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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华子良传奇 作者:弓戈-第9章

小说: 华子良传奇 作者:弓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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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如常了。他心中已经拿好主意,何必大动肝火,轻轻一挥,把这两个家伙挥回去了事,他拿着手绢的手要动了……

  阴敏之的一举一动,都被华子良看在眼里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华子良以退为攻!他把脑袋一摇,旁若无人地呼出一句话:“好热呀!”一举手,将草帽倏地揭下了,用呆呆的目光,直端端地盯在阴敏之脸上。

  阴敏之看到站在面前的华子良,呆头呆脑,两眼无神,面无表情,僵板板的,心想:这个人真是个废物;监狱就是要把共产党人变成这样的废物,此时,一种优胜者的心情,在阴敏之心中油然而生。这个一向主张精神折磨法的特务头儿,眼看一个好人,已经变得这样苍白、呆板、无用,他高兴了。

  华子良看到阴敏之对他有些放心,越发来了劲,疯疯癫癫地掉过身,挑起箩筐往回走。

  卢万秋见状倒是吃惊了,他急忙地一把拖住华子良的箩筐绳:

  “你,你这是干什么?……”

  华子良趁势绊在地,爬起来,背身狠狠白了卢万秋一眼,似乎收拾箩筐又要走……

  卢万秋想起救生符,他伸手猛地把报告批条拿出来,伸向阴敏之,迭声道:

  “所长,今夭是王副所长叫去购货的,你看,这是他批的条子……”

  阴敏之的目光扫了条子一眼,垂下眼帘,把手中的手绢揉了揉,塞进裤兜里,慢条斯理地说。

  “好吧!快去快回!”他说完背着手,用怀疑的目光看他俩走开了。

  

  






华子良传奇第八章






第八章

                  一

  从白公馆到磁器口,路程不太远,抄小路要更近一些。无须多少时辰,华子良同卢万秋已经望见场口了。

  路道上,卢万秋有些反常,过去出门默默无言,今日话特别多,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华子良拉话。他突然自怨自艾,谈起家史来。说自己出生安徽淮北,也是贫苦人家,要同山东人华子良攀大同乡了。他还发起牢骚,掩掩藏藏,说了好些不满意杨则兴的话,特意提到刚才闯门之事,颇有夸功意味。言谈之间,又扯到赌博上来,他自我解嘲,说自己是个“憨包”。输多赢少,尽遭人家胡弄。然后又赌咒发誓,说什么今后自已再不挨牌桌边,去受人家的“烫”了。还说他的赌博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的这些唠唠叨叨,华子良似听非听,有时含糊地应付两声,大多数时间,他是缄口不语。他哪有心思去理会那些没盐没味的话啊!他心中一直在思忖:今日如何尽快脱身?

  转眼间,他们来到场口的一个高坡上,站在这儿,可以望见集镇的全貌。

  磁器口是个江边集镇,依山而建。只见那条金蓉街上人山人海,拥挤异常。

  卢万秋兴致变高,他招呼华子良说:“我们快点走下去!”是他想购货掩饰欠款心切,还是阴敏之那句“快去快回”的话起了作用?谁知道呢;

  华子良意兴全无,他停住了脚,放眼遥望茫茫的嘉陵江,江面似乎比平时宽了好几倍,空荡荡,黄漠漠的,看不到一只过往船只。原来是发大水了,他不由得心里一紧。

  在卢万秋的再三催促之下,华子良才加快脚步,走进市场。三三五五的山民、乡民,手提竹篮,肩挎背篓,提着、背着一点可怜的山货、土产,来这里换取油盐。他们脸色是木然的,步履是匆促的。卖或买完东西,就又离开了集镇回山村去了。

  几个爱戴帽、斜穿衣的浪兵,步子歪歪斜斜的,大约刚才在什么地方灌够了黄汤。有个兵走到卖水果的老农跟前,用手抓起一个苹果啃了几口,随手一丢,扬长而去。

  两乘滑竿招摇过市,前面一乘上,躺着一个肥猪一样的胖子,后面一乘,坐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妇人。两个獐头鼠目的小兵在前面开道,一边喝开众人,一边催着汗流浃背的、抬滑竿的力亻夫快快走。一个挑粪的过来了,那妇人拿着一块花手帕乱摇着,捂住鼻子,嗲声嗲气地说:“好臭啊,好臭!”

