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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潘金莲的发型-第21章

小说: 潘金莲的发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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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不久以前,为了研究《洛神赋图》中反映的一些服饰和风俗细节,我才找来《洛神赋》认真地读了一回。一读之下,才知道自己过去是多么的鄙陋无知。    
    二    
    曹植和甄氏之间的悲剧关系前后持续了若干年,而且过程极其曲折复杂,牵涉到残酷的宫廷政治。但是,作为对心上人的怀念,曹植不是像一般人那样,写一篇悼亡文,絮絮叨叨讲述他自己有多倒霉,他爱的人有多不幸——倘是换上现代人,那是要写上厚厚一本回忆录的,展示他和甄氏之间的每一个细节,所经历的每一场风波,周围人对他们的每一点不公。但是,曹植不是平庸的现代人,他对暴露个人隐私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他只是用短短的篇幅,虚构了一个奇特的神话故事,完全用隐喻的方式,表达了永失我爱的沉痛。正如《桃花扇》呈现出完整的长篇小说结构一样,《洛神赋》很像是一篇精彩的短篇小说。短篇小说所讲述的故事,一般来说,应该是“从现在开始,在现在结束”,《洛神赋》在取材上恰恰体现了这一特点。    
    以我们今天人的眼光来看,《洛神赋》不仅是一篇标准的短篇小说,而且是一篇手法非常“现代”的小说。作者在文章的一开始,就对文中故事的真实性进行了一次消解,指出之所以写出这样一篇故事,完全是受了前人创作的启发:    
    黄初三年,我到京师朝谒,事毕之后,在归途中从洛河上渡过。古代的人有个传说,说是这条河的水神叫做宓妃。我想到宋玉曾经写过楚王和高唐神女的故事,于是也作了这样一篇赋。我的故事是这样的:    
    我从京师向藩国归去……    
    翻成白话,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博尔赫斯小说的开头。像很多现代小说一样,作者一上来就来了个自我解构,明确说明自己的故事是杜撰的,是在模仿前人,是戏仿之作。可是,更有意思的是,在已经事先声明是编造的故事中,作者让自己以第一人称“我”的身份出现,成为故事的男主角。在虚构的故事中,“我”却保留了作者鄄城王曹植的真实身份和经历。公元222年,曹植进行过一次途经洛河的旅行,这在历史上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作者在文中一开场就指出,本文中的故事被假设是发生在这次旅行中的一段奇遇。鄄城王曹植这个真实的人成了虚构故事的男主角,整个故事,就是讲述作者为自己所幻想出来的一次虚构的经历。现实和幻想被故意交织在了一起,于是,真实与虚幻的界线被模糊了,二者都丧失了各自的确定性,彼此混淆成一体。    
    “我从京师向藩国归去,……太阳西斜了,人马也已倦怠。”在虚构的故事的开始,男主人公“我”在进行着事实上确曾发生过的一次旅行。黄昏来临,“我”与仆从们在洛河畔停下休息。从这时起,虚构和幻想开始登场了,侵入到真实当中,并与真实交混在一起。“我”在河边漫步,精神有些恍惚,这时,“我”忽然看到了一位丽人。接下来的对话是非常精彩的,“我”为此询问周围的仆侍们:你们也看到这人影了吗?她是谁?而车夫的回答是,据说洛水的女神是宓妃,您看见的人影,大概就是她吧。这句回答分明是在暗示,除了“我”之外,旁人谁也没有看到什么丽人。作者曹植在这里展示的技巧,让人想到爱伦•;坡等美国小说家的写作和好莱坞电影中的精彩对话,用几句对话或描写,就暗示出不同的人物角色在认知事物上的巨大差距,并揭示出当事人精神状态与现实之间的脱节。用我们今天的理解,“我”此时是发生了臆症般的幻觉,对曹植那时代的人来说,“我”是在神力的召唤下,忽然处于通灵状态,与神灵产生感应,因而看到了凡眼看不到的神的存在。    
