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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潘金莲的发型-第16章

小说: 潘金莲的发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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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让我们扮一回马普尔小姐,分析一下前引两则关于珠帘的文字。东汉王充《论衡》“率性”篇中有一段文字,是中国玻璃史研究中非常重要的资料,其中谈道:“兼鱼蚌之珠,与《禹贡》‘■琳’,皆真玉珠也,然而随侯以药作珠,精耀如真;道士之教至,知巧之意加也。”他说得明白,“鱼蚌之珠”即珍珠,以及玉石类材质的珠子“■琳”,早在战国时代,就可以用玻璃珠来进行仿制。(在曾侯乙墓中出土有战国时代的琉璃珠,有专家认为就是文献中著名的“随侯珠”。)至于“瑟瑟”,在古代既指天然蓝宝石,也同样指用玻璃仿造的假蓝宝石,甚至也指真假蓝宝石所做的珠子,包括玻璃做的假蓝宝石珠(见明方以智《通雅》卷四十八“瑟瑟碧珠也”条)。因此,在玻璃珠帘流行的前提下,说“以珍珠结成帘”,说坠毁的珠帘可以遗留有“珍珠瑟瑟金翠异物”,性质就有点像是阿加莎的怪女仆的表达方式——看去光怪陆离,但其实与事实真相仅仅是一小步的差距。当然,对于用物理和化学知识武装了头脑的现代人来说,这一小步距离恰恰是致命的,是划分真实与谎言的鸿沟。不过,在永宁寺发现的玻璃珠中,还真的混有“极少数”“水晶珠和玛瑙珠”,如果这些玻璃珠、“水晶珠和玛瑙珠”确实曾经共同构成一幅珠帘的话,那么,古代的珠帘上就确实装饰有少量真正的天然宝石制的珠子,如此,则《华阳记》、《蜀都故事》的记述,就不完全是夸大其辞,而是部分地触及了事实——也挺像那位怪女仆的作风。    
    宝贵的真相还远不止于此。据《北魏洛阳永宁寺1979—1994年考古发掘报告》,永宁寺西门遗址“揭去农耕土,即可见其残基”,发掘中,“另在台基较窄部分南侧地层中,清理出大量如绿豆或米粒般大小的小珠。珠皆有孔,五颜六色,当属串珠类物,发现时业已散乱,混杂在灰土之中”,“分别呈各种红、蓝、黄、绿及黑色,色泽异常鲜艳”,这一段冷静的专业记录,与《华阳记》、《蜀都故事》的内容是如此相接近,恍惚如同那古代文字的现代白话译文。也许并非巧合的是,永宁寺正是在一场“经三月不灭”的大火中烧毁的。据发掘报告,“这批珠子不是保存在容器中一起出土的,而是散落于遗址的地层中,与泥土混在一起”,从这一状态分析,当年发生的情况似乎是,随着火灾的突然降临,整座西门灰飞烟灭,这些玻璃珠作为建筑物上的某种装饰,于是乎纷然泻落在地,散混在灰烬之中,并在日后被泥土掩埋。这与《华阳记》、《蜀都故事》中的情节简直是惊人地相一致,也许可以作为又一条证据,证明永宁寺玻璃珠曾经贵为珠帘的前生。


第三章 起居第31节 珠帘秀(3)

    如果要罗列中国历史上破坏性最大的火灾,烧掉永宁寺的那一把火在其中还摊不上份儿,但这却很可能是最牵动人心、最激发情感的一场火事。当时,阴晦的天空中雷声滚滚,雨雪交加,虔信的洛阳居民披寒冒雪赶来火场,眼看着火光吞噬掉他们最壮丽的一座伽蓝,“悲哀之声,震动京邑”,甚至有三位僧人冲入大火中殉身而死。就是在这样地狱图般的场景中,一幅巨大的彩色玻璃珠帘在熊熊火焰中哗然坠落,缤纷如雨——但是就此打住笔头吧,因为一旦浮想联翩,就成了文学创作了。也许,根据古小说杂志的种种叙述,就断定永宁寺西门出土玻璃珠乃是历史上流行过的珠帘,是缺乏证据的妄测。尽管如此,永宁寺的发现,至少是逼着我们不得不换一副眼光,去重新审视《华阳记》、《蜀都故事》这一类文献的意义。