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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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依着地图行走,也曾正面遭遇过几个教众,全都手起刀落地解决了,常留瑟长久没有实战的对手,此番试啼,倒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山腹里迂回,所幸有些明显的标志物,尚不至于迷路。垂丝君又是极习惯潜行的,不过多时,二人就站在了一个洞中洞的外面。
常留瑟远看,洞口守着四个教徒,都蒙了下半边脸。垂丝君立刻猜到洞内有毒气,与常留瑟以眼神示意,分别对付了两人,藏了尸体取下面罩系到自己脸上。
洞中之洞,原来是佛头中央通天的空地。乍看下没有特别之处,走进才发现,几十丈高的洞壁上凿出蜂窝般的一个个凹穴,里面密密麻麻嵌的都是不腐的尸体。地面上沿着洞壁安了十八只石雕蟾蜍,紫黑色具有防腐效用的烟雾便从蟾口中喷出。
垂丝君双眼迅速在洞壁上逡巡,常留瑟知道他在寻找陆青候的尸首,于是有些尴尬地故意走开。地上铺着细小的沙砾,正中央凹下去约一丈高度,摆着长条石床。床上及邻近地面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四面壁上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器具,想来就是明妃处理尸体的地方。
常留瑟正好奇地看着,不一会儿,垂丝君竟已抱着一具尸体站在了他身后。
〃人已找到,可以离开,换你领路。〃
常留瑟恍惚地点了点头,又偷眼去看垂丝君怀里的尸体,一身略旧的青袍,尚是夏秋的打扮。面容被垂丝君刻意掩进了怀中,那份体贴竟让常留瑟牙根发酸。
他又出神地看了会儿,直到垂丝君不耐地催促,方才带头向洞外走去。却在心里嘀咕,这事,未免成得太过轻松。
果然,当他走到洞口时,看见岩门上方一处原空着的凹穴中竟然多了具尸体。
一个美得诡异的女人。
满头乌黑发辫直垂脚踝,异族的绣裙缀满银饰,樱唇羽睫,妖艳如南疆罂粟。常留瑟被那夺目的美所吸引,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即便这只是一具尸体,也是他这一生中见过的最美女性。
垂丝君在他身后停了脚步,同样抬头去看,却警惕地低喊了一声。
〃那女人是活的,快走!〃
话音刚落,穴中女子突然睁开了水银似的眼睛,四下里立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尖啸回响。而回应着这种响动,这个尸陀林教坛一下子甦生似的喧闹起来。
垂丝君喊道:〃她便是明妃!〃,一边忙与常留瑟跑出洞去。尸陀林教众听见啸音立刻菌集而来。垂丝君怀抱着陆青候的尸首多有不便,常留瑟便默契地护在他身边,那绝美的明妃也跳出了洞外,夹在一帮教众之中。常留瑟留意到她纤纤十指都包了尖长的金套子,梢头却是诡异的孔雀蓝,心知是淬了毒的,便格外小心。
这边垂丝君单手解决了十来个教众,却只往前挪了不到百步,又得顾着身后常留瑟的动静,一时竟分身乏术。他低头,却见陆青候的脖颈上已出现了小朵暗斑。
离了洞中的防腐紫烟,尸体开始慢慢腐败。这是垂丝君最害怕的事,他不能忍受陆青候在自己的怀中变成一捧白骨。
〃常留瑟!〃他突然转身喊道,〃不要慌乱,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此刻未必顾得了你,且按原路出去,在入林处见面!〃
常留瑟哪里料到男人要分头行动,立刻要出声反对,手上又挥剑砍杀了十来个教众。回头却哪还见得到垂丝君的人影?明白他是为了陆青候而将自己抛下,心头顿时痛得不能自己。
那明妃这时候又狠狠地扑过来,嘴里发出野兽似的嘶吼,常留瑟一不留神,肩上立刻被划了一道。破皮见血,那指套上的毒也立刻渗了进去。
第035章
常留瑟知道中了毒,索性把心一横。持秋瞳在手,风卷残云地剃了十来条性命。他要与明妃单打独斗,也不再循着原路,直选了面前的宽敞甬道,两人且打且行。
