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_派派小说-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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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回头，垂下眼，心中矛盾得疼痛生生，天人交战。　　
　她本想，将四魂之玉与奈落一起净化。　　
　奈落恶贯满盈，本该天罚；而四魂之玉，亦非祥物。　　

　四魂之玉本只是一块玉石，无关善恶，自身无罪，对错利弊只在持玉之人。　　
　玉石无罪，守护玉石之人无错，便是偶获玉石者，大多也甚是无辜。　　

　然这世间，从来都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要四魂之玉在世一天，就一定会有人为此陨身丧命。　　
　　
　君不见，为争玉石，古往今来，伏尸千万，流血成河。　　
　枯就森然白骨，不过人欲。　　

　可笑么？那么多人以为这小小一块玉石可以满足每个人的任何私欲，为之争夺抢掠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可有见到谁凭借这玉石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世间种种人情世故，又何尝不是绕不开躲不过这一个“贪”字？　　
　你获得了自己本不该得到的东西，就必须为之付出代价。　　
　代价么，往往，就是身家性命。　　
　你付得起这样沉重的代价么？　　
　可惜人大多是贪婪又自以为是的生物，欲壑难填蒙蔽双眼，不见棺材不掉泪，甚至狂热致死也不能为之清醒。　　
　既然不可能让举世之人全都清醒，那么唯一的法子，就只有，毁了这玉。　　

　可是，如今，琥珀的性命，已与四魂之玉生死攸关。　　

　该怎么做？　　
　她能怎么做？　　

　再抬头时，琥珀就站在面前，一语不发，只等她下定决心。　　
　只是那孩子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不远处顽强战斗的亲人。　　
　那样眷恋的眼神……　　

　这真是你的决定么，琥珀？　　
　那么……　　
　　
　她轻轻垂下眼帘，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地伸出了手。　　
　琥珀站在原地，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静静等待她下一个举动。　　
　珊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猛然回过头——　　
　“不要！”看到桔梗的动作时她撕心裂肺地喊，飞来骨下意识地就转而朝桔梗的方向飞了过去，全然不顾奈落的触脚已乘虚而攻了过来。　　
　“珊瑚！”弥勒来不及提醒她，只有飞身扑上去，抱住她就地滚过，躲过奈落着必袭的一击。　　
　“琥珀！”来不及爬起，也顾不得道谢，她伏在地上抬起头来绝望地喊叫。　　
　然而下一刻她却愣住了。　　
　　
　她看见了两个童子。　　
　外貌是女童，模样几乎一样，只是发式、衣着不同。　　
　是桔梗召唤出来的式神。　　
　她还看见两个童子张开了结界，琥珀就站在结界中，满脸惊讶。　　
　　
　她听到桔梗淡淡地吩咐那两个童子，“好好保护琥珀。”　　
　她听到桔梗温柔地嘱咐琥珀：“好好活下去吧。”　　
　她看到两个女童带着琥珀离开。　　
　她看到桔梗转过身，径直，朝奈落走去。　　
　她甚至看到桔梗在转身之前，回头对她安慰地微微一笑。　　
　她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松了一口气。　　
　起码有一点她清楚，琥珀没有死。　　
　　
　其实世上没有什么痛苦真的不可承受，对吧？　　
　就算是罪，也要为赎罪而活下去，不是么？　　
　琥珀，不要背离我的话，好好活下去吧。　　
　
　　　
　二十九　千古艰难唯一死　　

　气氛虽然因为琥珀的离开而有所和缓，战斗却不会随着琥珀的离开而结束。　　
　和吸收着四魂之玉力量的奈落战斗，一点都不轻松。　　
　奈落的瘴气封住了弥勒的风穴，而七宝更是只能远远避开。　　
　戈薇担心地看着犬夜叉，手中撑开的弓，箭矢却不能射入奈落的身体。　　
　她清楚地看到了奈落胸口的那一点暗光，四魂之玉就在那里。　　
　但他的盔甲保护了他，包裹住了四魂之玉，也保护住了他的弱点，心脏。　　
　射不中四魂之玉和心脏，就不能战胜奈落。　　
　奈落也深知这点，所以肆无忌惮，借着盔甲的保护，并不下杀招，只是慢慢撩调，意图耗尽所有人的力量之后再一举除掉众人。　　

