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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荷露霜前冷-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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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印低头看着那青铜狮,惊讶地抬头看了木弦一眼,而后缓缓垂下眼眸,慢慢伸手拿起那青铜狮。那上面,还有木弦的体温。
  “你还留着,你还留着。”墨印端详着掌中之物,反反复复重复着。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结义兄弟时,他送给木弦的。原本是一对,拆开来一人一个,只当留恋。也算他做兄长的送的礼。他原想,他进了宫,那样多的好玩意,还怎会看的入眼这小摆设?
  “我一直留着。”木弦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你大婚,我没赶得回来。这青铜狮,就当补送的礼物,你……你就给韵雅吧。”木弦在笑,却很勉强。
  “我……我会的。”慢慢合拢手掌,抬起头,却见木弦飞快得转过脸去。
  “小弦。”他又叫了一声,木弦只是仰着头,看着那飞流瀑布,“你说这瀑布是从那儿来的?”
  没有想到他突然这样那个问,墨印愣了愣,摇摇头。
  “我们顺着这河流往上走,看到哪儿好不好?”木弦转过头询问的看着墨印。
  “好。”墨印不禁伸出手,握住木弦有些冰凉的手。他没有挣托,任由他这样拉着。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今日就都实现了吧,无憾了吗?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永远不要走到尽头,可不可以?
  这一日,可不可以很漫长很漫长,不求天荒地老,不求朝朝暮暮,就这样没有尽头,一直走,一直走,没有点墨阁,没有皇宫,没有百姓,没有敌人……
  只有木弦,只有墨印……
  “快看!那有一艘小船。我们去泛舟可好?”木弦猛一抓墨印,手向前一指。
  “好!”
  小小的舟浮在河边浅水处,舟身上爬满了青苔,里头放了一副桨,木浆受了潮,也是有大半惹了苍苔的,连把手处也是苍青一片,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去使用了。
  解了缆,取一锭银子系在绳上,若是船家寻来,就当向他买了这木舟。
  舟很小,两个人坐进去正刚好,再容不下其他人。
  木浆上面满是青苔,几乎找不到可以用手握住的地方。木弦抬头看了墨印一眼,两人都微微拧起眉头,相对看了半晌,只一会功夫,小舟以顺着流水漂离原先的位置。
  没有任何的语言,甚至没有眼神交流,木弦与墨印几乎是同一时刻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木浆,微微一笑,扬手将手中的木浆丢入河里。
  于是木浆随着水流漂着,没有桨的舟,也只能随着水流漂着,被舟载着的人,也便这般无目地随着水流漂着。
  在小小的舟里,两个人几乎是紧贴着坐着的。
  不能相见的时候,千万般语言都盘算在心里,只担心见了面,来不及将要说的话说完讲明白,而现在相见了,甚至只相距咫尺地坐着,紧挨着,天地间只有彼此,却又一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仿佛什么也可以说,每日见的花草,每时沐浴的阳光和风,都曾迫切地想告诉对方。
  却也仿佛什么也不可以说,只担心那一直压抑着没有说明白将清楚的感受一出口,便覆水难收。
  什么时候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掌心竟会紧张的微微汗湿?
  墨印欲盖弥彰地摆弄着手里的铜狮子,那狮子青铜的身子在阳光下竟隐隐可以看见细小的汗珠。
  “怎么想到把它给我?”也许是太多话想说,而无从说起,也许是找不到能说的话,只好随意找个话题,墨印摩挲着掌中的铜狮子,低头说着。
  “怎么?这礼物你还是不满意?”木弦似乎有些委屈,声音里带着孩子气,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惊觉,这样的口气,似乎永远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墨印细细地抚过那狮子的每一处轮廓,清清淡淡地笑着,时间以与流水相同的速度点点流过,直到木弦以为他不再说话了,他才又开了口,声音低低地,想要他听到,又怕他听得分明:“不,你还留着它,我很欢喜。”纵然金石千万,我给你的,你给我的,最珍贵的大概便只有它了吧。我真的,真的很欢喜。
  天地间如此静谧,墨印的声音尽管不大,木弦还是将他的话听得分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半晌无话,顿了顿,突然沉声吟道:“还君明珠双泪垂……”
  “小弦……”
  不知道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打断他的话,是不忍他继续吟咏,还是不忍去听?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木弦将头别开,望着一江流水,觉得细小的水波由清晰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似乎恼自己,他甩甩头,孩子气地吸吸鼻子:“没什么,你别多想,我只是,只是……”他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清,急得脸上有些发红。
  “是,别急,我都知道。”一些话,无论是谁说,到现在都是迟了,他不会说,他也不用说了,两个人都知晓,放在心里,既然以前不曾被发觉,就这样永远埋葬吧!
  不用说了,其实两个人都懂的,只是都迟了,只是两个人身后都多了一个人为自己守候。
  迟了,就错了一辈子。
  