  十字街口集聚了好多人,在围观打架。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用手抓住一个瘦骨伶仃的青年的衣领,大声吼着:“还不还?你赌输了,还想赖账吗?”瘦子脸色刷白,连连告饶,恶汉怒叫道:”不还,老子就剥你的皮!”“刷”地一声,他真把那个可怜青年的衣裳扯下来了,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裸露了身躯,四周的人哄然大笑,那人浑身瑟索、抖颤着。江边小集镇,如一面镜子,反映着这个社会的污秽、阴暗。

  华子良痛苦地一闭眼睛,紧跨几步,从混乱的人丛中穿过去,来到“翠花楼”下。楼上传出歌女妖里妖气的歌声。门口一个小白脸军官,光天化日之下,同一个妖艳的女人拉拉扯扯,寻情骂俏。

  华子良猛一低头。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哈哈,华先生,是你呀!”忽见一人大声对他唤道。

  华子良大吃一惊。怔怔四下一瞧,那打招呼者是不是认错了人?那人颈脖微微偏着,笑脸是冲着他的,咧开的嘴唇中还连连传出两声“恭喜!恭喜!”

  这更奇了!华子良看那人,中等身材,头发梳得光光,身穿白色绸衫绸裤,手挥白色台草帽儿,兀自扌扇风,“恭喜”二字明明是向他而发的。他的心更诧异了:这人是干什么的?……

  他讷讷着,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好硬着头皮,回他一个点头招呼。往事闪电般在他的脑海里重复出现,他还是想不出他是何人。那人意兴仍浓,还在祝贺:“恭喜,恭喜!今日有空上街赶场么?还挑箩筐,要买些啥子东西回家……”不待华子良发言,他又偏开颈子,蓦然发现在华子良身旁的卢万秋,话头猛可地以爆发式的热情对卢万秋叫道:“唉呀呀,是卢兄啊!你也出来公干。今日相逢,好,好!都是老相识,幸会,幸会”。

  听话听音。此人并非故意“点水”,而是误认为华子良获释出狱了。不过,华子良还在想这人究竟是谁?

  卢万秋一声“胡兄”称呼,解开了华子良的疑窦。他倏地想起了,此人姓胡名德祥,前息烽监狱一个管财务的。他在特务行道中算不上行伍出身,仅仅是个地位低下的职员,他为人圆滑世故,上下四方,都能相处的融洽、和气,从犯人到狱长,没有他不认识的。那时华子良是犯人,他们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卢万秋与胡德祥同是公事人,相交自然要深一些。加以二人常在牌桌角逐,志趣相投,更有一番情谊。此时两人异地相逢,更加亲热起来了,话也特别多。现在,胡德祥巳弃政从商,生意越做越发,成了一个搅船的大老板。他把原来那个黄脸婆蹬了,新娶了一个水葱样鲜灵的年轻太太,家也从重庆搬到磁器口一个独院来住了。

  二人寒暄一阵之后,胡德祥知道卢万秋酷爱赌牌,硬拉着他的手说道。“今日有缘,到我寒舍小坐小坐如何?喝喝酒,打打牌,叙叙旧——。

  卢万秋的心里发痒。但他口里却推辞道:“唉,今日有点俗务,改日奉陪吧!”

  华子良巴不得他这么说,但听胡德祥哈哈笑道:“啊哟,你当‘大官儿’了,瞧不起小弟,不赏脸?”又说道:“卢兄,你还没有见过你新嫂子呢……”

  卢万秋还在犹豫说:“改日,改日吧!……”,但神魂早被勾去了。

  胡德祥把手儿一拉:“改什么日,今日就好!……”

  卢万秋心旌摇摇地动步了。

  胡德祥这才顾着了冷落一旁的华子良,笑着附口。相邀:“华先生,你也一道去吧,箩筐,不妨事,寄放附近就行。”

  华子良趁机目视卢万秋:“你瞧,还要买东西呢!”