　怎么办？这样下去一点好处都占不到，只会被奈落牵着鼻子走。　　
　戈薇左看右看，只能射出一支又一支无意义的箭，毫无办法。　　

　弥勒一面挥舞着禅杖保护珊瑚，一面四顾着，思索：没看见杀生丸，难道他真的无所谓犬夜叉与奈落的战斗吗？　　

　刀光，红影，劈落斩合之下雷霆万钧。　　
　犬夜叉越来越愤怒。　　
　奈落是不死身，他知道。　　
　奈落只是要耗竭他的气力，他也知道。　　
　只是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这个杂碎！他想把眼前这个杂碎斩成彻底的碎片。　　
　是他挑唆他和桔梗反目成仇；是他的前身，那个卑鄙野盗鬼蜘蛛，爱上了桔梗。　　
　这个杂碎！这个杂碎，也对桔梗……！　　
　这叫他一想起就想吐！　　
　或者，还有，杀生丸没有出现，这也同样是引起他怒火的一个源泉。　　
　杀生丸！　　
　奈落的话，“桔梗爱上了杀生丸”，这句话像尖针，似锐刺，锥子一般扎心，一针见血，使得他怒不可遏。　　
　那种怒气勃发澎湃，恶心和憎恨，甚至有着迁怒，种种感受纠缠着五脏六腑，如同火焚。　　

　“杂碎！”犬夜叉怒骂，为一直不能切中奈落的要害而暴躁着，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却也已经顾不得了。　　
　“戈薇小姐，这边来。”弥勒和珊瑚一面护着戈薇一面胁从犬夜叉战斗着，两个人也早已是精疲力竭了。　　
　情形很危急了，他们四个这样下去只是被奈落拖尽力气然后最后被一起消灭的结果而已。　　

　“你们比我预想的还要没有用呢……”奈落冷笑着，“四魂之玉的力量果然强大啊，如果再补上琥珀那一块，效果大概会更显著吧……呵呵呵……”　　
　“混蛋！”提到琥珀珊瑚顿时激动起来，她举起飞来骨就要冲上前去和奈落拼命，弥勒不得不拉住她：“别冲动珊瑚，琥珀有桔梗小姐保护，不会有事的。”　　
　“哈哈哈……”奈落哧笑，“你们还真是天真啊，居然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女人身上……你们以为那个女人是在保护琥珀吗？她只是在保护最后的四魂之玉碎片而已……比起四魂之玉碎片琥珀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个混账！不准你这样诋毁桔梗！”犬夜叉红了眼睛，举刀就扑上去，势如拼命。　　
　戈薇稍稍黯抑了一下，然后举起弓，对准奈落射了过去。　　
　刀光暗影以及箭矢的锋芒顿又混成一片。　　
　犬夜叉和奈落战斗剧酣，珊瑚却没有了斗气，只是低头无言。弥勒试着安慰她：“不用担心，桔梗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话虽是这样说，弥勒却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底气不足。　　
　对于桔梗，他其实了解得太少，无法断言她究竟会不会像奈落所说的那样做。　　
　　
　“和你们玩这种无聊把戏我已经不耐烦了呢……”奈落阴侧侧地冷笑　刀光雪亮，华浪怒舞，然而奈落的触手却极为敏捷，长脚横扫，狂飙似的扫荡过来，犬夜叉一个疏忽便被扫中，登时破空被抛弹出去。　　
　“犬夜叉！”戈薇惊慌地喊，扑上前就要去扶他。　　
　“闪开！”犬夜叉却看得分明，她身后奈落恶心的触手已经刺过来。　　
　他迅速跳起来，举起刀劈上去，勉强把奈落的触手斩断，却也力竭，再次被奈落的触手狠狠甩出去。　　
　劲风再起，迎面扑来，他听到戈薇撕心裂肺的喊声——　　
　蓝光横地亮起，眼前因为强光而刺得睁不开眼，风刮剧烈，沙石飞走，锋芒划过之后他才看清，一个白色的身影自烟尘中显现出来。　　

