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爱 -赫连勃勃大王(梅毅) 著-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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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怪我,说好了是野餐来的,谁知还得打着追悼死人的名目……噢,对了,这样组织集体活动容易向总公司报销活动费用。” 田红生自己似乎忽然明白过来了。“——咦,哥们告诉我,到底是谁死了?”他又刨根问底地向我打听。
“成全!”我极不耐烦地回答。
“成全……哈哈哈,就是那资金部的秃头?后来调到北京的那个人?天天桌上摆着一个他和布什合影的镜框子,一来人就讲述他在美国如何和布什合影的秃子……哈哈哈,这种整日开心的人也会死?据说这小子最近炒什么境外期货发了大财,赚了二百多万,还娶了个二十一岁的小娘子,怎么活得好好的就死了呢……哈哈,奇怪,奇怪……” 田红生低笑说个不停。
成全四十岁左右,是计算机专业的。这个人,还真是北京大学毕业。前两年,他曾去美国进修了三个月,回国后便弄个大金色镜框把他在美国和布什的合影镶了起来,见谁都吹嘘他曾和布什促膝拉过家常,一时间令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许多女士向他投去充满崇拜之意的目光。
不料,和他一起去美国进修回国后跳槽到别的公司的同事揭穿了他的“西洋镜”,说那照片是他花十五美元雇人做的,很简单地暗房对合技术。这种电脑合成的照片,在美国人人都知道,国内的旅游点一般也都有这样的技术。消息马上不胫而走,加上大伙大多看过电视剧《围城》,总令人联想起买“克莱登大学”文凭的那个斯文败类。
有了这种成见心理,再仔细观察成全桌上的照片,果然会发现站在身高一米六五的成全旁边的布什个头比例不对,这个“总统”看上去比成全还要矮一些似的,显然布什那半边儿影像放大的尺寸不对。当然了,成全又没有斯大林那种谱儿,独裁者和高大威武的人一起照相时总会迈前一步,以显示自己不矬。
总之,流言本来连真的能变成假的,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假的东西。经流言小火一熏,“美国总统接见”的笑话便如雪人般溶化了,平时奉承夸奖成全的话,一天之间全部变成了冷嘲热讽,女士们温柔的目光也换成了鄙夷的斜眼。这种变化,着实令成全受打击不少。
他并未收起那足以证明他与众不同的相片,而且还拿到照相馆翻拍放大几寸,镶个大框子放到桌上,主要向来公司的外来办事人员炫耀。一来二去,他就成了笑话,与公司有业务往来的许多同行,都知道我们公司有个“布什合影秃子”——这六个字也渐渐成了成全的雅号。
风水轮流转,四个多月以前,成全从他在香港做期货分析的一个表哥那里套知了一个内幕消息,倾自己囊中所有,又东借西借总共凑了二十万块钱全部买了香港期货。时来运转,抛售得时,短时间内他就净赚二百多万,他从此洗手不干投机买卖,把钱全部存入银行吃利息。
真是时来铁似金。成全年届不惑,以其猥琐颓然之躯,竟也能有二十出头的一个小佳人前来投怀送抱,相识未及一个月,两个人便闪电式登记结婚。自彼时起,成全春风得意,把他和布什的“合影”又用橡木框子重新装嵌一番,仍旧大向来人吹嘘他和布什如何如何关系好,怎样怎样无拘无束地拉家常,往往他还会在来人耳边压低声量神秘地说,“布什有痔疮,内痔!”美国总统能把自己隐秘病根都告诉了成全,足可见两从关系多么不一般。
