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往事 by 香龙血树-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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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他的家,”他补充了一句,“但是你是我请来的,我和妈妈!”
“你等我一下!”男孩说着从衣袋里翻出了正剧烈闪烁的手机,“我妈妈在喊我!你自己再转转,我回来找你!迷路了就问周围那些人——”男孩喊着匆忙跑掉了。
Anton于是自己向房子深处前走去。
◆终极往事Ⅲ第129章
Anton于是随意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进了一道走廊,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长廊里光线幽暗,似乎倾斜向下,有个微小的坡度。Anton纳闷地走下去,一路小心着脚下,等他终于穿出走廊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宽大的楼梯。
回廊于是转了个个儿向楼梯后绕去。楼梯的另一边,一只幽暗倾斜的坡道向地下延伸着。
Anton吃惊地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楼梯、周围墙壁上弯曲细致的雕饰,似乎一下子进入到了维多利亚时代。
Anton忽然醒悟,原来他已经进了下车时看见的后面那幢房子,一道回廊悄然把两幢建筑连接了起来。两座建筑的地基高度略有不同,所以,回廊也略有坡度。
Anton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走廊上空无一人,无疑他已经离正面的庭院很远了。
Anton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下车时两幢建筑的方位感。
如果他能从这建筑中间穿到院子里,或许是更近的。
但是,他该往那边走呢?
他向前看去,那延伸下去的回廊,前面完全没有了灯光,一片幽暗,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再看看那条向下的坡道,无疑那里通往地下的桌球室之类的地方,他猜。
Anton抬起头向楼梯上方看了看。
那上面一片明亮。
楼梯边的大窗上,无比明亮柔和的光线,正温柔地洒下来,照亮了楼梯上一大片的空间。
Anton忽然意识到,幽暗的走廊几乎让他忘记了这还是在上午。
他想了想以往接触过的亚当式建筑,或许他可以向上,应该很快可以找到另一座楼梯,离大门也就不远了。
Anton于是上了楼梯。
他向上走去,转了楼梯的弯度,到了二层。
那是片空荡的楼梯厅,柚木地板上形成了优雅的花纹。
Anton犹豫了一下向前走去,可是刚一拐过弯,Anton愣住了——
在他旁边,一个凹字形的方厅里,墙壁上,挂着一幅高大的画像。
Anton一眼看见那画像,便像被击中一般,被牢牢攫取住了视线,顷刻间愣在了那里。
Anton看着那画像。
周围一片寂静,他身后画像对面的光线,越过大玻璃窗,温柔地洒在那画像上。
明亮又朦胧。
Anton呆呆地看着,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渐渐沸腾起来。
——画上是个女人的半身像。
栩栩如生。
那女人穿了件柔和的白色高领长袖礼服,戴了一串精致的项链,略斜侧坐着,头转向了画面前方,弯曲的发帘下,一双明秀的大眼睛,正微笑着注视着他。
在她的腰间,戴着薄手套的双手里握了一只十字架,十字架最前端有颗醒目的淡蓝色调大钻石,银色的链子在她裙边落下。
画上的光线很柔和。
衣服似乎平静地吸纳了光线,没有丝毫浮躁光滑的反光,那布料和十字架金属的质感却又似乎触手可摸。
Anton惊讶地看着。
最让他震动的,是那女人的容颜。
Anton敢说他一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那容颜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传说,大海,阳光,岁月,时间……一下子世界上所有他能想起来的美好伟大的东西,一齐扑面而来。
那容颜让人感慨,仿佛陡然见到永生的希望。
Anton不由自主的慢慢靠近,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画上那女人还很年轻,二十多岁,不到30岁的样子。
那容貌,柔弱又坚强,让人忍不住爱惜,却又忽然心生敬畏。
这是个让你无法在她面前高声说话的女人。Anton忽然想。
让你看见她,忽然怕惊动了心里的一个梦幻。
Anton看着画上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那目光里似乎有无边的温柔——无边的温柔,和犹如阳光一般的希望。
可是那眼中,又似乎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忧郁,似有若无,让人着迷。
再去看时,那眼睛里,又似乎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力量。
那温柔,忧郁,阳光,希望和力量,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此刻正像巨大的光芒注视着自己,忽然让Anton陡然积聚起全身的力量。
他无法想像,在生活中他见到这个女人的景象。
他呆立在那画像前,许久,忘记了一切。