在古代楼阁建筑的遗址,会有真假宝石珠子出现在沙土中,会被大雨冲出泥土,这一情节是如此之美,美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似乎荒诞莫测的往昔传说,却还魂转世似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化身为了事实,并且是在科学的大旗下,就在我们有幸寓身其中的现代世界。我们相信永宁寺发现的真实性,是因为按照今天的标准,这一发现的经过以及传达给我们的方式都是可靠的——专业的考古人员,科学的发掘手段,严肃的考古报告,正规的出版社,等等。然而,这一可靠的发现却提醒道,《华阳记》、《蜀都故事》中的记述,我们原来误以为是出于文学家最诗意的虚构,是最灵奇的意象,其实却仅仅是讲述了一个事实,最朴素的事实。    
    补言:历史上,成都县城外“石笋”遗址一遇大雨便常有彩色小珠被冲出泥土一事,让唐宋人颇感好奇和困惑,文人们在著述中屡屡提及此事。其中,以宋人姚宽《西溪丛语》(卷二十)中的一段文字比较详细:    
    杜甫《石笋行》云:    
    君不见益州城西门,陌上石笋双高蹲。    
    古来相传是海眼,苔藓蚀尽波涛痕。    
    雨多往往得瑟瑟,此事恍惚难明论。    
    恐是昔时卿相墓,立石为表今仍存。    
    范晔《后汉书》“方术•;任文公传”:“公孙述时,武担山折文公曰:‘西州智士死,我乃当之。’三月果卒。”唐章怀太子贤注云:“武担山在今益州成都县北百二十步,扬雄《蜀王本纪》云:‘武都丈夫化为女子,颜色美绝,盖山精也。蜀王纳以为妃,无几物故,乃发卒之成都担土,葬于成都郭中,号曰“武担”,以石作镜一枚,表其墓。’《华阳国志》曰:‘王哀念之,遣五丁之成都,担土为妃作冢。盖地数亩,高七丈,其石今俗名为石笋。’又《梁益纪》云:‘石笋二,在子城西门外。’按图经,在少城中夏门外一百五十步,曾折,再立之,各高丈余,围六七尺。云其下即是海眼,非也。或云古誓蜀之碑。旧说,昔为大秦寺,其门楼十间皆以真珠翠碧贯之为帘,后毁,此其遗迹。每雨后,人多拾得珠翠异物。”章怀太子贤乃高宗第六子,注《汉书》在仪凤中,岂杜甫作诗时,汉注未传耶?抑老杜流寓四方,未之见耶?或见而不以贤言为然耶?《酉阳杂俎》:“蜀石笋街,夏中大雨,往往得杂色小珠,俗谓之‘地当海眼’,莫知其故。”故蜀僧惠嶷曰:“前史说蜀少城饰以金璧珠翠,桓温怒其太侈,焚之。今在此地或拾得小珠,时有孔者,得非是乎!”《博雅》:“瑟瑟,碧珠也。”《杜阳编》有瑟瑟幕,其色轻明虚薄,无与为比。    
    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也谈道:    
    成都石笋,其状与笋不类,乃累叠数石成之。所谓“海眼”,亦非妄;瑟瑟,至今有得之者。


第三章 起居第32节 帘影玲珑(1)

    原来一直以为,“水晶帘下看梳头”中的“水晶帘”,不过是对帘的一种美称,用今天注家们爱用的说法就是:“喻指华美的帘子。”就好像说“来了一位天仙”,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种夸张的比喻,来的并不真的是天仙,只是个美丽的女人。但是,偶然看到《花间集》中“水精帘影露珠悬”(毛熙震《浣溪沙》)一句,不由吃了一惊,因为,揣摩这一句的意思,分明是形容水晶(精)帘上悬挂着颗颗像露珠一样的珠子。随即查到温庭筠《春愁曲》中有更具体的描写:“红丝穿露珠帘冷,百尺哑哑下纤绠。”这里说的是珠帘,但它同样是用红丝穿着露珠一般的珠子制成的,颇为长大,在诗中,正在轧轧声中被舒放下来。    
