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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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两人边走边聊,小季总是不忘提到些小常的好处。垂丝君了解他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更鲜少有赞美的言论。于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我从未见你对他人如此热心,难道小常对你来说是特别之人?〃
小季笑道:〃我与他一见投缘,这已是非常难得,他长得又清秀,也是我喜欢的那种,虽然不能过分地亲近,做个好友该是不成问题。〃
垂丝君听他这么说,又想起昨天酉时撞见的那件事来,叹道:〃帮朋友帮到了床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小季故作惊喜地反问道:〃你这是在吃谁的醋?〃
垂丝君冷笑道:〃谁的都不吃,你们两只狐狸演戏,虽然叫人气恼,却也不过是那点伎俩,谁也压不住谁。〃
〃你果然是不糊涂的。〃小季抚掌笑道:〃反倒是小常被你逼急了吧?事情摊开说倒也有好处,起码你该知道他也有等不下去的一天。〃
垂丝君没有再回话,只是苦笑。小季不管他心里又在乱想,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警告道:〃别的我不管,只拜托以后别在我面前显出卿卿我我的样子,我怕我会忍不住肉麻与妒忌,杀了你们中的一个呢!〃
垂丝君失声笑道:〃这世上就数你最古怪。〃
小季道:〃这就是三个铜板的孽缘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采备了酒菜,提得满当当的。小季笑道,应该顺便把小常也叫了来;正回转到义庄门口,就看见常留瑟披着厚厚的狐裘,孤零零立在门前。
〃哟!〃小季老远招呼道,〃来得可不正好?一起填了肚子,我也正好有事交代你呢!〃
小常见了二人,起先一怔;很快就在冻僵的脸上挂了笑容出来。
〃是有点饿了呢,我闻到了荷叶粉蒸肉的味道。〃
三人进了长屋,将酒菜一样样放在炉子上温热了,摆在桌上。角落里的花蛇嗅见香气,竟蠢动起来。被小季当头凿了一下,抱起来扔到了别屋。
垂丝君见常留瑟除了外袍,似乎有些单薄,便将火钵头移到他脚边,又询问道:〃感觉可有不适?〃
常留瑟知道他所指何事,淡淡地回答:〃昨夜,大哥很温柔。〃只此一句,便不再开口。垂丝君记起来,上次青楼事后,常留瑟也是淡然以对,然而这次看起来更像是在赌气。
垂丝君心中了然,常留瑟无非是想讨个明确的说法,可他并不想在此时此地惹起事端。于是也闷声不响,只是帮小常将狐裘掖到了腰后保暖。
少时桌上酒菜齐备,三人不分主客地坐了。菜色丰富,且大多是荤食。常留瑟怏怏地立了箸,一番游走之后,只提了调羹盛一碗汤,却还是刻意避开了里面的笋段鸡丝。
垂丝君见状立刻有所了悟,只与小季打了个招呼,便推门出去。少顷,提着一个食盒归来,层层打开,是一碗白粥配着几个清淡的小菜。
常留瑟红着脸道了谢,将那些菜并成两碟挤在面前,垂丝君又体贴地替他挪了空地儿。边上小季依旧挂着笑容,碗里的一块东坡肉却已经被戳得不辨原状,直到后来常留瑟无意中夸赞了墙角的那瓶白菊,他才又慢慢活跃起来。
这顿饭一直吃到日落,三人说好了明天一早交接陆青侯的事宜。
回到客栈,进了房中,垂丝君立刻取来药膏,要为常留瑟疗伤。青年忸怩不过,只好乖乖褪了亵裤趴在床上,所幸伤势的确轻微,相较于初夜的惨烈,实在算不上什么。上了药之后将养,明日依旧坐了马车启程,不会有什么大碍。
第二天一早,二人便赶着马车往义庄去了,陆青侯的棺材交给垂丝君打理;小季则将常留瑟拉进里屋,将一只银色的鸟笼塞进他怀里。
〃我把这只柳叶青送给你,它比飞鸽更机敏,以后你我就已书信往来,如何?〃
常留瑟看了眼笼中的青鸟,青鸟也正扒在笼壁上看着他。乌溜溜的小眼睛眨了两下,竟将蓝色尾巴伸出笼外叫常留瑟抚摸。常留瑟从未见过如此依人的鸟类,心中自然怜爱不已;而小季也再次贴上来,啧啧称奇道:
〃我家宠物,向来只对主子示好。见了你却意外亲热,可见你我该是相似之人,也难怪如此投缘。〃
常留瑟听了这番话,虽然并不觉得自己与小季有多么相似,却也有几分感动,像是找见了知音。他从未遇到过年龄相当的朋友,即便是后来有了小芹,也被调教成了个应声虫儿。若是季子桑真心与他结交,到的确不失是一位有商有量的朋友。
