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霜前冷-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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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岚一路只顾专心走路，故意落在最后。突然前面的人都停了下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前面传来。“赵将军之女是哪位？到前面来。”
　　人群自动位晴岚让开了一条路。十年前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出来，不禁苦笑。这长公主对自己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见晴岚上前，长公主才继续往前走。她以二十出头，早已下嫁了朝中已经过世大臣曹庸之子，已生下一男孩，身材却还是好的，眉眼间，已是成熟女子的韵味了。只是依旧不改那傲气和不削。
　　晴岚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等着长公主开口。果然，长公主放慢步子，冷笑道，“韶凌第一的美人儿。呵！怪哉！有如此怪异的眼睛？”她嫉妒了。父皇今日竟然对这个奇怪的女子如此赞赏。父皇的赞赏只有她才有，父皇说过，她才是最好的。
　　晴岚没有答话。这样的话已经没有当初听起来那么刺耳了。她，习惯了许多。长公主见她不说话，嘲讽一笑，“说不定你娘就是和哪个妖怪生的。”这话让原本还有人交谈的队伍里，刹时无了声响。一旁三公主，也就是当年那圆脸可爱的女孩，拉了拉长公主的衣袖，低声叫了一声，“大姐。”
　　晴岚直视长公主，紫眸如聚雪霜。那样的冰冷附在干净的眼眸上，好似一下能刺穿人。长公主摔开妹妹的手，冷哼一声，“居然敢瞪我！”突然伸手向晴岚双眼刺去。“我最讨厌你的眼睛！”
　　晴岚没有动，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在手指离眼睛几寸时，伸手猛得一扣，反手把长公主的手扭到她身后。她顿时哇哇大叫。
　　“你大胆，敢冲撞我！”长公主仍硬着头皮大叫。跟在后面的人早就停了下来，却无人敢上前。
　　“请公主道歉。”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轻视，但绝对不可以忍受对她爹娘的污辱。“你这个妖孽，放手！快放手！妖怪，妖怪，你这个妖怪！”长公主扭动着身子，想摔开晴岚的手，形象也不顾及，当着众人的面就大骂起来。
　　晴岚扣着她的手力道慢慢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字眼，她以为，她真的习惯了，已经没有感觉了。可是，这两个字仍然如针扎般密密刺在她心上，疼得令她无法站直，她紧紧咬住了唇。
　　长公主感觉到手上的力量放松了，她一用力争脱出来。反手一声“啪”的脆响。晴岚的脸上多了五条红印，原本被咬着的唇，也因这一掌被她咬破了。血顺着唇角流下。晴岚没有勇气再直视长公主，只是僵直站在那里。
　　“便宜你了。来日再同你算帐！走。”长公主揉着被晴岚捏红的手腕，趾高气扬地领着众人前行。
　　从晴岚身边走过的人，有的害怕低着头，有的鄙夷地看着晴岚。而她自己，始终站在那里不曾动一下。
　　
　　直到人都离开，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晴岚回身便是一掌。“是我。”温润的声音，硬生生的让她收住这掌。
　　但是因为恐惧而使出全力，此时在近距离下要收回，已经来不急了。少了三分力的掌还是落在木弦身上。
　　晴岚的内力并不强，木弦在仓促之下受了一掌，只觉胸口一疼，体内原护着他的真气因怕伤到晴岚，被他硬生生的化开了。胸口闷了片刻，才喘过气来。
