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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张居正-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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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他这副样子,张居正感到很不习惯,心里头也就自然涌起了一股子酸楚。

  却说昨日高拱被缇骑兵架出午门后,以葛守礼、杨博为首的九卿大臣都围着张居正,希望他出面具疏皇上,替高拱求情。张居正知道圣意已决,断没有转圜余地。但为了安抚大臣们的情绪,也为了避嫌,张居正顾不得回家养病,而是径直来到内阁,援笔伸纸,字斟句酌地向皇上写了一份为高拱辩冤的奏疏:

  ……臣不胜战惧,不胜遑忧。臣等看得高拱历事三朝三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虽其议论侃直,外貌威严,而中实过于谨畏。临事兢慎,如恐弗胜。昨大行皇帝宾天,召阁臣三人俱至榻前,亲受遗嘱,拱与臣等至阁,相对号哭欲绝者屡。每惟先帝付托之重,国家忧患之殷,日夜兢兢。惟以不克负荷为惧,岂敢有一毫专权之心哉!

  疏文写到这里,张居正还真的动了一点感情,接下来便是陈词恳切地希望皇太后、皇太妃、皇帝能够收回成命,挽留高拱。奏疏写完后,张居正命人飞马报至重病在家的高仪,征得他同意后,以两人名义送进宫中。当天下午,皇上的圣旨就传到内阁:“卿等不可党护负国!”

  以上事件均已见载于今天上午发往各衙门的邸报。张居正签发这期邸报原已存了洗清骂名开脱责任的用意。这样做了仍嫌不足,早上到内阁点卯,把紧要事体作速处理之后,又乘马轿直奔宣武门而来——他决计亲自为仓皇南归的高拱送行。

  此刻面对站在走廊上的高拱,张居正愣了一下,旋即快步迎上去,抱歉地说:“元老,仆来迟了,害得你久等。”

  看到张居正身着云素绸质地的一品官服,不见一点汗渍。高拱悻悻然说道:“你这新任首辅,理当日理万机,却跑来为我这待罪之人送行,真是棒槌打磬——经受不起啊。”

  张居正当着众人面不好回答,只装做没听见,转而问驿丞:“宴席准备好了?”

  “回大人,都备好了。”

  “高老夫人那里,单独送一桌过去,随行家人也都得酒菜招待。元老,听说你的姻亲曹侍郎也来了,怎不见他的人?”

  “听说你来,他先已回避了。”

  “既是这样,曹侍郎那里也送一桌过去。”

  张居正吩咐完毕,便与高拱联袂进了宴会堂。这是一间连着花厅的三楹大厅,窗外树影婆裟,蝉鸣不已。须臾间酒菜上来,摆了满满一桌,驿丞忙乎完毕退了下去,只剩下张居正与高拱两人坐着酒席。大厅里空落落的,倒显得有些凄凉。张居正亲自执壶,一边给高拱斟酒一边说道:

  “元老,本来说多邀几个人来为你饯行,也好有个气氛,但转而一想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我俩对酌谈心,更合时宜。来,先干一杯。”

  两人一碰杯,都是一饮而尽。高拱趁张居正斟酒当儿,冷冷说道:“叔大如此做,就不怕背上‘党护负国’的罪名么?”

  张居正苦笑了笑,说:“这么说,皇上昨日的批旨元老已经知道了。”

  “你这么快就登载于邸报,不就是想我知道么?”高拱狠狠瞪了张居正一眼,愤愤地说,“叔大,对天起誓,我高某何曾亏待于你,你竟这样负心于我。”

  “元老,你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高拱粗暴地打断张居正的话,说道,“你与阉党结盟,必欲去我而取而代之,你虽做事诡秘,毕竟还留了蛛丝马迹让人看到。”

  张居正真不愧有宰相肚量,高拱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他,他却依然不愠不火。夹了一口菜到嘴中慢嚼细咽吞了下去,又微微呷了一口酒,这才慢条斯理答道:

