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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文学]道连·格雷的画像-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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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极其理智的民族。我敢说美国人从来不胡闹。 
多么可怕!亨利勋爵叫道。我能忍受出于本能的暴力,却无法忍受出于本能的理性,使用这样的理性是不公平的,那是对理智的暗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托马斯爵士涨红了脸。我明白,亨利爵士,厄斯金先生说,微微一笑。 
悖论尽管不错。。。。。。一位从男爵辩驳道。 
那是一个悖论吗厄斯金先生问道。我并不这样认为。也许是吧,不过,真理就是以悖论的方式存在的,要检验事实就必须把它放在钢丝绳上来看,当事实成了杂耍演员时,我们就可以来判断它了。 
我的天哪!阿加莎夫人说,瞧你们这些男人,这么争个不休!说实在,我永远搞不清楚你们在谈论什么。啊,哈利,你让我很生气。为什么你劝说我们可爱的道连?格雷先生放弃伦敦东区我敢说他会成为无价之宝。他们会喜欢他的演奏。 
我要他为我演奏,亨利勋爵叫道,笑了一笑。他朝桌子的一头瞧了一眼,看到对方报之以欢快的目光。 
惠特查普尔的人真不幸,阿加莎夫人继续说。 
除了苦难,我什么都能同情,亨利勋爵耸了耸肩说。我不能同情苦难,因为太丑陋、太可怖、太痛苦了。现代人对痛苦的同情,是一种极度的病态。我们应当同情生活中的色彩、美丽和欢乐。生活中的痛苦,说得越少越好。 
但是,东区仍然是个重要的问题,托马斯爵士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议论道。 
确实如此,年轻的勋爵回答道。那是一个奴役的问题,而我们却试图以取悦奴隶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政治家热切地看着他。那么你建议怎样来改变呢他问。 
亨利大笑起来。在英国,除了天气我什么都不想改变,他回答。我很满足于哲理性的沉思。不过,鉴于十九世纪因为滥施同情而已经穷途末路,我倒建议应当求助科学来纠正我们。感情的长处在于把我们引向歧路,而科学的长处则在于没有感情用事。 
可是我们的责任那么重大,范德勒太太小心翼翼地大着胆子说。 
非常重大,阿加莎姑妈附和着。 
亨利勋爵朝厄斯金先生看了一眼。人类过于郑重其事了,这是世界的原罪。要是洞穴人当初知道放声大笑,历史就完全不一样。 
你真让人感到宽慰,公爵夫人柔声说。我来看你亲爱的姑妈的时候,总觉得内疚,因为我对东区的事丝毫不感兴趣。往后我可以正眼看她而不脸红了。 
脸红是很赏心悦目的,公爵夫人,亨利勋爵议论道。 
只有当人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她回答。像我这样的老妇,脸红就不是一个好兆头了。啊,亨利勋爵,但愿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青春。 
他想了一想。你还记得早年犯过什么大错吗,公爵夫人他问,目光扫过桌子看着她。 
恐怕很多很多,她大声说。 
那么就再犯一次吧,他十分严肃地说。 
人要讨回青春,就只要把以前干过的傻事再干一遍。 
一个多么可爱的理论!她叫道。我必须把它付诸实践。 
一个多么危险的理论!托马斯爵士从紧闭的嘴唇吐出了这句话。阿加莎夫人摇了摇头,但不禁感到有趣。厄斯金先生倾听着。是的,他又说下去,那是人生的一大秘密。如今,多数人都死于耸人听闻的常识,当他们发现人惟一从不后悔的是自己犯过的错误时,已经为时太晚了。 
满座的人都大笑起来。 
