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体摄影师的心灵独白 作者:朱贤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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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特站在一群青年学生和老师的中间,几乎全身赤裸,把头转向自己的右侧,尽管
看不清她的脸部,但从她的举止中可以瞧出她是相当镇定自若的。这在当时封建礼
教还极其“讲究”的社会环境中,能在课堂上袒露身体已是非常不易了,而敢于裸
体与师生留影更是惊世骇俗之举,就算时至今日,相信美院的人体模特也不敢裸体
与师生留影。感谢这张照片的保存者,他留下了中国人体艺术发展的见证,让许许
多多的国人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体模特儿。
中国美术教育史上第一位当人体模特儿的是一个15岁的男孩,名叫和尚,时为
1914年。
中国第一位女性人体模特儿是个白俄妇女,时为1920年。
人体,从丑到美,从羞耻到表征到艺术的圣灵,跨越了伦理和偏见的重重阻滞,
经历一场艰难的革命,中国之人体艺术以百年的时光,跨越了五千年的沉重,今天
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着。
“中国的人体艺术更是一个带着镣铐的行者。”
上世纪初,引人裸体模特的刘海粟被大军阀孙传芳出面干预。使用和禁止人体
模特儿的斗争持续了十余年,在社会进步舆论的大力支持下,在“五四”运动新思
潮的推波助澜中,人体模特与裸体艺术总算在中国站住了脚跟。
“人体模特实际上是资产阶级美术界玩弄女性的借口。”
60年代中期,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大环境下,康生等人为使用人体
模特儿定性,文化部发出了《关于废除美术部门使用模特儿的通知》。不仅人体课
被取消,连石膏像也被当成“封、资、修”砸了。
但毛泽东曾有过一次批示,“男女老少裸体模特儿,是绘画和雕塑必须的基本
功,不要不行,把它当成封建思想加以禁止,是不妥的。即便有些坏事出现,也不
要紧,为了艺术科学,不惜小有牺牲。”
改革开放后,人体艺术的禁区被打开,然而有关人体模特的风波和故事还是层
出不穷,意识领域的科学与愚昧的斗争并未划上句号。
1986年8 月,曾在南京艺术学院当模特的陈素华因病回江苏乡下休养,当时电
视台正热播刘海粟的专题艺术片《沧海一粟》,片中有人体模特的情节,这回不得
了了,明白了什么叫“人体模特”的村民们天天跑到她家看“现场直播”,“卖身”
的谣言四处流传,竟把这19岁的姑娘逼到精神失常。
人体模特,在国外特别是欧洲是一个很平常的职业,而在中国,很多人却戴着
各种有色眼镜来看它。
一阵电话铃声惊去了纷飞的思絮。早晨8 点,黄主任的电话打进了我们的房间,
告诉我他已经安排好了,11点40分下课后,两女一男三个模特会到他办公室来,让
我做好采访准备,并在下课之前到他办公室。“小刘,你到火车站买两张到广州的
卧铺票,明天的,中午饭你自己解决,对了,车票看能不能买到韶关。”
“朱老师,你不带我去开开眼界?起码可以帮你拿拿主意呀。”
刘荣一脸祈盼地对我说。
“得了吧,你坐在一旁严严肃肃地像个保安,人家说话还得看你的脸色,我问
他们问题也不方便呀。”
刘荣无话可说,只得跟我上餐厅吃早餐。
尽管我拍过人体,但见美院的正规人体模特还是第一次,她们长得美吗?按理
说模特都经过挑选,教授讲师们的眼光还会有错?
按捺住好奇的心情,我赶在10点就到了黄主任的办公室。
其实提前到黄主任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昨天混进来的时候,发现在
黄主任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大展厅里正举办毕业班的画展,我是冲着画展提早到美院
的,说句不好意思的心里话,我看画展也是另有所图,并不是我对美术很感兴趣,
而是想,美院每天都有人体课,那么毕业生的作品中也一定有人体画,我可以通过
毕业生的人体作品来预先看看该院模特的高矮肥瘦,做到心中有数。
然而我失望了,并不是画展中没有人体作品,而是那几幅人体油画的作者对画
中人体的着色很让我看不懂,我的美术知识有限不敢妄加评论,但一个感觉是好像
模特都很高挑,臀部很丰满。
快12点,黄主任终于领着三位让我望眼欲穿的模特出现在办公室门边。
尽管黄主任在昨晚对我这样表示:“小朱啊,你对我们学校的模特千万不要期
望太高,他们都是农村的,长相平常,文化水平不高,你不要问得太深,怕他们回
答不了你D 内。”
“难道真的没一个城里人?报纸上说还有大学生做模特的呢!”我当时这样问。
黄主任听到我的问话顿时笑了,笑声很爽朗,我立刻明白自己那句问话太幼稚