这样想着,常留瑟便将柳叶青端稳了,垂丝君也把棺材抬上了马车,二人告别了小季离开临羡城。
走水路,四日之后就来到了空盟山下的小城外。
小常这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也不愿再留在马车内对着陆青侯的尸首,于是出来与垂丝君并排坐在赶车位上。也正因如此,他看见了一架架的马车牛车,载着木材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可是城里最近的一件大事。〃城门口的老头笑着说道,〃有位大善人,要修佛道一家的殿堂呢。〃
第043章
常留瑟笑道:〃佛道一家?这事可稀奇,不知这城里哪位善人对两教都有信仰?〃
老头道:〃小哥是在开玩笑吧,这小城里怎么会有出如此阔绰之人,那建殿的事主,据说是个年纪轻轻的道士,只可惜腿脚不方便,要靠轮椅往来。似乎住在距此不远的空盟山里,会点石成金的法术呢!〃
垂丝君听了,立刻明白那道士正是殷朱离。沿着水路从谷里游出来容易,叫他在陆上奔波,却端的是为难了。
〃那道士他。。。。。。〃
边上常留瑟还想问个明白,却被垂丝君一把揽了腰肢,低声道:〃等回了山,当面问他不是更清楚。〃
马车于是继续行走,很快上了空盟山。借着盘桓而上的山道,常留瑟看见了远处正在修造的殿堂;虽然仅仅平整了土壤划分了区域,但端正与大气的感觉依旧从广袤的占地上体现出来。
常留瑟意识到殷朱离或许早就筹划着这项工程,以至于有心将所有财富化为金银。然而一个修道之人,若是建座道观自是无可厚非,然而把释教牵扯进来,实在有些古怪。
思想间,马车已停在了山宅外。常留瑟下了车,帮垂丝君将棺木抬进门。立刻有粗使的杂役过来帮手,却都被垂丝君拒绝了。
两人一直将棺材抬到北屋才放下,这时院子里已围了一堆人,都怯生生地观望着;不知是个什么局面;直见到二人走出来,才看清楚垂丝君极自然地捉着小常的手腕。
众人惊讶之余,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首先是小芹孩子气地搂了常留瑟的腰,棋书茶叟不说,就连那三只大了点的猫儿也凑了上来。这倒是提醒了常留瑟,忙回车上抱了柳叶青在怀里。回头叫人在屋里作了三重竹笼,又别出心裁地叫小芹找些猫薄荷种在宅子另一头。此后常留瑟屋里就换了新宠,连垂丝君都有些嫉妒起那只晚上睡在丝绒小枕上的娇客来。
回了山宅,开始两天便用作修整。常留瑟的伤,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唯有肩上那块削掉的皮肉,始终生长缓慢。垂丝君便要带常留瑟找寻殷朱离问诊,顺便询问关于佛道一家的事。
两人下崖,却见到好端端的谷地里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各种材色的木料瓦块。想来都是殷朱离拿了来细细比较的建筑用材。
二人在谷中喊了殷朱离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人从水里游来。一派倦容,黑亮的长发上甚至还粘了刨花屑,俨然亲力亲为的模样。
〃你们来得正巧。〃他话里难得带着七分的高兴,〃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日我大都在山外的城里。〃
垂丝君道:〃我们回程时已经知道了你的工程。的确出人意料。〃
殷朱离了然地笑道:〃出人意料的是佛道一家吧?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想找的人,只会慢慢老了死了而已。〃
常留瑟忽然插嘴道:〃原来殷大哥是想要找人过来,难道是要找和尚?〃
殷朱离这才将目光移到常留瑟身上,虽然依旧没多出什么好感,却还是淡然道:〃这事是在我搬到崖下之前发生的,对你们来说该是没有任何交集。〃
常留瑟好奇得紧,怂恿道:〃殷大哥不如说了,垂丝君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若有相识的,也好办着寻找。〃
〃这。。。。。。〃殷朱离蹙了眉有些犹豫。非是不想通过垂丝君打听,然而人情债欠来还去,实在非是他的本意。
这常留瑟是何等精怪,立刻贴上来道:〃再说,垂丝君也未必就听说过那人,殷大哥也就当作闲聊这么一说,办得上忙自然就立刻帮了;若不认得,也就至多是日后留个心眼,毫不费力的东西,殷大哥又何必介怀?〃