他把玩着这个想法,变得任性自恃起来,把它丢到空中,变换个样子,一会儿放走它,一会把它捉回来,用幻想使它闪光,用悖论使它飞翔。他这么玩着玩着,对愚蠢的赞颂竟幻化成了一种哲学,而哲学自己则变得年轻起来,如我们所能想象的那样,穿上酒迹斑斑的长袍,戴了常青藤花冠,踏着疯狂的欢快乐曲,像酒神的女祭司那样,在生命的小山上跳起舞来,嘲笑迟钝的赛利纳斯依然十分清醒。事实犹如受惊的森林动物,在她面前纷纷逃走了。她那白皙的脚,踩着巨大的酒榨机,机上坐着智者奥默,她踩呀踩呀,直到葡萄的汁水奥:波斯诗人和天文学家,著有诗歌《鲁拜集》,好以饮酒忘却死亡和对上帝的失望。 
泛起一阵阵紫色的泡沫,涌到她光着的脚周围,或者红色的酒泡溢出酒桶,滴在黑色倾斜的桶腰上。这是一件出色的即兴之作。他觉得道连?格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由于意识到自己希望迷住听众中某个人的心,他的才思更加敏捷,他的想象更富有色彩。他才华横溢,浮想联翩,毫无顾忌。他使听者为之倾倒。他们跟着他的风笛笑个不停。道连?格雷始终盯着他,着了魔似地坐着,阵阵微笑掠过嘴唇,渐渐暗淡的眼神里出现了越来越惊讶的表情。 
最后,现实披着时装,走进了房间一个仆人来禀报,说公爵夫人的马车已在等候。她拧着手,假装很失望。真讨厌!她叫道。我得告辞了。先要到俱乐部接我丈夫,送他上威利斯会议厅,主持某个荒唐的会议。要是迟了,他准要发火。戴了这样的帽子可不能吵架,这东西弱不禁风,话说重了便会把它毁掉。不过我得走了,亲爱的阿加莎。再见,亨利勋爵,你很讨人喜欢,也很使人丧气,我真不知道对你的观点说什么好。哪一天晚上你得过来同我们一起吃饭。星期二好不好星期二你有空吗 
为了你,我什么人都可以谢绝,公爵夫人,亨利勋爵说着鞠了一躬。 
啊,那太好了,但也是你的不是,她大声说,你可得来呀,于是便大模大样地走出了房间,后面跟着阿加莎和其他几位夫人。 
亨利勋爵再次坐下的时候,厄斯金先生走过来,坐在他近旁,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你大谈其书,他说,为什么自己不写一本呢 
我太喜欢看书了,因而无意去写书,厄斯金先生。当然我想写一本小说,一本像波斯地毯那么可爱,那么不真实的小说。在英国,除了那些热衷于报纸、初级读物和百科全书的人,找不到文学大众。世界上所有的民族中,英国人是最没有文学美感的。 
恐怕你是对的,厄斯金回答。我自己在文学上也曾有过一番雄心,但早就放弃了。嗨,我的年轻朋友,如果我可以这么称呼你的话,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午餐时说的话当真吗 
我都忘了说些什么了,亨利勋爵微微一笑说。都很不好吗 
真的很不好。说实在我认为你极端危险。要是我们善良的公爵夫人有什么差错,我们会以为你应当负主要责任。不过我得跟你谈一谈人生。我所属的这代人非常乏味。哪一天你对伦敦厌倦了,就上屈莱德里来,我有幸留着几瓶极好的红葡萄酒,你可以一边喝酒一边阐释你的享乐哲学。 
我会陶醉的。拜访屈莱德里是一大荣幸。极好的主人,极好的图书室。 
你一来更是锦上添花了,老绅士说着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现在我得跟你的好姑妈告别了。我该上雅典娜文学俱乐部去,这会儿正是我们在那儿打瞌睡的时候。 
你们都这样吗,厄斯金先生 
我们一共四十个人,坐在四十条靠手椅上。我们在为做文学院院士做准备呢。 
亨利勋爵大笑着站了起来。我要上海德公园去,他大声说。他走出门时,道连?格雷碰了碰他胳膊。我跟你一起去吧,他低声说。 
可我想你已经答应去看巴兹尔?霍尔华德了,亨利勋爵回答。 
我宁可跟你走。是呀,我觉得一定得跟你走。就让我去吧。你能答应我不停地跟我谈天吗谁都没有你那么谈得精彩。 
啊!今天我可谈得够多了,亨利勋爵微笑着说。我现在只想观察一下生活,你高兴的话,不妨来同我一起观察。   
第 四 章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在亨利勋爵梅菲埃住宅的小图书室里,道连?格雷斜倚在豪华的靠手椅上。这书房本身就很别致,高高的橄榄色橡木护墙板,奶油色的中楣,往外突的泥满平顶。砖粉色的毡毯上,铺着带长长的丝绸流苏的波斯小地毯。一张椴木小茶几上放着一个小雕像,出自克罗迪翁的手笔。雕像旁边有一部《百篇小说集》,是克洛维斯?伊夫为玛格丽特?瓦卢阿装订的,封面上饰有涂金的雏菊,那是王后选中的图案。壁炉架上摆着几个大青瓷坛子和一些仿制的郁金香。夏日伦敦那杏黄色的阳光,透过镶嵌着铅条的小窗射了进来。 
