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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长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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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不到话好说,老鸨随手把夙歌让到身前:“唉,我们这夙歌呀……”又卡了。
  
  老鸨儿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笑得上好的粉都快抖落了。风月场上混迹了近三十年,她还没像今日这么尴尬过。
  这年代,对女子的名节看得甚重。面对着这么一位一掷万金跑来买小倌的小姐,饶是她八面玲珑,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难道她还能跟人小姐说,我们夙歌人美身段好,包您满意?……最后只得把夙歌那南萧北笛与江南白大公子齐名的名声一阵猛夸。
  
  夙歌侧脸盯着墙壁,心里悲凉嘲讽得只想疯狂一阵大笑。
  卖身给一位女子,对他而言,比原想最不堪的还要觉得羞耻。
  说什么南萧北笛,他一个卖身的小倌,凭什么跟人家大公子相提并论?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卖给了一个女子。这就是官宦权贵,一个个男盗女娼,外表光鲜,时时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内里其实比谁都更肮脏糜烂,女人都能出来嫖男人了,哈,哈哈!
  
  长生眼皮子抬了一下,呱噪的老鸨立马消声。懒洋洋的伸出手,竖起两根素白的手指来向后招了招。
  
  井满心绝望的悲凉,歪歪扭扭的站起来,从怀里抽出两张金票递给老鸨。
  老鸨眉开眼笑的接过,刚想转身走,井又抽了一张出来递过去,脸皱得咸菜似的,不情不愿的艰难道:“赎身。”
  
  饶是正一心愤世嫉俗的夙歌,听见这两个字也猛的抬起了头。
  
  这是刚一小倌不知是不是好心说的。原来这太康坊上的规矩,挂牌日要有客人出价破了这坊中的最高的记录,再添一半,就能为其赎身,楼里不能拒绝。这是风月场里默认的规矩。只是这万两黄金的天价一出,可怜了后面人了,这价没这么好破的。
  
  老鸨踌躇了一下,放夙歌走,她还真舍不得。
  
  井懒懒的将金票轻轻拍在桌子上,老鸨看着红木桌上慢慢陷下去的手,忙不迭的一把抽过金票来紧紧攥在手心里,陪着笑道:“奴家这就取卖身契去。”夙歌虽然可惜,但这价钱说实话高得都骇人了,范不着再贪心不足得罪这来历不明的人。
  
  薄薄的一页纸递到面前,夙歌一阵茫然,呆了好一会儿,才手有些颤抖的接过。紧接着,又是一张纸递过来,是跟给老鸨的一样的五千两一张的金票。夙歌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那耀眼得刺目的女子。
  
  “把名字换了。”已经站起来让随从给她系斗篷的女子淡淡道。
  
  就这样?夙歌站在原地盯着两张纸看了半响,突然转身拔腿追出去,追到楼门口,人猛得站住,愣住了。
  
  一整条长街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两排宫灯将太康坊照得亮如白昼。
  街两边笔直的各站着一列金甲金盔的军士,一个个面无表情肃立,腰间悬挂制式军刀,两排长枪闪着森森寒光。
  
  街那端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道中站着一位披着一袭及地长的杏黄色翻龙纹斗篷的男子,长长的眉,深深的眼睛,宽宽的额,高贵得仿佛不应出现在这个尘世中。
  夜风轻吹起他微微有些曲卷的长发,他就这么立在街心,安静的看着那女子。
  夙歌曾无比厌恨自己太过于出色的容貌,此时方知道,跟这个男子比起来,自己什么都不是。
  
  所有人跪了一地。夙歌听见后面桌椅反倒的声音,有人在喃喃道:太子殿下……
  
  刚为他花了两万两黄金的女子行云流水的从这位尊贵的殿下肩旁擦过,刺绣着凤雀古纹的黑色斗篷将将及地。
  ……
  他自然的转身,落后她半步。杏黄色斗篷上四爪的金龙仿佛欲飞起来,黑色斗篷上缀着的黑曜石深沉的华丽着。
  侍从伸手拉开马车门,伏身跪下去。
  天上人间。
  
