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泪 刘祖保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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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然,后来父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醒才有所松动,表示毕业后愿意回家教书。这不禁使李嘉政欣喜万分。
离李醒毕业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李嘉政为了稳住李醒回家执教,便煞费苦心,准备给他物色一位百里挑一的姑娘,待他一挨毕业回家,就从速订亲,让他安心在家教读。他通过多方挑选,终于选下了一殷实人家的女儿。未待李醒同意,就送去了聘礼,选定了良辰吉日。在李嘉政看来,给儿女订亲是做父母的责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其他方面可以迁就一些,但在这方面,做父母的是不能听之任之的。然而李醒的反叛性格注定了父亲安排的一切要失败。李醒从小就不安顺。几岁时,父亲强迫同父异母的姐姐桂花嫁给年龄比父亲还大的地主吴文章,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对父亲的所做所为生出几丝怨恨。那晚,桂花躲在房子里哭泣,他走过去脱口而出:“姐姐,你不愿意就跑走嘛!”
桂花瞧着聪明过顶的他,将他拉到身边说:“姐不愿伤父亲的心,好弟弟,往后你要听父亲的话,好好读书。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李醒望着满脸泪水的姐姐,好像很懂事地点了点头。
李醒考入长沙第一师范读书后,接受了不少新思想,因此对封建礼教、孔孟之道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恋爱婚姻应该自由自在,男女的如意结合是两颗心灵碰撞出的火花,如果有任何的强加成份,都将使人的本能受到严重压抑。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李醒不希望任何人插手。他正和班上的一位叫钟群的同学热恋,他们商定,毕业之后就回家订婚。钟群虽是大城市出生,但她愿意回到李醒的家乡教书,这一点令李醒感动不已。
可是当李醒和钟群欢天喜地回到李家村时,父亲却给他当头浇了一瓢冷水。他对父亲这种行为甚为不满,他找父亲解释,请父亲辞退这桩婚事,父亲却板着脸训斥他说:“什么事都可以依你,但婚姻大事你必须听我的。”李醒说:“我和钟群自由恋爱一年多了,我们有共同的语言,有共同的志向,我不能抛弃她。况且你讲的姑娘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你叫我能爱她吗?”李嘉政说:“姑娘百里挑一,没说的,只是少读了点书。你教书,她当家,不是很好的一对吗?孩子,你就依爹这一次吧,爹可是为你好呀!”李醒说:“爹,您也是知书识理之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当初你将姐往火坑里推,害得姐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你又要我重蹈覆辙,我不是懦弱的姐,我不会顺从你的。”很少发火的李嘉政听到儿子训斥老子,一时怒从心中起,他重重地打了李醒一个耳光说:“你这畜生,我白养了你!这次你不依也得依。明天你随我去相亲,腊月十六迎娶。”说完,气冲冲地走出门去。
李醒没想到一生为教的父亲如此霸道。本来他想和钟群留在李家村执教,以继承祖辈的教读事业。可是父亲却一意孤行,不等他同意,就逼迫他娶进一位不相识的姑娘作终身伴侣,他感到十分委屈。他不能舍弃他志同道合的女友钟群,他更不想和那父母包办代替的又没多少文化的姑娘结合。他知道父亲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难回心转意,他不愿白白地葬送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他已经别无选择,他要携着女友钟群远走高飞。他和钟群合计着离家出走的办法,钟群开始不同意,她不愿落个自己勾引李醒出走的骂名,但她又舍不下李醒。他们在一起读书几年,两个人兴趣相投,恩爱有加,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原只想和李醒喜结连理,然后潜心教读,没想到却遭到他父亲的反对。两条路摆在面前:一条是棒打鸳鸯两分离,另一条则是远走高飞齐比翼。两者必居其一,到底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呢?
