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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5812-花间一壶酒!-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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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    
    第三,现在中国的很多做法,好的坏的,确实都是从外国进口。但我们不能认为外国的东西一切都好(现在出去的人很多,没有必要神秘化),总得有点进口检疫,不能把疯牛病和口蹄疫也给咱们招进来。外国的东西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好也有坏。我们不应一切照搬外国,特别是经变态心理放大,连外国人自己也不知道的外国,或只听他们的老板(我们老板打交道的人主要就是这些人)介绍,把完全迫于商业压力,连外国教授也深恶痛绝,嗤之以鼻,然而又无可奈何的事当我们的样板。    
    第四,学校是广大师生的学校,不是少数人的私产,它的一切改革措施都应听取广大师生的意见,特别是像裁人这样敏感的问题。任何方案的出台都要有民主程序和合法性。特别是现在,我们的学校还不是私立大学,校方动手裁人,要有法律依据。    
    第五,改革不能目中无人,人不是数字,不是金钱定购的物品,不能轻言牺牲,哪怕是为了长远利益(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而且绝对没有第二次)。我们不能说,为了国际就该牺牲中国,为了理科就该牺牲文科,为了效率就该牺牲安全,为了锅里就该牺牲碗里(更何况,有人是拿大家的锅当他们家的碗),为了没柴烧,就连门坎都给剁了。    
    第六,改革要有具体内容,不是为了机构而机构,为了数字而数字,什么成绩都有,就是没有学问,光点钞票了。    
    另外,我想说一句,人才流动,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从原则上讲,现在很多教授借口学科建设,借口事业传承,借口部门利益(专业、院系和学校的利益),精心培养子弟兵,确实有打散的必要,他们哭闹的人材流失问题确实不能一味姑息(这是我和很多先生不太一样的看法)。但这件事做起来很难,我吃不准。外国的办法也是各有利弊,英国制度有英国制度的好处,位子少,不利晋升,但花在钻营上的心思也比较少,这对学问有好处。美国制度是足球转会制,商机无限,发展机会比较多,但它也有它的弊病,每年的search和教授上市,里面有太多的哄抬身价,当学者的,到处演讲,到处面试,牵扯精力太多(教授没有经纪人),对学问有破坏。    
    至于用外语上课的设想,那简直是胡说八道。老乡的说法,这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它反映了我们上上下下的很多心态问题。我认识的西方学者,他们到别国讲课,一般都是用该国语言,这是对对方的尊重,对方本身也自尊。比如,我的一个朋友,他是德国人,在美国教书是用英语,在法国教书是用法语,在日本教书是用日语,到中国演讲也是用汉语。这才是顺理成章的做法。中国学者到欧美讲学,彼此交流用英语,那是不得已(比如他们不会讲汉语,我们不懂英语以外的其他语言)。不会对方语言,仍用自己的语言,也是不得已。大国不学外语,小国才学外语,这是一般规律。比如,美国人就不像欧洲人爱说外语,会说外语。欧洲的国家都是小国,一抬脚就上了别的国家,不说外语没办法。现在这个世界,谁丢下母语不讲,张口就是外语?都是前殖民地国家。他们的问题是,自己的语言丢了,不用前宗主国的语言就没法讲话,这是很可悲的事情。香港人说英语也有类似问题,他们讲生活上的事还可以用广东话,官话被英语占领,这也是殖民的结果。还有,中国自己也是这样,不说多种语言的代表是北京人,少数民族的话他不懂,方言也不说。外地人不是这样,少数民族不是这样。比如达斡尔人,过去都是四语(达斡尔语、汉语、蒙语和满语)并说,那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要以为,会说外语就是地位高。比如外交场合,情况就相反。我们用中国话讲课,那是天经地义。外语是交流语言,不是工作语言,特别是文科,更不应该提倡外语授课(世界大国都不如此)。    
    总之,我想说的是,在当今的社会变革中,改革的道理不止一种,不是只有老板的道理才是改革的道理。我们应该看到,西方社会的所有进步,并不只是生产力的进步,他们可以称为文明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非主流社会反抗和斗争的结果(社会主义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的结果)。他们有各种工会组织、左翼团体,有社会制衡,有社会保障,其实是发展的“车闸”(虽然这个车闸也不太灵)。我们把西方文明中这些最先进的部分抽掉,把我们过去还明白的道理抛弃,那只能是向历史上最野蛮落后的资本主义看齐,只能是向当今西方正在重新抬头而且甚嚣尘上的恶势力看齐。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学校不是养鸡场(4)

    最后,我想说的是,当今世界上的有识之士,所有有社会道德和起码良心的人,谁都承认,发展是个很大的潮流,谁都难以抗拒和躲避。但他们不会因此而同意,发展的利益可以高于一切。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我们的生命安全,我们的生态环境,我们的历史文化,它们没有一样是低于它的价值,没有一样是可以为之牺牲(老子讲的“天”、“地”、“人”、“道”和“自然”,哪样都比它更大)。反对战争,反对污染,抢救和保护自然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一切被侮辱与被损害,遭受歧视和排斥的弱势群体,这是当今最大的道义所在。    
