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间 第一部+番外-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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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重祥无所谓的笑笑。
”大叔真是谢谢啦!如果没有你我们恐怕要累死回来了。”终於把东西都拿下车的苏易杰说道。
”不客气。”不复刚才和我说话的样子,范重祥微笑回答,就像个亲切的长者。
等後面俩人都把东西卸下後,范重祥坐在车里,笑著说’再见’,开著他的BMW呼啸而去。
”他到底是谁啊?”苏易杰问。
”我叔叔,也就是我爸的堂哥。”
”那他也超过四十岁啦?我的妈啊!你们家的人都喜欢用外表骗人,可以长得那麽帅又年轻。你爸也是,看起来像二十几。”苏易杰惊叹的说。
十年了。
自从十年前范重祥那次无礼的举动,我每年回去本家後,基於礼貌会和范重祥打声招呼,而他的视线只是越来越让人不舒服。
何况他真的。。。很让人恶心,就算相隔了十年我想忘都忘不了。
有一年小康龙生病,我独自一人回本家。当我在卫生间洗手时,偷偷尾随我的范重祥,竟然从我後面抱住我,啃咬我的耳朵!我直到现在还可以记得他在我耳朵旁说’宝贝我好想你’的那种恶心感,就像蛞瑜爬在脸上。
从小我就讨厌不熟的人碰我,而他犯了两次还是以这种形式。
我虽然看起来嬴弱但是我也是男的,我抓住他的手,立刻狠狠的扳断他的小拇指──
他痛得大声哀嚎。
但是我还是很不解气又不舒服。
大家跑进洗手间来问发生什麽事,小小的洗手间就要被塞爆,而我就那样气愤的默默站在一旁不解释。
当已年迈却健壮的奶奶走进来,双眼一瞪,看著她最讨厌的媳妇和她的小孩,沉声问:
”怎麽回事?”
”没有没有!小孩子闹著玩的!”其他亲戚赶紧站出来当和事佬。
”玩到手指断掉?”奶奶怀疑的说,严厉的眼神扫上我。”陈琇玉你这孩子可是教得真好。”陈琇玉是我母亲的名字。
我低著头却感到一阵错愕,这干我母亲何事?
”奶奶,我没事,我自己不小心的,不是小文的错。”范重祥一脸无辜的说。
然後他看著我──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蛇盯上的猎物。
事情不了了之。
从那以後我不曾和范重祥说话过。以前是基於礼貌,得像这个奶奶最疼的孙子打个招呼,现在我连看他一眼都懒,甚至连范家规定十八岁以後,每一年新年都得回本家一次我都藉病请了,反正范家也不喜欢我这个孙子。
陷在回忆里的我,想必脸色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这时候小康龙却带著笑意说:
”你还在气他抢你的玩具熊吗?”
”谁?什麽玩具熊?”我皱眉头反问。
然後他笑笑的噤声不说话,那笑容。。。彷佛他知道我在说谎似的。
我不知道小康龙为什麽会这麽问,我和范重祥之间只有不好的回忆。
苏易杰听了我们两个无厘头的对话後,大叫著:
”你们俩个够了没?我要饿死了啦!”
最後苏易杰隐藏已久的厨艺真的不怎样,连糖和盐,辣椒和蕃茄他都分不清。
”怎样?好不好吃?好不好吃?”苏易杰在旁边兴奋的问。
小康龙一脸菜色,不留情面的说:
”很难吃”。
我不想让他伤心,说个’好吃’便努力的夹菜,一点菜配上大量的饭。
苏易杰却自己吃一口,大叫:
”这根本不是人的食物,你们怎麽能吃得下啊!”