钟群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腊月十五晚上,这是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月亮似一个银盘悬挂天穹,把银辉筛满一地。李嘉政家里好不忙乱。厨屋里传来一阵阵剁肉声,帮忙的乡亲们有的在磨豆腐,有的在蒸扣肉,李嘉政也忙里忙外,瘦削的脸上挂满了欣慰的喜悦。他在书房中磨墨斟字酌句写着一副副大红对联,一直忙到半夜。他以为自己今天将儿子说服,儿子乐意地顺从于他,其实儿子口里没有前天强硬,但心中已经想着另一桩计划。李嘉政写完对联,便走到儿子住房门前,他轻轻地喊了几声,屋内没有回音,他用手推开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却不见了儿子。这下李嘉政慌了,他去问妻子,儿子那个同学还在房里没有?妻子说大约一更天时候,李醒喊她出去了,他们说今天月色很好,到外面走走,赏赏月,不知为什么还没回来。李嘉政知道事情不好,他又走回李醒的房间仔细寻找,发现桌子上压了一张字条,他忙颤抖着双手展开一看,这下简直使他脑袋“轰然”一声爆炸。字条上这么写着:
父亲、母亲:多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儿子本来想回家承继父业,潜心教书,没想到父亲却逼我与人成婚。我不能毁了自己,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出此下策:远走他方。请原谅你们的不孝儿子吧!
儿子
李醒
“天哪!”李嘉政看到这里,全身的血液直涌脑袋,他感觉到天旋地转,脊梁骨冰冷,眼前一片昏黑,人整个直挺挺地栽倒在书桌前,手中的那张纸飘飞到门口。妻子听到一声喊叫,忙走过来,见丈夫昏倒在地上,便大声哭喊:“救人哪!李先生昏过去了!”厨房帮忙的人涌向房内,将李嘉政抬到床上,有人马上请来了草药郎中,郎中掐了人中、足三里等血脉,李嘉政仍没有醒过来。屋子里挤满了人,李嘉政为人善举,听到说他昏倒过去,不少人未等天亮就爬起床前来探望。见过此类病症的几位老者上前有的灌姜汤,有的推推掐掐,直到第二天早晨,李嘉政才从口里呼出一口气来。
李嘉政一病就卧床不起。儿子李醒的“私奔”,对他的心理打击太大。他的全部希望已化为了泡影。在附近这一带,他是有着很高的声望的。他一心治学,直到年过花甲两鬓斑白之时,还在孜孜不倦地教人子弟,传业解惑,可是他却不能对自己的儿子施以教化,他还有何脸面去面对父老乡亲?他的学堂又怎能再办下去?他越想越气愤悲观。他知道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李嘉政在病榻上躺了快一个月,到后来已经是茶饭不思,水米不进了。他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人之将死,也许对过去所做的一切要来一次反省和思考。面对病榻前泪流满面的两个女儿,此刻他想到了已经多年未见的女儿桂花,他怪自己过去太绝情,为了那件事情,他毫不手软地斩断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情愫,把女儿排斥于李家门外,让她无家可归。他怨恨自己当初不该顺从后妻,听信谗言,将女儿许配给吴文章做小,以至后来酿成那戳脊梁骨的“丑闻”来。他知道女儿桂花有他的做人准则,这一点他最信服的还是桂花。即使女儿做错了事,他也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不该去伤害她,抛弃她。一想到这里,李嘉政就感到心隐隐作痛,就感到对不起他疼爱的女儿桂花。他多么想在自己弥留之际见一眼女儿桂花呀!躺在病床上,他已经瘦骨嶙峋的脸上滚着泪花。他把大女儿金花叫到床边说:“金花,你妹妹桂花还好吗?我想见他一面。不知她肯来么?”金花听说父亲要见已断绝父女关系多年的妹妹桂花,心中一阵温热,她忙凑近父亲耳边说:“爹,我去叫妹妹来看您吧,我们三姐妹,就缺三妹了。”李嘉政唉叹了一声说:“爹对不起她,不知她还肯认我这个父亲么?”“爹,桂花妹贤淑善良,小时候您最疼她,只要您同意,她会不计较您的。”银花也在一旁说。李嘉政脸上绽出笑容说:“要是桂花愿意来见我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金花急急忙忙地赶到相思寨桂花的家里,已经到了午饭时分。年关刚过去不久,相思寨还残留着节日的喜庆气氛,家家户户的门前对联依然红艳,门前那座仙人桥旁还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人在闲聊,路上走亲戚的人也川流不断。金花已经多年没有来过三妹桂花家了。她嫁到山外的一个村子里,离娘家有几十里路,平时每年也难得回家一趟,父亲又不认桂花,还不准她和二妹和桂花相认,父亲的“旨意”她是不敢违抗的。金花在村头打听到了桂花的住址后,便火急火燎地往桂花家中奔。来到屋门口,她推开门,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说:“你找谁?”她猜测这就是桂花的儿子,便说:“你娘在家吗?我是你大姨妈。”水生笑着说:“你是金花姨妈,我娘常提起你。”说完又朝屋内喊:“娘,大姨娘来了!”
