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天下_徐贵祥长篇小说-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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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楚韵问;这出戏怎么收场?
陈秋石说;以陈秋石被乱枪打死而告结束。
梁楚韵不吭气了;她发现老山羊已经踏上了另一条道路;她感觉应该是前往西华山的路线。
身后的枪声渐渐微弱;梁楚韵的心跳却在加快。一场战斗结束了;另外一场战斗还不知道是什么结局。她不知道这个夜晚的奇遇会不会改变陈秋石;这个奇遇会不会从根本上改变她的命运。
然而;梁楚韵的美梦很快就破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山羊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半山坡上;她猛地惊醒;听见有人跟陈秋石说话;陈旅长;南岳书院发生的事情旅部已经知道;袁副政委率领旅部骑兵连前来接应首长;正在途中。请首长在此休息等待。
十
章林坡对淮上独立旅的首轮进攻;以失败而告结束。此后;大别山北麓又沉寂了很长时间。战火间歇;谈判重开。围绕几个要点的归属;国共双方反复扯皮。
章林坡不断受到上峰申饬;被斥责为无能将军、草包司令。章林坡憋了一肚子气;打吧;确实有难处;陈秋石重掌兵符;经过西华山和西黄集两次交锋;淮上独立旅一帮泥腿子扬眉吐气;一个个全像吃了城南余家的兽用春药;精神抖擞嗷嗷叫;恨不得天天有仗打。
西黄集战斗;国军两千多人被困;如果章林坡再坚持打下去;就算把淮上独立旅打烂;他自己的两千人也就尸骨难收了。无计之计;章林坡只好装孬;答应了陈秋石的退兵条件。不想;这一退就不可收拾了;淮上独立旅派出一个营;尾随“护送”撤退的国军;送到窑冈嘴;既不往前送了;也不后退了;就在窑冈嘴扎下根来。鉴于当时情况危急;陈秋石还在威慑国军的安全;章林坡只好让窑冈嘴的守军一起撤退。
窑冈嘴从此被淮上独立旅占据。章林坡已经搞清楚了;霸占窑冈嘴的是共军一个叫陈九川的家伙;他几次动议把窑冈嘴收回来;杨邑却劝他说;那个小子是个贼大胆亡命徒;淮上独立旅之所以把他派到窑冈嘴;就是要让他跟咱们死缠烂打;打出是非。一旦他得了理;他能打到三十铺来。还是不惹的好。
章林坡说;岂有此理;短短二十天工夫;我军连丢四镇;居然让一个泼皮无赖打到我的西大门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必须把这个钉子拔掉。
杨邑说;那就正好中了共军的奸计了。西华山和西黄集两役;我军一蹶不振;下层多有动摇;而此时敌焰正炽;这时候挑衅;很难奏效;搞得不好就是自寻其辱。
章林坡恨恨地说;那你说怎么办;老子就这样眼看着这个亡命徒在我的西大门耀武扬威?