众人仔细观察那张一直沸沸扬扬是赝品的合影,又发觉没多大破绽,尤其是厚重体面的橡木镜框,衬得那布纹相纸尤显高级。人,只要有了钱,别人对他的印象一定全然改观。
然而,好景不长,像许许多多横财暴富或霎时间飞黄腾达的人一样,霉运如同好运一样迅速地降临在成全身上——当他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兴高采烈地捧着二十张重新翻拍冲洗的“合影”横过一条很清静的马路时,一辆载重沙石车呼啸而来。由于超载,刹车不管用,成全的大半个身子被大车轮子压扁了。
知道了死人是谁,田红生顿觉兴味索然。他愣怔怔地望着前面工会主席身旁的死者家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见成全二十一岁的小娘子娇滴动人,一身素白衣衫更衬得那张瓜子脸楚楚动人,“俏不俏,一身孝”,确实非虚言。
再细看新丧的小娘子,淡妆隐隐,一直用绢帕频沾眼窝,泪花一直在眼窝里闪烁,稍稍流出来,便会毁坏眼线和眼影,故而她悲痛得恰到好处。
“这小娘子真是命好,成秃子死了,独落二百多万再加一套房子,唉,人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呀。” 田红生感慨万千。
我也摇摇头,又是感伤又是无奈。“成全命里不该享用这样美貌的女子,也许就是冥冥的报应吧。”
“人算不如天算,小老爷们肯定临死的一刹那也很不踏实,大车轮子轧上来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这小娘子和那二百万块钱,好,这下子结了,全都是人家的了,不知会便宜哪位好命之人。” 田红生提了提领结,掸了掸衣衫,说,“一会儿吃饭时看看有没有机会同小娘子谈上两句……”
我瞧了瞧满脸喜气,不断轻抚一头假发的田红生,忍不住笑出来。“上前套磁时,一定要掩饰住不怀好意的心思啊……”
“咦,你小子很聪明嘛,给我好好讲讲,应该怎样开始搭讪?把自己两眼捣肿了假装秃子生前好友前去吊慰,然后惹起对方悲痛情感?待小娘子泪流满面之时轻拭娇泪,趁机再把胳膊搭上去拥抱安慰?……”田红生不拿我当外人,与我开起玩笑来。
灵秀山四州田墓地的半山腰,有一座“逍遥居”酒家,依山傍水,风景极好。
酒家距火葬场只有几百米远,有心的话,甚至可以看见火葬场的烟囱里冒出的盈盈轻烟。
餐厅生意极好,顾客盈门。客人大都是刚参加追悼会或吊唁死者骨灰的。
人们经生死界上一番深思,故而胃口极佳。由于深谙了生存的幸福感,因此更加能品鉴食物的美味。阴阳相比之下,即使平素郁郁的人,也会暂时地到达一种豁然达观的境界——富贵如云凭眼过,终究一盒好骨灰!谁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
死亡的事实,总能给天天蝇营狗苟的庸常人以哲学深度的启迪。
我们鹏飞金融公司的人大多就是为游山玩水而来。大家心情舒畅,十个人一桌坐满了十桌,飞觥献盅,好不热闹。
由于死者家属已提前下山回家“节哀顺便”,几个领导也把那肃穆沉痛的面具摘下一扔在一边,满面春风地笑语寒暄,叽叽嘎嘎的各种地方口音夹杂着笑声和咳痰声在那桌领导专席上空喧噪不停。
死者长已矣,不到半个小时,成全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被大家忘却了,只有窗外不远处火化炉烟囱中冒出的几丝青烟,还恋恋地证实着他曾作为一个肉体的存在。
下午四点左右的太阳出奇地美丽,由于光芒初敛,整个太阳像一幅巨大的红色圆形剪影一样悬挂在西方天际,满山葱翠罩上了一层深胭脂红色,美得令人伤心。