“我母亲。”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Anton微微转头看了一眼,Roderick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他又转回头。
俩人一起看向那画像。
“70年代末,”Roderick看着那画,说了一个著名画家的名字,“他来家里画的。”
Anton听说过那名字,那画家的作品似乎很罕见,在收藏圈被奉为天价。
“——那时候我妈妈已经36岁了。”Roderick久久地凝望着那幅画。
他的语气深长,更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Anton吃了一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Roderick,再次打量那画——看不出来,他还以为画上的女人还只有二十几岁。
“你再也看不见她像这样子了!”许久,Roderick忽然说。
Anton听见Roderick的声音,吃惊转过头。
“躺在医院里,睡了很多年了!”Roderick终于转过身,看着他坦率沉稳地笑了笑。
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很有感染力,但是对视的瞬间,Anton感觉到了笑容里的刚强和力量。
“来吧!到我这儿坐坐!”Roderick拍了拍Anton的肩膀,向旁边一扇门走去,那门刚好开在那凹字形的方厅里。
Anton跟着他走去,最后回头看了看那幅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地这幅画,有一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又或者,画上的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也许是在幼年的一个梦里吧?不知道,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跟上了Roderick。
◆·◆
那门刚刚打开一条缝,一阵舒缓、肃穆的合唱扑面而来。
Anton循声看去,远处唱机柜上,一只老唱机正沉静地旋转着。
那是一间大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很考究,到处有精致的雕饰,厚厚的地毯上,有细腻的丝线。光从向阳的大窗户里射进来,让半个房间沐浴在阳光里。
屋子里,煦暖的木香,跟阳光混合在一起,不由自主地让人留恋。
门边不远处的桌面上,放着Roderick的烟斗、电话,一份报纸和一本摊开的笔记簿。
显然,Roderick刚才就在这房间里,听着唱盘,Anton猜。
他跟着Roderick进去,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已经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了,叫Anton忽然意识到,这房子隔音出奇的好,他刚才在方厅里,竟然丝毫没有听到这音乐。
他们就在那儿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Anton很容易地听了出来,因为无数次,他在不知多少个地方听到过它。
那是全世界被演唱最多的清唱剧。
每个圣诞,世界上各个角落,都有无数人在咏唱着它。
那歌声也曾让他感动,但更多的时候,他听见它,只是在很多浮躁的场景下,或是在喧闹的间隙,他匆匆而过,来不及、没有精力,也没足够的兴趣,去仔细地琢磨它——或者,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静静地谛听。
歌剧弥赛亚的一个段落,正盘绕在房间上空。
许久,俩人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
一段分曲结束的间隙,Roderick伸手关上了唱机。
他把那唱片取了下来,拿在手里。
“——我弟弟小时候最喜欢的歌剧,他有很多个版本。”Roderick看着手里的唱盘,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说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我那时候从没仔细听过,还是去年回来,重新听起来——”Roderick抬头看了Anton一眼,把手里的唱盘向Anton示意了一下,“发现,我也很喜欢。”
Anton诧异了一下,Roderick的弟弟,这是他第二次听见他们提起他了。
他没有打断对面的人。
他们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睡了一觉醒来,在房子里找到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它,满脸是泪的时候,吓坏了。”Roderick依然看着手里的东西,缓缓地说,陷入了回忆。
“有时候我觉得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直到,直到他死后多年,”他沉思着说,“直到去年,我在他原来的房间里找到两本日记,他孩子时代的,我才觉得我才了解了他一点。”
“那个时候,每到演出季,他就和妈妈去欧洲,意大利、法国、摩纳哥,他们会在那儿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很静,Roderick不知不觉地继续回忆下去。
“我记得,为这个,我嫉妒死了。”
“但是我要读书,要完成学校的竞选,还有我的课题和活动,我不可能会去的。”他把那唱盘放到了一边,
“小时候,我跟我弟弟会在这个屋子里下棋。”Roderick抬头看看周围,向Anton笑道,从回忆里抽了出来。
“那一定是你经常赢。”Anton笑着说。