 
                  
 不可承受之“恨”
   “儿臣请罪。”御书房内,太子赵曦撩起衣袍跪倒下去。
  
  建明帝放下茶盏,沉着声音道:“起来吧。”
  
  太子站起身来,沉默着。像“谢父皇”那样的套式,他是不会说的。
  
  “你这太子当得好呀,半夜调御林军封太康坊,成何体统!”建明阴沉着一张脸,声音不高不低的道。其实在等待太子殿下送了人回家再大驾回宫这段时间,他吃了一碗粥喝了半盏茶,怒气都给消磨得差不多了,不过样子还是要摆一下的。
  
  “儿臣知罪。”赵曦垂下眼睛,没有受惊,脸上也没有太多知罪的表情,只是一个儿子面对父亲无理的责问,得体的附和罢了。
  
  他的这意思,做为父亲的建明帝如何不明白?东宫的御林军,都在太子的权限之内,封了一条街吧,也不过才动用了数百人,就是区区一位公主出行,也得有这个仪驾,何况他堂堂一国太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虽然时间跟地点跟其本意都很是不妥,大失了皇家体统,但指望这个一向我行我素性情古怪得出了名的太子在乎这些,纯属做梦。
  
  看着穿着杏黄色刺绣云龙纹缀着明珠的华丽太子常服还一派清远高洁的儿子,建明帝习惯性的一阵头疼。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介俗人,祖上也没有人炼丹求道的先例,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比道士还道士、清心寡欲的儿子来?多年前,他一怒之下,甚至曾下旨,就连太子的寝衣都得给他绣上龙凤牡丹、花鸟虫鱼等符合他身份的图案,越富贵越好,越华丽越好,但就这效果看来,是一点都没有。
  
  为他生下这个儿子的女人,孝贤德皇后,是与他少年结发的发妻,他给了她做为一个女人无上的尊荣,可她的脸,即使是透着她唯一留存在世上的孩子,也已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这并不是因为建明帝本性冷酷无情,他只是一直都太忙。
  忙着打天下,忙着争天下,先给父亲争,然后给自己争,最后忙着稳固天下治天下,实在没有多余心思浪费在女人身上。他儿女众多,也正是因为雨露均沾的缘故。专宠,这个词在建明帝的女人中是不存在的。
  
  赵曦是嫡子,却不是他的长子,在皇子中,他才排行第七。至于加上公主排第几,建明帝就想不起来了。孝贤德皇后故世后,他没打算费劲再给自己挑个皇后出来,所以,赵曦是他唯一嫡出的孩子。
  和他所有儿子都不同,这个嫡子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再敬畏他,不会在他面前诚惶诚恐。建明帝甚至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跟他说把他废了,他可能也就只是这么清高高淡漠的“哦”一声表示知道了了事。这样的性子,让他不知该苦笑还是欣慰。
  因为自己从立太子当日开始就严厉的抑制了太子做为,到如今太子等于就是一闲人,实力比起他那些已经开始办差的兄弟都不如。出于愧疚的心理,建明帝对这个儿子其他方面一直很宽厚,少有干涉他。
  
  或许自己还得再好好想想吧。叹了口气,建明帝看着儿子,放缓了语气,道:“那秋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姑娘家,逛青楼实在不像话……好歹也装扮一下……你也是,悄悄接出来也就是了,闹得这不成体统!”
  