观此美景,总监劭干生不禁诗意大发,他手把酒杯说,“唉,情之所钟,正在吾辈……难怪古代大官们都爱往山水里遁避,我现在明白了,在湖光山色之中才能找到心灵的慰藉,才能发现自我价值……城市高楼大厦压迫下,人流拥挤之中,人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根微不足道的鸡巴毛,即使大款富商们也会感到那些钢筋水泥建筑物的密集压迫感,只有山水之间才能感觉人的解放。当然啰,特别有钱有势的人,不一定能像我这样准确的感觉到自己心灵的震颤,更不能像我这样用如此诗意的话表达出来,但他们动物性的本能敏锐,定会与我们的感觉有相通之处。”
我不住地点头,心想这个在日本当过苦力的前副市长秘书有时确能一针见血地讲出内心真实感受。
“成全这家伙也没得罪过别人,平常面善心热的,怎么就死了呢!那种尽知道骗人使坏的王八蛋怎么就活得好好的呢!我操!”付浩坐在我对面,狠灌一口酒,恶狠狠地瞪着我言道。他左眼有一大块淤血的痕迹,又青又肿,整张脸望上去狰狞可怖。
付浩得到我那块“劳力士”手表后,舍不得自带,屁颠屁颠地拿到市内一私营当铺去抵押,准备赚他两三万现金用用。当铺的伙计拿过手表扫了一眼,就当啷一声扔到柜台上,冷笑着说“假的”,付浩赶忙小心翼翼地拾起表,厉声争辩:“这是美国朋友送给我的,怎么有假?!”伙计是广东当地人,凶神恶煞,用土语破口大骂:“丢你老母!假的就是假的!还敢骗我,打死你!”付浩细看手表,已经摔得指针全停,放在耳边听听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如此,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扯着四川辣椒吃出来的洪亮嗓音声色俱厉地要当铺伙计赔他“劳力士”。“三万,三万,赔三万块,要不我和你们拼了!”话音未落,几条广东瘦胳膊榔头一般向他劈头盖脑砸了下来,未等他缓过神,已是眼金光乱冒,接着就一阵阵发黑。在他摇摇晃晃地倒下去那一刻,他的意识还非常清醒:进入当铺时清楚见到柜台上就两个伙计,怎么会有那么多只拳头在揍自己呢……
苏醒过来时,付浩发现自己已身在派出所,和他吵架的伙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知为什么也血流满面,正向一张大桌子后面的两个年轻警察用当地话讲述付浩典当假手表不成又行凶打人的过程。
付浩忍着巨痛挣扎起身,力辩自己一拳未打就被打晕,无奈两个警察是广东当地人,用国语说话有交流障碍。当铺的伙计是明伤,血流满面,而付浩主要是暗伤,唯一显露的伤痕是当时还未太明显的眼部瘀肿,加之那块劳力士确是假表,起因在付浩。
于是,两个小警察公断说:要付浩赔一千元医药费给当铺伙计。
付浩听毕暴跳如雷,吼叫着不服。“罚钱不关,关了不罚。”
其中一个小警察用发音不准的国语规劝付浩。“不交钱就关你拘留……”
付浩听了马上泄气,他似乎知道拘留所犯人的种种耸人听闻的恶行,胆寒之余,抖抖索索地交上一千元了事……
从派出所走出,转悠了几个小时,他直奔我的住处,却一直没有堵到我。过后气消,他忍住冒到头顶的怒火,让我赔他一千块钱。我当然拒绝。
付浩找我之前,总务部总监田红生已经向我透露过他的“遇难”经过。我心里乐得甭提,表面上却皱起眉头,责怪付浩毁了那块“劳力士”。
“操,你那块表是假的,还他妈在这里装蒜……当时你看黄色光碟时我就应该叫保安把你拿了,公司肯定开除你!”付浩气急败坏。
我当时板起面孔,很严肃地大声训斥付浩,“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自己让派出所抓了还胡乱诬陷我,勒索我钱,惹急了我去公司告你!”