　　“公子！”晴岚转身瞧清了身后的人，惊道。月光中，他站在树影下，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干净而出尘。“公子，我是不是伤到你了？我……我刚才以为……”“刚才那一掌扇疼了你。”木弦幽黑的眸子流露出关切。“我……”他是不是什么都听到了？“再咬血会流得更多的。”木弦的手指轻柔的从晴岚咬破出血的唇上划过。
　　他的手指凉凉的，如羽毛般滑过。“公子，这有方帕。”晴岚慌忙拿出袖中的方帕，抹了下唇。素白的帕子上又多了一抹殷红。“又被我污了。”晴岚苦笑。
　　“怎么会……咳咳……污了呢？”木弦偏过头，低咳起来。“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伤到你了？”想到他冰冷的手，又看到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是风寒吗？也不见你多穿件衣服？”“不是……咳……老毛病了……今日出来急……咳咳咳……确实忘多带件衣……服”一件丝绸罩衣落在木弦肩头。“原来是爹爹怕我冷了，交代带的。看来这时排上用场了。”晴岚淡淡一笑，把罩衣系好。
　　这罩衣披在木弦身上，短了一截。好在他原本清瘦，才穿得下。可终归是女子的衣服，缚着他的肩，甚是别扭。晴岚忍不住笑出声来。
　　“丫头，有什么好笑的？恩？”木弦幽幽问道。晴岚反倒愣了，看着木弦。他刚才叫自己……丫头。
　　“我想你应该不想去皇后那吧？”晴岚点点头，“可是如果我不去，我怕……”“皇后身体欠佳，定然不会一一见的。你放心吧。”晴岚点点头。她也不想去，她怕管不住自己，又闯祸了，她来时曾对爹爹说，让他放心。
　　“那就和我，一道去个地方。如何？”木弦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晴岚点点头，向前几步，木弦才跟了上来。
　　晴岚对宫内并不熟悉。只是跟着木弦走。他似乎和熟悉这里，带着晴岚走的都是无人巡查的地方。
　　越走越是安静，直到一座冷清的宫殿出现。
　　宫门是紧闭着的。匾上写着“珑秀宫”清冷的挂在这座无声气的殿门上。
　　
　　　　　　　　　　　　　　　　　　冷宫寂沉沉
　　木弦站在宫前，仰视着珑秀宫的匾额，身子竟然在微微发颤。他就将进入这座他不被允许进入的禁地，那个他望而却步的地方。原谅他，到今日才有勇气进入。
　　“公子，你不进去吗？”晴岚有太多的疑惑，却没有问。他来这，定有他的道理。
　　“恩。”木弦轻声应了，上前，缓缓伸出手，在要触到门是，手指猛得缩了一下，顿了片刻，终还是推开了珑秀宫的大门。
　　这早已经看不出曾经有人居住过的模样了。宫道两旁杂草丛生，毫无生气。宫内的陈设显然未曾移动过，早就布满尘埃，边角的地方挂满了蜘蛛丝。
　　晴岚立在一旁看着木弦。耳畔是长公主嘲讽的声音。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她被称为妖怪，可他，那个少年，干净的一尘不染，如隔云端。
　　木弦走过珑秀宫宫内的每一个角落，伸手抚摩着积满灰尘的桌子案台。他呼吸间，只有呛人的灰尘。这里一切都是腐旧的，他找不到他期望寻找的气息。
　　他走近梳妆台，抹开铜镜上的灰，模糊地照出的是木弦自己的像。只有梳妆台上锈迹斑斑的饰品，告诉木弦，这里曾有过主人。他环视屋子一圈，满足一笑，来看看就够了。
　　“晴岚，我们走吧。谢谢你陪我过来。”木弦走回她身边。“公子。”晴岚手中拿着木弦的方帕，递给他。“公子，我，我与你是不同的。这方帕还给你。”晴岚眸子黯淡。她会污了干净的东西。
　　“怎么？”木弦微低头问道。“公子。长公主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我，我……”妖怪二字终是说不出口的。
　　“就因你的紫眸？”木弦微笑。“我第一见到这样与众不同的眼睛，第一次看到那样干净澄澈的眼睛。那样能透出人最纯净灵魂的眼睛时，我在想，有说将会保护这双澄澈呢？”
　　晴岚抬头望着他此时格外明亮的眼睛。“晴岚，你在用别人中伤你的话束缚自己。中伤你的人感受不到痛苦，但那些痛苦却都反扑到你的身上。为何要太在意呢？当你不在意的时候，那些话也对你失去了作用。在别人用同样的话辱骂你的时候，你就能潇洒回手，给她惩罚不是吗？”木弦说得很认真。