了。黄主任笑完后一脸认真的对我说:“学校招聘使用模特的春天是80年代中期,
用不着贴广告发通知,消息一传出去报名的人很踊跃,文化程度都是高中居多,中
专、大专的也有,那时社会的艺术氛围很浓,美术学习班、音乐班、诗社如雨后春
笋,不看什么,连报纸杂志上的征婚启事也十有八九标明自己是文学美术爱好者,
那时学院对模特把关很严,面试都是由校领导和教授亲自出马,招进来的模特素质
非常好,容貌和形体也出众,学校还有教育部门拨给的转户口、转正式工的指标,
使他们非常安心,有的人还边做模特边学绘画。到了90年代就慢慢变了,社会上开
始出现城市小姐选美,形象大赛。时兴当服装模特、影视艺员,大家都开始向钱看,
时尚今天花明天的钱,人体模特原有的转户口转正等优惠政策也取消了,工资又低,
谁愿干这个,不是我在扬家丑,现在全国美院的人体模特百分之九十都是农村的,
我们学校更是百分之百,模特的形体和素质跟80年代的没法比,把关也不严,只要
他或她愿意,基本上都行,一些教授和讲师都有意见,但意见归意见,还得将就着
画,美院不能没有模特呀。”
在我的想像中,即使是农村招来的人体模特,在美院这座艺术的殿堂熏陶下,
多少应该会有点气质,特别是穿着打扮上,不说时尚也应是干净整洁,可黄主任带
进来的三个模特却都一副遗遏模样。你看那男的,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那衬衣肯定
最少几天没洗换,到处都是发黄发黑的印子,袖口领口黑糊糊的,传来一阵强烈的
馊味,而且胡子拉碴,头发又长又乱,比街上乞讨的好不了很多。那两个女的稍稍
好点,瘦高个穿一件很多皱折的样式有点像睡装的圆领暗红色的旧连衣裙,也许刚
才上课把头发弄乱了,正用一个很大的、好像用来夹杂志挂墙上的大夹子把头发夹
起来,另一个中等身材的姑娘,穿一件白中带圆点的,也是非常旧的连衣裙,和瘦
高个一样用大夹子夹着头发,她们的脸色都是黄中带黑,明显的营养不良,脚上都
穿一双很高跟的大凉鞋,三个人看上去显得精神不振,病央央的模样。
“这是广东来的自由撰稿人,叫朱贤龙,他想请你们吃饭,有点事跟你们谈一
谈。”
黄主任把我介绍给三个模特,又—一指点着他们告诉我:“她叫陈家梅,在学
校于了两年。这个叫左贵花,这个学期刚来。男的姓陈什么名我忘了,叫小陈吧。”
我伸出手去想和他们握手。
小陈咧嘴笑了笑,摇了摇头表示不习惯这个,两个女模特陈家梅和左贵花则装
做没看见我伸过去的手,把头扭到一边。
我自讨个没趣。
“黄主任,俺们不去。”瘦高个的叫陈家梅的女模特对黄主任说。
“小朱是我的朋友,他没别的意思,只跟你们聊天说话,还会付工资你们。”
黄主任对她的拒绝有点意外和不高兴。
“去吧,他就在学校门口对面的饭店请你们,不会有啥子事的。”一位在黄主
任办公室办公的女职员也帮我说话。
三个人终于点点头。
饭店正厅的面积很大,摆了几十张大圆桌,靠墙边的圆桌还用屏风隔开,现在
虽是用餐时间,但偌大一个正厅却没有一个食客,十几个服务员正围在柜台旁聊天,
见我们步人,她们当中的两个立刻热情地把我们领到右边的一个用屏风隔开的单间,
又是倒水冲茶又是端小食,还在桌上的一个小花瓶中插上几枝盛开的鲜花。但我很
快就发现这两个服务员的眼神不太对劲,老是瞅着我们四人像看稀罕似的,而在柜
台旁的其他服务员也有几个人走到能看见我们的地方,看着我们嘀嘀咕咕地不知说
些什么,我马上明白过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外地口音青年带着三个如此“土老帽”
的本地口音男女到饭店吃饭,居然对他们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这里面是不是有
什么事?
一个女服务员拿来菜单让我点菜。
“你们是客人,你们来吧。”我把菜单推到他们面前。
“你点吧,朱老师。”
这是陈家梅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比刚见面时客气了许多。
我发现很多菜名都带一个辣字,便又征求他们的意见。
“没关系,点啥都行。”
那个叫左贵花的女子也很柔声地对我说。
点好菜后,我叫服务员拿来杏奶饮料,还有三瓶“黄河”啤酒。并趁着没上菜,
再一次打量起她们两位来。陈家梅约有一米六八,个子很高,尖尖的脸,面上有些
雀斑,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对了,上午在毕业生画展中看到的那幅《站立的
裸体》应该是以她为模特创作的,作品中的模特也是尖尖的脸,长长的腰。左贵花
约二十四五岁,身高在一米六二左右,也是瘦瘦的,她穿的衣裙很宽大,看不出她
的身体是否丰满,但脸上胳膊上的肤色却是黄中略黑,唯一让人看得顺眼的是她有
一双大大的眼睛,眉毛也很粗长。
由于很少顾客吃饭,菜很快上齐,可两个服务员上齐案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紧
紧地挨在我们背后站着,比中央领导的保卫还贴身。
“你们当‘电灯泡’啊?”