隔天我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小康龙因为只吃一口於是幸免。
我整个人虚脱的躺在床上,他扶著我,让我趴在他身上,轻轻揉著那尴尬的地方。
这样很舒服,但也很怪异,说不上来为什麽,所以我推推他,示意我很好,叫他离开。
他叹了一口气说:
”不喜欢不高兴就要说出来,你老憋在心里我怎麽知道你想要什麽?”口气很像我妈。
自从我那天半夜跑去自己一人睡後,小康龙就不再对我摆臭脸。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对我,不像之前的冷言冷语。
可是明明才十几岁的他,会开始对我讲道,连睡觉前都还轻轻拍著我的肩膀,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弄得我莫名非常。
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和冷战时期那样难熬,可是也够我受了,现在父亲是谁?儿子是谁?而我今天大概也是头昏脑胀,神志不清,心里一股怨气无处发泄,所以我反抗:
”你才是,明明是小屁孩装什麽老成。。没大没小的。”
一阵沉默。
我抬头,对上他那星晨般明亮的畔子。他却笑得很开心:
”没错!就是这样,以後对我不满就是要骂出来!狠狠的骂!”
然後他亲我的脸颊。
然後他说:
”我去替你买药膏。”
10
直到小康龙离开房间,我还是维持著摸脸颊的姿势。
方才看到小康龙的笑容,我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发烧了吗?脸颊有点发热。。。。
果然,到了半夜我开始上吐下泻,发高烧。
整个晚上我一下感觉热,自己把衣服全部都脱掉;忽然又很冷,一条棉被不够还要小康龙抱著。小康龙有时抱著我,有时候又会不小心被我踢开,还替我换冰毛巾,如此循环交替。
昏昏沉沉中,只看到他一脸担忧又隐忍的样子。
早上七点还没到,爸打了一通电话叫我今天带小康龙回本家。
我昏沉的想著:终於还是要来了吗?
身为长子又是范家主要企业天祥集团的董事长,我父亲从小就得住在本家。
异於常人,感情好的父亲和母亲,从我小时後就分居。
我母亲是长媳,照理来说应当住在本家才对。可是奶奶的关系,又有多少人真的把她当长媳?
因此父亲为了母亲,在离本家很远的地方买了一栋别墅,周末的时候住在那里,其馀时间只能在本家度过。
奶奶直到现在还是看我母亲不顺眼。但从我有映像起,我妈就会在周末时,伴著我等著爸回来,然後强迫我听一些无聊的童话故事,讲一堆我没有兴趣的八卦。
就算她一个人也可以笑得很开心,可是看到爸开门的那一刻永远是最灿烂的。
妈真的很坚强。如同她现在得和我们一起回去本家,却在电话中笑嘻嘻:
”托康龙的福,难得可以在平日见到你爸。”
当黑色轿车慢慢的驶入范家大门时,身体的不适让我很痛苦,心中惶惶不安,每次来这里都是不美好的回忆,而我相信待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看著深黑色的雕花的大门,这个占地几公顷的范家。如同古代的员外,浩大的排场让人啧啧称奇,美丽的花园让人目不转睛。
奶奶喜欢中国的山山水水,所以一路上尽是青石铺地,小桥流水,群松环绕。
从远处看,主屋更是雕梁画璧、美轮美奂,富丽堂皇如古代宫殿。
我看著窗外,身体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把我弄得汗流狭背,早上吃的东西在食道里翻滚不断,哀嚎的跳出来。
小康龙从上车就握住我的手,温暖而稳重的一双手,不像我,冷汗淋漓,不舒服而发抖的一双手。
我们的角色彷佛对换了,好像来见奶奶的是我,好像那青涩的人是我,好像那个考上金融系,可能会成为范家接班人的人是我。