　　十年都是自己在作茧自缚吗？她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太在意了，但是只要一有这个念头，她就会恐惧地回到原位。而十年来也从未有过人对她这样说过。碧荷，碧叶只会对视流露出对她的担忧，爹爹每每看到她，总是带着小心翼翼，宠溺，忧愁。他们都怕伤害她，所以什么也不说。只是尽力保护她。可她知道这样的保护不会永远，所以她迷茫，她不知道如何去做。泪，顺着脸颊滑落。
　　“哭出来，就好了。”木弦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解下自己身上的罩衣。“丫头，试着去放开些。”木弦为她系好罩衣，浅浅一笑。
　　“我们，该走了。”
　　晴岚点点头，抹去泪珠。
　　珑秀宫的大门又合上了。仿佛依旧无人问津。
　　
　　已临近二更，众多店铺都关闭了。行人也几乎都回家了。路上变得冷清起来。
　　一辆马车奔走在路上，马蹄声下，到了赵王府前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车夫打起帘子，等晴岚下车，才从另一端绕到王府后院。
　　晴岚一人回来，没有通知下人，大门还是紧闭的。晴岚站了一会儿，才举步向前。
　　腰突然被环住，命门也被人扣住，腰间的手一用力，被一提，带着她到了王府另一端。
　　“谁？”晴岚不敢妄动，待那人停下稍顿的瞬间，不急转身已急急出手。今日进宫不得带利器，此时身上并无兵刃。
　　借着月光，瞧清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掌还未碰到那人，自己已被先点了穴。“看来，我小瞧了赵郡主了。”他的声音是迷人的沙哑，一双深蓝的眼睛此时正绕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的美人。
　　“你是谁？如何知道我？”“我当然知道郡主。还有你父亲赵孟阳。”他也顶多十九岁的模样，却是老沉世故。
　　“你认识我爹？”晴岚从未听过爹爹有炎国的朋友。“不认识。”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晴岚的眼中开始燃起怒意，死死瞪着眼前玩世不恭的陌生人。好似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美人生气了？我见过许多女人。可如你这般的倒头回见。韶国这地方，难道出美人？”他故意绕开了晴岚的问题，说着这无关紧要的话。伸手欲抚晴岚的面。晴岚此时无法动身，只得一口咬住伸来的手指。
　　那陌生人不叫，也不挣扎，竟然好似旁观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晴岚无计可施，只得松了口。
　　“咬够了？”邪邪一笑，“那换我了。”他伏身要吻晴岚，晴岚一侧脸，他的唇只从晴岚脸颊上擦过。
　　他舐了舐唇，笑道，“记住，我叫炎天寒。”手起落在她的玉枕穴上，双手抱起晴岚软下来的身子。
　　他飞身跃入王府中。一时也不知将她送到哪去，见一路巡夜人从远处走来，就将她放在附近长廊上。手指滑过她的脸颊，诡异一笑。
　　他还没玩够，是不会动手的。等着，很快，我们还会见面的。炎天寒深蓝的眼睛深邃而不可测。远见巡夜人的灯光越来越近。转身出了长廊，又从围墙跃出。无声息离了这王府。
　　
　　＊＊＊＊　　　　　　　　　　　　　　　　＊＊＊＊
　　碧荷和碧叶说，小姐这半月变了。赵孟阳欣喜地说，岚儿，放下了就好。王府的下人们个个都说，小姐越发的亲近人了。
　　
　　小巧的山青色锦袋在葱玉指间摆弄。晴岚将锦袋放在鼻间，有股淡淡的玫瑰香。木哥哥已经处理过了，香味只余三四分。晴岚嫣然一笑，轻轻吸了口气，满是玫瑰香。今天要去看看木哥哥了，也不知道他这二日如何了。
　　“小姐，小姐！”碧荷匆匆跑来。晴岚手一松，锦袋险些掉到荷塘中。“碧荷，慌张什么？”晴岚抓住锦袋，松了口气，系回腰间。
