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爱 -赫连勃勃大王(梅毅) 著-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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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外乎是以中国通的身份大赚稿费,迎合西方口味的同时,也想为自己在报界混个名头。
我从未戳穿白壁德的这一面,他自己也很通晓东方人爱面子的特征,也绝没有拿出那些文章向我们炫示过。
今天,他拉着我和江学文喝酒,在一个名叫“JIJI”的酒吧。
“……这里的妈咪叫Sugor,很好的一个人,她一会就来,约好了晚上十一点半见面……一起聊聊,你们以前没接触过妈咪吧?”白壁德一边殷勤地往江学文和我杯里倒啤酒,一边问。
“没有。”我和江学文异口同声,装出特别纯洁的样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国人的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不管他怎么大骂日本人,但他自己毕竟也是洋人,是洋人,就不得不防。
“要接触中国社会各色各样的人,才能深入了解情况。”白壁德呷了一口鸡尾酒,咂咂嘴说。
“——然后你再写上个纪实报道,往报纸上一发,财源滚滚嘛……”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白壁德“噢”了一声,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蓝眼珠子像荒原狼一样锐利。他是个聪明透顶的人,马上哈哈笑了。
他凑近我耳边,低声说,“你肯定看过《亚太华尔街日报》上我写出的文章……那些都是不得已写的,交差嘛,上面吩咐的……实际上从心眼里说我是个亲华分子……”
我也笑了,“你别描,越描越黑。”
“啊,Sugor来了。”白壁德跳起来,满腔西方人的热情。
待人走近,来的这个Sugor很面熟。非常非常面熟。我拍拍脑袋,忽然想起来了——她是王心亿!
王心亿,正是我刚到南方城市闯世界时,在我表叔老混蛋家中一起渡过一段寄人篱下生活的老姑娘。不过,她现在看上去比几年前还要年轻漂亮得多,肯定是时装、化妆以及与金钱有关的物质反衬使然。
“魏延!”王心亿也马上认出我,很亲热地走上前拍拍我的肩。她从前给我的印象总是一种泼悍的形象,确实她也很有正义感。我表叔那老混蛋,总爱以关怀为名,给寄住在他那里的老姑娘老小姐们“洗澡”,待临到对她动手动脚时,她坚拒不受,而且很快就搬了地方。谁料想,我心目中正直不阿的王心亿,如今也成了高级酒家的妈咪,想必当初也必定是生活所迫。
白壁德比较尴尬,他不停傻笑着,万没料想他想采访摸底的妈咪和我是老相识。他站在王心亿身后直向我又摇头又眨眼,害怕我戳穿他的西洋镜。如果我们正直豪爽的王大姐知道这个金发碧眼的洋小伙同他聊天套磁是为了写“揭露”文章,肯定会大嘴巴子扇肿他那张清俊如年轻阿兰德龙的脸。