    在这里,作者对故事的可信性进行了又一次自我否定。接下来的内容,也是故事的主体,都是在讲述“我”如何与洛神遭遇激情,可是,作者在这里明确地告诉我们,判断洛神身份的依据,也就是说,这整个故事的前提,仅仅是建立在车夫的一句随口胡诌上。车夫的话语清楚地表明他本人根本没看见什么女神,实际上这位车夫没看到任何异象,他的回答,可能干脆是对看去有些神经兮兮的主人的随意敷衍而已。文章在这里展示了一个荒诞、疯狂的场景:尊贵的鄄城王曹植忽然神情恍惚,言语奇怪,坚持说他看到了一位丽人。周围的仆从显然没有看到主人所看到的这种异象,对曹植的胡言乱语不知所措,毫无办法,但又不敢逆忤主人,只好顺着主人的意思,找些支吾的话来搪塞。而这搪塞的回答,又成了“我”的幻觉进一步发展的根基。    
    车夫为了进一步对付、讨好痴狂中的“我”,就问,她究竟什么样子?请殿下给我们说一说,我们想听。于是,接下来,便是“我”一段喃喃梦呓般的言语,讲述洛神是如何的美。他在描述一个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人,显然,这是甄氏在作者心中日臻完美、被神化之后的形象,是他心中对女性的理想想象。这是曹植内心的幻象,旁人当然是看不见的。我们可以想象周围仆人们在倾听“我”的激动言语时是多么的莫名其妙。像爱伦•;坡一样,作者故意暗示故事叙述者的心理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以及这种差距所产生的紧张和怪诞感。明显地,从这里开始,故事完全变成了“我”的幻想,与其说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洛河畔,不如说是发生在“我”的内心。


第四章 鉴赏第42节 想念梦幻的桂旗(2)

    三    
    随着“我”彻底沉溺在内心的幻象之中,现实忽然完全地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我”和“我”面前的洛神,二者立即发生了一番情感纠葛,当然是在“我”的幻觉中。有意思的是,在虚构的狂想中,“我”始终是一个现实中的人,有着现实中的俗男子的一切真实情感,就像一个人在梦中会继续他在白日的行为逻辑一样。正像爱伦•;坡笔下的变态人物一样,“我”在疯癫中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现实感,遵循或者说自以为遵循一套建立在正常道德和行为规范上的做事方式。    
    一看到洛神如此之美,“我”立即动了心,想与她交往。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还立即解下身上的玉佩来送给她。看到洛神真的回应了自己的追逐,这时,“我”还不忘了虚伪地夸上两句对方的品德,说她又“习《礼》”又“明《诗》”!这一句话就揭示了“我”的矛盾性格,想要追求真性情,却又怯懦犹豫,想要越出礼教的仪轨,却又要靠礼教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即使在幻想之中,我们也不能摆脱自身的庸琐和懦弱。没想到的是,洛神不仅答应回报“我”的情感,而且对这情感要比“我”料想得严肃得多,竟“指幽渊以为期”——她指着深深的河水说,我是水神,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热爱我,就跳进水里来!只有投身滚滚河波,才能与我永远地结合。    
    可是,活人跳进水里是要溺死的,更何况,在中国的神话里,水波深处意味着另一个世界,这是如同黄泉一般与人世阴阳相隔的幽冥世界,它就像死亡本身一样,阴暗深邃,意味着大自然中不可知存在的无限性和神秘性。于是,一个严肃的主题忽然凸现了出来——惟有死亡才能达到永恒!在这种许诺面前,“我”却感到怀疑:虽然你是如此的诚恳,但我怎么知道没有受骗?真的吗,死亡就真的能达到永恒吗?这种质疑无疑与洛神的召唤一样的严峻有力。“我”退缩了,可笑的是,“我”退缩的方式,竟是忽然讲起了道德!“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装起正人君子来了。是的,原本以为只是一次不必负责任的艳遇,没想到却变成了生与死的极端考验,也就只有逃跑一途了。    