  也许并没有人希望木舟这么快便停下来,但是它就是这么快地靠岸搁浅了。
  他们不得不承认心中的不舍,即使船已经不再移动了,他们却假装船还行于碧波上,坐在木舟中间,久久不肯起身。
  木舟没有停的,它本随着水漂着,水没有停,它怎么会停呢?
  罢,自欺欺人也罢,走过了这一程,他们就不再原本的他们了。
  木舟停靠的地方恰好是一条路,沿着路向前望去,恰好是一个岔口,一道向南,一道向北。木弦从北方来,在那个方向还有人在等着他,而墨印该往南边去,在那个方向也有人在等他。
  沿着这条路,从此,君向潇湘我向秦……
  “小弦,这条路……”离别二字分明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不忍对他说出,墨印闭了闭眼,勉强勾起一丝笑意,“我们就顺着这条路走……”
  “我知道……”木弦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顺着这条路走,我向北,你往南,相背而驰,就不再回头,即使回头,再见的你已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墨印将木弦从舟中扶起。
  秋日的阳光明亮却不温暖,将他们的影子斜斜地拉得老长。
  墨印自然地拉过木弦的手向前走去,一如年少时出门,担心弄丢了彼此,将手紧紧相握。
  “小弦……”
  “嗯?”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自己往北方跑,北方天气寒,你受不住。”
  “……好。”
  “身子不好就要多歇着,不要事必躬亲。”
  “……是。”
  “不要逞强,有事要说出来,知道不?”
  “……嗯。”
  ……
  眼见越来越临近那个岔口,而话却似乎怎么也交代不完,两字“珍重”却还是概括不了一句句地不放心。
  “墨……”木弦低垂着头,轻轻开口。
  墨印正想着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周到,却被他抢过了说话的主动权。
  “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好……你……你也要保重……”
  “嗯。”
  岔口就在两人跟前,惜别的话不必说了,心里明白就够了。
  墨印慢慢松开木弦的手,他的手带着不舍缓缓地从他的手心里滑了出来,在秋天微凉的风中,没有他手心的温度,确实是太冰冷了。
  说好了,不回头……
  缓缓地背过身子……
  
  小弦,再会。
  他背着他,一路向南。
  再会。
  他背着他,一路想北。
  说好了,不回头……
  
  
                  夜袭一举成
  暮色四合,寒冬,天黑的比往日早。
  军队在冷风中整齐前行,只有马蹄声,和铠甲摩擦的声音。
  “列队休息,起灶开饭。半个时辰后开拔。”一小将策马沿大军飞驰传令。
  木弦翻身下马,有短暂的眩晕,他倚着马站了片刻,才牵起缰绳。一旁已有人抢一步牵了他的马去喂食。
  木弦寻了块突石坐了下来。这天,看似不久又要大雪了。
  “告诉孟将军,不用给朕另起炉灶,和将士一起用吧。”木弦吩咐了属下,合眼养神。
  “怎么突然停下?”释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木弦没有答话,将手向后一扬。释义伸手一接,展开来看:炎天寒今日登基
  “这是谁传的?”释义皱眉,“是真是假?”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真的。”
  “这和你现在停下有何关系?他若今日登基,你此时打入他都城,给他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更好?”释义不解。
  “皇上,请用膳。”一小兵托盘跪在地上。一碗白米饭,一碗酒,一盘牛肉。“放下,你退下吧。”木弦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抬眼望去,暮色间,炊烟袅袅。“炎天寒一向多疑谨慎。登基乃大事,都城防卫必然滴水不漏。况且此次前来,重在夺回威,丘两城,解除了那条约,不在于侵略炎国。”木弦说罢,低头抬起那碗酒,凑到嘴边喝下一大口,火辣辣的热气从喉头一路入胃,原本有些僵冷的身子也热了起来。
  “你要夜袭威,丘两城!”释义突然压低声音说。
  木弦嘴角上挑,喝下碗中酒,起身拂了拂衣裳。“师兄也吃些吧。朕去瞧瞧将士们。”
  释义一低头,才发现他只喝了那酒,其余都未动,气恼抬起头要叫他,已找不到人了。
  