我显然不会戳穿白壁德的把戏,但肯定不会让他把我一直敬爱的王大姐当成老鸨淫妓什么的写进外国报纸。想当初,我那老表叔有一天心血来潮,拉着我和王心亿到市政府大院去见一位大官,非要亲手把他胡思乱想的“城市美化规划书”当成锦囊大计献给领导,幻想着他自己能像古代士人一样,凭一本高策就可被父母官重用封个幕僚什么的。现实是残酷的,老混蛋在大门口就被挡了驾。还是王心亿细声细语地对门卫解释说,我们是外省大学的调研人员,一番周折,才进得大门。大官肯定也见不上,只能去秘书的屋子里转呈。老混蛋要我和王心亿一左一右夹衬出他的高傲气度。当时,他的油头亮鞋和笔挺西装,使他在刚进副市长接待室时也着实使大官的秘书向他客气地点了下头。当时,大官的秘书正用流利的日语一句三鞠躬地和两个日本人哇啦哇啦地讲话。可悲的是老混蛋,我表叔,为老不尊,沉不住气,人家讲到一半,他就插了话,说“我是来给领导送建议书的,我是美化城市方面的专家……”这一句话,泄露了他的臭老九身份,登时令大官的秘书暴跳如雷,跳过来指着老混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瞎了眼吗?没看见我正接待外国贵宾,还敢上来打岔……把你那份破东西扔在这里,赶紧走人!滚蛋!要不,我打电话让保卫关起你!”旁边坐着的两个日本人幸灾乐祸抿嘴偷笑,想必常和中国人打交道,已见惯了这种场面,丝毫不以为奇。
当时,老混蛋顿时耷拉下来,站在那里发呆,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还是我们英勇的王心亿大姐挺身而出,双手叉腰指着大官的秘书大骂:“瞧你这狗样子,真给中国人丢脸……说好听点儿你是首长秘书,说不好听你就是条势利的恶狗,穷叫唤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小鬼怕恶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大官秘书被王心亿骂得呆愣半晌,竟然三分钟说不出一句话,他最终也没敢问王大姐到底是谁。我老混蛋表叔也终于找了个台阶,做拂袖而去状,挽回一点面子。
自彼时起,我对王心亿一直心存敬佩,至今丝毫无改……
几年不见,人事沧桑。我端起满扎的啤酒,碰了碰王心亿手中的杯子,然后一仰而尽。
王大姐泪光盈盈,她整过容化过妆的脸上,露出掩藏不住的真诚而又充满辛酸的笑意。她慈爱地看着我,半晌无言……
在灯光摇曳和七彩的鸡尾酒以及香烟轻柔的包绕下,肯定会有一个令我着迷的悲惨故事从王大姐口中娓娓道来,要是碰到一位才情俱佳的作家,肯定能以此为素材创作出一部骇世惊俗的世情小说……
20.富人烦恼多
“不瞒两位兄弟,我现在的身家有大概两三个亿吧,是港币,现在我正把港币逐步换成美元,他妈的,我发现美元现在还不如人民币坚挺……我一丁点也感受不到生活幸福。嗬,你俩别笑,我不像你们读书人心里空虚不幸福,没那毛病,让我天天痛苦的是我每晚的噩梦……我天天梦见六二年我爸逃港时的情景,那年我四岁,真奇怪那时的事情记忆很深……村里十几个男人饿得实在没法,各人吃尽了家里最后一块红薯,从海边偷渡……边防兵鸣枪的声音在夜里响得人头皮发麻,一颗枪子儿正打在我二叔腿上,血溅了我一脸,我差点吓死……一只军犬双爪搭在我肩上,那狗嘴里的气味时隔三十年的今天我还记得。当时,如果不是一个当兵的喝住,那狼狗非得一口咬下我的脑袋……我天天做梦,梦见都是这些,两位老弟,我这亿万富翁多么可怜,天天醒来一身冷汗,白天吃什么都不香,什么医生都瞧过,什么药都吃过,香灰也喝过,没他妈的用。这不,现在吃这种药还能迷迷糊糊睡一觉,美国药,香港那边带过来的,一片二十美元,吃完这药倒可以睡一会,似乎这药有瘾……”
同我和江学文讲话的是位名叫谢东升的当地人。他四十多岁的年纪,神情倦怠,正坐在前几年花三千七百万元盖起的海边豪宅里诉说他缠绕经年的噩梦。
江学文几年前闯南方,曾有一段时间在这位谢东升手下当过一段时间的“食客”,故而与其交情很深,成就后仍不时看望这位昔日的“大佬”。
