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骑着竹马来 作者:秋姿白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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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听母亲这么一说,脸色稍缓:“还是母亲想事情周到些,我这些年一直未有所出,先前有两胎未养成便没了,每日里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差池,谁知道生下了一个儿子,还要这样日防夜防下去,唉!”
那边季涟带了玦儿去含光殿,玦儿见太子殿下比自己父亲略年长一些,长相甚是宽厚,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心。太子问了一些琐碎家常,玦儿照例答了,太子自己有一个女儿,却是资质平平,是一个宫人所生,平日里唯唯诺诺,太子也不十分放在心上。这次见着这不满五岁的小女孩,口齿倒是伶俐,之前听岳母隐约提起几次,太子妃似有养几个女孩儿给涟儿将来选妃备用,父皇偶有几次提及杭州孙家,似是颇为看重,对岳母张夫人的提议似有默认之意。几番思量,太子便准备挑个日子把这小女孩带进宫给父皇看看。
次日太子入宫提及此事,永昌帝沉吟半晌道:“那就八月十五家宴的时候,你把阿季和那女孩一起带进宫吧,朕也有几日没见到阿季了。”太子应承下来,回去就和太子妃说了,又把玦儿叫过去一番教导。
八月十五那天,永昌帝在夕晖殿备下家宴,永昌帝有八个儿子,却只有四个长大,另有七个公主,有五个已经嫁人,还有两个尚在宫中,永昌帝便要儿子们各带着正妻,女儿们带着驸马一并来夕晖殿,只有太子多带着季涟和玦儿。
宴席设在夕晖殿里望月亭中,此时黄昏将近,亭中各角挂着宫灯,望月亭建在映月池中,专为中秋赏月之用,每年只有这一天,这些个皇子公主们才能不拘礼节,跟寻常人家一样,同父亲吃个饭。
永昌帝在自己的凳旁设了两个小凳,一边坐着季涟,另一边坐着玦儿,季涟的旁边是太子和太子妃,再下是张夫人、几个皇子和家眷;玦儿的旁边坐着如今代摄六宫事的宁贵妃,再下是几个公主和驸马。
永昌帝听玦儿说了名姓及父母等等家常,张夫人又把玦儿在杭州城声名远播的几样事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永昌帝便刮着玦儿的鼻子说:“玥儿啊,你要是个男孩,将来怕不是要当宰相的!”又想及太子妃和张夫人曾提起的事,开着玩笑道:“玥儿,是这宫里好还是你家里好啊?以后就住在这宫里好不好?”
玦儿微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又想起师太曾叮嘱的事项,便换了一副骄傲的口吻道:“当然是家里好,杭州城里有麯院荷风,宫里没有!”众人俱是一愣,没想到她竟是这番回答,永昌帝得意洋洋道:“谁说宫里便没有麯院荷风?城西那曲江池,比你那儿的麯院荷风还要好看,朕明天就带你过去看!”玦儿拍手笑道:“为什么不现在就去?”
