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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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蛋糕从窗子丢出去。我要的爱情是这样的。”
“但是我觉得这和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嘛!”我稍稍愕然地说道。
“有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阿绿说道。“对女人来说,这其中有很重要的意义!”
“你是说把草莓蛋糕丢出窗外这件事?”
“是啊!我希望对方会说:『知道了!阿绿,我知道啦。我应该早晓得你不会想吃草莓
蛋糕,我真是笨得像驴子一样不用大脑。对不起!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喜欢什么?巧克力
泡芙?还是起士蛋糕?』”“然后呢?”
“如果他这样对我,那我一定死心踏地爱他罗!”
“我觉得这话不尽合理。”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爱。虽然没有人了解我。”阿绿说着,就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
摇摇头。“对于某一种人来说,爱情就是从一些很琐碎、无聊之处开始的。甚至不这样,就
无法开始。”
“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想法的女孩。”我说。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可就多了。”她一面把弄着手指头,一面说:“但是,我是认真地
这么认为。我只是说老实话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也不追求特别的东
西。但是我说了实话,别人却以为是玩笑或作戏!所以常常增添许多麻烦。”
“所以你才想死在火灾里。”
“哎唷!不是啦!那只是一种好奇心罢了。”
“死在火灾里?”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阿绿说。“不过,死亡的本身,我一点都不害
怕。真的!被这种烟雾包围,然后失去知觉就这样死去,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一点都不恐
怖。我母亲或其他亲戚,他们都是生了大病,好不容易脱离痛苦而死的。他们总算和我有血
缘关系。他们从生病到死去都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果说
还有一点残存的意识,也只是痛苦的感觉罢了。”
阿绿衔着一根万宝路香菸,点上火。
“我怕的是这种死亡方式。死亡的阴影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生命的领域,当你发现时,已
经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的人也觉得与其说我是活人,不如说更近于死人。这
种情况是最令人憎恶的,我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又经过三十分钟之后,火灾才完全平息。好像没有蔓延,也没有人员伤亡的样子。留下
来的那辆消防车也要回去了,人群也吱吱喳喳地走回店里去。只剩下管制交通的巡逻车留在
路上,警灯在那里不停地转动着。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两只乌鸦停在电线的顶端,正在眺望着
地上的景况。
火灾一旦结束,阿绿就显得没精打采,全身无力地茫然眺望远空。而且几乎不说一句
话。
“累了吗?”我问。
“不是累。”阿绿说。“只是很久没放松罢了,放松一下。”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也看着我的眼睛。我抱着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嘴唇。
阿绿只稍微颤动了一下肩头,立刻又全身无力地闭上眼睛。五秒、六秒,我们就这样唇
贴紧唇。初秋的阳光使她的睫毛影子落在脸颊上,可以看见睫毛正微微颤动着。
那是一个温柔而安稳,不需要有任何目的的亲吻。如果不是坐在充满午后阳光的阳台
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火灾的话,我就不可能在那天和阿绿接吻吧!我想她也有同样的感
受。我们在阳台上久久地眺望着闪闪生辉的屋顶、烟、和红蜻蜓之类的东西,有了一种温暖
而亲密的情怀,所以都在无意识中希望能以某一种方式把它保留下来。我们的吻就是这样的
吻。当然就像任何一种亲吻一样,它并非不包含任何危险性。
先开口的是阿绿。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难以启齿似地说自己另有交往中的对象。我
回答说我当然知道。
“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
“有。”
“但是你礼拜天总是有空。”
“说起来很复杂。”我说。同时我也知道,这个初秋午后的短暂魔力,已经消失不见
了。
五点的时候,我说要去打工,就离开阿绿的家。我还邀她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但是她说
或许有人会打电话来而拒绝了。
“一整天待在家里等电话真是很讨厌。如果只有自已一个人,就会觉得身体好像一点一
点地腐朽下去,最后就会溶化成绿色的黏稠液体,被吸进地底下去,然后只剩衣服留在那
里,就是那种感觉。一整天不停地等候。”
“如果以后还要等电话,我乐意奉陪。当然要附带午餐。”我说。
“好。我连饭后的火灾也会事先准备好。”阿绿说道。
第二天在“戏剧史第二部”的课堂上,没有看见阿绿的身影。下课之后,我一个人到学
生餐厅吃着又冷又难吃的午餐,然后坐在向阳处看着四周的风景。就在我旁边,有两个女学
生一直不停地说着话。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像抱婴儿似地把网球拍抱在胸前,另一个拿着几本
书和雷纳德。庞士丁的唱片。两个人都是漂亮的女孩,非常开怀地说笑着。从社团活动中心
那边传来了练习低音喇叭的声音。到处都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他们在那里对于某些
问题自由地发表不同的意见,不时地笑闹喧哗着。在停车场,有一些人在玩滑板。一个抱着
公事包的教授为了避开他们而横越过去。中庭处一个戴着头盔的女学生死盯着地面似地看着
看板,上面写着美帝的亚洲侵略是如何又如何的。这就是大学里最常见的午休风光。但是久
违这些景致的我,在眺望之际,却突然发现,这些人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的样子。他
们是真的幸福呢?或只是看起来幸福而已?我不知道。不过,总之在这个九月底的美好午
后,人们看起来都是幸福的,而我却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种寂寞的心情。大概是因为我
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与这种幸福的景象格格不入吧。
但是仔细想一想,自己在这些年间到底曾融入哪一种景致中呢?我所记得的最后一次亲
密融洽的光景,是和木漉两个人在港口附近的撞球场。那天晚上木漉就死了,从此之后,我
和这个世界之间就渗入了一种干涩冰冷的空气。对我来说,像木漉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存
在的意义呢?但是我无法找到答案。我只知道因着木漉的死,能够充分唤起我记忆的机能已
经永远损坏殆尽了。我能够清楚地理解这点,但是它意味着什么?它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却
完全在我理解之外。
我在那里坐了许久,看着校园的景色和来往的人群。心想或许可以碰见阿绿,但是那一
天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午休结束后,我就去图书馆预习德文。
那个礼拜天的下午,永泽来到我的房间,他说如果方便,何不今晚出去玩呢?