桂花正在厨屋内做饭,听到水生喊,她忙走出厨房,见到大姐金花,她一时手足失措,半晌才回过神来说:“大姐,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金花说:“爹病得很重,他想见见你。”
“什么,爹还认我这个女儿?”
“嗯,”金花说,“三妹,这次爹恐怕不行了,过去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他毕竟是生养过我们的父亲。”
桂花对弟弟李醒出走,父亲病倒也有耳闻,但她不知父亲病得很重。父亲割断了他们的父女之情,不让她进李家的门,因此没有父亲的允许,她也是不能去看望父亲的。今天父亲终于认她这个女儿,要见见她,她还有什么可延误的呢?她早就想去看看父亲了,因此她连忙招呼大姐说:“大姐,快坐,水生,快拿碗筷,让大姨妈在我家吃顿便饭,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你外公!”
水生听说要去外公家,便欢喜得一蹦三尺高。水生长到快十岁了,还不知外公是什么模样。有一次,水生问桂花:
“娘,人家伢子过年过节都去外公外婆家,你怎么不带我去外公外婆家?”桂花说:“你外婆去世了,外公很忙,没时间接待我们,等他闲些时,我再带你去,好不好?”水生答应说:“好”。可是一连两年,桂花还是没带他去过外公家。今天听说要去外公家,小水生真是欣喜若狂。
匆匆吃完午饭,金花、桂花牵着水生上路了。走到李家村,桂花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离开李家村已经十年了,她看到了那颗高大的槐树,看到了父亲呕心沥血为之奋斗的学堂,看到了她和李荣标宣泄过爱的那个土堆,这一切的一切已是多年不见,如今重新见到它,感到是那么亲切,泪水也在她晶亮的眼眶内打转转。
桂花领着水生走到父亲的病榻前,一膝跪在榻前说:“爹,女儿不孝,女儿来迟了!”
气息奄奄的李嘉政见女儿桂花跪在床前,忙示意银花将他扶坐起来。金花和银花走到床前,双手扶着父亲。李嘉政把一双枯瘦的手伸向桂花说:“女儿,爹对不起你,爹让你受苦了,你不恨爹吧?”
桂花扑倒在父亲身上说:“爹,都是女儿不好,让你受气了。”
“呵,那是我的小外孙吧?”李嘉政望着水生笑着说。
“快叫外公,水生。”桂花说。
“外公。”水生走过去,拉着李嘉政的手。
“好孩子,要听娘的话,好好读书。可惜外公一生教书,却无能为力教我的小外孙了。”
“爹,你会好的,我去找郎中给您治病。”
“不必了,爹心中有数,爹快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爹这一生中做了一件很不应该的事,就是将三女儿拒之门外,让你有家不能回。”李嘉政长叹一声说。
“爹,你别说了,这些年女儿没能在您身边给您尽孝,女儿心中有愧呀!”
“不能怪你,这全是我的错。你们姐妹三人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李醒虽不是你娘所生,但他也是我李家的一条根,今后有他的消息,你们要把他找回来。”
“爹,你就安心养病吧!”
