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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林徽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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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布札”在天王殿前的广场上举行。喇嘛们戴着狰狞可怖的面具,穿着颜色明艳的厚重棉袍,在鼓乐和诵经声中舞蹈,看上去有很强的仪式感。

  徽因对老金说:“他们的舞蹈让人想起远古的先民,我们过年看‘跳布札’,应该是远古图腾祭祀之遗风。听沈从文讲,他老家湘西至今仍盛行傩戏、傩舞。”

  “别忘了,”思成说,“我们这是在佛门。佛教要禳除的魔祟应该是指酒、色、贪、妒、妄、杀这佛门六戒。不过,清朝以后‘跳布札’要禳除的还有准噶尔的叛乱分子。看,那个被斩杀的代表魔王的面人,保不准就是准噶尔的叛乱分子首领噶尔丹。”

  果然,魔王被擒拿斩杀后,“跳布札”就进入了尾声。这个春节让思成和徽因高兴的是,脱稿两年的《清式营造则例》一书由京城印书局印行出版了。32开的竖排本,装帧设计斯文典雅,封皮的右上角,手绘的斗拱图案看上去古色古香,“梁思成”的名字在斗拱的旁边,秀丽醒目。

  又一年的夏天到了,思成、徽因计划带孩子去北戴河避暑。北戴河有一幢梁任公在世时置买的别墅,面临大海,漂亮宽绰,思成兄弟姊妹总是在那里团聚。他们想邀请费正清、费慰梅一同前往,没想到前去邀请的思成刚一开口,费正清就兴高采烈地说,他和费慰梅正准备邀请思成、徽因一同去山西消夏。

  山西汾阳城外的峪道河,是吕梁山麓风景最秀美的地方。峪道河的源头“马跑神泉”,相传为当年宋太宗的骏骑踢出的甘泉。这甘泉当年解救了宋太宗干渴的三军,以后的千百年一直滋润着当地的百姓。以这泉流为动力,沿着峪道河,有数十家磨坊。近代以来,电动磨面机出现了,平遥一带成了山西的面粉业中心,峪道河的磨坊日渐萧条以至于沉寂。一些外国传教士喜爱这里清幽的环境,买下了这些磨坊改造成别墅,每到夏天来这里度假。费正清夫妇要去的,就是一位传教士朋友的磨坊别墅。思成、徽因改变了前往北戴河的计划,决定接受费正清夫妇的邀请,因为他们期望到山西会有意外的收获。

  山西赵城的广胜寺在早些时发现了宋版藏经,此发现轰动了整个学术界。思成和徽因分析,既然广胜寺所藏的佛经是宋版的,那么广胜寺就有可能修建于宋代或更早的年代。所以,他们早就计划到赵城考察。从地图上看,汾阳距赵城不远。他们接受费正清夫妇之邀,既能与朋友一起度假,又能了却考察广胜寺的心愿,何乐而不为呢?


峪道河的磨坊

  峪道河果然名不虚传。泉流从山上奔腾而下,磨坊依山傍水而建,山谷长满了杨树、槐树和高高低低的灌木。那斑驳的树阴、汩汩的溪水和厚厚的磨坊石墙仿佛把炎热的夏天挡在了山外。

  安顿下来后,徽因、思成沿着溪水一边散步,一边熟悉周围的环境。

  在接近上游地方,有一家名叫“庆和义”的磨坊。他们走了进去。磨坊伙计看到来了两位城里的先生,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招呼。他和气地笑着,脸上、头上沾有星星点点的面粉,音节顿挫的山西话他们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思成对磨坊的构造很感兴趣:山上下泻泉水的冲击力推动坊外的大木轮,木轮带动坊内转动的石磨,把小麦磨成面粉。因磨粉机不息的震动,所以房子不能用此地民居常见的发券的方式,而采用了特别粗大的梁架。为了让磨出的面粉洁净,所以磨坊内部铺着光润的木地板。如此古雅的构造,自然适合做舒适凉爽的消夏别墅。

  那伙计告诉徽因,早年间这里的生意可红了,一年可以出五千多包面粉,每包的价钱约摸两块多钱,人们的日子十分好过。这些年不行了,磨坊都租给外国人做了别墅,就剩下这一家“庆和义”,也眼看着维持不下去了。别看关帝庙的戏台挺大,村里已经四年没来过唱戏的了。