付浩七窍生烟,却也无计可施。
所以,现在,望着对面小口喝酒,大口吃菜神态自若的我,付浩双眼充血,嘴里鸡骨头嚼得咯咯乱响。我估计,他恨不得一拳把我这张清秀的小白脸砸个稀巴烂。
同桌的众人当然不知我们两人之间的过节,各自凭桌把酒,大肉大鱼地往肚里塞。
劭干生摆出名士风流的派头,仍旧仗着酒劲儿在那大放狂言。
“人生得意须尽欢,安能行叹复坐愁……趁着年轻胃口好,各位,吃点儿,喝点儿,玩点,乐点儿……”
19.美国“特务”白壁德
美国人白壁德,英文名是Dick Paradise,非常难记,所以,他的汉名为他所熟识的中国人常挂嘴边。
私下里,由于DICK在美国俚语中有“鸡巴”的意思,我们都叫他“白鸡巴”。他自己也知道,还常常拿自己的名字打趣。
白壁德与我初次相识,是前两年在美国纽约的时代广场。当时,我正用照相机对准一个巨大的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广告拍照。白壁德当时用日语向我打声招呼,我就用英语告诉他我是中国人。他蛮有趣地停下脚步,与我攀谈起来。当时,这个美国白人告诉我,他自小对东方文化非常感兴趣,1989年大学毕业后,想到中国学习汉语,恰巧那一年中美关系紧张,他便去了日本。到日本后,才发觉日本人很难相处,“良心大大地坏了”,他当时生硬地用句汉语同我说,大概是向某个中国学生学来的。后悔之余,他便开始自学中文,拼音已入了门。
那次见面后,他又回日本继续读完了博士,然后,再去北京的某个学院学习中文。一年后,他便能说一口流利的北京腔,而且颇有王朔语言的神韵。后来,《亚太华尔街日报》招聘驻华记者,他获优先录取,此后就马不停蹄在中国各大城市之间穿梭往来。
他在北京以及我所在的南方城市各有一间很高级的办公室,常邀我以及我所认识的一些朋友相聚。以聚餐为名,打探些金融、证券方面的消息。我们大家酒照喝、饭照吃、舞照跳、小礼物照接,背地里却一直唤白壁德为“帝国主义经济特务”,拿他当个冤大头。
其实,他也绝不是甘心挨宰的大头,反正一切费用都是报社报销,正常的业务花费。
白壁德对中国人很真诚,主要是经过同日本人比较后产生的觉悟。和他在一起,听着这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用纯正的京腔大骂小日本的种种劣行,确实是一种高级的精神享受。
“日本人良心大大地坏了……”每次白壁德的开场白就是这句话,然后就开始讲述他在日本五年内遇到的事情,把日本人贬得一文不值,“……日本人拿我们美国人当亲爹,不仅赚亲爹的钱,还掏亲爹的腰包,打亲爹的幌子想在亚洲耀武扬威,右手和中国暗中使劲掰腕子,左手抓住美国亲爹的粗腰借把力……丫挺的日本人其实是贱骨头,你要打他他肯定向你鞠躬道歉,你稍一拿他当人他就敢把膏药旗插在钓鱼岛上……美国以后应同中国联合,中国人,又豪爽又大方,比起狗日的日本人绝对是正人君子……”
言及日本官僚参拜靖国神社,白壁德也自有高见——“靖国神社里那么多战犯骨灰,二战胜利后,盟国应当做一种资源。我觉得,当时如果有哪个美国商人脑子快,应该趁日本人最孙子的时候把战争犯骨灰全买下来,放进陶土里搅和匀了,做成几万几十万个大小便的陶制器皿,外面印上‘靖国神社正宗骨灰瓷’,在亚洲国家一定会掀起抢购潮……你们中国人有‘食肉寝皮’这个成语,吃不了日本人的肉睡不了日本人的皮,总该尿尿他们解解气吧……”
白壁德的一席话,使在座的我们几个中国人兴高采烈,同时也暗中自愧弗如——一个与日本人一直进行国家亲善的美国人的“觉悟”竟比我们中国人还要高。而且,白壁德坚决不用日本货,日常所用全是德国和荷兰产品。反观我们自己,家里的电器几乎清一色是Made in Japan。大街上满是日本车……
白壁德虽然常大骂日本人讨中国人欢心,但他毕竟是物质至上的西方人,也会常写一些报道所谓中国社会阴暗面的文章在《亚太华尔街日报》上发表。我所在的金融公司资料室订有这份报纸,所以已经看见好几篇Dick Paradis洋洋洒洒的长篇文章,内容不外乎是有关计划生育、下岗员工以及“人权”方面充满西方偏见的报道,一看就是应景文章,讨西方人喜欢的东西。当然,他的目的不外乎是以中国通的身份大赚稿费,迎合西方口味的同时,也想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