“好,见到桂花,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三天后,李嘉政溘然长逝,李家沉浸在一片悲恸之中。
第十八章
太阳懒洋洋的,早春的天气还是显得那样阴冷,不时掠过一阵寒风,让人感到寒冷异常。大太太坐在吴家大院门前晒太阳,一脸的孤寂和悲蹙。早没有了往日光彩的她,看得出有许多许多的心事。
大太太黄菊子嫁给吴文章时才十五岁。她出生在大户人家,从小就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寄生生活,父母把她娇生惯养得什么都不会干,花钱却如流水般大手大脚。嫁给吴文章后,吴文章对她十分疼爱,大事小事都依着她。好在吴文章家底丰厚,任她吃穿用,从没有怠慢过她。后来黄菊子大病了一场,吴文章还是百般爱戴,细心地照料她,每天让仆人熬人参鸡汤给她吃喝,使她的病情慢慢地好转起来。本来吴文章和黄菊子十分恩爱,也没想起纳妾的事,只是黄菊子大病之后,吴文章从郎中口中得知这病和他的性欲有关,他才如梦初醒,决定纳妾。开始黄菊子不太情愿,她知道男人的心总是那么野,一旦有了另一个女人,他对她的情爱就要减少一大半。吴文章动之以情地晓以厉害,黄菊子得知内情后才同意他纳妾。黄菊子年纪愈来愈大,加上病了一场,过去的美貌容颜也随着香消玉殒,已是昨日黄花。吴文章再也不听她的使唤,以致后来纳了一妾又一妾,这多少使黄菊子大为嫉妒,对他的小老婆们总是大为光火,刻意刁难。她虽然裹着一个病怏怏的身躯,但她总是要时刻关注那些小女人们的一举一动,到处安排耳目,听到一点消息,她就在吴文章面前烧阴火,置人家于死地,四姨太的死就是她到处散布谣言,使四姨太感到没脸见人而害怕老爷处置她而上吊自杀的。吴文章迎娶李桂花时,黄菊子更是不同意,但吴文章没听她那一套,硬是将她纳娶到吴府。因此黄菊子对她百般嫉妒,处处刁难她,好在吴文章垂涎她的姿色,总是将黄菊子的话抛在脑后,即使出了那样的“桃色新闻”,吴文章仍没有按家法惩治她,而是移花接木,冒宗族之大不韪,使他们母子得以生存。这一切都使黄菊子怀恨在心。
自从吴文章死后,吴家大院也就一天不如一天,黄菊子虽操持着吴家院里的财产,但她大手大脚的习惯,使本来已经衰败的吴府日薄西山,囊中空空了。她下令将桂花母子赶到长工屋,让他们自食其力,将家丁、雪梅等仆人都一一驱赶出门,但她仍然没有使吴家中兴,日子艰难得很。
黄菊子满腹心事,吴三从外面借粮回来,走上石阶,一脸懊丧地对她说:“大太太,人家张老爷嫌我们还不起,不肯借粮,明天就已经断粮了。”
黄菊子睁开眯着的眼睛说:“这些没良心的东西,那时候在老爷面前像狗一样借这借那,现在看到老爷死了,吴家败了,就神气起来,真是狗眼看人低!”
“大太太,眼下没别的办法,我看就把那西边的两间房子卖了吧!”吴三说。黄菊子发火地说:“你就只知道卖房卖地,卖光了我们上山上喝西北风?”
“那您也总得想个法子呀!”
“吴三”,黄菊子略有所思地说,“唉,这世道也真是,富时都巴结你,穷时却没有人理睬。这样吧,你到怡春院去一下,叫张妈来我家一趟,她和我关系不错,我找他借点钱用,她不会不答应。”
“找她!”吴三心中“格登”了一下,他心中掠过一种不祥之兆,但他仍平静地说:“大太太,在下就去怡春院。”
“好吧,快去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