  徽因告诉伙计,说自己就住在下面的一间磨坊。伙计笑得眯起了眼,说:那个外国传教士村里人都认得,人挺不错的。

  原来村里的关帝庙有一个铁铎,老辈儿的人讲是万历皇帝赐给村里庆成王后人的。这铁铎不知怎么流落到了古董商手里,被这个传教士买了去。他看这铁铎好玩,晚上没事儿时打着玩。村人听到了钟声,商议着这是村上吕姓人祖传的宝物,不能让它落到外国人手里;他们找到了传教士,情辞恳切地要出原价把铁铎买回,想不到传教士什么也没要就爽快地把铁铎还给村人,现在那铁铎还在关帝庙供着。

  徽因听得有点糊涂,追问道:“明庆成王的后人怎么会姓吕?”

  提到这村子的历史,讲述的人更有了兴致。他说,明庆成王是永乐皇帝的嫡亲弟弟。这一村人都知道,原来他们都应该姓朱。雍正年间朝廷诏命他们改姓,由姓朱改成姓吕。他们的族谱上有记载,严格按辈分字号排行的方法,使他们不会弄错这一脉子孙的谱系。

  徽因和思成慢慢往回走。徽因说:“别看人家如今在磨坊做活,人家正经是个皇裔贵族呢。还有咱们雇的那位帮忙打水洗衣的女人,没准儿也是哪位皇子王孙的媳妇。”

  “我倒没想到这些,”思成笑道,“听他说了那么多,我只想到,既然这里有明代的王爷,明代的建筑肯定少不了。”

  回到别墅后,他们拿出地图圈圈点点,计划着以峪道河为出发点,把邻近几个县的庙宇建筑作为重点考察的范围,估计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费正清和费慰梅从北京带来了中文课本、英汉字典及一盒盒的方块字,慰梅还背着画夹和颜料。他们原打算在峪道河安安静静地度一个暑假,可思成、徽因的计划吸引了他们。费正清对中国的历史文化本来就有兴趣,而费慰梅更喜欢中国的艺术,他们没有怎么犹豫就随同思成、徽因参加了古建筑考察。


考察中的审美感受

  峪道河两岸的山崖上,有好几处庙宇。东岩上的实际寺、以风景优美著名。山头的龙王庙,因马跑泉享受了千年的香火。西岩的南头是关帝庙,几经修建,式样混杂。西岩的北头是龙天庙,看上去规模稍大,他们选择了这里进行考察。

  龙天庙远远望去,结构造型参差高下,大小得当,权衡俊美,砖石的墙面色彩醇和,多为红黄色,在阳光下与山冈原野同醉,十分夺人眼目。

  庙在山坡上,远离村落人家。门前一株老松,缄默耸立如同守门的寺僧。庙门镇日关闭,少有开时。这一带民风淳朴,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已成习惯。关闭的庙门只是一种形式,其实人们可以随意出入。

  他们进得庙里,久无香火的偌大院落空无一人,枯松蔓草,伴着殿庑石级,显得荒芜神秘。钟鼓楼以砖石的结构为主,而不像别的地方以木结构为主。正殿左右两厢是砖砌的窑屋,以供僧侣居住。

  费正清说,这平顶的窑屋酷似墨西哥印第安人的平顶土屋,屋里住人,屋顶可以晾晒或种植,景物自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正殿的前殿外是一座开敞的过厅,称之为“献食棚”,又称为祭堂或前殿,只不过别的地方通常不是开敞式的。

  正殿是这座庙宇的主要建筑。殿前檐的斗拱权衡甚大,斗拱高约为柱高的四分之一,布局亦疏朗可喜。但细看各斗拱的雕饰,则光怪陆离,绝无沉静的古代气息。

  正殿三间,供有龙天及夫人像,廊下有清乾隆十二年碑。他们从碑文上了解到,龙天庙曾重建于元季丁亥年间,如今的建筑,全是乾隆年间的新构。

  思成和徽因画了平面图,抄了碑文,拍摄了照片,离开了龙天庙。他们结论道:这座庙宇虽然年代并不久远,各处建筑结构上亦无惊人之处,但整体却秀整不俗,可以视为山西南部小庙宇群落的代表作品。