永昌帝呆了一下,心里忽一阵怅然,叫了伺候的余公公过来:“去备车辇,朕今晚家宴后就要带朕的皇孙和玥儿去游曲江池!”众人大惊,可劝了半天,也拗不过这圣意,于是这一场家宴没多久便散了,众人各有心思,只有太子心中欣喜。
月轮皎洁,永昌帝只带了季涟、玦儿和几个侍卫随行,后面宁贵妃心中愤懑,好不容易孝仁皇后薨了,从之前的协理六宫事变成现在代摄六宫,今天更是随着出席家宴,真是无上的荣宠,谁知半路杀出个孙如玥要去曲江池赏荷。那曲江池自建好之后,陛下除了带季涟去过几次,从未带着妃嫔前去赏玩,自己也曾撒娇要陛下带她过去,陛下却显得十分不耐烦,要她自己去,这次竟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去,这脾气也不知道往哪里发了。
五皇子栎心中更是丧气,原想着趁着家宴的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却又被大哥的儿子占了先,他寻思着要不是有这个侄子,陛下只怕早就立了自己为太子,于是看着季涟远去的眼神更像是带了刺一般。
曲江池正是前几年永昌帝在给孙家的信中提过要建的那个园林,花了两年的功夫,召集各地的能工巧匠,建渠引水所筑成。今年的中秋,天气仍稍有些炎热,池中的荷花尚未褪去,月色中见到亭台楼阁掩映于重重山影中,四周是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阵阵蛙声。
永昌帝携季涟和玦儿还有两个随侍上了一艘小舫,那小舫顺着隐秘的水流,穿梭于荷叶之中,玦儿趴在船沿,指着水下道:“原来这里也养了鱼”,言语中颇是兴奋之情。永昌帝靠在舱口望住那圆圆的月亮,问玦儿:“听说你母亲又生了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玦儿答道:“是一个弟弟,唉,这一年多娘都闷在屋里,没有陪我出去玩,我只能自己跟着小环姐姐出去玩。”
永昌帝笑道:“有个弟弟以后陪你玩还不好么?没有弟弟的时候,你爹和你娘都陪你玩些什么?”
玦儿道:“也没有什么,就是有时念念书,有时出去游湖,西湖的风光可比这儿好多了,有时候晚上出去,还有画舫上的姑娘唱曲呢,有时候是戏班子唱。”
永昌帝笑道:“江南是最兴这些东西的,以前朕也常在秦淮河上听曲呢,你听了这么多,可有会唱的?”
玦儿想了一下,道:“那些戏文都太难懂了,我都记不得,到现在只学会了一首小曲。”
永昌帝道:“那玥儿你唱给朕听听吧。”
玦儿清了清嗓子,唱道: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玦儿顿了一下道:“后面词太长,我不记得了。”
季涟撇嘴道:“左右就这么几句话,东南西北的,你还能忘?”
侧头却看见永昌帝脸上满是惊疑,抓住了玦儿问:“这首曲子谁教你唱的?你爹还是你娘?”
玦儿胳膊被他拽得生疼,挣扎道:“这是我有一次在西湖迷了路,一个钓鱼的道士教我唱的。”
永昌帝不住的点头,道:“不错,不错,是个道士,你在哪里遇见那个道士的?他还跟你说了什么?你爹娘认识那个道士么?”一时口不择言,不知还要问些什么。
玦儿回想了一下,答道:“就是六月的时候,我娘还在家里养胎,爹也不陪我出去玩,我就和小环姐姐一起出去,谁知道西湖人多,我们就走散了,我找不到小环姐姐,就想寻着回家的路自己回去,走累了我就在一个小桥上歇了一会儿,看见那里坐着一个道士伯伯在钓鱼,那个道士伯伯见到我,就问我是不是杭州孙家的女儿。”
永昌帝似是嫌她说的太慢,忙又问道:“然后呢?他还说了些什么?”
玦儿继续道:“我说是,就问他是不是认识我爹娘,那个道士伯伯说不认识。然后又要我坐着听他唱歌,要我好好的记住这首小曲,可是他唱的太长了,我只记得这几句了。”
永昌帝又问道:“那这个道士还说了什么?”
玦儿想了一下,说道:“嗯,他还说以后每年六月,都会到杭州城来找我。”
永昌帝一听此言,十分欣喜,又问:“还有什么?他有没有说怎么找你,在哪里找你?”
玦儿道:“没有啊,他只说会来看看我,也没说具体时候”,想了一下,又问道:“难道陛下……你就是那个人?”
永昌帝问道:“那个人?哪个人?”
玦儿答道:“那个道士伯伯说,将来要是有人问我他从哪里来啊,在哪里啊,到哪里去啊,就要我告诉那个人一句话。”
“什么话?”
“我,我不记得了。”
永昌帝简直要背过气去了,旁边的季涟听着这两人说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一时也插不上话。永昌帝忙又要玦儿仔细回想,究竟那道士说了些什么。玦儿想了老半天,说:“好像说什么打赌什么的,又说什么赌约什么的,陛下……我真的记不清楚了。要不明年六月的时候,我再问问那个道士伯伯?”