    面对男子的轻浮薄幸、虚伪和胆怯,洛神愤怒了。水神一愤怒,就要兴风作浪的,于是,作者在幻想自己与水神的一番情感纠葛之后,笔锋一转,进入了无比的狂想。他想象洛神在痛苦中周身发散的神光像雷电一样变幻不定,忽明忽暗,同时发出哀厉的长吟,呼唤同伴。于是整个水世界都被惊动了,众水中女神纷沓而至,一起在洛水上空翩飞往还,唱起渴望爱情的怨歌。歌声中,洛神激动得飘忽不定,在水上忽东忽西地变幻着形影,平静不下来。但是,她终于还是慢慢安静下来了,这时,另一种情感开始升起,她眼中、面上都出现了一种独特的神色,好像有些话到了她唇边,却难以吐出。    
    这一次,洛神谨慎了,怕自己的大胆再一次吓倒世间的庸男子,于是,她收起了波浪,在一片清歌妙乐中,带着“我”登上了神车,由六龙相驾,在大江大河中畅游,让“我”再一次领略天地的阔大,神力的无边。在上天入地般的神游之后,洛神才缓缓说出了真相。就像好莱坞黑白言情电影一样,玄机总是在最后一刻才道破——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你爱过的人!但是我已死了,从此阴阳永隔!然而我还是会永远怀念你。真相道破,分别的时刻也就到了,洛神与伴随她一起出现的一切奇丽幻象都忽然消失。    
    直到这时,恍然大悟的“我”才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于是深深后悔了。经过一番徒劳的追寻,剩下的惟有益加热烈的爱情和绝望的惆怅,还有意识清醒过来之后无法逃避的沉重现实。    
    文中发生的事件从黄昏时分开始,到夜幕降临后就结束了,如果以物理时间来计算,前后也就持续了一到数个小时,真正做到了“从现在开始,在现在结束”。但是,由于这更多是作者的幻想,或者说是文中“我”的幻想,因此,这一切可能仅仅是“我”站在洛河边一刹那间的心理幻象,但是,也可能是“我”纠缠一生、反复不灭的白日梦。因此,文中的时间是不确定的,是富于伸缩性、带有很大弹力的,这种张力,才是叙事文学在构思上应该追求的境界。


第四章 鉴赏第43节 想念梦幻的桂旗(3)

    四    
    正如曹植在文章开头已经声明的,《洛神赋》是对前人文章的戏仿。在这一篇不长的赋文中,充满对前人的文学创造的借用,被曹植随机加以重新组装。    
    赋文中最让人感受深切的当然是楚辞式的缤纷瑰丽。不仅作者一开场就声明自己是在模仿宋玉的《高唐赋》,而且,正如前代研究者指出的,其构思灵感实际也得于《离骚》的“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文中的意象纷呈,更令人在在想到屈原。如洛神激动发怒,引来众女神的情节,令人明显想到《湘夫人》中的“九疑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携“我”在天地间驰骋的一段,则显然从《湘君》、《河伯》、《离骚》等化来。洛神的形象,当然更让人想到楚辞特别是《九歌》中的女神们,而尤其让我想到山鬼。    
    多年前读过一本《九歌新注》,可惜年头太久,竟忘了是哪一家注的。不过注者对“山鬼”的解释给我印象很深,他说:《山鬼》实际上是一首驱鬼歌,在驱鬼仪式上唱诵。山鬼实际就是瘟神,由于当时山林幽深茂密,猛兽出没,林深水急,而且瘴气弥漫,对人充满危险,人们便设想可怕的深山就是瘟神的家,瘟神与山林神遂合而为一。有人生了病,人们以为是瘟神——山鬼在作祟,于是要设法把鬼赶走。可是鬼的威力实在太可怕了,人们又不敢太得罪它,没有办法,就只好用劝服、哄诱的方法,想把山鬼骗走。楚人由此发挥了无与伦比的想像力,把打鬼的仪式演绎成了一幕哀婉动人的独角戏,戏中的主角就是住在山中的女鬼,人们用假装理解的态度为她开脱罪责,说她给某个人带来疾病和死亡都是出于无心的,因为那是她爱上了这个人的缘故!人们设法让这一场爱情不能成功,让山鬼只能孤独地待在深山里,只有这样,才能把被山鬼纠缠上的人救下来。    