小康龙的脸上是稳定与自信,像在做一件他非常熟练,连闭著眼睛都会的事情。
从大门口到主屋花了十分钟,车子到主屋前百公尺处停了下来,从这里开始只能走进去,因为奶奶不喜欢车子的吵杂声。
张叔替我们开了车门,张叔是管家,年迈六十,在范家已投入半生心力。
头发斑白的他,却还是恭敬的弯下腰对我说:
”文少爷、康龙小少爷,好久不见,老夫人已恭候多时。”
我脚步蹒跚下车,说了声谢谢,不管他是否有听到。少来本家的我,本来就不习惯这些阵仗,加上昨日的高烧腹泻,我身体极不舒服,走一步都閒痛苦。
看著那通往屋内百十阶的阶梯,我几近昏眩。
小康龙从後面扶住我,我推开他。范家最不能容越矩,後辈只能走在前辈後面,连并排都不行。
他说:
”你放心,我扶你到一半,这个角度屋曾奶奶他们看不到,而张叔也不会告状,对吧?”他转头问张叔,口气俏皮的如偷腥小猫。
张叔愣了一下,看著我,低头轻声说:
”我什麽都没看见。”
我惊讶的看著张叔,他可是范家三十年来最忠实的仆人。最奇怪的是,小康龙好像很了解他。
虽然前头有一棵大榕树挡住我看向屋里的视线,但我不确定里面的人能否看到我们。
为了避免麻烦,我还是想说算了,可是一开口那做恶的感觉就要涌出。
最後他半强迫扶我走到离大榕树大约十公尺前。我注意到小康龙的视线──
那里有一颗如琉璃翡翠般精美的石头,如拳头般大小,如果不仔细看,美丽的石头就会隐没在这片古色古香的树林里。
”只能到这里了,你撑著点,就算倒下来也没关系。後面有我靠著。”他在我耳边小声的说。
11
脚步虚浮,但我还是忍著走完剩下的路程。
范本家的房子皆有百年基础,房屋很有清初明末的味道,就连里面住的人,似乎有也点食古不化。
奶奶正坐在大厅的主位上,如同古代的老太太,手中还拿著一盏陶瓷的杯子,轻轻浅酌。年迈九十的她,长得像古人,住的像古人,想的也像古人,只差衣著不是那绣龙凤的丝线。
身为长子的父亲坐在右首,手中拿著扇子,汗雨如下。主屋的房子没有安装冷气,一是怕破坏了建筑结构,二是奶奶相信心静自然凉。一旁只有不合时代的电风扇努力的作用著。
母亲在父亲旁边微笑的看著我们。
然後我注意到坐在左首的大叔,自从小康龙一进门後,他就目不转睛的观察著。大叔的妻子早逝,因此坐在旁边的是他儿子范重祥,可是从我们进门後却看都没看我们,一脸的沉思样。
“奶奶、父亲、大叔、堂哥。”我一一上前打招呼,走到范重祥面前,他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
“我说啊!时间真不公平。”大叔终於放弃在小康龙身上的视线”范文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俊俏了,我们都变成老头子,你却一点都没有变老。”他转过来对我调笑道。
“爸,这是因为奶奶和大伯的精因好。”范重祥从旁加了一句。
被炎热弄得浮躁的奶奶和爸爸听了,两人严肃的脸都笑了起来。
大叔也为自己儿子而自豪的笑。
然而身在话题中心的我,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我身体里也有母亲的基因,范重祥不提,因为他晓得奶奶不喜欢这个媳妇,反而说得我是被爸爸和奶奶生下来一样。
他从小就习惯把别人哄得团团转,却只会对我露出本性。
虽然不高兴,但我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也不多做回应。
这时候我妈偷偷的用眼睛和我打暗示。夏日炎炎,这没有空调的地方已快让人受不了,加上昨晚的高烧,我人头脑混乱看了很久才晓得我妈要我对大叔和堂哥说谢谢。
我动动嘴巴,正想要说那些我从来都不熟的客套话。奶奶却比我更快,九十岁的她中气十足的说:
“终於知道回来了?非得让我这样三催四请你才肯带我的曾孙回来一次?”