亨利勋爵还没有来书房。他按自己的准则行事,总是迟到。他的信条是,守时是时间的窃贼。所以道连?格雷一脸不高兴,无精打采地翻着插图精美的《曼农?列斯科》,那是他在一个书架上找到的。路易十四时代风格的时钟,一板一眼地响着单调的滴答声,使他很不耐烦,有一两回竟想要走了。 
他终于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门开了。你来得好晚呀,哈利!他咕哝着。 
恐怕不是哈利,格雷先生,回答的是个尖嗓子。 
他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并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以为是。。。。。。你以为是我先生,结果却是他太太。你得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很熟悉你。我想我先生那儿有你十七张照片。 
不是十七张吧,亨利夫人 
嗯,那么十八张吧。而且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和他一起在歌剧院看戏。她说着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带着她那毋忘我的呆滞眼神望着他。她是一个古怪的女人,身上的服装看上去仿佛是在怒气冲天时设计,大发雷霆时穿上去的。她平时总与某个人相爱,但她的热情从来得不到回报,所以一直保留着全部的幻想。她竭力要使自己看上去很别致,却落得个乱蓬蓬不整洁的样子。她的名字叫维多利亚,还有一个爱上教堂的癖好。 
想来是演《罗恩格林》的时候吧,亨利夫人 
不错,是在上演《罗恩格林》的时候。我最喜欢瓦格纳的音乐。音量那么高,你可以只管谈天,不会让别人听见。这是一大优点,你说是不是,格雷先生 
她那薄薄的嘴唇里又响起了神经质的短促笑声,她的手指开始拨弄一把玳瑁壳做的长柄裁纸刀。 
道连笑着摇了摇头。恐怕我不是这么想的,亨利夫人。演奏音乐的时候我从不说话至少好的音乐是这样。如果碰上差的音乐,那就有责任用谈话来盖过它。 
哎呀!那是哈利的一个看法,是不是,格雷先生我老是从哈利的朋友那儿听到他的观点。这是我了解他朋友的惟一方法。不过你别以为我不喜欢好音乐。我非常喜欢,但害怕好音乐。它弄得我太浪漫。我简直崇拜钢琴家有时候一次崇拜两个,哈利这么说我的。我不知道他们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也许是他们都是外国人的缘故。他们都是外国人,是不是甚至那些出生在英国的人,过一阵子也成了外国人,是不是他们这一招真聪明,同时也使艺术得益。使艺术世界化了,不是吗你从来没有参加过我的聚会,是不是,格雷先生你一定得来。我买不起兰花,但在外国人身上我不惜工本。他们使你的房间富有生气。瞧,哈利来了!哈利,我进来找你,想问些事儿记不得要问什么了发现格雷先生在这儿。我们非常愉快地聊了聊音乐,两人的看法很一致。不,很不一样。跟他聊天很愉快。我很高兴见到了他。 
那很好,亲爱的,好极了,亨利勋爵说,竖起了他新月状的黑眉毛,带着饶有兴味的微笑看着他们两个。实在抱歉,我来晚了,道连。我上沃德街去看了看一块老式锦缎,讨了几小时价才成交。如今的人啊,什么东西的价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它们的价值。 
恐怕我得走了,亨利夫人嚷道,突然发出一阵傻乎乎的笑声,打破了尴尬的沉寂。我答应了公爵夫人一起开车去兜风。再见,格雷先生。再见,哈利。我想你们在外面吃饭吧我也在外面吃。也许我会在桑伯雷夫人男见到你们。 
大概会的,亲爱的,亨利勋爵说。他夫人像彻夜在雨中度过的极乐鸟,嗖地飞出房间,留下了一缕赤素馨香水的幽香。亨利勋爵关上门,然后点上一支烟,蓦地坐到了沙发上。 
千万别娶草黄色头发的女人,道连,他抽了几口烟后说。为什么,哈利 
因为她们那么多情善感。可是我喜欢多情善感的人。干脆就别结婚,道连。男人结婚是因为疲惫,女人结婚是因为好奇,结果双方都大失所望。 