垂丝君说得没错,明妃的毒爪虽狠,却未必是常留瑟的对手。武器的凌厉毕竟有限,在将十指毒牙逐个挑落之后,女人也就成了一条徒具斑斓外表的毒蛇。
常留瑟略占了上风,正几分得意,突然觉得胸门拥堵,少时便喘不上气来。自知是毒性发作。他猜想那女人该有解药,便故意露了破绽让她近身,擒住了逼问解药的下落。谁知这美女竟不通人语,一味地嘶吼踢咬。
常留瑟没了耐心,一剑斫了明妃的首级。一手在身上摸索了,却未找到任何疑似药品之物,心里顿时凉到了极点。
他起身狠狠踢了尸体两脚,踉跄地扶着墙朝前走,触手之处是逼真冰冷的石雕鳞甲。常留瑟抬头,甬道两边雕着巨大的蝰蛇与骷髅。不知觉悚了一悚,苦笑道:〃最怕这玩意儿。。。。。。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四周俱寂,尾随的教众远远地止步不前,看来甬道尽头乃是禁地。常留瑟撩开几重纱帷,里边竟是一方寝殿,墙上挂着套红白狰狞的面具衣袍,花纹缝成人类骨架的形状。
想来这便是尸陀林主的居所了。
常留瑟在寝宫内由翻找药物,同样一无所获。他直到体力耗尽才停手,终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灭了。
濒死的感觉一年前已尝过,并不觉得恐怖。回想这捡来的一年阳寿,反倒形容不出什么滋味,想笑却觉得悲哀;要哭却又带了一星甜蜜。
心里痛痒,常留瑟索性躺到宽大的床榻上。心想若是身后烂在这里,等尸陀林主回来见了,保不齐也能腻味一阵。他笑自己何时与尸陀林主有这等深仇大恨,至于死了也要纠缠。一切不过是垂丝君的恩怨,却被自己当成了义务,说到底还是贪了那半山的宝贝和一点点的温暖。
既甘心成为出头椽子,却又期望着别人的爱护,这便是一厢情愿的话了。
常留瑟心中已有几分衔恨,思前想后,他始终觉得不甘。
〃若非中了毒,我怎会有事,我要看那陆青候长。。。什么模样,还要垂丝君对我。。。俯首。。。贴。。。耳。。。〃他喃喃道,脸色渐渐青紫,〃怎能死在。。。死在。。。。。。〃
话说到这里,连喘息都不顺畅。常留瑟只道喉口拥堵,隐约记得以前看过书中教导,摸索着想将气管切开,而手刚捉到秋瞳,却觉耳边一阵风声。不知什么撞麻了手腕,下一个瞬间竟听见了脚步声。
他猜是尸陀林主回来了,这倒是个绝妙的照面。想着就要抬头起来,眼前却一片昏花,落雪似的白。他看见的最后一眼,却是墙上那骷髅面具,幽幽地来至床前。
垂丝君冲出教坛,林中已是夜色深浓。他抱着陆青侯的尸首飞奔,逐渐觉得没了追兵,方才放慢脚步,不觉已来至白日歇脚的一个山洞前。
他将陆青侯放在树叶铺的软垫上,自己转身出洞寻找水源,取水时把鹿皮囊跌入了浅塘,忙伸手去捞,竟然失去了平衡,一脚踩进淤泥里。又攀着老藤上了岸,却只是坐在水边出神。
不知那鹿皮已经沉到了什么地方,现在打捞会不会晚。明明不是精贵之物,失去了却意外地心痛。
垂丝君盯着水面,脑中反反复复一句话,便是〃要去找回来〃。
恍惚中,他依循心念拔剑,照空中一划,剑气所即之处,水与淤泥皆向两旁闪避,露出了跌落的水囊。男人再用剑尖一挑,失物便轻松复得至手中。
垂丝君拿了水囊,怔怔地碰了碰胸口。
为何还痛。
他闭眼,眼前突然有了个画面:毒烟缭绕的洞中之洞里,常留瑟孤独立在陆青侯站过的穴洞里。精致的脸上再不见笑容,如初遇时那样,鬼似的苍白。
常留瑟盲了眼,只感觉来人同样坐到床上,伸手捉了他的脸,将一粒粗大的药丸塞进他嘴里。常留瑟只道那是毒药,挣扎抗拒,药丸滑出嘴角,落回那人手心。
他本以为药丸会被再次塞进来,却听见一阵咬合的〃嗑啦〃声,尔后竟换作温润的唇齿贴上了嘴角,要撬开他的嘴唇。
常留瑟大惊,下颌立刻被制,强迫着打开了双唇。那药丸的碎片便与湿润的舌尖一同闯入他口中。那人逼迫着他将药丸吞下,方才把手放开,转身不知去做些什么。
常留瑟在床上喘息了会儿,渐渐竟发觉呼吸平复了,只是眼睛还看不见,浑身依旧使不出气力来。这时候,脚步声又来了。
第036章
目不能视,常留瑟感觉被人扶起半身,靠到软垫上。右臂下撑了类似竹夫人的物件。那人将他的上衣褪下,露出右肩,又拿了灯烛检视一番。常留瑟听见薄刃摩擦的声音,顿时紧张到了极点。那人拍了拍他的手臂,在他手心塞入一块布巾,同时低声道:〃放松。〃