我捧着一个冰镇椰青喝着椰汁,百无聊赖地听着眼前的这个有钱人诉说着他的“不幸”。同时,我们看着他家中的泰国厨子在一旁烧烤泰式银鱼。
来此之前,江学文把谢东升夸得神乎其神,说他手下有多少能人,收留过多少落魄英雄,怎样以一条小渔船起家……听上去恰似一个当代孟尝君。可见面之后,我颇感失望,见此位大佬一张无肉的大扁脸上两只突辙,一个酒糟大鼻头,乌紫的嘴唇,一口镶金的烂黑牙齿,颇像小时侯图画书中的坏蛋,也和赖昌星的样子几分类似。大概看周润发等人演的黑社会电影太多的缘故,我心目中的黑帮人物均是潇洒倜傥的形象。这位谢大佬,浑身上下怎么也找不出一丝令人肃然起敬的味道。
“您做什么生意?”我问。
“……生意嘛,什么都做,什么都做……噢,老弟,你给我看看这盒上的洋文,是什么成分,为什么我吃着上瘾?”谢大佬似乎不愿回答我的问题,他推过一个药盒岔开了我的话头。
我仔细看了看药盒上的成分说明,大多数药品是拉丁文,我又没学过医,故而看不明白,只有其中一种成分我看得出——氨基丙苯,美国“垮掉一代”小说中常有这种致幻药名出现,我读硕士时常常去图书馆找金斯堡和克鲁阿克的原版书读。
我摇摇头:“药名都是拉丁文,我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我其实心中存着一个心眼,生怕说出药中含致幻剂会使向这位大佬提供此药的人倒霉,黑社会人物狠毒异常——至少小说和电影中的黑社会皆是令人战悚的。
“丢渠老母!我年轻撑船做苦力时也不做这怪梦,自从钱多了,梦也勤了,拜佛求道我花了不少钱,可一点用也没有。”
“大佬,人生不能十全十美嘛,我新近结识一位大气功师,有机会找他给您发发功。”江学文讨好地对谢东升说。我平素很少见这位气傲牛×的江学文以这种态度待人,显然他当年潦倒之时曾得到这位大佬不少关怀。
“瞧,伟仔回来了。”谢大佬指着外面说。我们顺他手指方向往外面看,见远处的海面上有一只“大飞”汽艇箭也似的驶来,速度快得惊人,眨眼之间即已驶到不远处的海岸上。难道是谢大佬走私的水货来了?我心想。
不一会儿,一个高高大大的本地年轻人走进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苗条,面容姣美的女人。
“回来啦。”谢大佬的语气既亲切又慈祥,全无电影中人物的狰狞肃杀,倒似一家亲兄弟般地寒暄问讯。
那个名叫伟仔的青年人和两个女子很尊敬地向谢大佬问好,三人身上脸上都湿淋淋的,“大飞”艇速度惊人,溅起的水花也不小。
坐定后,两个女人各自从包中拿出一叠港币,双双奉上谢大佬,穿蓝衫的报数是“十二万”,穿旗袍的报数是“八万”。
谢大佬从桌上拿起一把餐刀,大大方方地把那两叠港币均一分为二。他身后站着的人便把上面的一半拿走,剩下的一半那两个女人拿回放入各自的包中。
“多谢了,老板。”两个女人同时言谢,语气中满是恭敬与感激。
“你二位辛苦,辛苦,”谢大佬很和蔼,他转头又对江学文和我说,“现在女仔多能赚钱,随便到个小岛上的别墅中陪人一天,就能挣几万港币,想当年,我自己开着个小艇担惊受怕,累死累活走私一船货也不过是这个数……”
“老板呀,今天可累坏我了,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就没闲着,香港那边的强仔原先说好是十个客人,可不知为什么又多加三个,真有点架不住了。”蓝衫女人小声向谢大佬抱怨。
“嗯,好,回去好好歇一歇,一会儿我让伟仔给强仔打个电话,让他以后不许这样,好,回去歇着吧。”大概谢大佬很疲倦,他敷衍着那蓝衫女人。
两个女人站起身,风姿袭人,临走时向我们在座的每个人用笑脸致意,有股很强的职业自豪感。
原来是两个乘“大飞”往来于海上供几个富人玩弄的妓女!