    我不知道这种解释有没有根据,是不是能得到楚辞专家们的同意,但是,我实在是喜爱这一种解释,通过这一种解释去读《山鬼》,就会在极度的情致缠绵中读出一番惊心动魄来:    
    深山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原来是用香花野草遮蔽身体的山鬼。但见她眼儿明亮,笑容可爱,世上人哪个看了会不爱上她的美丽!她周身充满着爱情——不,是周身充满着性欲地出现了,匆匆走出深林,前来赶赴与心上人的约会。大花豹子为她拉着辛夷花枝装饰的车,毛皮斑斓的山猫是她的伙伴,追随陪伴着她一起走来,车上高树着香桂做成的旗帜,她的爱情的旗帜。然而,这样一位天真、美丽、充满爱意、焕发着野性活力的人儿,竟是死神!楚人大概创造出了世界上最美丽和无辜的死神形象,她狂野不羁,但是纯洁无邪,就像游走在山林中的虎豹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威力和危险,不知道自己意味着毁灭。    
    到了约会的地点,与山鬼相约的情人竟然没有来到。死神在爱意荡漾之中,像所有热恋的人一样,丝毫没有埋怨和怀疑对方,反而恨自己独住在深山荒林,道路难走,所以来晚了。像所有被爱征服的人一样,死神感到自卑,对自己不得不孤居在深山中的境遇感到遗憾,担心这个情况会影响自己的爱情。接下来,便是描写山鬼如何在云雨蒙蒙的山野中痴等,以及此时复杂的心理活动。她用采集灵芝来打发时间,她想出种种的借口,为恋人的爽约开脱,她设想对方也像自己一样急着来赶约会,可是实在是有事被绊住了。实际上,这是人们在借用山鬼的口吻,来为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病人辩护:不是这个被你死神看上的人不爱你,实在是因为在凡间还有很多事羁绊着他,要是他冷落了你,那也不能怨他。有意思的是,人们假装通过山鬼自己的口来说出这些话,仿佛这是山鬼自己推理出来的,而不是旁人强加给她的理由,以便让山鬼真的相信那设法逃避她的凡人的无辜,从而获得她的原谅。    
    但是,天色渐渐晚了,思念的人始终不曾到来,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山林野鬼的身份,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山鬼仍然安慰自己,对方一定是爱自己的,此刻,这种想法已经带有自我欺骗的色彩了。在这里,人们又是假装山鬼自己想通了“人鬼殊途,阴阳隔界”的道理,假设她能明白人间的人不敢与她进一步来往是有理由的。    
    诗篇终结于一个凄迷的场景:雷声隐隐,雨烟弥漫,猿的鸣叫在林中回响,山风飒飒,树木摇动,在这一片背景中,映衬着山鬼痴情忧郁的身影。既然她所爱的人始终不来,这当然意味着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病人摆脱了死神的诱惑,有可能活下去了,而这,对死神来说,却是一次意惹情牵的失恋。    
    再没有一篇更好的寓言如此善于阐释死亡,在这里,死亡不是冷冰冰的,相反,它充满着热情和爱意,对生又是眷恋又是羡慕,它想要拥抱生命,想要与生命结合,但是,它对生命的追逐只能造成生命的毁灭。    
    《洛神赋》中洛神的形象,明显带有山鬼的影子。洛神一出场,便是“左倚彩旄,右荫桂旗”,曾经飘摇在云梦泽畔高山深林中的山鬼的爱情之旗“桂旗”,此刻被传递到了洛神的手中,在洛河的粼粼水波上再一次迎风招展。甚至同样的爱情场面也复活了,山鬼曾经在楚山楚水间采摘灵芝(“三秀”),排遣久待情人不来的烦愁。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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