　“杀生丸！”　　
　“是杀生丸！”　　
　众人的表情各异，最惊讶的还是犬夜叉。　　
　“居然被杀生丸救了……”他惊讶地喃喃一句，当然下面的话是打死也不会出口了。　　
　“让开，添乱的家伙！”杀生丸看都不看他，冷冷斥了一句就径直向奈落走去。　　
　“混蛋！”刚刚涌起来的一点感激情绪立刻烟消云散，犬夜叉怒吼一声就想举刀劈过去。　　
　“坐下！”戈薇赶快喊出一句，总算及时阻止了犬夜叉的冲动莽撞。　　
　　
　“居然会在危急时刻出手救一个半妖，杀生丸你还真是兄弟情深叫人感动啊……”奈落怪笑几声，阴冷的灰瞳冷冽地盯着杀生丸，面容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些扭曲。　　
　“无聊的垃圾，闭嘴。”杀生丸没有多余的语言，抬手就是必杀的一招。　　
　顿时劲风再起，飞沙走石四下摇晃塌陷狼籍一片。　　
　　
　一切暂时静止时，奈落站在已如废墟般的荒林地上依旧毫发无伤，杀生丸仗剑而立，神色疲惫。　　
　杀生丸也不是奈落的对手了吗？四魂之玉的力量当真可怕。众人皆是这样想，彼此之间相对而视的眼神中不觉便笼上了深重的忧虑。　　
　奈落却没有一丝得意，他四顾着——不见桔梗。　　
　那个女人送走琥珀后就不见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打算现身吗？　　
　　
　“那好，就先把你们这些人都葬送在这里再去收拾那个女人吧……”奈落狞笑，笑容扭曲。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冷静声音：“奈落。”　　
　那声音似远似近。　　
　　
　背后是山崖，声音其实是从顶上传过来的。　　
　他回过头，然后看见身后的山崖上，白衣红裙的巫女御风而立。　　


　“桔梗，我等你好久了呢……”他低低地笑。　　
　桔梗没有答理他。　　
　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径直就纵身而起，升向高空。　　
　“不准过去！”犬夜叉跳起来想拦下他，却被他一个低扫给远远推出去。　　
　杀生丸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忽然觉得奇异的愤怒。　　
　他却没有阻止奈落。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的目光……以弥勒的形容，应该是前所未有的波澜起伏，精光四射。　　
　　
　奈落已升至山顶，听落在桔梗面前。　　
　他冷笑着，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女子。　　
　女子冷冷地回视，目光如刀。　　
　　
　气流回旋，气息暗涌。　　
　对视间相互之间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或是你死，或是我活。　　
　
　　　
　山头上，桔梗突然张开了结界。　　
　结界表面蓝光荧荧，朦胧半透明的界壁把奈落和她自己两个人包围在里面。　　

　“奈落，不会让你再逃掉了。”　　

　四下间陡然因着这句话而静默了，苦战许久的众人好不容易才得以停住喘息一下，却没有人因此而感到轻松。　　

　他们听到，桔梗的声音，冷峻镇静，淡定自如，从容决绝，字字断金截玉。　　
　听起来，仿若抱着某种决心，坚决如铁，玉石俱焚视死如归。　　

　她难道是要……　　

　果然，只一刹那，结界里突然白光大炽，银芒四射，迸目耀眼有如昭天之日，霜昼并举。　　
　与此同时，结界中又有黑瘴如雾，冲腾而起，与那纯白的光芒纠翻一处，冲撞不休。　　

　“桔梗！”犬夜叉心知不好，嘶吼一声，举起铁碎牙直扑上去想要阻止她。　　

　登山而上的同时，他看见了一旁速度同样惊人的白影。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咬牙加快了速度。　　
　但那个身影的速度也同样加快了。　　

　他举刀，在半山腰时。　　
　刀势捭阖，红光暴涨，锋芒长驱直上，劈向顶端那一处结界。　　
　专破结界的红色铁碎牙。　　

　结界里，尚未完整的四魂之玉悬浮半空，桔梗圣洁的灵光和奈落污秽的瘴气各执一方，殊死拼撞。　　

　白与黑，善与恶，净与污，死与生……人世最简单也最复杂之对立，在四魂之玉表里，激烈翻滚，挣扎，碰撞，对抗。　　
　直接为桔梗的灵力所净化，奈落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神色惊恐面目扭曲，触手拼命敲打着界壁，妄图打破结界逃走。　　

