建国最后还是找回了张卓群。    
    从苏的大房子里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童童神情紧张,我哄她说:“没看出来吧,这么一个女人,才是有故事的人呢!”    
    她不肯打车,我们就徒步穿越连接铁东铁西两区的天桥,向学校走去,天桥下面黑黑的,像是可以吸纳一切的黑洞,头顶不时有火车轰隆隆的驶过去,我觉得火车把灰尘都给震落了,在黑暗中,落满了我们疲惫的肩膀,如此之黑,我紧紧地拉住童童的手,她的手心里有汗。她的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岛屿,你知道吗?这儿死过人的,死过很多人很多人。怎么死的都有,反正都是很恐怖的!什么无头女尸……”    
    我说:“你说什么呢?吓死人了。”    
    她说:“真的,我没骗你的。我们马哲老师都说了,他儿子就在这淹死的,死得可惨了,那年夏天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暴雨,之后这里就是水了,一片汪洋,他儿子还小着,很小很小的,放学回家,从这里独自一人穿过,我们的马哲老师就打着伞在桥洞的对面等待着,他不知道那个钻进桥洞的小小少年就是他的儿子,他是看见了那个小孩子叫了一声就跌倒在水里,不见了。后来,尸体是从护城河里打捞出来的,浮肿得已经面目全非。”    
    风穿堂而过,从我骨头的缝隙里穿过去,留下了阵阵寒意。    
    我说:“童童,为什么要说死人呢?”    
    她说:“还有走夜路的女人,在这里被陷害。”    
    这时候,我们刚好走出桥洞,来到铁西的一区,灯光泼在我的身上,我感觉温暖正在将我体内适才聚集的寒凉润化掉。我又看了一眼童童,她在流眼泪。    
    她一下扑到我的怀抱里,对我喃喃地说:“为什么一切都是这么乱?看起来这么多头绪,无可收拾。”    
    我说:“没有什么的,你不要总提死好吗?这样子我放心不下。”    
    在童童的宿舍楼下,我再一次拥抱她,她不肯离开我,要我亲她,我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仅此而已,我现在似乎什么也做不来,浑身乏力,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决定明天去蘅城,在那逗留一天,之后回学校,这意味着我和童童要分别两天的时间。    
    我说:“我不在的日子,你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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