  “元老,你眼下心境仆诚能理解。但您说仆与阉党结盟,纯属无稽之谈。何况宰辅一职,乃国家至重名器,不是想得就能得到的。昨日皇极门之变,骤然间你我一升一贬,一进一退,一荣一衰,应该说都非你我之本意,我今天赶来送你,原是为了向你表明心迹……”

  说到这里,张居正顿了一顿,正欲接着说下去,忽听得外头传来喧哗之声。两人一时都扭头看去,只见一素衣女子已闯进花厅,欲进到宴会堂里来,却被守候在那里的高福拦住。两人正在撕扯,高拱一眼认出那女子正是玉娘,遂高声叫道:

  “高福,让玉娘进来。”

  高福一松手,玉娘趁势就闯进宴会堂,望着高拱喊了一声“老爷”,顿时珠泪滚滚,跪倒在地。

  这突遇的情景让张居正大吃一惊。他定睛细看跪在酒席前的这位年轻女子,只见她天生丽质,面容娇美,虽然泪痕满面污损了淡妆,倒更能引发别人的怜香惜玉之心。

  “元老,这女子是?”张居正问了句半截子话。

  高拱心中也甚为诧异。自那夜让高福把玉娘送走之后,他的内心中也不再记得起她。可是没想到玉娘竟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玉娘,你怎么来了?”高拱问。

  玉娘哽咽着回答:“昨夜里奴家听说了老爷事情,便要到府上拜望,怎奈兵爷们拦着不让奴家进去。今天一大早奴家又去了,说老爷已动身回河南老家,奴家也就雇了一辆骡车随后追来。”

  玉娘哀哀戚戚,让高拱大受感动。冰刀霜剑的世界,难得有如此多情的女子。他起身离席上前把玉娘扶起,让她坐到酒席上来,指着张居正对她说:“玉娘,这位是张先生。”

  玉娘起身道了个万福,又含羞地问:“老爷,这是哪个张先生?”

  “张居正先生。”高拱回答。

  “张居正?”玉娘顿时两颊飞红,杏眼圆睁,愤愤然问高拱,“老爷,不就是他抢了你的首辅之位么?”

  “女孩儿家懂得什么!”高拱明是申斥暗是高兴地说道,接着对张居正说,“这个女孩儿叫玉娘,有人把她介绍给老夫,让她照应老夫的起居生活,老夫自忖消受不了这等艳福,故狠心把她送进了寺庙。”

  “您这是暴殄天物啊!”张居正本想对高拱调侃一句,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凭心而论,在同僚官友的私家堂会上,京城的名姝丽女,张居正也见得不少。但像眼前这位玉娘如此温婉脱俗招人怜爱的,又极为少见。虽然玉娘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好,他也并不计较。看到玉娘对高拱一往情深,他内心中不免对高拱大生醋意:这老家伙,表面上一板正经,没想到却金屋藏娇,还诳我说要送到寺庙中去。

  刚才还像斗鸡样的两个男人,因为玉娘的来到,一下子都变得和蔼可亲了。高拱大约也猜得出张居正此刻的心境,笑着问道:“叔大,看你不言不语,好像不信老夫刚才所言?”

  “正是,”张居正也不掩饰,爽然答道,“玉娘也算是一个奇女子,元老南归,迢迢千里之途,有玉娘陪伴,也不寂寞了。”


  “奴家赶来,就是要陪老爷回家。”玉娘暂掩悲戚,趁机插话说道。

  “好,好。”张居正贪看了玉娘几眼,羡慕地说,“有风华绝代的美人陪侍,江山可弃也。来,元老,为你的艳遇,我俩再浮一大白。”

  “是啊,我有美人,你有江山,咱俩扯平了。”高拱掀髯大笑,但细心人听得出来,这笑声很勉强。两人碰杯后,高拱对玉娘说,“你的家伙带来没有?”