　桔梗也感到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如此纯粹地全部释放灵力，其实是不惜生死的孤注一掷。　　
　纤细十指结印在前，曲张凝结指尖光束环绕，白光流舞。　　

　细眉紧拧，牙关紧咬，汗水涔涔铺满额际，纤细指节可见泛白，衣袍灌风膨起，她整个人身形摇曳得如同颤抖在狂风暴雨中的一株弱柳。　　
　灵光延袭的范围逐渐扩大，包裹着四魂之玉的黑色瘴气已慢慢被压制，纯净的白色隐约可透过玉石中央渗出，奈落触手的扭动也越来越剧烈，他身上的铠甲已在灵力的净化下渐渐软化，至于消融剥落。　　

　快成功了。　　

　奈落开始发出怪异的叫声，随着他的声音越发扭曲，巫女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奈落，这次你逃不掉了。　　

　不必枉费心机，这个结界，就是我自己也无法打破。　　
　我早已，绝了所有的后路。　　

　四魂之玉还未完整，但也无妨。　　
　我只是要打倒你。　　
　就算是为了让那个孩子活下去，我也要手诛你。　　
　你被净化之际，也就是我灵力耗竭之时。　　
　我是个死人，终究要回到地狱去。　　
　同归于尽吧。　　
　　
　污即是净，净即是污；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微漠的笑意。　　
　笑过之后，却又透出丝丝缕缕怎样死命遮掩也依旧按抑不住的悲凉惨淡。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这是第几次迎接死亡？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眼中渐渐模糊，视线所及是混沌而又漆黑的一片，便是手中指前那样炽亮的灵光，射进眸中也只觉微弱无力，照不透心肠。　　
　目光涣散，她索性倦极似的阖上眼。　　
　　
　闭了眼也还是看得见，那些记忆中的画幕。　　
　光影变幻，明暗交纵，耳边仿佛有流水滑过的声音。时空似乎在一瞬间倒转，过往光阴、前尘往事，有如洪流，浸袭天地。　　

　传言人到将死之际，脑海中会有生平最不能忘记的种种光景飞速闪过。　　

　尘事如乱风扑面来汹涌，恍惚间有谁记得从容？　　

　点点滴滴，丝丝缕缕。　　
　斑斑驳驳，幽幽微微。　　
　断断续续，明明灭灭。　　
　模糊。　　
　朦胧。　　
　恍如隔世。　　
　哦，原本就已是隔世了。　　

　那些过往。　　
　懵懂的悸动，隐约的期待，相恋的甜蜜，携手的幸福，以为被背叛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刚复活是疯狂的怨恨，看见爱人奔向别人的绝望与伤心……　　
　　
　曾经灵魂被这样刻骨的情感打上深深的烙印，现在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仿佛，那是别人的故事。　　

　也许是因为时间间隔了太久，回忆变得很遥远，遥远到，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种种感受，如今在心里，也已归于平淡。　　

　死生流转不相值，天地翻时忽一逢。　　
　且喜无情成解脱，欲追前事已冥蒙。　　
　桐花院落乌头白，芳草汀洲雁泪红。　　
　隔世金环弹指过，结空为色又俄空。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　　
　可是，为什么，依然悲哀入骨，意犹未尽，不能舍弃？　　

　或者是生意未尽吧。　　

　所谓生意，不过是尘缘未了，心有执念。　　
　那么她的执念，又来自于什么？　　
　竟日抛却红尘意，不该是一切释然么？　　


　突然，结界剧烈地震荡起来。　　
　界外有股强大的力量在狠狠冲击结界的外壁。　　
　结界表面扭曲起来。　　

　有人正试图打破她的结界。　　

　但一击过后，界壁只是发生了一点轻微的变形而已，很快又平静，恢复原状。　　
　　
　她只是闭着眼凉凉淡淡地笑，笑意伤惨却淡漠，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不必睁眼她也知道会这样。　　
　是的，她早已说过，这个结界是打不破的，就是她自己也打不破。　　
　她没有退路……　　

　一念及此，脑海里忽地银华迸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