那声音低沉而古怪,似是透过面具传来。话音刚落,常留瑟右肩一阵剧痛,竟是伤口处被滚烫的刀刃楔入,生生剐下一层肉来。
剔肉疗毒,本应让伤者服下镇痛药汁。常留瑟痛得抽搐,下唇咬出血痕,面上渐显了灰败。然而那细刃依旧慢条斯理地游走,将已成暗色的伤口一点点削掉。
漫长的折磨结束之后,常留瑟倒回床上。浑身淋沥的冷汗,伤口被洒了颗粒粗大的药物,紧紧地扎了起来。尔后那个人坐到床边,用嘴哺了几口温酒逼着常留瑟吞下。
约过了一炷香左右,常留瑟自觉呼吸平复,眼前亦能隐约感知光亮,只是尚催动不了内息,四肢也仅是无用的摆设。
〃尸陀林主。。。。。。〃他试探着开口,〃阁下可是尸陀林主?〃
那人没有回答,却塞了个沉甸甸的物什到他手心。常留瑟慢慢着手指摸了一圈,才觉出那是枚核桃大小的玉石骷髅。
正觉得诡异,眼前的白翳又散去了些,显出外界的隐约轮廓。常留瑟自然往那人身上看去,却感觉身体被人从床上抬了起来。
越来越冷,竟是向洞外而去。
月下佛头。
垂丝君逆行而回,一直未见常留瑟的影踪,林中亦没有打斗的痕迹。可见青年尚滞留在坛内,若果真如此,又不知遭逢了什么变故。
男人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决断,此刻却一路忐忑。若能重新选择,他会让小常带着青侯先行。
当初一心只想着怀中的尸体,又何曾顾及过身边的常留瑟分毫?就连离开时的那一声知会,用的也是不容置喙的生硬口吻。自负而粗鲁的,怕是已伤到了小常。
青年那看似光鲜的外壳里,心却是软的,偏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垂丝君正怏怏地想着,眼前突然一亮。
常留瑟躺在佛头山脚的岩石上,远远看不出动静。又奔近几步,却见青年一点点顺着岩坡滑动,下脚处便是燃了香烛的避火沟。垂丝君慌忙飞身过去打横接稳了,足尖一点,抱着小常踏月而归。
常留瑟迷迷糊糊被人抱在怀里,睁眼时正见一轮满月,身上竟也暖热起来。左右动了动脑袋,正对上一双沉默的凤眼。
〃醒了?〃垂丝君出声询问。
常留瑟被这异常的温柔迷惑了片刻,不自觉漾了个微笑在脸上,心中却还是有些寒冷,想是冻得久了,乍时无法复苏。
〃冷么?〃垂丝君放缓脚步,〃就要到了。〃
说话间,停着陆青候遗体的山洞已在眼前。垂丝君将常留瑟放在洞口,又生了篝火,这才看到青年衣上淋漓的殷红。
〃我没料到你会失手。。。。。。〃他望着那片红,突然有些懊恼,正伸手想要检视,却被常留瑟躲了开去。
〃只是小伤,随便抹点药便没事。〃青年垂着眼帘,发觉口中尚残留了些微的酒气,于是央求道。〃只想喝水。。。。。。〃
垂丝君不疑有他,转身出洞寻找水源,常留瑟忙揭了肩上的布条,埋进厚厚的枯叶底下,又忍痛抹掉了伤口上的药粉,方才略喘了口气,打量起四周的动静。
这是白日间曾歇过脚的山洞,靠山洞里铺了层鲜绿的蕉叶。上面隐约有人躺着,兜头铺了几张大叶,严实盖住了浑身,其下却露出一截青灰的儒衫。
常留瑟猜到这是陆青侯的尸首,左右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身子探了过去。
他猜想这该是一位清秀脱俗的美人。
然而蕉叶微移,冲眼却是诡异的褐黄。
常留瑟蹙眉,半天方才看出那原来是片额角。手上又慢慢地揭开,看见褐黄蔓延,直罩了半个面颊,枯萎皱缩,倒像个风干的老橘皮。
心中大骇,忙将另半边也揭开看了,倒是再正常不过的肤色。
想是离了毒气的保护,又尚未有药汁灌入,尸体便起了腐败。常留瑟方才想到没了自己的帮助,陆青侯的尸首最终也将化为尘土,垂丝君怕就是为了这个,才折返佛头山,将他抱回来的吧?
他心中气苦,伸手遮了那褐黄的半脸,眼前忽然有了位年近不惑的文雅儒士。
谈不上惊艳或者俊朗,却是温文的书卷之香,叫人看了生不起抵触、加害之心。
就是这样一个人,夺去了垂丝君的心神。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
君子如水,温和风雅。常留瑟痴痴地看着,自己怕是永远得不到这份从容。
整天被人追求的,又怎会明白追在别人身后的痛苦?装疯卖傻也好,机关算尽也罢,不都是为了填补两人之间那原本鸿若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