　　“外面有客人要见小姐。”碧荷一口气说完，开始大口大口吸气。
　　“见我？爹爹呢？”“王爷……不在！”
　　“那好，我去看看。”莫非，是木哥哥？
　　双脚才踏入前厅，晴岚就怔住了，后悔没带上贴身兵刃。
　　
　　　　　　　　　　　　　　　　　　生人复来寻
　　“炎天寒，你来做什么？！”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厅中的人，深蓝的双目闪了闪。如刀刻般硬朗的面庞，带着几分玩味。
　　晴岚全身都紧张起来，她感到了危险和不安。“你怎么进来的？”陌生人，是不会放入王府的。
　　“岚儿，半月未见，可想我了？我可是日日念着你。”炎天寒并不回答她，却笑着各位灿烂。
　　“这不是你叫的名字。”晴岚柳眉蹙起，冷声道。
　　“岚儿生气了？”炎天寒全不在意。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晴岚的话。
　　“你从炎国来做什么？我与你不曾相识，你想要什么？”晴岚深吸一口气，看着他。
　　“不错，你不认识我，我可是日日都知道你。你常去鸣觉寺，你喜欢荷花，常在王府荷花塘边……”“你跟踪我！”晴岚惊道。
　　“你害怕吗？”炎天寒上前几步，依旧是笑，却让人遍体生寒。“站住。”晴岚退到门外，“你到底要……”“要你。”炎天寒直径走到晴岚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怎样？现在还敢同我去个地方吗？”炎天寒的眼睛不可测，此时正盛气凌人地伏视她。晴岚没有答话。“那是有关你娘的，你也不去？”
　　娘亲吗？他又怎么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晴岚感到共恐惧。胃越发拧紧似乎随时都要吐出来。
　　“不去就罢了。”松开手，炎天寒微微勾唇，从晴岚身边走过。
　　“等等。我去。等我片刻。”晴岚咬住唇，紫眸却倔强冰冷地对上深不可测的双目。“好极了。我等你。”炎天寒没有回身，所以，晴岚看不见他脸上驾定的笑。他知道，她一定会和自己走的。
　　
　　两匹快马奔走在小道上，马蹄清脆地击在地上，漾起细小的尘土。
　　炎天寒紫袍迎风飞扬，腰间长剑一晃一晃闪着宝石蓝的光。浓密的头发并不似韶国人一般高高束起，而是低低扎了半头。此时正在向后狂舞着，桀骜不拘。
　　他身后女子的面容隐在软纱后，翡色纱裙轻舞。
　　道路越走越偏，直到炎天寒在一座无名山庄前停下。
　　“我们到了。”炎天寒翻身下马，已经有人打开大门迎了出来。晴岚望了望无匾额的山庄，紧握了一下腰间短剑，也翻身下马。
　　“进来吧。这是我在这买的庄园。”炎天寒回头说道。他一个炎国人，怎会在此买庄园？晴岚脚下仍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庄园内部比外面看来要大了许多，装点的甚是奢华，多有些皇族气派的样式。
　　炎天寒在前引路，两人都未说话。直到走到庄内一高里阁楼处。“主人，都备好了。”早已立在楼前的管家迎了上来。“很好，都下去吧。”管家领着三人，退了下去。
　　“我们上顶楼。”炎天寒抛下一句话，进了楼中。
　　楼共四层，从顶楼看，可看到韶凌城一大部分，包括皇宫。
　　晴岚摘下面纱，“说吧，做什么？”“聊天啊！瞧，瓜果都让他们备好了。”炎天寒似笑非笑地指了指桌上的几盘瓜果和两盅茶。
　　晴岚无心与他闹下去，转身欲走。“你不看看这东西？”炎天寒拿起桌上画轴递于晴岚。
　　晴岚满腹疑惑，还是接过画轴，打开了。
　　画上女子一身百褶如意月裙，静坐在满池荷花前，双手放在膝上，唇角含笑。美眸与炎天寒一般是深蓝的，却比他清亮，更加悠远。发分股结椎、倾斜结束置于头侧，头上插着一直镂空金钗。细看，晴岚与她有很是相似，只是晴岚显得年少单纯，画上女子确实女人韵味。
　　“这是你娘的画像。”
　　“我果然和娘亲相象。爹爹没骗我。”晴岚极轻地抚摸着画像，淡笑着。紫眸中氤氲成水雾。她，终于见到娘亲了。“原来，娘是炎国人。”和炎天寒一样的蓝色眼睛。“你怎么会有娘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