    如此形象、具体的描写,看来更像是写实,是直接指向实际生活中的真实对象。显然的,水晶帘与珠帘是一回事,都是用像露珠一样有透明感的珠子穿成的。诗词中还常常提到“珍珠帘”,其与珠帘、水晶帘,究竟都是何物?用天然珍珠做帘子,实在不是任何人的财力所能承担的,即使尊贵如皇家,除非遇上了暴君、昏君,一般也不会暴殄天物到这个地步。另外,如果说“水晶帘”上都是用天然水晶磨成的珠子,也同样不可能,天然水晶一直被认为是珍贵的宝石,用水晶磨成的一串念珠,都被看做是珍物,谁能拿那么多的水晶珠去做帘子?南宋周密有一首《珍珠帘》词,作者注云:“琉璃帘。”显然是揭开了谜底。词中有“是鲛人织就,冰绡清泪”之句,显然是化用鲛人泣泪成珠的典故,清泪,自然是珠滴的形状,也可见,所谓琉璃帘,就是用颗颗“清泪”般的琉璃珠串成的;而其效果就像一幅明滑的冰绡。古代的所谓琉璃,一般是指玻璃,包括外来的玻璃制品,也包括以中国特有的技术烧制成的玻璃(明清以后常称为料器)。“鲛人织就,冰绡清泪”的描写,与“红丝穿露”、“水精帘影露珠悬”在形态上何其相似,可以推测,“珍珠帘”、珠帘、水晶帘,其实都是琉璃帘,“红丝穿露”、“冰绡清泪”,就是长串的玻璃珠,成排地悬在一起,形成一道晶莹的玻璃帘幕。元人马祖常还有《咏琉璃帘》诗,说是“吴侬巧制玉玲珑”,“万缕横陈银色界,一尘不入水晶宫”,把琉璃帘的形态,用诗意的方式说得很清楚,玲珑如玉的珠子,一条条连排在一起,明亮如银,澄澈如水晶。    
    今天的人大多不注意中国古代玻璃器发展的历史,因此,听说过去的生活中曾经有玻璃珠帘的存在,会感到意外。其实,玻璃,是中国文化史中一个相当复杂的角色,实实在在地属于古代中国与世界文明相交缠的部分,本是很有意思的现象。至于玻璃珠,在古代世界中,曾经被当作珍贵的物品极受重视。古代中国对于玻璃珠的热情,在汉代通西域之后,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热潮,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其标志之一,正是玻璃珠所做的“珠帘”的出现。这里所要说的是,随着玻璃制造技术在本土的发展和传播,到了唐宋时代,中国特色的玻璃器——琉璃——的生产已经达到了相当的规模,土造的玻璃制品,是一点都不稀奇的。明显的材料,如《新唐书》“舆服志”:“庶人女嫁有花钗,以金银琉璃涂饰之。”其“五行志”则记:“唐末,……又世俗尚以琉璃为钗钏。”著名的《簪花仕女图》中,手持蝴蝶与轻撩起披衫衣领的两位仕女,在各自的双腕上,都戴着长长一串透明的手镯,这些手镯澄莹无色,让女性的腕臂轮廓清晰地透过手镯映现出来。这样的描绘,应该是印证了史书所记唐末流行琉璃首饰的风气,簪花仕女们腕上的透明手镯,就是琉璃钏,当时流行的琉璃首饰之一种。《宋史》“五行志”亦云:“绍熙元年,里巷妇女以琉璃为首饰。”琉璃首饰可以成为流行时尚,而且流行到市民阶层的“里巷妇女”都戴得起,说明琉璃制品在当时并不是贵重的东西,这也正见出琉璃生产的普遍。在出土的唐宋文物中,外来和土造的玻璃器都有发现,其中就包括琉璃首饰、琉璃珠。    
    本土生产琉璃能力的提高,当然是珠帘得以流行的前提。《簪花仕女图》中的琉璃手镯,看去完全是无色透明的,有如水晶,很接近于近世西方发明的“水晶玻璃”。从法门寺地宫出土物中,也确实出土了几颗完全无色透明、效果如同水晶的“琉璃水晶珠”。不过,像这样毫无杂质、如水晶般澄澈的琉璃制品,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来看,应该并不多见。也正因如此,几颗“琉璃水晶珠”才得以视同七宝,跻身于李唐皇室供奉舍利的诸般珍品之中。当时一般的琉璃制品,由于原料中含有少量杂质,所以都带有淡青色、淡绿色,如法门寺地宫出土的一套琉璃茶杯与茶托就是透明而微含黄绿色,而这套玻璃茶具,被认为是中国本土的产品。这种微带杂色的透明琉璃,在当时并不少见,如韦应物《咏琉璃》:“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象筵看不见,堪将对玉人。”揣其首句之意,当时的透明琉璃带有青色,在诗人的眼里,恰恰让它具有了寒冰一般的效果。当然,如果加入其他成分,琉璃还可以呈现多种艳丽的色彩,即所谓“五色琉璃”,而且还可以有不透明与半透明两种样式。不过,从诗人们的描写来看,既然称为“水晶帘”,既然是如“露珠”、“清泪”,那么珠帘一定是以微含青绿的透明珠为主。    