永昌帝见玦儿实在想不起来,也别无他法,旁边季涟问道:“皇爷爷,你们在说什么啊?如玥说的那个道士,是您常提起的飞光国师么?”
永昌帝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道长当年助朕平乱,功成后不受封赏,突然离去,朕这些年一直都四处查探,却总也找不到。想不到玥儿竟然和道长有缘,真是难得的福分。”想了半晌,他又牵过季涟的手,拉着他问道:“季儿,以后你长大了,朕就把玥儿许配给你,给你将来……做皇后好不好?”
季涟一愣,见爷爷满脸的希冀,便笑道:“好啊,皇爷爷替季儿挑的,一定是好的。”
永昌帝又拉过玦儿,问:“玦儿,以后就在宫里陪爷爷好不好?”玦儿道:“我可以在宫里住一阵陪陛下,可是我也想回家陪爹娘啊。”
永昌帝想了一下,便道:“那好办,你每年在宫里住一阵,到五月我就送你回去,七月再派人接你回来,好不好?”
玦儿为难的想了一想又问道:“那新年呢?”
“今年在宫里过,明年就回家里过,后年再到宫里过新年,可以了吧?”
玦儿细算了一阵,这样可以在宫里呆着,也有时间回去看爹娘和师傅,便应了下来。
这一年张夫人回杭州时,同行的多了一位公公,带着几车的赏赐到孙家,那圣旨上说孙家的小姐聪颖可人,贤淑大方,按公主例寄养宫中,孙家的少爷和少奶奶因着养育之功,所以圣上特赐下一干珍宝玉石还有补品等等,而玦儿就被留在了宫中。
孙璞接到这圣旨,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心,那公公又说因孙小姐年纪尚幼,所以陛下特准每年回来陪伴左右,孙少爷和少奶奶也可不时去京里探望孙小姐。
师太听了孙璞的叙说,不见她高兴也不见她伤心,孙璞想细问师太到底作何打算,师太只是摇头,说这以后的事情,只能看各人缘法,自己也不清楚何去何从。
过了几日,师太说要找个庵堂去继续念念经,孙璞就找了一处僻静的庵堂,名唤作“静心庵”,布施了颇多香油钱和一些缁衣,就这样师太住进了静心庵的别院,小环也跟着去服侍。
第 六 章 曲水风暖暗香来
玦儿被留下后,永昌帝又下旨让季涟也搬进宫来住,太子楀知道季涟这一去,自己那个五弟的心思更是要落空了,心下欢喜自不待言。永昌帝又念着玦儿年幼,只怕小宫女们服侍不好,便把季涟的乳母高嬷嬷接进宫来去照顾玦儿。
永安年间皇帝的寝殿在战乱中被焚,永昌帝后来重修宫殿后,就另修了一座秋风殿,日常起居都在这里,秋风殿的西北向,有一座小石桥隔着两个偏殿,一为南薰殿,一为明辉殿,之前一直空着的,永昌帝命人布置了,把季涟安排在南薰殿,玦儿安排在明辉殿住下了。除了季涟原在东宫的老师,又把永安二年的一个进士,如今正受宠的柳心瓴来教授季涟的课业。
季涟每日上午都要上两个时辰的课,中午常来找玦儿一同用午膳,头几日季涟只是和她讲一些自己上课时的事,玦儿虽读了些书,到底比不上季涟年长,多数时候都是只听不说,在这里比不得在家里过得那么自在快活,也不敢轻易放肆,如此过了些时日,玦儿渐渐受不住宫里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时常哭闹着要回去。
这日季涟下了学来找她,见她坐在门口望着石桥下的流水发呆,便偷偷绕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玦儿却是动也不动,道:“涟殿下,我知道是你,这里除了你也没有别人来和我玩了。”
季涟见她甚是落寞的样子,就在她身旁坐下,问道:“高嬷嬷呢?”
