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霜前冷-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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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
　　等我。
　　等我……
　　木哥哥，对不起，岚儿等你，岚儿等着你来，把解药给你。岚儿，将不再于你并肩而行。
　　“我答应。”晴岚的声音空洞的，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那三个字已经抽离了她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坚持。
　　“很好。”炎天寒的声音突然轻柔起来，他站起身，走到晴岚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轻轻吻着她脸上的泪。“我的王妃。”
　　“把解药给我，我要亲自交给他。”晴岚木然的抓住炎天寒的手臂。
　　“好。”他的手顺着晴岚头顶的发丝抚摩着，而后挑起一缕放在唇上轻轻一吻。“早些休息，你累了。”
　　听见他走出去的声音，晴岚才伸手拾起他放在地上的解药。放在手掌中，凝视片刻，双手将腰紧紧合在掌中，俯下身去。
　　木哥哥，岚儿好疼。比身上带伤还要疼。
　　我将不再于你并肩而行。
　　
　　　　　　　　　　　　　　　　　　将帅星陨落
　　木弦越过炎天寒的府上，才一落地，身子就瘫倒在地。他心下大急，现已是酉时。昨日赵孟阳已经带着他边境两千精锐骑兵，扎营韶炎边界。他出来前已同他们商定，若是过了酉时他还未归来，就由赵孟阳带骑兵在戌时由边界山道，绕到炎国都城卫令。现在炎天寒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定是有所调度，他若不告诉赵孟阳，取消行动，必定会有麻烦。
　　木弦又试着动了动身子，勉强能坐直，但是无法移动。他的双臂毕竟不能动弹了，但是还有右腿可以移动。
　　炎国在北部，虽已是立春，但天气依旧寒冷，尤其是夜间。木弦若是不想法子到前面林中同井木轩碰面，就会先被冻死在这里。
　　木弦的脑中闪过炎天寒所说话，没有解药。那不是毒药，只是很厉害的麻醉药，入血即溶。可惜，他只是划破了点皮肉。
　　麻药，入血即溶的麻药，所以只要……
　　木弦动了动右脚，目光在附近寻找尖锐的东西。在他身子的左侧，有一块尖锐的石块。木弦一咬牙，移动着右脚向石块靠去，而后将石块挪到离自己近的地方。
　　一寸，两寸。木弦深吸一口气，突然整个人向左侧倾倒，他的左臂，重重的被石块尖锐的石尖扎入，顿时鲜血涌出。
　　入血即溶的麻药，就只有用放血来减轻。
　　因为是麻药，所以木弦并不觉得疼痛。他的身子没有动，血很快就湿了石块。空气中的寒冷，迫得他不断的咳嗽着。
　　他闭着眼睛，等待着。
　　
　　时间似乎过的并不久，但是在木弦看来，仿佛已经蹉跎了一生，再与她相见时，都已是垂垂老矣。
　　左臂突然的疼痛，让他呻吟出声。他睁开眼睛，手臂已经可以动了。他用右手撑起身子，坐直，而后紧紧咬住牙关，伸手猛得把出扎在左臂中的石块。血喷溅出来。他也冷汗淋淋。
　　他撕破衣角，将伤处随意包扎好后，才站起身。
　　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漆黑。他摇晃了两下，勉强没有倒下。
　　等到黑幕散去，他小腹提气，向林中飞速奔去。
　　
　　井木轩焦急地在树下走来走去。已经快过了酉时了，当初就该让角木蛟和奎木狼跟着去。井木轩抬头望了望天，罢了罢了，还是快些回去让赵王爷启程吧。
　　他一个翻身上马，正要驾马，就听耳后一阵轻轻的风急速涌来。他目光一寒，身子不动。
　　木弦赶来，见井木轩上马，正要离去，更是加快脚程，“井……”
　　一凌厉的掌风扫向木弦门面，他要躲过已是来不急，只得硬生生接下。倒退了两步，勉强开口，“是我，木弦。”
　　井木轩一掌拍出才看清来人，再要收回掌势，就与木弦手掌相对了。他连忙下马，扶住木弦。他黑中视物的本领甚好，已经看到木弦受伤的手臂，不用想，也知道是血淋淋的。