  赵曦很干脆的低头认错:“儿臣知罪,是一时心急了。”
  
  大概自觉跟儿子谈这事有些自毁形象吧,建明帝的表情有些古怪,清了两下嗓子,道:“你跟那秋小姐到底是怎样?太后都来跟朕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了。你那东宫至今还只有柳氏吧?你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子息不行。若秋家小姐有意,朕准她与柳氏东西并列,有孕即为正,即刻就让宗室为你们操办。”
  关于太子的不近女色,做父亲也是明白些的,并一直对此不满。虽然把女人视作消遣的建明帝对所谓的儿女情长看不上眼,但对于这个古怪的儿子,若能动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赵曦沉默了一下,道:“儿臣尚无此意。”
  
  建明帝听他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忍俊不禁,有些同情又有些好笑的看着太子。心中直暗笑,说什么尚无此意,儿子呀,你是还搞不定吧~~~~
  大宗师是那么容易娶到手的?一入宗师,便不在世俗当中。当年太祖皇帝苦恋静斋的徐仙子,悬后位而待,不也未能如愿么?这些一心沉醉于虚渺天道的人,性子那是一个比一个古怪,这秋家小姐半夜逛青楼挥金如土买小倌,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善主。
  能看到这个一向高洁得仿佛人往他跟前一站,就要自觉俗不可耐的儿子跌落凡尘踢到铁板,建明帝心中还是颇为暗爽的。
  
  “把这个给她,让她没事别拿着太祖灵牌乱晃。”建明帝丢了一个小锦盒给赵曦,里面是一块雕着龙纹的玉牌,功用大概跟诸位皇子身上佩戴的差不多。想到长生拿着太祖玉灵牌叫开城门,建明帝的嘴角都有点抽搐。
  
  赵曦接了,表情还是那么清远的无所谓,建明帝看着就头疼,挥手道:“你下去休息吧。”
  
  赵曦行礼告退,建明帝想起什么,叫道:“跟秋家小姐说,何日得空,朕想见她一面。”赵曦点头,头都没回。
  
  建明帝扶额轻叹,当父亲难,当皇帝难,又当皇帝又当父亲更难上加难。
  
  “双喜,你看我的这个儿子,真是什么与世无争,良善?”烛光下,建明帝的脸半阴半亮,说不出的深沉。
  
  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老太监回答。太子高洁或许不假,良善?开玩笑呢……至于是不是与世无争,那次宫变之前,谁猜到了最后的赢家居然会是这个只会打仗的莽夫皇子?
  
  建明帝也没指望老太监会说什么,径直叹息一声。当皇帝,当父亲,终归还是前者更重要,如同当年他在皇权父子兄弟间的选择一样……
  
  *******
  
  太子东宫位于皇城的东侧,离正宫比较远。当年太宗皇帝退位居太上后移居到此时,这座宫院被称之为“太清宫”。
  赵曦自出生起,就备受祖父宠爱。太宗皇帝退位以后,更是几乎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个孙儿身上,祖孙感情很好。太宗皇帝临终遗旨交代,将“太清宫”留给孙儿当东宫。
  传说这东宫中留着太宗皇帝留给太子的手书,就是建明帝都不乐意到东宫来。虽然不知道这传言是否属实,但建明帝这十几年,踏入东宫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
  
  一路灯座,烛火通明,太子殿下摆驾回宫。宫中的太子妃柳娉婷早就被惊醒了,披着一袭斗篷,领着宫女太监等候在宫门前,见太子回来,盈盈拜下去。太子妃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干涩,显然是在这里等很久了。
  太子殿下只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清淡道:“你回去休息吧。”转身往自己的宫苑走去。
  “太子!”太子妃失声道。
  太子站住脚,微微侧脸。
  太子妃咬了咬唇,温婉道:“臣妾备了宵夜,殿下去尝尝吧。”低低的柔声,已微微的带着哀求。
  
  “天色已晚,不必了。”杏黄色的斗篷一展,太子殿下已经去得远了。
  
  太子妃闭了眼睛,泪潸然而下。
  没有人知道,这些日子关于太子与秋家小姐的传言带给了她怎样的痛苦。这个她自十六岁便爱上的男人,她爱他爱到没了自我,爱到可以无怨无悔的隐忍包容他的一切。但他若非是洁症成病态,而只是嫌弃她,因而结缡八年不碰她一指的话,她再没有了一丝活路。
  我的夫君,你何狠心至此……
  