  此后的日子可没有这么轻松。他们走遍了文水、汾阳、孝义、介休、灵石、霍县、赵城等县。“餐风宿雨、艰苦简陋的生活与寻常都市相较,至少有两世纪的分别”。但收获也是巨大的,“我们所参指的古构,不下三四十处,元明遗物,随地遇见”。

  在考察这些地方的古建筑时,除了科学的、一丝不苟的勘查记录外,徽因还在考察论文中以诗意的笔触,写下了她在考察中的审美感受。在汾阳县的小相村灵岩寺,她为毁圮的废墟中几尊露天趺坐的佛像而震动:

  进门只见瓦砾土丘,满目荒凉,中间天王殿遗址,隆起如冢,气象堂皇……更进又一土丘,当为原来前殿———中间露天趺坐两铁佛,中挟一无像大莲座;斜阳一瞥,奇趣动人,行人倦旅,至此几顿生妙悟,进入新境。再后当为正殿址,背景里楼塔愈迫近,更有铁佛三尊,趺坐慈静如前,东首一尊且低头前伛,现悯恻垂注之情。此时远山晚晴,天空如宇,两址反不殿而殿,严肃都丽,不藉梁栋丹青,朝拜者亦更沉默虔敬,不由自主了。……

  在孝义县吴屯村东岳庙,她以谐谑的口吻,善意地嘲讽庙宇屋顶建筑繁复的装饰结构:夜宿村东门东岳庙正殿廊下;庙本甚小,仅余一院一殿,正殿结构奇特,屋顶繁复做法,是我们在山西所见的庙宇中最甚的。小殿向着东门,在田野中间镇座,好像乡间新娘,满头花钿,正要回门的神气。……


吃这份苦值得

  在霍县,北门外桥配饰的粗制滥造及桥上铁牛形象的丑陋,令她失望。她毫不留情地挖苦批评这些失败的建筑和建筑饰物:

  北门桥上的铁牛,算是霍州一景,其实牛很平常,桥上栏杆则在建筑师的眼中;不但可算一景,简直可称一出喜剧。

  桥五孔,是北方所常见的石桥,本无足怪。少见的是桥栏杆的雕刻,尤以望柱为甚。栏版的花纹,各个不同,或用莲花、如意、万字、钟、鼓等等纹样,刻工虽不精而布置尚可,可称粗枝大叶的石刻。至于望柱柱头上的雕饰,则动植物、博古、几何形无所不有,个个不同,没有重复,其中如猴子、人手、鼓、瓶……以及许多无名的怪形体,粗糙胪列,如同儿戏,无一不足,令人发笑。

  至于铁牛,与我们曾见过无数的明代铁牛一样,笨蠢无生气,虽然相传为尉迟恭铸造,以治河保城的。

  林徽因在建筑学论述中,强调建筑与人的精神世界的对应关系,她指出,面对不同的建筑,人会产生不同的情感:崇高的、愉悦的、宁静的或错乱的、忧伤的甚至荒诞的。她的建筑学论文处处留下了自己的印记,那是人文的、审美的、情感的和价值判断的印记。

  整个山西之行中,他们考察的重点是赵城县的广胜寺。而整个考察行程中,这也是最艰难的一段路程。

  从介休县到赵城县有三百余里,当时山西正在修筑同蒲铁路。铁路未建好,公路却多段被毁,一旦下雨,这些路段就成了难以涉足的烂泥塘。不仅汽车不能行驶,连马车、驴车都无法前行。如此三百余里,他们几乎全是徒步走过来的。路途中,他们住过脏得可怕的小客店,睡过农家的大炕,也借宿过费正清夫妇问寻到的传教士住处———他们此行住过的最舒适干净的住处。尽管这现实令徽因和思成的民族自尊心感到难堪。