    弄清楚了珍珠帘、珠帘、水晶帘的具体形态,对于理解相关诗词的意境,是大有帮助的。比如,关于“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李白《玉阶怨》),我原来一直觉得是:卷起帘子,以便眺望月亮。其实,在唐人诗词中,“下”帘的意思,从来都是指把帘子放下,让帘子悬垂。与“下”相对的是“上”,才是卷起帘子的意思。可这就与我们的经验相矛盾了,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以及我们相对更为熟悉的明清以来的文学世界里,常见的是竹帘、绸缎帘子,它们都是不透明的,只有被高高卷起来,才可能望见外边的景色。但是,在我们经验范围之外的是,唐人有基本上为透明状态的水晶帘,一个“却”字,就说明此时放帘子,是故意的,就是要隔着透明的珠子来欣赏秋天明月的朦胧美。这种晶莹珠帘映月光的效果,温庭筠《菩萨蛮》中也写到了:“竹风轻动庭除冷,珠帘月上玲珑影。”刘宪《夜宴安乐公主新宅》中则有句云:“珠帘隐映月华窥。”染上了一层心理感受的色彩,说是月光好像在透过珠帘向内窥看。    
    当然,珠帘不仅可以映月,还可以透映其他对象,比如烛光:“珠帘烛焰动,绣柱月光浮”(李世民《冬宵各为四韵》)。元人马祖常《咏琉璃帘》则说:“灯影斜穿细细红”。如果恰好有人站到被灯光照亮的珠帘内,乘夜色从外看去,就像是“人在明河影里”(周密《珍珠帘》)。——珠帘也可以映照或者说泄露出帘中人的影迹,而这才是最能引发诗人兴致的。唐人马逢有两首《宫词》(一作顾况诗)都涉及到了水晶帘,其一云:“金吾持戟护轩檐,天乐传教万姓瞻。楼上美人相倚看,红妆透出水晶帘。”诗中描写一次皇家出面组织的大型娱乐活动,由宫廷乐工们当街表演,供老百姓欣赏。难得的,人们借这个机会隐约望见了宫妃、宫女们的身影,这些遥远似乎如同天人的人儿,其实对宫外的世界也是充满好奇和向往的,此刻虽然是隔着帘子在观看街上的热闹,但那水晶帘泄露了她们的行迹。推测起来,珠帘与整片的平滑的玻璃窗不同,颗颗玻璃珠连缀在一起,时时晃动不定,大概更接近今日花纹玻璃的效果,所透映的影像不会百分百的清晰,而是比较朦胧,女人的身影一旦出现在珠帘上,那效果是“可怜疏复密,隐映当窗人”(隋卢思道《咏珠帘》)。这也许有助我们真正理解元稹那首著名的《离思》:“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很难用语言清楚分析这首诗的美感,清澈的山泉,烂漫的桃花,莹光不定的珠帘上映出朦胧的女人身影,映出她梳理头发的沉默动作,形成了一个亮晶晶的世界,找不到一丝的阴影,但是安静,并且安逸。    
    如果说元稹的诗写出了与春天桃花相衬映的珠帘,刘禹锡《刘驸马水亭避暑》则如同一幅重彩的设色画,浓绘了唐代贵族夏日避暑生活的奢侈和闲适:“千竿竹翠数莲红,水阁虚凉玉簟空。琥珀盏红疑漏酒,水晶帘莹更通风。赐冰满碗沉朱实,法馔盈盘覆碧笼。尽日逍遥避烦暑,再三珍重主人翁。”翠竹、红莲围绕的水上建筑,开敞通风,让铺设的竹席自然生凉。陈设、器具也都有清目之感,盛酒的是红琥珀杯,挂的是晶莹的水晶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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