这话正说到了殷朱离的心坎里,他终于抬了头,问垂丝君道:〃我来到这崖下居住已有多久?〃
〃七年。〃
殷朱离略一沉吟,回忆道:〃那事便是七年前的中原大旱,我原先定居的水潭干涸,不得已之下长途跋涉。我腿脚不便,又带着些美酒金银,路上现了财,结果遭人洗劫。我原修的是内法,毫无伤人之能,又断水数日,眼看就要被结果,半路却被一个游方的和尚所救。我当时脱水昏厥,那和尚便与我同路,〃
听到这里,常留瑟暗忖:〃果然是个和尚了。〃
又听殷朱离接着回忆道:〃我修天师道,荤腥不忌、亦好美酒,而那和尚偏偏是古板迂腐。我生性孤高,七年前脾气尤胜今日。与他和尚两语不合,多有龃龉,最后竟上升到释道之争。现在想来也实在有些意外。〃
垂丝君道:〃释道本不同路。素不闻历朝历代兴佛而必抑道、灭佛而必扬道的典故?你们这一路,怕是很快就散了的吧?〃
殷朱离却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道:〃两个月,我与他争辩了两个月。虽然可谓相看两厌,然而旅途寂寞,却又正需要人作陪。何况我行动不便,一路上有和尚照顾我周全,他做事沉稳可靠,没了他,我倒觉得不适。〃
听到这里,常留瑟已品出了一丝儿怪味来:明明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为何听起来总有些暧昧,倒像那清高小姐与冷漠书生一同落难的折子戏。更不用说眼下这事隔了多年的寻找,不惜千金修建释道双修的殿堂,只恐怕。。。。。。
常留瑟在心底暗暗发笑,边上垂丝君只瞥了他一眼,就暗地里伸手过来在他背上拧了一记。小常慌忙收摄了心声,一本正经地问道:〃可不知接下来发生了何事?〃
第044章
〃后来。。。。。。〃殷朱离知道他是要听结果,便直截了当道,〃后来和尚破了戒。〃
垂常二人一怔。
殷朱离继续道:〃我与和尚来至一个村庄借宿,沐浴时被人见了鱼尾,便以为是海中蛟人,竟说吃了我的肉能长生不死。于是整个村来堵,和尚带我逃,半路上被围住,很有些人上来张口便咬。。。。。。〃
说着伸手撩开了衣袖。
浅蜜色的胳膊上,三个铜钱大小的粉色瘢痕,微微凸起。倒有点像花瓣。
〃后来将养得太好了些,肉长过了。〃殷朱离轻描淡写地说。
常留瑟猜测道:〃和尚调养的?那些僧家素食也能长肉?〃
殷朱离没有答话,依旧循着记忆道:〃马车被十来个村民堵在盘山小道上。我被几个人拖下来咬了几口,和尚来救,那道不过两丈宽窄,下面撑的老松木,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没一刻钟便塌了。和尚只顾抢了我,十来个村民大多跌落山崖没了性命。和尚后来去救,也只捞上来三四个尸首。他便认为是犯了杀戒,把我撇下就不知去到哪里了。〃
垂丝君听到这里,总结道:〃那和尚的确有些过于刻板,这事岂能独揽到自己身上?日常往来,他们又如何不知道山路的状况,只能说是糊涂送死罢了。〃
殷朱离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倒我能体会一二。〃
常留瑟啐道:〃那种吃生肉的也配与伯仁相提并论?我说是那和尚太迂腐。让他喝一壶老酒就什么都想开了。〃
话音刚落,立刻被殷朱离狠狠瞪了一眼,垂丝君也在背上又拧了一下。他忙住了嘴。
垂丝君又问殷朱离道:〃你可记得那和尚的法号?〃
殷朱离憾道:〃和尚的法号,只在初见面时提过一次,后来起了争执,便一直以和尚道士相称,只隐约记得他的法号古怪,不像中原和尚。〃
垂丝君了然道:〃那恐怕便是梵院的和尚了,中原由梵僧主持的寺院不多,我可以帮你打听。〃顿了顿,又问,〃你可记得和尚的样貌?〃
殷朱离点头道:〃与你一般高下,肤色微黑、体瘦、五官端庄严肃,浓眉紧锁。〃
常留瑟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算是哪门子样貌,只恐怕这样的和尚多着去吧。不过倒是还有重要的一点堪作线索,只是被殷朱离忽略了。于是他提醒道:〃那和尚会武,这点并不多见。大哥可曾计入考虑?〃
垂丝君道:〃倒是忘了,武僧这便更容易找了。〃
边上殷朱离听了常留瑟一声〃大哥〃,立刻显出诧异。心里薄有几分好奇,却按捺了不动声色,继续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和尚惯拿一根锡杖,穿得朴素,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