我心头一震,知道奶奶要开始算帐了。
原本还算愉悦的气氛,被奶奶语中严厉的口气一下子穿破。父亲和母亲担心的面面相觑。
我早料到会这样,违反每年新年都要回来本家一次的规定,中规中矩的奶奶怎麽可能不生气?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我的身体却不听话的颤抖。高烧还在我的身体里蔓延,我彷佛听到病菌在叫嚣,身体里头是冷的,穿著西装的外头却是烫的。
有那麽一瞬间,只听到外头蝉声震耳。
我想我可能真的会倒下。
我只希望奶奶不要再藉机侮辱我妈。
然而後面有一只手扶住我的身体。
“阿祖(曾祖母),爸爸的身体不好,是我强迫他留在家里,你要怪就怪我吧!”话锋一转”可是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小孩计较好不好?”小康龙从我後面站半个身出来,他说得轻松,我反而更紧张,奶奶骂人的时候最讨厌有人劝说,何况是个後辈。
顿时低气压在上方盘旋,每个人都不敢吭声。
谁知愤怒中的奶奶看到小康龙的模样,一下变了脸色,直瞪瞪的看他看了半天,完全没有生气或转开眼睛的意思。
大厅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奇怪,主座的她像陷入回忆,眼神渐渐失焦。
然後奶奶小心翼翼的开口,怕吓到小康龙似的:
“你…你走近些。”
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活了大半辈子,奶奶字圆正腔,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她结巴。
小康龙放开扶我背上的手,迈步从我身边经过,侧面的脸上是自信与纯真的融合。
他拿起奶奶檀木桌上没喝完的茶,一脸无邪的对奶奶笑:
“阿祖,喝点茶,消消气。康龙来给你请罪了。”
奶奶却没有碰康龙手上的茶也没有理会他的话。微抖的手越过磁杯,摸著他的脸说:
“民怀…你回来看我了?”
小康龙还是笑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民怀?范民怀?记得没错的话,民怀是爷爷的名字…奶奶把小康龙当成爷爷了?
模模糊糊的想著,受不了高烧与炎热的我终於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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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在白布里头的小婴儿,他的小手掌拼命想抓住我的食指,我缓慢的上下移动手指头,让他想要抓却抓不住。
小婴儿睁著一双大眼,翘嘟嘟的嘴唇很讨人喜爱。
我用手指点点他的嘴唇,谁知他很聪明的趁机抓住我。
我嘿嘿的笑,用自己脸颊磨蹭他的,那如丝绢般光滑。
妻子温柔的看著我说:
“老公,替他取个名字吧。” xxx
我张开眼睛,入眼是金薄铺成的天花板。
竟然还梦到小康龙婴儿时期的事,如此清楚,彷佛昨日。
用手指轻揉混沌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扶著床沿,硬床让我全身酸痛不已,看这四周的环境,还有身下的檀木雕花床,我知道自己还在本家的主屋,只是不晓得是哪个房间如此阔气。
正疑惑中,听到有人打开门,放轻脚步慢慢走进来。
来人是张叔,看到我坐在床上他有点惊讶。
“文少爷醒了?再休息一下吧。医生刚刚来过,他说您不但受了风寒,还有有轻微的食物中毒。”
我恩了一声,心里祈求苏易杰以後不要再下厨去祸害世人。
张叔不顾我的心不在焉,把手上的药和白开水,放在我手边的床头柜,细心的和我说要如何吃。
“…红色的这颗是退烧,白色的记得饭前饭後都要服用,还有最近都只能吃流质的食物,可是最好不要喝牛奶。”
“张叔,谢谢,还有给你添麻烦了。”我不好意思的笑,对於这位恭敬的长者我很是有好感,让人不自觉亲切起来。
张叔又愣了一下。然後他说:
“不客气,这本来就是应该的。老实说,全部的少爷小姐里,就属你最和气。”
我不答。因为我曾经看过其他亲戚都不把下人当人看,张叔虽是总管,毕竟是下人,怕也是难以悻免。
“不提这个了,倒是你,你在大厅里昏倒可吓到所有人,尤其是小少爷,担心不得了,还对老夫人大吼’快去叫医生’。”张叔停了一下,表演了当时小康龙的样子。”老夫人那麽大把年纪,愣是也当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张叔说完呵呵的笑,白胡子随著他的笑一起一浮,很是有趣。
我也跟著微笑起来,奶奶吃鳖得样子没见著还真是有点可惜。
“奶奶他们呢?”我问。
“全都在餐厅吃饭了。康龙小少爷本来赖在这里不走,还是被老夫人”请”去的。”
我心里一紧,听起来小康龙不但对奶奶大呼小叫,而且还抗命,奶奶怎麽受得了?
像是知道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