“不,正相反,我很少赢。”Roderick笑道,“我弟弟赢的多,”他沉思了一下,“虽然,其实,那时,我们都不会下棋。”
他眷恋地看看周围,Anton这句话再次把他送进了回忆,
“其实我那时真的很嫉妒他。”他笑道,“我妈妈父亲都最疼爱我弟弟。”
“他从小就习惯于特殊,因为妈妈太疼爱他。我却更喜欢和大家一样。”
“他会和妈妈去很多地方,她走到哪里都带上他一起。爸爸也喜欢带着他。”
“而我则长期在外读书。”他笑起来,看向Anton“跟他比起来,我一直不太受欢迎。现在也经常不太受欢迎。”他瞥了眼那报纸。
“大家也喜欢你。”Anton一时有点不知道该什么,只好马虎地说,“所有人听过你讲话都非常喜欢你。”
他完全没有料到会私下遇到Roderick这么流露感情的时候,不过眼下这个环境,他看看周围,想着那画像和刚才的音乐,的确有点特别。
“可是我要讲多少话,他们才能喜欢我!”Roderick一下笑了出来,他作了个夸张自嘲的表情。俩人都想起了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报道。
“天知道,其实,我一点不喜欢讲话。”Roderick有点无奈。
“我不喜欢付出那么多努力,去应付那么多不相干的事情,你也不喜欢对不对?”他叹息道,“但是你我都知道必须得去做。”
他摇摇头,“不像我弟弟,他什么都不用讲,只要往那里一坐,”一瞬间,Roderick想起了他们一起去学校图书馆的情景,“一言不发,就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主动跟他打招呼。”
“但你的演讲,特别那些即兴的,他们太棒了,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Anton说,意思是他的话都很值得去讲。
“恩,我从小作文就很好。”Roderick点头。
“但其实我一点不喜欢它们。”他再次叹息道,“我更喜欢看我弟弟的文章,他的文字更深情,嗯,”他想了一下,换了个词,“一往情深些。”
“他的文章里能回忆起老家树上的蛛丝,他还会写诗。”
Roderick摇了摇头,“我写不出来。”
“我一直都开玩笑说,他应该去当作家,当诗人。我说他会成为宾州的普鲁斯特。可惜他太懒,从来不肯多写。”
“那时候,就在这老宅子里,父母不在,我们有时候彻夜聊天。”他再次陷入了回忆,“事实上,我说得多,他说得少。”
“他比我小很多,但奇怪我一直觉得我们一样大,我总能在他那里找到需要的回应。”Roderick说。
“后来长大了一点,我才知道,小时候,他有远比我多太多的想法,但是他很少说出来。”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跟我弟弟是沟通最多的。我一直都有这感觉: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
Anton想象着那情景,两个男孩在古树成荫的老宅子彻夜长谈的情景,
尽管有财富和荣耀,他们仍然是人群中,两个孤独的孩子,他忽然这样想。
Anton看看周围,这房子里,一定充满了他们儿时的回忆。
大概就是在这老宅院中,听了半天那样的歌声,加剧了他对往事的回忆,Anton能想得出来。
“他什么都记得,我刚好记性不好,从小就丢三拉四。很多事情,过去我也就忘记了。”Roderick继续说下去。
是吗?Anton看着他,这他倒不完全相信,应该是Roderick扩大了的说法。
“至少,跟我弟弟比起来,就差多了。”Roderick看见了Anton的神态,“跟他在一起,我总是忘事。”
“他虽然记忆力好,但是有时候却要傻一些。”他再次陷入了回忆,微笑了起来。
“我那个傻弟弟,有一回,半夜给我打电话。”
“我那时候正在外面上学,他说他在我们家北方老宅子的那株大树下,问我你没有回来吗?”他讲得很缓慢。
“我说我回来干吗?”
“他气得不得了,说一年前,我说过一年后的午夜要到那里碰头。”
“我早就忘了。谁还能记得一年前随便说过的话,可是他记得。”
“后来我读书回来,他还能记得小时候妈妈给我们讲过的故事,重新说给我听,而我,”他摊了下手,“连影儿都不记得了。我真是羡慕他这点。”
“他总能记住匆忙见过的人,同学朋友的名字,记住我的东西放在哪儿。”
Anton看见Roderick脸上再次浮现了笑容。
“结果,久而久之,我一找不到东西,就会问他。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英国读书,找不到东西时,会打越洋电话回来。”
“周围的女朋友、同学,都很好奇,他们纳闷我会打给谁,为什么会打美国长途来问自己英国的东西掉哪了。”Roderick笑了起来,“在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可思议。”
“而他,我弟弟,就会在电话里告诉我几个位置,让我去找。”
“我就会照他说的去找,然后就真的会找到。很神奇!就好像他能看见我似的。”他笑起来,“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的生活习惯和思维习惯。”
“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有他记忆一半那么好,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累了!可是想想,那样又或者更累,呵呵!”Roderick最后感叹说,笑起来,看看Anton。
窗下忽然穿来了孩子的呼喊声,“这边!”“当心那窗子!”
两人一起向那大窗外望去。
窗外,庭院子里有蓊郁的百年大树,树荫一直洒落下来。
孩子们在嬉戏。
他们看不见,但是能听见他们嬉戏呼喊的声音。那些童稚的嗓音朦胧又清晰,有时远点,变得隐约,有时又忽然靠近。
终极往事 Ⅲ竞选风波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