此时,我才悟出谢大佬“什么生意都做”的含义。确实,大至走私汽车,小至用“大飞”运妓女挣钱,谢大佬真是无所不做,难怪他这么有钱。早就听说香港一些有头有脸的土佬十分中意大陆女子,尤其是北方高身材清纯相貌的,而内地也专有谢大佬这类道中人物供货上门,供求很默契。
看刚才那情景,可以发现谢大佬很仗义,只抽一半“血汗钱”,刨去“大飞”及他手下的人工费用,他赚的比例并不十分多,难怪他手下人以及江学文等人对他赞不绝口,称他大仁大义,也许这就是谢大佬发达的秘诀——“一锅揾食,人人皆喜”。虽然身家亿万,谢大佬依旧有心思对这样的小生意关照,亲手分钱,让人感觉十分亲切。也许他穷极无聊,也许他滴水不漏,我觉得是属于前者。这种行为,很有李嘉诚自己在香港的豪宅里面亲手做塑料花的效果。
大财主玩弄小钱,没有别的意思,无聊而已,打发时间的一种形式。我突然发觉自己非常贫乏无知,万花筒般的社会令我丧失了是非感,而若有若无的道德标准也模糊不堪起来。
“我这噩梦怎么才能破解掉呢,再捐两百万给观音庙……”谢大佬既像是征询江学文和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21.真想“救风尘”
“又赢了。”米丽不动声色地说。她放在我手上的手却充满柔情地用力攥了攥。米丽已帮我赢了近五千元,对面的冷刚一脸古僧入禅的淡定,倒是与他合伙的长着一张马脸的同事脸上热汗直滴,一个劲儿地咽唾沫,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我们正在赌五张牌的SHOW HAND,即香港电影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那种牌戏,来来回回输赢的数目可以任意增大,加上从歌舞厅带回的米丽(天知道这是否是她的真名字)是个丝毫不带相的老练赌客,运气、沉着加上牌技,故而几把下来我面前的桌上已有一大堆红色筹码。
米丽说她自己二十三岁,但我从她脖子上已稍显松弛的肉来推测她肯定三十往上了。如果不是过厚的脂粉和洗不掉的眼线,米丽长得倒很像五六十年代电影中的革命妇女,面如满月,眉浓眼大,嘴唇方厚,一股子大义凛然的正气,只可惜脂粉把这些无产阶级闺女的气息全冲淡了。她虽然长得不难看,且善解人意,可惜没有一点儿风韵,提不起人一点精神来。
更令我分心的是,卧室里,冷刚那厮正和一个名叫蓝薇薇的正在颠鸾倒凤,我总觉耳朵里面听得见两人喘气的声音。赢钱的喜悦我丝毫没有,反而有一种吞咽了一只蟑螂一般的压抑的恶心感觉。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冷刚的一个老情人(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业主)租的长期包房。老娘们儿本来租了三年定期,但只包了冷刚一年就又恋上一个光头武打影星,两人移民去新西兰了。老娘儿们也算有情有义,两年的租期连同一屋子廉价家具当作纪念品一并送给了冷刚,长时间以来,这里一直成为冷刚和我们几个人晚间的活动娱乐场所。房间内有冰箱有录像有电视,虽然都是国产的便宜货,但基本设施一应俱全,不时地派上用场。
冷刚很牛,对带来的女孩毫无例外地吹嘘这套房子是他自己买来“玩”的。为了震慑他带到此处的女孩子们,他不知从何地搞了两套局子的制服和帽子挂在衣架显眼处,企图以此震慑来人达到省钱的目的。从前,墙上还挂着根电棍,有一次,一个喝醉酒的女人不知好歹地拿那电棍捅冷刚一下,电得他倒退七八米差点从十九楼阳台上栽下去……自那以后,那根电棍就消失不见了,冷刚又弄来副手铐半截放在衣服的衣袋里显露着唬人。
女孩们一般都会被那两身制服镇住,都以为我们几个是便衣什么的,如果我们不提钱,最后她们根本就不敢开口问钱的事情。冷刚这个王八蛋是个天生的经济学家,他把这个淫窟称为快乐单生汉俱乐部,经常开玩笑地宣扬要收取我们常常来玩的人每人五百元的“会费”。心照不宣之下,我们每次到来均会拿着一条烟或者一瓶酒什么的“表示”一下。
卧室门响了一下,我瞥见蓝薇薇衣衫整齐地径直走入卫生间,然后门“哐”地一声锁上,大概去做冲洗。
半分钟以后,冷刚那张恬然自得的脸露了出来,一脸的松弛和惬意,似庄稼汉刚刚吃了五碗大肥肉一般不停地舔着嘴唇咂着牙花子,那样子不像是刚干完事倒像是刚刚用足了餐似的。他挺着已经有了肚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