  丑时,冷风扎骨,呵出的气都能结成冰珠。守城将士缩头缩脑,搓着手缩在城墙后,借着同样冰冷的城砖,哪怕挡点风也是好的。
  “蠢货,快起来。”一声暴吓让歪歪倒倒的威城守城小兵立马清醒。
  “好好值夜,不许偷懒!”领班小将骂骂咧咧搓搓手,嘴里嘟囔暗骂一句,“妈的,冻死老子了。”一边说一边蹲到墙角无风处。
  原本安静的深夜,应是寂静的。可就在那小将浑浑噩噩就要睡去的时候,隐约城中传来了动静,动静愈发大声,他站起来,皱眉吼道,“怎么回事!”
  一小兵急急忙忙冲上来,“老,老老大……”
  “话都不会说了?滚!”
  “不不好了,城中百姓骚动,向城门涌来,要开城门!”
  “扯淡!开什么城门!一群废物不会挡吗?还是不是兵啊!”小将骂骂咧咧,挥了挥手,毫不在意。
  “老大,你看!”小兵缩了缩头,避开迎面而来的唾沫星子。
  “什么?”扯过一白纸。上面黑字写着:韶军在外,开城迎帝
  看老大脸色铁青,小兵战战兢兢说,“这白纸子时突然散落城中,府衙后院还被点了火,百姓出来,就都看到了纸上的字。他们人太多了,全部涌过来,又都不要命了,好几个兄弟被踩死了。怎么办?”
  “疯了!全疯了。韶兵这个时候都在自己被窝里睡着,怎么可能来这个鬼地方吹冷风!连皇帝都来了?皇帝来了,老子我就是玉皇大帝!还不去给我挡!去把造谣生事的混帐抓来!”
  “是,是!”小兵唯唯诺诺退下。
  小将冷哼一声,扫了城楼上一脸惶恐的军士一眼,讥笑道,“还不给我去守着!鬼话也信,睁大眼给老子瞅瞅,外面黑黑一片,哪有个鬼影!”说完自己走到围墙边,探出头去,瞪大眼睛。
  “看呀,不信过来看看。”
  夜色如帐,寒风凌厉。夜色下,隐约有活物移动。
  小将有些疑惑又好奇,将身子又向前探了探。视线由远及近,随着那活物移动。头才低下,眼中寒光一闪,还未反应,已是身首异处。
  那飞起滚落的人头,让其他军士顿时浑身打颤,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数十名一身夜行衣,身手矫健的人已翻上了城墙。
  
  距威城十丈之处,鱼鳞阵已摆好。木弦驾马立在阵型中后。只等那数十位身手轻盈矫健的军士打开城门,迎接大军。
  城门缓缓大开了,另木弦惊愕的是,开城门的竟然是城中百姓。城中近千余百姓大开城门,向韶军行来。
  木弦心下疑惑,“按兵不动!”自己加紧马肚到鱼鳞阵前。释义同近身侍卫连忙跟上。木弦下了马,看着人群向自己行来。走在前头的是一位老人。
  距离不过十余米时,那领头老人带头跪下,身后众人也跟着跪下身。“大韶子民恭迎圣上亲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在这荒凉夜色下,众人的声分外清晰,余音久久不散。
  木弦心下大动,忙上前扶起那老人,“各位快快起身。”人群才窸窸窣窣站起身来。
  “皇上!”那老者双目湿润。“草民生是韶国民,死已不改!”
  木弦鼻中用上一股酸劲,心中愈加愧疚。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在这深夜,也是格外清晰。他深深一个弯腰,“众位受苦了。”
  “不敢不敢!”那老者一脸惶恐,连忙跪下,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下身。
  “噗!”的一身,天际一道红光滑过,稍纵即逝。
  木弦扶起老人。回过身,长吁一口气,淡淡一笑,“孟将军也已入城。众位将士也随朕入驻威城。若有动百姓财务分毫者,斩立决!”
  “老人家,回家去吧。”转过头,温和笑着对那老者道。
  老人起身,众人随他起身,默默分向两边站开,让军队入城。
  木弦没有上马,牵了缰绳,徒步入城。
  
  “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了,你下午什么也没吃,现在吃点东西。”释义端了一碗小米粥进来。木弦也才进屋正要坐下歇歇。
  “你说,百姓是怎么知道大军到来?来开城门的?”把碗递给他。释义坐下问道。木弦缓缓搅动着粥,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粥熬得很烂,也很香。
  “我想,和那个给我通风报信的人是同一个吧。”木弦吃下小半碗粥,才开口,从袖中拿出一皱皱的纸展平,上面写的正是:韶军在外,开城迎帝“这里的百姓说他们突然听到很大的响动,都纷纷跑出来,就见满天白纸落下,上面写的就是这几个字。而且,孟将军也叫人带话来,丘城城门也是百姓开的。”
  “你说,是不是有人在帮你?会不会是……”
  “启禀皇上,卫少将带着一千人马不知所踪!”屋外有人打断了释义的话。木弦沉吟片刻,“他若今夜没有回来就去找。只要他一进城立马来通知我。”
  “是。”
  
  终于,终于得到了。手缓缓抚摸着龙袍的每一寸,握在手中,抱进自己怀中,把脸贴上,金丝边的构线扎在脸上有些小小的刺疼。他抓住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了的东西,权势果然是最最能够抓来的东西啊。可是,可是之后呢?炎天寒的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抓着龙袍的手也松开了。呆呆的僵坐着。
  “皇上!”一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
  “做什么?”炎天寒回过神来,冷冷瞥了那太监一眼。目光说不出的阴冷。让那小太监吓得一下跪倒,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慌慌张张跑来,就为了在朕面前跪下?”口气不悦。那小太监才反应过来,忙呈上奏章。
  炎天寒的脸从看到奏章上的字的第一眼起就一路阴沉着。良久,嘴唇紧抿,缓缓撕碎了奏章,散落在地。
  “叫沈将军来,朕要亲征。”
  你可真会挑时间啊,木弦。现下,就让我用与你同等的身份一决高下吧。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个跪着,一个站着。跪着的一身血污战袍铠甲,站着的单薄消瘦,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
  “卫君敬。”木弦的眼中有丝丝怒意,声音却是及其平稳。
  “臣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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