玦儿道:“在给我缝衣裳呢。”
季涟见她都不怎么说话,估摸着她是想家了,就问道:“你想你爹娘了么?”玦儿不住的点头,道:“还有多久才到明年五月啊,我都快闷死了,每天都不能出门去,师傅也不在这里。”
季涟安慰道:“师傅?你要是想听课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听柳侍郎的课啊,柳侍郎上课讲好些故事的。”
玦儿突然想起来师太让她不要和外人讲自己的事情的,好在季涟似乎也没有发觉什么,想了想,答道:“那也闷的很,这里的人每天都说着一样的话,一点都不好玩。我家里就不一样了,家里人多,都陪着我玩,涟殿下你去过杭州么?”
季涟摇摇头道:“没有,我在金陵出生的,两岁时跟着父王到长安来,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玦儿满是同情的看着季涟:“涟殿下你就一直呆在东宫里没有出去过?那,有没有妹妹弟弟陪你玩呢?”
季涟也有些默然,呐呐道:“没有,有一个妹妹,不过——和我不太亲近的,我都没有见过几面”,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现在也就你一个人陪我玩啦,你也别老叫我涟殿下了,皇爷爷总叫我季儿,你就叫我阿季吧”,说完又带着骄傲的口气道:“皇爷爷跟我说,季这个字,还是飞光国师给我取得呢。”
玦儿点头道:“我也有一个小字,叫玦”,一面在地上划给季涟看,“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哦。你说的飞光国师……那又是什么人啊?”
季涟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皇爷爷说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文韬武略都是世所罕见,有经天纬地之才。以前他跟着皇爷爷南征北战,还救过皇爷爷的命呢。不过,我三岁的时候,他就离开皇爷爷了。”说完又有点得意的补充道:“皇爷爷说我两岁的时候,爹把我从金陵送到长安城来,飞光国师还见了我一面,本来我的名字就叫涟的,他就在前面加了一个季字,还说以后我这一辈就算再有皇孙,也只取一个字的名字,没有我这个季字呢。”
玦儿追问道:“那飞光国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字呢?”
季涟愣了一下,讪笑道:“我也不知道,皇爷爷没有告诉过我。诶,你说皇爷爷这几次来看你的时候,每次都问教你唱歌的那个道长是怎样的,你说那个道长有没有可能就是飞光国师呢?”
玦儿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呢,我就见过一次啊,皇爷爷每次都来问来问去的,再说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哪儿记得那么清楚。”
季涟道:“那你明天回杭州再见到道长的时候,可要记清楚了哟?”
玦儿偏着头笑笑,道:“那阿季哥哥你能不能去找皇爷爷多问点飞光国师的故事来讲给我听?听起来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呢。”
季涟应承了,一时不知道跟这个五岁的小女孩接下来还能说些啥,想了想问道:“你的那个玦字,是什么意思呢?”心里却在疑惑,玦为缺,取这个字似乎有些不吉利。
玦儿又在地上写了半天,季涟凑过去看,地上写着一句词: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常如玦。玦儿又解释道:“就是说,天上的月亮,一个月只有一天是圆的,以后每天都不圆,我是十五那天出生的,我师……我家陪我娘念经的师太就给我取了这个字。”
季涟若有所思,不过还是没想懂,想着小孩子也解释不出更深刻的道理了,笑道:“这个师太看来也是一个学问很好的人了。”他见玦儿在地上划了半天,手上都脏了,便拉了她去小渠边洗手,弯着身子闻到她身上散出来的淡淡幽香,甚是舒适,问道:“玦儿,你衣裳里熏的是什么香?怪好闻。”
玦儿一愣:“熏香?我衣裳上没有熏香的,我觉着那些熏衣的香味道都乖乖的,怪不好闻的。”
季涟不信,弯下腰去凑在她身上深嗅几下,道:“明明就有啊,淡淡的,说不出什么味道,我以前都没有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