  “什么家伙?”玉娘红着脸问。

  “唱曲儿用的。”

  “啊,老爷说的是琵琶。带来了,在马车上。”

  “高福,去骡车上把玉娘的琵琶取来。”高拱朝门外喊了一句,高福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取了琵琶过来,高拱又说,“玉娘,今日的情景,也算是长亭送别,你且为咱们唱上一曲。”

  “奴家理会。”

  玉娘答过,便把坐着的凳儿挪开了些,敛眉凝神片刻,只见她把纤纤玉指往那四根丝弦上一拨,琮琮的乐声顿时流出,和着那撩人情思的丝弦之声,玉娘开口唱道:

  夏草繁茂春花已零落,

  蝉鸣在树日影儿堕。

  两位相公堂上坐,

  听奴家唱一曲木兰歌:

  玉娘先唱了这几句导扳,声音不疾不徐,却先已有了三分凄怆,两分萧瑟。张居正心下一沉,再不当是逢场作戏,而是认真听她弹唱下来:

  世上事一半儿荒唐一半儿险恶,

  皇城中尔虞我诈,

  衙门内铁马金戈。

  羽扇纶巾,说是些大儒大雅,

  却为何我揪着你,你撕着我,

  制陷阱、使绊子,

  一个比一个更利索。

  呜呼!今日里拳头上跑马抖威风,

  到明日败走麦城,

  只落得形影相吊英雄泪滂沱。

  只可叹,荣辱兴衰转瞬间。

  天涯孤旅,古道悲风。

  都在唱那一个字:

  错!错!!错!!!

  玉娘唱得如泣如诉,不知不觉投入了整个身心,待把那三个“错”字唱完,已是荡气回肠,泪下如雨。在场的两个男人听了,也都肃然动容,嗟叹不已。半晌,高拱才如梦初醒般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来:

  “完了?”

  玉娘强忍泪水,答道:“奴家唱得不好,如有冒犯处,还望老爷原谅。”

  高拱没说什么,只端起杯子来频频饮酒,张居正却开口问道:“请问玉娘,方才这《木兰歌》,词是谁撰的?”

  玉娘答:“我寄居的尼姑庵对门,住着个卖画为生的老头儿,这词儿是他替奴家填的。”

  高拱摇头一笑,半是自嘲半是挑衅地说:“叔大,这首《木兰歌》词,倒像是专为咱们两个写的。”

  张居正不置可否,只低头喝了一杯闷酒。玉娘并不顾及张居正的存在,只眉目传情地望着高拱,凄然说道:

  “老爷,奴家此番追来,就打算和您一起回河南老家。”

  “那怎么成?”高拱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怎么不成?”玉娘追问。

  高拱沉默不语,此时他打心眼里有点喜欢玉娘了。但他不愿意在张居正面前显露儿女情长的落魄之态。权衡一番,他横下心来答道:

  “老夫这一回去,已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桑榆晚景已经没有几年了,哪还敢奢望有什么红颜知己。”

  “奴家才疏艺浅,不敢当老爷的红颜知己,但暮鼓晨钟之时,做红袖添香之人,奴家还是胜任的。”

  玉娘愈是恳求,高拱愈是心硬。他不想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让张居正看笑话,于是一咬牙,竟说出了伤人的话:“玉娘,女子以三从四德为本,哪能像你这样,缠住人家不放。”

  一个守身如玉的女孩儿家,哪经得这般羞辱?玉娘顿时脸色臊红,她怨恨地看了高拱一眼,哭诉道:“老爷如此说话,奴家还有何面目见人。今天,奴家就死在你面前了。”说罢,不等高拱反应过来玉娘已站起身来,一头向堂中楹柱撞去,只听得一声闷响,玉娘顿时倒在楹柱之下。

  两位男人猝不及防,眼看躺在地上的玉娘头上已是血流如注,慌得高拱连声大叫:“来人!快来人!”

  高福立刻冲了进来,同时还有四五个皂隶跟在他后头,大家七手八脚,抬起玉娘就往外跑。

  “要救活她!”