杨邑说;我们不能跟猪摔跤啊!跟猪摔跤;我们也会滚到泥里;而这正是猪喜欢看到的结局。
章林坡说;都是你们这群无能之辈干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邑说;西华山进攻失利卑职固然有失察之责任;可是卑职也是按照师座的方案实施的。再说;那次战斗的真正重心还是西黄集;相比之下;卑职的失利只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章林坡听懂了杨邑的话;西华山战斗也好;西黄集战斗也好;归根到底;责任还在他自己身上;他被陈秋石捉弄了。
那个陈九川确实可恨;自从他把窑冈嘴霸占之后;这一带就再也没有安静过。这次把防线向前推了六七里;更是趾高气扬;天天带着部队在河滩上搞什么攻坚演习;龙腾虎跃;杀声震天。
武打不行;文打就更不行。杨邑在西华山战斗之后;被章林坡调回师部;专门进行谈判。每次谈判;淮上独立旅派来的代表都是袁春梅;袁春梅这个女人更是得理不饶人;每当杨邑提出要收回窑冈嘴的时候;袁春梅就冷笑。袁春梅说;我军说话算数;说不进攻就不进攻。如果你们想打;我们随时奉陪。
袁春梅说;如果杨先生还有良知;我倒是劝你;还是及早认清形势;弃暗投明。
杨邑害怕袁春梅又像当年那样做他的策反工作;赶紧说;袁同学;咱们还是谈谈窑冈嘴吧。我们两个磨嘴皮子不下十次了;你回去跟秋石说;就算给我个人一点面子;往后退个里把路;我也好跟上峰交代啊。
这次袁春梅还真的给了他面子;回到杜家老楼向陈秋石一汇报;陈秋石说;好;杨邑先生轻易不开口;开口我不能让他把话咽回去。你去跟杨先生说;不仅可以后退里把路;我还可以把防线收缩到西黄集;但是有个条件;他们必须让原先占领窑冈嘴的三团二营调回到窑冈嘴;其他的部队只要来了;我就派陈九川去打。
回到谈判桌上;袁春梅把陈秋石的意见如实转告;杨邑大喜过望;会后向章林坡汇报;章林坡也觉得问题不大;他不相信那个二营已经被淮上独立旅策反了;他怀疑陈秋石提出让那个二营重新回到窑冈嘴;是搞反间计。章林坡决定将计就计;甚至准备用二营的番号;换上别的部队两个连。
乔闻天得到消息后;连忙劝阻;说师座何必?就是一个窑冈嘴;孤军深入;是倚仗近期他们打了胜仗;士气高昂;而我军士气低落;不敢冒犯。现在他让出窑冈嘴;一定有企图;而且明确提出让原守军去守窑冈嘴;恐怕有更深的阴谋。
章林坡说;这是个机会;也许陈秋石真是看在老杨的面子上;给了一个台阶呢。
乔闻天说;不可能。陈秋石可以给他的先生祝寿;磕头行礼都可以;但是让地盘的事他绝对不会做。我看这件事情还是从长计议;万不能再上陈秋石的当了。
章林坡听乔闻天这么一说;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心升起;他确实也不是很有底气;跟陈秋石打交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后来在谈判的时候;杨邑就跟袁春梅讲;算了;窑冈嘴既然贵部占领了;现在换防也不合适;弄得不好节外生枝。
袁春梅回到杜家老楼;把情况跟陈秋石一说;陈秋石抚掌大笑。袁春梅问陈秋石;你敢把窑冈嘴拱手相让;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秋石说;我跟你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有别的打算;我就是不想要窑冈嘴了。
袁春梅惊问;为什么?
陈秋石说;我军兵力有限;我天天都在发愁防线过长。在将来的自卫战争中;我方首先处于防御地位;而防御正面越大;隐患越多。窑冈嘴前出我方地盘十里之多;一旦他们发起攻击;窑冈嘴首当其冲;而增援及后方保障都很困难。其实杨先生有所不知;这个窑冈嘴到了我的手里;简直就是个烫馍;吃;吃不下;扔;舍不得。我本来想做个顺水人情给杨先生;没想到他还不敢要。
就是那次谈话;袁春梅提到了陈秋石的“个人问题”;袁春梅说;老陈;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我觉得我们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说是吗?
陈秋石说;你说什么变化?我老了;这就是变化。
袁春梅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能老是生活在自责当中啊;你应该有新的感情生活。
陈秋石说;新的感情生活?什么新的感情生活?袁春梅同志;我跟你讲;我得不到我妻子和儿子的确切消息;我就什么都不能做。我没有什么新的感情生活;作为一个爱情中人;我早已死了。
袁春梅说;我能感觉到;梁楚韵对你一往情深;已经不能自拔了。你应该为那个年轻人想想。
陈秋石说;你把你那个梁楚韵管好;最好调离我的身边远一点。我跟你讲;她完全不了解我。
袁春梅说;不了解有什么?可以加深了解嘛。
陈秋石有点恼火;愠怒地说;了解什么;我压根儿就没有那份心思。我怎么可能娶一个仅比我儿子大两三岁的姑娘呢;这不是天天杀我吗?