　　“他们伤了你？”“没有。我们快走。已要过了酉时。”木弦摇摇头，又甩甩脑袋，让眼前的黑幕快些散开。才快步上了自己的马，掉转马头，对还站着的井木轩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可你的伤骑马……”“走。”木弦不理会，马鞭一扬，飞驰而出。
　　井木轩也连忙上马，紧跟其后。
　　
　　炎国都城卫令就在两国边境处。从韶国边境有一条险恶的山道可以绕到卫令城，这条山道两边均是可以埋伏的地方，通常不会有将领冒然走此处，以防埋伏。因此炎国在这条道上也并未派人把守，只在快要接近卫令的地方，驻兵把守。
　　赵孟阳选择从那条山道走，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成功的可能性却是相对大的。
　　回到已经驻扎起来的营地，木弦下马险些栽倒，幸而井木轩在旁侧扶住了他。“木公子，大帐在这。”
　　木弦点点头，自己走了进去。
　　大帐之中，只有一个人，却不是赵孟阳。
　　“皇上。”那人见木弦走进，连忙跪下。“你是谁？赵王爷呢？”“在下原是是赵王爷的手下副将，名章昭。”那人虎背熊腰，方正脸，浓眉大鼻。
　　“赵王爷走了？”“赵王爷等不住，带了一百人先走了。”“走……咳咳……走了？”木弦轻轻咳嗽了几声。连忙转身就要向帐外去。“皇上要去哪？”“找回他。”
　　“木公子。”井木轩走进帐来，拦在门口。“你现在去追不会赵王爷的。斗木獬、亢金龙同去了。木公子，还是让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吧。”
　　在有亮光的地方，井木轩才看见了那个伤口，很深，几乎要见骨了。
　　“皇上，臣以为皇上还是留下。等着赵王爷的消息。”
　　
　　大帐中，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只有三人的呼吸声，让帐子里感觉还有些生气。木弦手顶着额头，闭着眼。脸上已为那伤口弄得没有了血色。井木轩笔直的站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而那个章昭坐得十分不安稳，不时起来走动走动，又坐了回去。
　　“谁！”井木轩突然喝道。脚下一滑，已经挡在木弦前面。
　　大帐被掀开，走进两个身上浑身带血的人。
　　“斗木獬，亢金龙！”井木轩惊呼。“你们怎么受伤了？”“我没有受伤，亢金龙受了箭伤。”斗木獬，手指了指一旁的亢金龙。
　　“王爷呢？王爷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章昭上前一把揪住斗木獬的衣领，瞪着他。“王爷死了。我们进了山道，走到中间的时，就遇上了埋伏。王爷和众兄弟拼死保了我与亢金龙出来。”两人皆是一脸愧疚，低下了头。
　　“你！你！”章昭甩手给了斗木獬的一掌。
　　“住手！这不怪他们，是王爷救女心切，未等木公子归来就先行离开。”井木轩一把推开章昭。
　　“皇上！王爷……”章昭悲愤地转过身，话却说不出口了，愣愣盯着皇上。木弦已经站起身了，缓缓僵硬地走到斗木獬与亢金龙面前，“王爷确定已亡？”“我们亲眼看见的。”
　　木弦后退了两步，悲戚一笑，一口血喷了出来，“岚儿……我……对不……起你……”双眼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岚儿，对不起，我连你唯一的亲人都无法保护。
　　岚儿，对不起……
　　＊＊＊＊　　　　　　　　　　＊＊＊＊
　　“炎国欺人太甚！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方法来威胁！决不答应！”“章将军，你小点声，木公子还睡着。”隐约含怒的声音。
　　“皇上醒来，也决计不会答应的。为了一个女人，怎么可以送我韶国百年基业？！”“章将军……”
　　“咳咳……你们……在……说什么？”木弦缓缓睁开眼睛。他躺在用狐裘貂皮大氅所铺的椅子上。
　　章昭声音立刻小了下去，连忙行礼。“皇上！”
　　“木公子，把你吵醒了。赵王爷的事不关……”“章昭，你刚才在说什么？”木弦撑起身子，井木轩连忙上前扶他坐好。仔细查看木弦的神情，发现除了疲惫，并无其他。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皇上！炎国欺人太甚！”章昭将手中一封信递给木弦，一脸愤怒，脸都气红了。