我脱口而出。
两人明白是什么回事,脸倏地红了起来,赶紧走到屏风外面。
“来,为我们的认识干杯!”
尽管是啤酒,但杯子一端,“乒乒乓乓”地碰过几回后,话匣子终于打开了。
“听黄主任说,学校里的模特基本都是你们村的,你们村可是大名鼎鼎的‘模
特村’哟。”
我半开玩笑地开始了“采访”。
“好多年前吧,俺村有个大爷跟学校的什么人是亲戚,有一个夏天到学校里串
门,被一个老师看见,说大爷你五十多了身子骨还这么硬实,到我们学校里做模特
吧,还有工资发呐,大爷一家子生活正困难着呐,冲着钱就答应了。他开始也不知
模特是于啥子的,老师说就是脱了衣服站在课室让人画画,但你老这般岁数了可以
穿个裤权,大爷想想,只要不脱光就行,做了一阵子后习惯了也就全脱了。学校模
特不够了,他就试着跟俺们村上的人说,做模特能赚钱,悄悄地领了几个去。这样
也是一个拉一个的,俺就是让陈姐拉来的。”
左贵花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鲜红,话不知不觉地多了。
“这么说你们村的人都还挺开放的,把当模特作为致富道路对吗?”
我的“采访”感觉非常好。
“这事也是偷偷地干。”陈家梅瞪了左贵花一眼,左手肘子轻轻地撞了一下她,
这一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致啥子富呀,俺们女的反正在村里也没事闲着,学校里钱不多呐,但总比没
有好。”
“陈姐家可苦了,公公和婆婆都有病躺在炕上,一个女娃才五岁,男人田不种,
家务不干,还整天整夜地打麻将,输了钱就拿娃儿出气,一家子的生活都靠陈姐了。”
“那你们找什么借口进城到学校里工作呢?”
“俺们都说进城打工,反正村子里进城打工的人多的是,谁也懒得去理谁,俺
和小左在城里租房子合住。”
“你们偷偷做模特的人中,有没有被村里的人知道的?”
“有。”陈家梅脱口而出。
“去年夏天有个媳妇在美院才做了几天就被她男人知晓了,好一顿打呀,还赶
她出门,在俺租的房里呆了一个多星期。”
“你们在学校除上课时间外,有没有老师私下请你们到他们的画室去做模特,
或者是学生在课余时间请你们去画?”
我试探地提出这个问题,为以后有机会请她们做自己的摄影人体模特投石问路。
两人一阵沉默。
男模特小陈出声了,“有的,但钱不是按上课的价,如果男学生请女模特的话
不能单独请,要有女学生在场。学校里有规定,学生不能私下请俺们,他们都是背
着学校偷偷地请。有时假期里一些老师在社会上办学习班,也请俺们当模特。”
正当我的问话要直奔主题的时候,黄主任办公室的那位女职员走过来了,她看
了我一眼,拉着陈家梅的手到门外不知说啥。我心里暗叫“糟糕”,她一定是在叮
嘱小陈要对我有所防备。果然,陈家梅回来后在左贵花的耳朵旁说了些什么,两人
都不吭声了。
气氛顿时沉闷起来,虽然酒还在喝,但越喝我越觉得喉咙里堵得慌,头也有点
晕乎乎的。
“朱老师,你还有啥子事么?”
陈家梅用纸巾擦着嘴问我,显然她已心生“退”意。
“你们在美院当模特不外乎就是挣钱养家对吗?”
我觉得应该还自己‘庐山真面目“了。
“嗯。”
三人齐点头。
“我给你们一个赚钱的机会,愿意吗?”
“啥子机会!”
三人齐齐发问。
我告诉他们,在广东很多专门照相的摄影师时兴拍人体照片,做摄影师的人体
模特儿比在美院做模特挣的钱更多,而且按小时算,每小时最少都有三四百元。如
果她们俩愿意,在放假时我可以给她们一些这样的机会。
“脱光了衣服让人用照相机拍?”
我点点头。
“俺们还没于过这工作,不过可以让俺们想想。”
陈家梅很有兴趣地答复我。
“朱老师,那他们拍的照片是拿去卖么?”
左贵花认真地问道。
“照片倒不卖,但拍得好的可能会在一些刊物发表,你们知道吗,现在城市时
兴拍写真,在广州、上海、成都和武汉,不少女孩主动找到影楼拍上一辑呢。”
我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们三人,并索要他们的电话号码。
陈家梅犹豫了好一阵,才下决心,问我要笔写了一组数字给我,“俺们在城里
租房住,这是房东家的电话。”
回到宾馆,我把与模特见面的情形与感受告诉刘荣,并问他:“你认为陈家梅
和左贵花会跟我们上长城吗?”
“很难说,你最好先证实一下那个电话号码。”
晚上9 点,我用宾馆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男音,我告诉他找
陈家梅,很快,电话里果然传来了她那略为沙哑的声音。
我把自己准备下个月上长城拍摄人体照片的事告诉她,并邀她和左贵花一同前
往,报酬大约3000元以上,到时我们会路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