  第二日一大早,赵曦就出了宫赶到秋水山庄,昨夜长生阴郁的神态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而且,她问他借御医,还是一群……
  
  秋水山庄,以东苑为中心,现笼罩着前所未有的超低气压,就连秋玉络跟苍潜等人都全部被轰了出来,没人敢靠近。
  
  忐忑不安等候了良久,御医们终于鱼贯而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古怪。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御医们都支支吾吾相互推诿,半天说不清楚,向来良善的太子殿下怒了。
  
  被点名的倒霉蛋站出来,无奈的道:“那位贵小姐,问臣等要‘落宫’之法。”
  
  这间屋子里除了御医们就只有秋玉络、安鞅、苍潜跟赵曦四人,安鞅皱了眉,奇道:“何谓‘落宫’之法?”
  
  御医支吾了一下,艰难道:“宫者,妇人子宫也……”
  
  秋玉络捂住嘴巴倒抽了一口气,众皆色变,连苍潜都有些脸色发白。
  
  “你们跟她说了?”太子殿下失口追问道。
  
  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紧紧盯在这御医身上。
  
  一白发苍苍的老御医摸了摸胡子,很学究的摇头感叹道:“此等要求,匪夷所思,老臣等闻所未闻,想说也实在不知从何说起。还得回去翻翻医书,仔细研究一下才行,落砂红花等物……”
  
  “住口!”太子殿下一拍桌子,怒声打断了老御医的嘀咕。
  
  秋玉络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夫人?”太子询问的看着秋玉络,早听得七上八下,心都快跳出来了的秋玉络连连点头,虚弱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赵曦阴着脸看着那群御医,冷声道:“你们都下去。把这事忘了,那什么‘落宫’之法,不许研究!若再让孤听到一个字,莫怪孤心狠!”
  
  御医们忙不迭的应声下来,其实这等邪恶的事情,医者本心,就算有法子他们都未必敢下手。何况那位小姐跟太子殿下这般暧昧,日后说不定贵成什么样,借他们几个胆,他们也不敢乱来。
  
  御医们出去,秋玉络都忘了太子在座了,丝绢捂着嘴,眼圈红红立时就掉下泪来:“这孩子,怎能这么想……”
  
  不肯穿耳,不肯缠足,不肯行及笄礼,现在竟然还……这可不能再让她乱来呀!
  
  安鞅忙扶着她,小声安慰。
  
  赵曦揉了揉额角,与苍潜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一样的苦笑。有什么纠葛先放到一边,至少现在他们的意愿是一样的。
  
  叫了青瓷来细问。安鞅看了赵曦一眼,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行礼道:“太子殿下,这是下臣家事,实不敢惊扰千岁。”言下之意就是逐客。安鞅的想法很古典。怎么说都是他姐的私事,而且女儿家的这等闺阁私隐之事,他一个大男人,又外人,还敌我未明,搅和进来算什么事?
  
  赵曦只看着青瓷,对安鞅仿若未闻。如果只是秋玉络跟安鞅,根本不可能从青瓷嘴里问出什么话来。
  
  青瓷左右看看这些人,不说话。
  
  苍潜冷声道:“说!”
  
  青瓷低头看着脚,还是什么都不说。
  
  赵曦冰冷的道:“你再不说,她就自己找到‘落宫’之法了。”
  
  青瓷脸色大变,思量了良久,才终于小声的挤出了几个字:“小姐,月信来了……”
  
  秋玉络看了看在场的那三个大小男人,脸上顿时一片通红,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青瓷也真是的,女儿的这种私隐之事,怎么能说给他们知晓?
  但赵曦苍潜都是何等灵智之人,青瓷这短短一句话,他们就已经差不多都想明白了。
  
  赵曦跟苍潜对视了一眼,捂了额头,直有些哭笑不得。
  安鞅也是脸色发黑。
  他们该拿那古怪的女子怎么办呦~~~~
  
  难怪她昨日那般行径,两万金子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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