  卢万秋对他摆摆脑袋,表示不打紧,打几圈再说。他还主动抢去他的箩筐,把它寄放在胡德祥相熟的一个店铺里了。办完了这一切,他们二人随着胡德祥穿过人群,走街过巷,直向胡德祥家走去。这时,忽然一个花白头发、满脸绉纹、身体瘦弱的老船工,挡在他的前头,细着声音相求道。

  “老板,请预支点工钱,救救我的急……”

  胡老板见来人扫他的兴,冷冰冰地反问道:

  “这关期到了吗?”

  “呃,呃,是没到,但我老婆子,病犯了,要抓药……”老船工苦苦哀告。

  胡德祥厌恶地对老船工一挥:

  “你少罗嗦!”

  老船工紧前几步,正欲再求,但卢万秋已拉着胡德祥快步而去了。

  老船工满脸悲忿地望着胡老板远去的身影,伸出两手,绝望地站着。

  “请收下!”

  老船工抬头一看,一位衣着褴褛,目光呆滞的老头儿,正把几张钞票放到他的手中了。

  老船工的手抖起来了,迟疑地看着陌生人。

  他还来不及感谢,只听前面喊:“疯子,你还不跟上走,在磨蹭什么。”华子良匆匆离去,追赶卢万秋和胡德祥了。老船工呆立着,久久注视着华子良渐渐消失的背影,他想把这个好人的形象深深印在自己的脑子中,他手捧钞票,眼睛模糊了。

                  二

  他们转了两个弯来到一条巷子口,胡德祥对卢万秋说:“不远了,不远,寒舍就在前头那个巷子内。”

  “好,好。”卢万秋应和着,扭头看了一眼华子良,又转了回去。一只手从背后向他伸过来,手掌微微窝着,招了两招,意思是叫华子良快拿钱来。

  华子良瞧着那只指甲长长指尖被烟叶熏得发黄的手,一股厌恶之情涌向心头。

  华子良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

  胡德祥以炫耀的口气向卢万秋瞎吹:

  “巷子冷僻,倒也清静,住家院子不大,也算有厅有堂,可以挤得下了。”

  卢万秋随声附和着。突然回头咬着牙说了两个只有华子良才能听清的字,“拿来!”

  华子良一声不吭,浓眉跳了两跳,腮边肌肉抖动着。胡德祥又指着眼前的大路说道:

  “敝处别无他好,只是离河边近——顺着这条大道直走,就是码头。要吃个什么鱼虾河蟹的,倒也方便。今日,就请卢兄尝尝大蒜烧鲢鱼吧!哈哈,哈哈!”

  华子良精神陡然一振。啊,来到江边了。

  三人步入了一条僻静巷子。走到巷内深处,一个黑漆大门前,胡德祥抢前一步,轻敲两声。

  “谁呀?”院内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随着胡德祥应出一个“我”字,门儿咿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妖艳的小妇人来。这女人坐得娇小玲珑,身段不高,杏眼儿,小鼻梁,小嘴。见人就笑,露出一口细贝一样的牙齿。尤其是那对尖尖的小虎牙,十分惹人眼睛。她原是一个烟花场上的人物,这对小虎牙呀,不知撕碎过多少浪荡公子的身家性命。胡德祥发财之后,她一头投入他的怀抱。如今这对小虎牙,正在慢撕细嚼着胡德样的金银财宝。

  一见丈夫带来两位客人,这妇人的杏眼儿左右一闪,装着十分吃惊,十分热情地唤了一声:“啊哟,是贵客呀!”接着又是一串脆脆地笑声。看来,她是一个应酬世故的老手。她善于衣著识人,目光只一转,便分清穿着光鲜的卢万秋和穿着褴褛的华子良,并非同等身份了。她特意对卢万秋多瞄了一眼,那甜甜的笑脸和笑声是冲着他的。

  胡德祥介绍道:“这位是卢先生,我常常向你提说的万秋兄弟。”

  女人笑得更娇媚,态度也更热情了:“哎呀!卢先生,稀客,稀客!快请进,请进!”女人摆手作让了。

  她并来忘怀亲热自已的丈夫。入门时,她挨在胡德祥身边,一把将他正在扇风的台草帽夺了过来,故意白他一眼,娇声地道:“我给你取把扇子。”