  仿佛是为了抚慰他们一路的艰辛,当他们远远望见广胜寺时,层峦叠嶂的远山气象宏阔深沉,上下广胜寺建筑开朗宏大,殿宇、宝塔在夕阳的照射下辉映着炫目的光彩。

  在沉沉的暮霭中,他们走进了寺院。僧人们敲响了沉沉的暮鼓,送上了清淡的斋饭,对远道而来的他们表达了诚挚欢迎。

  疲惫和困倦洪水般地裹挟了他们。寺院住持破例允许他们可以在寺院的任何地方支架帆布睡床。

  费正清夫妇选择睡在钟楼旁的露天平台上,他们说,在那里抬头便能望见北中国灿烂的星空。而思成和徽因则愿意躺在大殿里。这样,他们睁开眼就能看到屋顶美丽的斗拱和阑额。

  精疲力尽的徽因躺下后,眼睛累得都睁不开了。她喃喃地对思成说:“多幸运,总算来到了这里。走不动的时候,真是后悔,想着吃这份苦值不值。一到了这儿,就庆幸多亏走了这一遭。说起来;广胜寺早已名满全国,可人们只知道宋版藏经珍贵,却不知道广胜寺建筑的珍奇。”


晋商的宅院

  本来,考察完广胜寺,他们此行的任务也就算结束了。可翻阅赵县县志时,他们却意外地发现县志上记载着,在城东三十里的霍山中,有座建于唐代的兴唐寺。从地图上看,兴唐寺距广胜寺只有20里。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从广胜寺到兴唐寺无路可走,必须下山绕行,再折回霍山向东上山20里,才能抵达。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是一座他们久欲寻觅的唐代建筑,岂能白白放过。于是他们完成广胜寺的考察后,未事休整,就向兴唐寺出发了。

  离开广胜寺下山,是早上9点。他们在蜿蜒的山路上行走了整整一天,等到重新进山时已是晚上9点!山谷里黑黢黢的,山风四起,前面的峰峦迫近如巨大的屏障。天空被山峰挤得狭窄,狭窄的天空上有一两颗星星鬼魅地闪着亮。徽因、思成和费正清夫妇徒步行走在山路上,脚夫赶着骡子驮着行李落在了后面。他一只手牵着骡子,一只手摸索着山岩,只听他不停地叨咕着:“菩萨保佑。”思成、徽因累得说不出一句话,黑暗中只听见彼此沉重的喘息。但他们不敢停下来歇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停下,就可能一步也不愿意往前走了。路,越走越难。山崖上危石错落,枯枝横斜,远远地望见松柏间隐隐约约的灯光,他们以为已到了目的地,一鼓作气到了灯光处。看上去这里是一座庙,进得庙里,寺僧告诉他们,这里是霍山的山神庙,离兴唐寺还有好几里路。一行人泄了气,只得将错就错地在这里住下。

  第二天,他们赶到了兴唐寺,所有的希望全成了泡影。兴唐寺虽然藏在深山,却不知毁于何时。现在的寺院全是后来重建的,不土不洋的庙门,几座清式的小殿,殿中的塑像很小气,有的还加了玻璃罩,看上去十分鄙俗。整座兴唐寺没有一样建筑值得考察记录。这样的事情在考察中并不是第一次遭遇。常常是听说某处有如何如何一座古建筑,待千辛万苦地赶了去,结果是大失所望,败兴而归。

  这一路他们也不算白跑,沿途,他们考察了山西的民居。黄河流域一带的农民多居住在窑洞里,可令费正清夫妇惊奇的是,和那一排排窑洞相对峙的却是一座座威严、整肃的门楼和大院。这样的大院一个庄子有两三处。思成、徽因告诉他们,这些大院是19世纪在中国金融业产生过巨大影响的晋商———靠开钱庄、倒腾汇票发家的山西商人们的住宅。在费正清和费慰梅眼里,狭窄街道上这些排列整齐、有着雉堞高墙的院落,活像是中世纪意大利城市建筑的移植。

  他们一行走到灵石县常家庄,住进了一家大院。走进高高的围墙,里面是上下两层、里外四进的院落。天井的四周雕梁画栋,廊檐部分是繁复的木雕,院子的深处还有个封闭的后花园,虽说是假山假水,却也一应俱全,令人遥想晋商们当年的气势。

  徽因不喜欢这样的建筑。这里的一切都有着阴郁、森严的气息。高筑的院墙,布满阴影的房间,看上去充满了警惕和敌意,那是一种暴富之后面对随处可见的、令人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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