  高拱朝急速离去的高福的背影喊了一句,听得杂沓的脚步声远去,他颓然若失坐回到椅子上,神情沮丧一言不发。

  张居正因不知道高拱与玉娘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不便贸然相劝,暗地里却在为玉娘叹息。看看时候不早,张居正还要急着赶回京城,便开始说收场的话:

  “元老,仆已乞恩请旨,为您办好了勘合,您可以驰驿回籍了。”

  所谓驰驿,就是动用官方的驿站,一站接一站派员用骡马接送。高拱用上驰驿,等于就去了“罪臣”的身分,而成了正常致仕的回籍官员。这份勘合的确是张居正为高拱争取到的。但高拱此时心情坏透了,不但不领张居正这个人情,反而大声吼道:

  “行则行矣,要它驰驿做甚?”

  张居正依然好声好气回答:“牛车过于颠簸,元老年事已高,哪经得起这番折腾。”

  “你不要又做师婆又做鬼,把老夫赶下台,今日又跑来这里卖乖。这勘合,我说不要就不要!”

  高拱隐忍了多时的怒气终于歇斯底里爆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头狮子在屋子里旋转咆哮。张居正脸色铁青,看得出他也是强抑怒火。他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看寂寂无人的花厅庭院,长叹一口气说:

  “元老,仆若有心把你挤出内阁,又何用拖至今天。”

  高拱一听话中有话,没有即刻反驳,但依旧是两眼凶狠地盯着张居正。张居正缓缓地从袖口中掏出几张纸来,一声不吭地递给高拱。

  高拱接过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几张纸中,有两张是李延为他购置田地的契约。还有一张纸上,密密麻麻誉写着上百位官员的名字,都是接受了李延的贿赂,数额多少,何时接受都写得一清二楚。这件事高拱自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后遗症,却没想到实实在在的证据都捏在张居正手上。这几张纸若是一交给皇上那里,他高拱的下场就不仅仅是回籍闲居了,而且他留在京城各大衙门的门生故旧,恐怕也就会一网打尽。

  “好哇,证据都捏在手上了,你想要怎样?”高拱色厉内荏地问。

  “并不想怎样,原物奉还而已。”

  说罢,张居正已是闪身出门,高拱追到门口,喊道:“叔大,你等等,你……”

  张居正回转身来一揖,说道:“元老,我俩就此别过,惟愿你旅途保重,早日平安抵家。”

  听着张居正噔噔噔脚步走远,余恨未消的高拱狠狠啐了一口,把那三张纸撕得粉碎。(第一卷完)
 
 
 
 
 
 《张居正》

 
 
第二卷:水龙吟
 
 
第一回 邸报中连篇诳鬼话 云台内京察定方针
 
 
   建极殿后的云台是一处三楹小殿,与乾清宫仅隔着一道乾清门。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皇上便在这里接见大臣。这天辰时刚过,只见云台里坐了三个人,御座上坐的是小皇上朱翊钧,张居正与冯保打横坐在两侧。冯保尖细着嗓子,念一份邸报上的条陈: 苏州府知府报告:苏州府治西南太湖之滨,有山自移徙。初犹缓缓移动,渐次甚急,望太湖而趋。偶一村民过之,大惊疾呼曰:“此山要走下湖也!”闻者皆愕然而呼。山随呼即止,已离旧址百数丈矣

  冯保拖腔拖调刚念完,朱翊钧就乐了,他双脚一蹬金踏凳,拍手笑道: “山还会跑,真有趣。”

    冯保干笑了笑,觑了张居正一眼,但见这位首辅敛眉凝神,木头人一样毫无表情,冯保咽了

  一口唾沫,念开了第二段:

     江西抚院来札:南昌府城隍庙殿下庭中生一石,初出地四五寸,越日已长尺余,以后日日渐长。既数日,已三四尺。其初生时,无人觉之是石,偶一人见曰:“此处想生出山矣。”因此语遂不复长,其生者至今有焉。

  这一回小皇上产生了疑惑,他眨巴眨巴眼睛,既像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石头又不是草,怎么能长呢?”冯保不置可否,接着念第三段:山西太原府巡抚御史伍可奏词:查太原府静乐县龙泉村民李良云弟良雨忽转女形,见与村民白尚相为妻。隆庆六年正月内,良雨偶患小肠痛,旋止旋发,至二月初九日,卧床不起。有本村民白尚相亦无妻,於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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