我想我不可能结婚,哈利。我爱得太深了。这是你的一个警句,我正把它付诸实践,就像干你说过的每一件事那样。 
你爱上谁了亨利勋爵停了一下说。一个演员,道连?格雷说着涨红了脸。亨利勋爵耸了耸肩,这样的开端很常见。 
你要是见过她就不会这么说了,哈利。 
她是谁 
她的名字叫西比尔?文。 
从来没有听到过。 
谁都没有听到过。不过,总有一天大家会昕到的,她是个天才。 
我的好家伙,没有一个女人是天才。女性是善于装饰的,她们从来没有话要说,却可以说得非常动人。女人代表物质对思想的胜利,正如男人代表思想对道德的胜利。 
哈利。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亲爱的道连,这可是千真万确。眼下我正在分析女人,所以应当知道。这个问题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深奥。我发现,说到底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单纯的;一种富有色彩。单纯的女人很有用,要是你想捞个名声,让人知道你很体面,你只要带她们去吃晚饭就行了。另一类女人很迷人,但她们犯了一个错误。她们化妆是要使自己显得年轻。而我们的祖母们化妆是要使自己口若悬河。胭脂和智慧过去是密不可分的,现在却不同了。一个女人只要看上去比自己的女儿年轻十岁,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交谈,整个伦敦只有五个女人值得你跟她说话,而其中的两个,还不够资格进入体面的上流社会。不过,说说你的天才吧,你认识她多久了 
啊!哈利,你的观点真吓人。别管它了,你认识她多久了三星期左右。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她的 
我会告诉你的,哈利。可是你千万别泼冷水。说到底,我没有碰上你的话,就不会有这事儿了。你激起了我狂热的欲望,想了解生活的一切方面。自从见到你后,一连几天,我的血管里似乎一直搏动着某种东西。无论是懒洋洋地走进海德公园,还是闲逛到皮卡迪利大街,我都打量着走过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带着疯也似的好奇心,想知道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有些人使我着迷;有些人使我害怕。空气中像是夹杂着一丝毒气,诱使我产生了一种寻求刺激的热情。。。。。。是呀,一天晚上,大约七点钟,我决定出去探险了。我觉得我们这个灰蒙蒙可怕的伦敦,像你说的一样,五方杂处,罪孽深重,还有肮脏的罪犯。我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等待着我。我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性。光是那种危险就使我感到愉快。我记得我们初次一起用餐的那个美妙无比的夜晚,你说过寻找美是生活的真正秘密。我不知道自己期望着什么,反正我出门了,朝东面游荡过去,在曲折龌龊的街道里和黑乎乎寸草不长的广场上,很快迷了路。八点半左右,我经过一个荒唐的小剧院,巨大的汽灯光芒四射,节目单耀眼夺目。一个可怕的犹太人站在门口,吸着劣质雪茄,身上的背心出奇得我平生从来没有见过。他蓄着油光光的鬈发,肮脏的衬衫中间闪着一颗大钻石。'要一个包厢吗,老爷'他一见我就说,卑躬屈膝地脱下了帽子。他身上有一种使我感到有趣的东西,哈利。他极其可怕。我知道你会笑话我,但我真的进去了,为一个舞台包厢付了整整一个畿尼。至今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可要是我没有我亲爱的哈利,要是我没有这样做,也就不会有生活中最浪漫的经历了。我知道你在笑我。你真怕! 
我没有笑,道连,至少没有笑你。但你不该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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