因为他取得了外宿许可。我说:好。这个礼拜我的脑袋里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和女人睡
一觉,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
我在傍晚的时候冼了澡、剃了胡子,在马球衫外面再加一件棉布上衣。然后和永泽两个
人在餐厅用过晚餐,一起搭巴士来到新宿。我们在新宿三丁目的喧嚣声中下了巴士,在那一
带逛一逛之后,就走进最常去的那间酒吧,在那里等待合适的女孩子到来。这间酒吧的特色
就是女客人很多,但是这一天几乎可以说没有一个女孩靠近我们周围。我们以不会醉的方式
啜饮着威士忌苏打,在那里待了将近两小时。
终于有两个可爱的女孩坐在吧台点了两杯鸡尾酒。虽然永泽立刻去搭讪,但是她们是在
等男朋友。不过我们四个人还是很愉快地聊了一下,等她们的男朋友一来,就离开了。
永泽说换一家店吧!于是带我到另一间酒吧。那是一家巷底的小店,已经坐满了喧闹的
客人。最里面的桌子有三个女孩,我们加入其中,五个人一起聊天,气氛不错,大家都觉得
很愉快。但是提议再换一家喝的时候,女孩子们就说:“我们就要回去了,因为有门禁时间
呢!”因为她们三个人都住在女子大学的宿舍里。真是毫无斩获的一天。后来又换了一家还
是不行。不晓得为什么女孩子连要我们送她们回家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十一点半,永泽才说今天不成了。
“真可恶!白忙了半天。”他说。
“我是无所谓。光是让我知道你也有今天,就够我乐的了。”我说道。
“一年总有一次。”他说。
老实说,我已经对自己的性冲动觉得可有可无了!在周末夜晚的新宿喧嚣中徘徊了三个
半小时,看到了那种混杂着性欲和酒精的旺盛精力,更觉得自己的性欲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渡边。”永泽这么问我。
“去看个通宵放映的电影吧!我好久没看电影了。”
“那么我要去初美那里,好不好?”
“没什么不可以啊!”我笑着说。
“说不定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愿意陪宿的女孩。怎么样?”
“不必了!今天我想去看电影。”
“真倒楣。下次我再补偿你啦!”接着他便消失在人群中。我走进一家汉堡速食店,吃
了一个起士汉堡,喝了一杯热咖啡醒醒酒之后,到附近的二流电影院去看了一部叫“毕业”
的电影。虽是不太好看的片子,但因为无事可做,又坐在那里重看了一遍。离开了电影院,
在清晨四点钟的冷清街头,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毫无目的地间逛着。
最后走累了,只得到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店一面喝咖啡、一面看书,等候第一班电车。
不久,店里涌进了许多同是等候第一班电车的人。服务生对我说很抱歉,请我与别人合桌。
我说好啊!反正我在看书,并不在乎前面坐的是谁。
和我同桌的是两个女孩,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吧!虽然都说不上是美女,却是气质不错
的女孩。化和衣着都很整齐,不像是早上五点钟就在歌舞伎町徘徊的那种女孩。我想一定是
因为什么事情耽搁而没有搭上末班电车之类的吧!她们看了同桌的我,而露出放心的样子。
这是因为我长得端端正正,而且昨天还刮胡子,再加上我又专心一意地阅读着汤玛斯曼的
“魔山”。
其中一个女孩个子比较高,穿着灰色的外套配上白色的斜纹裙,拿着一个大皮包,耳朵
上戴着贝壳形的大耳环。另外一个小个子戴着眼镜,格子衬衫外面加一件对襟毛衣,手指上
戴着一只蓝色土耳其的戒指。她似乎有常常拿下眼镜用手指压住眼睛的习惯。
她们两个人都点了加奶的咖啡和蛋糕,一边小声地谈着事情,一边慢慢地吃蛋糕、喝咖
啡。高个子的女孩好几次转过头来,小个子则好几次摇摇头。因为马宾。
盖和比吉斯的歌曲放得很大声,听不见她们谈话的内容,好像是小个子的女孩在恼怒着
什么,而高个子的女孩则一直劝慰着。我于是一面看书、一面交替着观察她们。
小个子的女孩抱起背袋到洗手间去之后,高个子的女孩就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我
放下书本看着她。
“您可知道这附近有有没喝酒的地方?”她说。
“你是说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吗?”我惊讶地反问。
“是的!”