  女人大声对着厨房吩咐:“李妈,把扇子拿来,“快给客人沏茶!”她拿起桌上一包强盗牌香烟敬客。她先敬坐在正座的卢万秋一支,卢万秋欠身接着。她走到坐在旁边马架椅上的华子良跟前,只把香烟抽出半截,向他面前一搡,见华子良摆手,立即转身而走,把那支烟送给胡德祥了。她放下烟,又随手抓起—匣火柴,飘到卢万秋跟前,笑盈盈地要给他亲自点火。一股浓浓的粉香透入卢万秋的鼻孔,他不觉身子有点飘浮起来,紧眯眼儿轻浮地说了一句:“谢嫂子!”

  女人格格地笑了。平常大家都叫她胡太太。今日卢万秋亲热地叫她“嫂子”,可中听了;她被胡德祥养在“深闺”,轻易不许外出——怕她旧性复发,飞了!今天相逢一个“兄弟”,对她如此尊敬,可高兴啦!卢万秋那双狭邪的眼睛,被这个风月场中的老手,早装在心里了。但老公在场,她不敢太放肆,不敢露骨地去眉目传情。她手一掩口,转对胡德样说:

  “德祥哪,怎样待客?”

  “打牌!”胡德祥不假思索地回答。

  女人粉面生光。她对卢万秋含笑一顾,大声叫道:“人不够呀!”对华子良正眼不看,她早认为这是一个“土货”,哪会有打牌的本事!自解扣儿,说道:

  “我去拉一个人来!”

  她脚刚跨出门,又收转来了,大声对站在屋角的老妈子吩咐道:“李妈,去买几样菜回来!买完菜再把先生的衣服洗了!”她眼睛瞟着李妈身旁一个脚盆,那里有一套黑色绸衣、绸裤,是胡德祥今晨换下来的。

  她给李妈安排完了后,娇声娇气,碎步出门,先来到了磁器口水上警察所长家。所长的女人也是个醋坛子,见这妖气的女人找她的男人,也没好气,冷眼对她,飘出几句指鸡骂狗的话:“人不在!不知哪个骚狐狸精把他的魂儿勾去了?”

  她讨了个没趣,隐忍了。转身又到隔壁一个税务所的小跑腿的家里。小跑腿的老母生病卧床。但他听胡太太说三家等一家,心里发痒了,哪有心劲儿管老母的病,跟上胡太太来了。

  角儿凑齐,牌墙砌好,正要掷骰开张,忽听门外一声大笑:“哈哈哈哈,我来迟了!”一个穿警服的大胖子出现门头,他正是水上警察所长。那小跑腿的一见“贵人”来临,自觉形秽,慌忙让位:“所长,正缺你哩!你看,牌都帮你码好了!”那胖子毫不谦让,一屁股占去座位。女主人反倒有点过意不去,浅笑招呼小跑腿地说:“来来来,你给我抱膀子!”

  刹时一盘打完,卢万秋首炮走红,开门见喜,一把将牌推倒,收着三方送来的票子,嘻嘻笑着,率先稀哩哗啦地洗和起牌来。

  这赌徒好不得意!收了钱,回首望了华子良一眼。华子良安坐在身旁一张马架椅上,心里直犯愁,若要出门,立即会被他发觉,脱身难哦!

  一会儿“唏哩哗啦”,又洗牌了。女主人“格格格”笑着,是她和了,拍打着小跑腿的手,妖媚地道:“你有功!”那眼风却瞟在水上警察所长身上,话儿是冲他而发的。他故意放牌投桃报李,她当然是心领神会了。警察所长会心一笑,随即假装正经,低头自和牌。他码好牌后,靠着椅背悠然吸起烟来。他的座位正面对华子良,他用那只有警察们才有的眼光不停地把华子良上下打量。华子良心一惊,暗想:凭空又添一个警察所长,增加了一层困难。此时此地的华子良心中愁绪万端,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下意识地伸手抓着马架椅边的草帽带子,揉了又揉。

  “你摸牌呀!”女主人见警察所长发愣,提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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