袁春梅不说话了。她知道陈秋石心里有块心病;没想到他的心病这么重;简直就是误入歧途。
第十章
一
这一年国内外发生了很多重大事件;国军在东北、西北和华北战场连连失利;大别山外的战争如火如荼。大别山北麓;围绕窑冈嘴、西黄集、棋仙寺等地的归属问题;也展开数次争夺战斗。淮上独立旅虽然有陈秋石这样用兵如神的战术专家;也不乏陈九川这样英勇顽强的斗士;但是毕竟实力悬殊;国军新编第七师在这一年内扩编了一个坦克团;一个骑兵团;平原和丘陵地区的战争形势;对淮上独立旅极其不利。
到了一九四八年春天;淮上独立旅被迫放弃商城、楚城等大部分地区;主力转移到玫山和霍州;依托淠史河和大别山;同章林坡展开了游击战;情景颇有点像红军时期的长征转战。部队行动;打仗不多;但走的路多;有时候一天能走一百多公里;官兵一度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兵员消耗越来越大;逃兵也出现了。
赵子明几次动议;向江淮军区提出要求;跳出大别山;参加大兵团会战;但是陈秋石迟迟不表态。这时候部队的通讯设备有了很大的改善;还有一台大功率的收音机。陈秋石天天都听收音机;隔三差五会有情报站送来最新的号外。陈秋石对赵子明说;随着北方战局的变化;我军很快就要渡江;但是在渡江之前;应该有一次决战;决战的地点;应该就在大别山附近。
赵子明说;那就更应该把我们调出去;现在给养、弹药和兵员都得不到补充;部队很快就拖垮了。
陈秋石说;老赵;你说得对。可是你想想;在最应该把我们调出去的时候;没有把我们调出去;这是为什么?难道上级不知道我们的困难吗?难道上级想让我们全军覆没吗?不是;那答案只有一个;我们在这里的作用巨大。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向上级诉苦。上级要我们坚持;一定有战略意图。
就在陈秋石和赵子明就要不要跳出大别山的问题开展讨论之后不久;一份由人工传送的绝密命令到了陈秋石和赵子明手上。命令很简短;就是几句话;秘密行动;摆脱纠缠;迅速北上;集结宿城。
陈秋石看完命令;一头扑在地图上;然后又举着望远镜看宿城;目光在东西南北各二百公里的范围内扫描;良久;陈秋石抬起头来对赵子明说;我分析我们华东野战军要同刘邓大军会合;可能会在徐州和蚌埠一带举行决战。
赵子明惊讶地说;打什么仗;要两个野战军一起打?
陈秋石说;在江北把国军元气消耗殆尽;渡江战役的压力就会减轻;过了江就是秋风扫落叶。要是我在西柏坡;我也会这么指挥。
但是;在深山老林里;淮上独立旅真的到了悲怆的境地;东西北三面处于国军新编第七师的合围之中;只有南面是大别山天堑;即使翻越过去;也是国军的封锁线;而且南辕北辙;想从那里绕到宿城;比登天还难。
旅部开了一天诸葛亮会;各团团长都集中过来了;还有就近部队的营长。诸葛亮会上没有诸葛亮;众人一筹莫展。倒是三团副团长陈九川血气方刚;提出来集中优势兵力;直取尚派河;从杨邑的防线薄弱处;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这个建议当即遭到副旅长刘汉民的讥笑。刘汉民说;陈副团长;这不是拼命的时候;我们的任务是北上;不要说重围难突;就是有利可图;也不能干。这时候我们要考虑的是全身而退;绝不能让敌人纠缠。
散会的时候;陈秋石把陈九川留下来了。出乎陈九川意料;陈秋石并没有说突围的事情;而是问了一些同战争似乎毫无关系的事情;譬如老家是哪里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对父母还有什么印象等等。陈九川一一回答;家是哪里的不知道;家里只有一个娘;没有别人。娘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秋石问;你没有见过你父亲吗?