“这个嘛!早上五点钟,大多数的人都清醒回家睡觉罗!”
“这个我知道……”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的朋友一直说她想喝酒,由于有一
些事情……”
“看来只能两个人买酒回家喝了。”
“但是,我要搭早上七点半的电车去长野呢!”
“那只好在自动贩卖机买罐酒,坐在那里喝啦!”
她又说:“很抱歉!你能不能跟我们做伴,因为两个女孩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那样做
呀!”虽然我曾经在新宿街头经验过各种奇怪的事情,但是在一大清早五点二十分的时候,
被陌生的女子邀约喝酒的经验,这倒是头一回。又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我有的是时间,于是
在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几瓶日本酒,并且买了几样小菜,和她们一起到车站西口的草地
上,即席开起临时的宴会来了。
听她们说,才知道两个人同是在旅行社工作。两个人都是刚从短期大学两年毕业出来工
作,所以成为好朋友。小个子的女孩有一个恋人,已经愉快地交往了一年,但是最近发现他
和别的女人上了床,使得她非常消沈。这就是整件事大概的情形。高个子的女孩今天哥哥要
结婚,本来昨天傍晚就要回长野的老家去,但是后来陪小个子在新宿熬了一夜,礼拜天早上
才要搭最早的特快车回去。
“但是,你是怎么知道他和别人睡过了呢?”我问小个子的女孩。
她一边啜饮着日本酒,一边拔着脚边的杂草。“他的房间门开着呀!就在我的眼前,那
还需要怎么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
“嗯!”我说。“因为门没有关?”
“是啊!”
“为什么没有上锁呢?”我说道。
“不知道呀!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你不觉得那真是一种打击吗?太过分了!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觉呀!”似乎天
性善良的高个子女孩这么说。
“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不过最好彼此好好谈一谈,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他。”我说。
“没有人会了解我的心情。”小个子的女孩还是不断地拔弄着杂草,一面无奈地说道。
一群乌鸦从西边飞来,越过了小田急百货公司的屋顶。天色已经全明。我们三个人在闲
谈之间,很快地就到了高个子女孩搭车的时间。我们把剩下的酒留给地下道的流浪汉,买了
月台票进去送她。当她所搭的列车离开视线之后,我和小个子的女孩一言不发地进了旅馆。
虽然我和她都没有和对方共寝的理由,但是不这么做就无法收场。
进了旅馆我就脱了衣服进去洗澡。一边泡着热水,一边愤愤地喝着啤酒。她随后也进来
了,于是两个人就横躺在浴缸里默默地喝着啤酒。但是怎么喝都没有醉,也不想睡。她的肌
肤细白滑润,脚的线条特别美丽。我一赞美她的脚,她就害羞地道了一声谢谢。
但是上了床,她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身体配合着我双手的移动而敏感地反应
着,扭动着身躯,并且发出声音。当我进入她的里面时,她的指甲就嵌入我的背。快要达到
高潮的顶点时,她连喊了十六次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我为了延长射精的时间,所以拚命地数
她喊了几次。然后我们就睡了。
十二点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或便条。因为一大早就
喝酒,觉得头半边重重的。我进浴室冲了凉以消除想睡的感觉,然后刮了胡子,就光着身子
坐在椅子上喝一罐冰箱里的果汁。同时按着次序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觉得每一
件事情之间都像隔了两、三块玻璃似地那样不真实、那样渺不可及,但是那确确实实是发生
在我身上的事件。甚至于桌上还留着装啤酒的玻璃杯,洗脸槽上还放着使用过的牙刷。
我在新宿吃了一个简单的午餐,然后到电话亭,想打电话给小林绿。因为我想搞不好她
今天又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等电话。但是响了十五声,仍然没有人来接电话。二十分钟后又打
了一次,结果仍然一样。于是我搭了巴士回到宿舍。在入口的信箱里有一封给我的限时信,
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