　　木弦接过，低头看信。
　　“炎国竟然以赵郡主相要挟，如果皇上不同意割让边境三座城池，就要处死赵郡主。”章昭越说越激动。
　　木弦索性闭上眼睛，听着他讲。
　　“我韶国大好江山，怎可轻易如此让人？真是岂有此理，皇上绝不可答应。”
　　“章昭！若是不答应，赵郡主就会死，你怎可如狠心？”井木轩怒道。赵晴岚是武林盟主，怎可死在炎国人手上。“木公子，若是木公子不肯相救，‘七宿’自己去救！”
　　“若是皇上答应，臣带手下所有弟兄，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决不受此侮辱！”章昭的脸涨的通红，也狠狠的说。
　　一时，两个人相对怒目而视。
　　两声轻微的咳嗽声，让两个人同时转向木弦。“皇上！”“木公子！”
　　木弦睁开眼睛，漠然地看了章昭一眼，转向井木轩，“明日辰时，除去斗木獬，亢金龙留下，其余都跟我去边境处。”
　　
　　　　　　　　　　　　　　　　　　红颜乱江山
　　“皇上！”章昭大惊，“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将我韶国祖宗基业拱手相送？皇上对得起列祖列宗吗？”章昭伸手指着木弦，手指颤抖。
　　“章将军，我们一共多少人马？”木弦坐起身，问道。
　　“除去赵王爷带走的一百人，我们还有一千多人。”“一千多人，如何同炎国倾巢而出的军队对抗？”
　　“皇上，臣宁愿战死也不愿受此等侮辱。我韶国颜面何存？如何对得住那些已经亡去的将领？皇上定要三思而后行，定不可为了女人这样的祸水而亡国！”章昭已不顾君臣之礼。
　　木弦眉峰一拧，厉声道，“跪下。”
　　章昭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还望皇上三思。”
　　“我们只有一千多人，且不问是否能打赢，若是战端一起，必然传入都城。现还是国丧期间，怎可征战？”重点并不是这个，如果战端一起，所有人都会知道皇上在边境，到时韶凌定会大乱。裕亲王若是趁此机会，与炎天寒内外夹攻。炎天寒又极其精明，炎国又窥视韶国已久，利用了裕亲王后，定会想办法除掉裕亲王，到时就是韶国覆灭之时。
　　“但是情况有变动，虽是国丧，但是这也是逼不得已才开战。皇上应派人火速调集人马而来，而不是去和炎国签条约。”章昭摇头道。
　　“朕是皇上，知道如何做。”木弦冷冷道。转头对一旁井木轩说，“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做。”
　　“皇上若是执意如此，就让臣带领兄弟去同炎国一战，战死沙场才是武将应在的地方，而不时苟且偷生！”章昭提高声音喊道，打断了井木轩正要答应的话头。
　　说罢，章昭自行起身，大步向帐外走去。
　　“站住。”
　　“皇上改变主意了？”章昭一喜，转身问道。
　　“你执意如此？”“是。”
　　“好。井木轩，将他拖下，斩。”命令决断的语气，幽黑的眼眸是清冷的光，嘴角紧抿，眉头微蹙。
　　章昭霎时呆立不动，惊愕地看着木弦。
　　“是。”井木轩已经来到章昭身边，扣住他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章昭突然大笑起来，“桀专宠妹喜，被商灭亡。妲己惑主，商朝亡。周幽王为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唐玄宗专宠杨贵妃，才引得唐朝衰败。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皇上！哈哈哈哈，如今皇上竟然也要走此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竟可以断送我韶国疆土。”
　　木弦的脸一阵发白，仍是紧紧抿唇，低声喝道，“还不拖出去，斩了。”
　　章昭甩开井木轩的手，“本将自己走。”他愤怒怨恨的目光落在木弦身上，“赵王爷白白牺牲了，那一百将士为了你这样的皇帝去死，不值得。若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定会惩罚你这个昏君的！韶国的百姓若是知道，定会不分日夜咒骂你这个昏君的！”说罢费袖而出。