陈九川迟疑了一下回答;没有;我娘说我爹早就死了。
陈秋石怔怔看着陈九川说;那你怎么知道你是属兔的?
陈九川说;我娘说的啊。
陈秋石又问;你对你小时候的情况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譬如说你们家过去的房子?
陈九川说;我要是能记得;我早就找回去了。
陈秋石说;下午在作战会上;你提出来集中优势兵力;直取尚派河;从杨邑的防线杀出去;有没有具体的想法?
陈秋石说;办法倒是有;但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胜利。
陈秋石说;假如给你两个营;今夜从妙皋峰山下摸出去;在抵达尚派河之前;你有把握不暴露吗?
陈九川说;这个应该可以;我们一营是攻坚营;训练过夜间穿插;行动干脆利落。
陈秋石说;那好;进入尚派河南侧高地之后;就在这里分兵;以一个营猛攻尚派河前沿阵地;另以三个连;分三个梯队陆续骚扰尚派河西侧环形工事;交替掩护前进;抵达西黄集;你估计要多长时间?
陈九川说;正常情况急行军大半天;考虑敌情因素;估计至少得一天。
陈秋石说;好;要的就是这个一天。天没亮出发;一路奔袭;天黑后进入西黄集东淠史河河湾;在那里收拢部队;趁敌立足未稳;继续向北猛插。不要恋战;不要收尸;重伤丢下;有多少人就收拢多少人;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陈秋石不说了;陈九川发现;陈秋石的眼睛泪花闪烁。
陈九川直起腰说;旅长;我明白了;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陈秋石望着窗外;就像梦呓一样语无伦次地嘀咕;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涅槃……他突然转过脸来说;陈九川你知道吗;我有个儿子;如果他还在人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哦;不;我看过你的档案;他应该比你小一岁零六天。我不能确定;他再长一岁零六天;能不能像你这样勇敢。
两行泪水从陈秋石的眼角涌出;悄然无声地落下。陈九川见陈秋石说得动情;也被感染了;首长;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儿子吧;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儿子。
陈秋石说;啊;是吗;你是可以当我的儿子。可是我怎么能让我儿子飞蛾扑火呢;那我这个父亲岂不是该杀?
陈九川急了;提高嗓门请战;首长;你的方案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你既然有了主意;为什么还要犹豫呢;你常教导我们;当断不断;反为其乱;可这一次你为什么要这样优柔寡断?
陈秋石说;陈九川;我早就知道你是一员虎将;打起仗来不要命;自己抱着机关枪往前冲。过去我经常批评你;一直不在公开场合表扬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九川说;知道;首长是恨铁不成钢。首长希望我用脑子打仗而不是脑袋。
陈秋石点点头说;很好。陈九川;我再跟你讲一遍;一个称职的指挥员;绝不能把身先士卒当作荣誉。只要还有一个战斗员活着;这个指挥员就要履行指挥职责;他不能把自己简单地交给机关枪;他必须对整个战斗负责;因此;除了必须冲锋在前的决战;凡是战斗没有结束就先牺牲的指挥员;往往都是没有把任务完成好的指挥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九川说;我理解了;请首长下命令吧!
陈秋石背着手踱步;踱了两圈说;你做好准备;我再想想。
二
这一次;陈秋石确实犹豫了;尽管江淮军区的电报一封接着一封;下面请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就是按兵不动。他在他的沙盘面前枯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正吃着饭;想到一个问题;马上就放下碗筷;全神贯注扑在沙盘上。
可是;最后的结果总是失望。似乎所有的希望之路都被新编第七师堵死了。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晚上;这时候离军区规定的集结时间只剩下两天了;可以说箭在弦上了。
这天晚上;陈秋石喝了一点稀饭;派人请来了赵子明、刘汉民和袁春梅。几个晚上没有睡觉的陈秋石显得憔悴;但精神很好;丝毫没有倦意。几个人开了一个小会;命令参谋处副处长刘大楼率领几个战斗班排出去。
刘大楼的队伍干什么去了呢?用袁春梅的话说;叫做打草惊蛇。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杨邑就派副官过来了;说;杨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