　　井木轩也紧接着跟了出去。
　　木弦摇晃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胸口闷闷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喉头一甜，却被他强忍了下来。他撑着桌子的手，手背青筋凸起，紧紧绷着。
　　木弦苦笑。眼底浮现凄婉之情。
　　昏君，他已被冠上了昏君的名头。红颜祸水，他这样做是在他人看来是因为迷恋美色？万般的唾骂啊，他相信的，他相信回去，等待他的是韶国百姓的咒骂，是百官的不解与愤怒。
　　可是，没有办法，他必需这样做。否则，等待的才将是韶国的灭亡。
　　
　　“木公子。”井木轩返回了大帐，“章昭已死。”
　　“将他的灵柩带回，我要厚葬他。他，是个忠志之士。”只是，偏偏在这里用错了。
　　“是。”
　　＊＊＊＊　　　　　　＊＊＊＊
　　第二日，大雪纷飞。
　　辰时，炎韶两国边境。
　　木弦一身狐肷褶子大氅，面上是淡淡的微笑。他的身后站着‘七宿’再往后，是一千多精锐骑兵。
　　对面是炎国整齐的兵列，至少也有一万人。
　　“炎天寒也太过分了，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他竟然还没有来。”井木轩在木弦耳畔气道。
　　木弦摇摇头，“稍安勿躁。”
　　“木公子还是到后面去歇息下，坐会吧，你也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井木轩伸手就要去扶他。
　　“不必。我还可以。”木弦挡下他手，微微一笑。井木轩却皱起了眉，还可以？他的手怕是已经和这雪花一样冷了吧？
　　木弦的肩头早已经落满了雪，他的面色快要同雪一样白了。但是他始终在微笑。
　　炎国的兵列突然分开，走出一身披湛蓝披风的男子。“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不怕背上骂名吗？”炎天寒的声音低沉，带着玩弄的味道。
　　木弦向前走了几步，“英明与昏庸只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昨日，也被骂过了。我要见岚儿。”
　　“别着急，你答应那三座城池割让与炎国？”炎天寒也向前走了几步，问道。
　　“那么二皇子以为我今日来是做什么？”木弦淡笑问道。
　　“好，那么就签下条约吧。”炎天寒正要拍手让人奉上纸笔，却被木弦打断了。“二皇子，我们先说好了，我要带走岚儿，才会与你签下条约。”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炎天寒冷哼。
　　“你如果要那三座城池，就应该相信我，相信我是韶国的君主，绝不会不守信用。何况……”木弦的目光落在炎天寒身后的部队上，“二皇子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武力的力量。”
　　“这话，我喜欢。来人，带赵晴岚过来。”
　　列队又一次分开，一个小兵押着晴岚上前来。
　　紫色的眸子看见了木弦眼中的欢喜。晴岚却调开目光，木哥哥，解药交给你后，我们两人再无交集。
　　“岚儿。”木弦柔声叫道。
　　炎天寒扫了晴岚一眼，“他在叫你，你还不过去？”
　　晴岚紧握了握手中的解药，而后抬起头，一步一步慢慢向木弦走过去。
　　木哥哥，我多么希望这条路好长好长，没有尽头，我就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你，看着你对我笑，听着你唤我岚儿。
　　木哥哥，我又多么希望这条路好短好短，只要一瞬间，我就可以把药交到你手上，而后，离去永不相见。这样，岚儿的心或许不会那么疼。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痛的却是心。
　　木哥哥，就这样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多好，看到我们两鬓斑白，看到我们无力再走。哪怕沧海桑田，换了人间。
　　木弦看着晴岚一步一步走来，眉头却越拧越紧。不对，岚儿的眼神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