    中国的法家有一句名言,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商君书·更法》引当时成语),这与他们对人性的洞察直接有关,应该说是很坦诚也很聪明的想法。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孙子兵法》乃有“愚兵投险”的御兵之术。他说,一个真正高明的将军,他的高明之处就在“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不告诉他们作战意图,不告诉他们行军路线,好像登高而去梯,“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九地》篇)。这是现在还被许多“改革家”祭为法宝的东西。但在一个有高度民意监督的社会里,在一个事情涉及广泛公共利益的领域里(学校在目前还是国家财产),这样的管理模式,是绝对不允许。    
    一个只要速度而没有车闸的汽车,是非常危险的。他摔死的不止是驾驶员,也包括所有乘客。    
    2003年6月21日写于北京蓝旗营寓所    
    【附记】    
    此文原来的正标题是“读网有感”,副标题才是“学校不是养鸡场”,目的是想减少刺激性。但网上转载多把二者颠倒过来。人们提起这篇文章,都是使用副标题,说起正标题,反而没人知道。这里从众,干脆把二者颠倒过来,正好与前文配成一对儿。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知耻近乎勇(1)

    ——为《读书》杂志召开的关于北京大学人事改    
    革座谈会(2003年7月15日)准备的发言    
    目前,关于高校人事制度的改革,大家的讨论可谓热火朝天。很多技术细节我不懂,最好是由专家,特别是社会学家,还有新闻媒体,做些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把各种意见搜集一下,各种问题分析一下。最近,我在《读网有感》(《书城》2003年7期,37-41页)一文中发表过一点感想,纯粹是从普通教员的切身感受,讲点我个人的真实想法。讲就直奔主题,抓关键的事情来谈。现在网上有很多版本,正题换了副题,不知怎么闹的,全都变成“学校不是养鸡场”。其实这只是个比喻。前两年,我写过一篇批评出版界出大书套书成风的文章,题目是“书不是白菜”,道理是说“书不是白菜,不一定要成堆论捆地卖”,和这篇小文是配套概念(《万象》第二卷:第5期〈2000年〉,151…154页)。我的灵感是来自一个美国的卡通片,叫《小鸡快跑》(Chicken Run),即2000年全球最卖座的卡通片。影片当中有个Tweed太太,其实是“贪心”(Greedy)太太,她把养鸡场弄成集中营,导致小鸡暴动,集体大逃亡(图三七)。它跟美国快餐业开了个玩笑。大家都知道,现代化的养鸡场,它们很讲究饲养的科学化和成本核算,何时喂食才能提高产蛋律,鸡笼缩小到什么程度才能最大限度利用资源,所有一切都是精打细算。这种流水线生产的鸡和鸡蛋,一切都是为了效率。鸡又没有鸡权,虐待当然少不了。如停水停食剪嘴巴,都是增产措施。此片本来是个寓言式的东西,但上座率极高,一下点到了商业的穴位。它给美国快餐业招来很大麻烦,很多人都拒绝吃黑心肉鸡黑心蛋。汉堡王竟喊出“救救小鸡”的口号,麦当劳也向供应场商提出“善待”母鸡的要求。影片当然是比喻,但道理非常深刻。教育的养鸡场化,教育的麦当劳化,即把中国大学办成“世界一流大学”或“美国一流大学”的原料加工场(留学预科)、连锁分店或美国博士就业垫底的地方(像张恨水笔下的“五子登科”,让各种接收大员直接来接收中国),形成一条龙服务的恶性循环,确实是个大问题。    
    现在的讨论,有两个问题,在很多人看来是最不容讨论,一是“改革即正确”,二是“外国即先进”。其实,这两个问题才最值得讨论。我认为,中国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外国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这是应该说说清楚,也可以说说清楚的(上海人喜欢这么说)。    
    我先说第一个问题,即高校要不要改革,我说要改。但问题是谁改,改谁,改什么,怎么改,事情要讲个明白,不能糊里糊涂地改。比如杀贫济富,头疼医脚,这么个改法,我就不太赞同。改和改,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能光把“改革”二字塞给我,就叫我五体投地,忠心拥护。过去,服务态度差的那阵儿,我去商店买奶粉,我说,同志,请你把这样那样拿给我,让我比较一下。他说,嘿,你买不买,不买走人,奶粉是吃的不是看的。这种一上来就让你别无选择的态度就不太好。过去,我们的说话习惯,是开口先讲,我代表什么什么,前提多大多大。我代表党中央,代表几千万党员,代表多少亿人民。你一上来先得掂量一下,哦,他可是上有领导,下有群众,代表现在,代表未来,该代表的他都代表了,当然只能喊“就是好”,“就是好”,所有人都会这么说。现在轮到改革,也是这么一件事。有些人说的改革,那只是个前提,内容怎么样,你就别管了。    
    现在,学校里的事情,真可以说是问题山积,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多少年前,我在咱们的《生活》杂志上就说过,学校里有很多弊政。弊政这么多,当然要改革。问题是应该从哪儿改起。是不是脑科手术太复杂,就给脚丫子动手术。反正脚丫子剁了也不要命。改革的困境是,它的对象是计划体制,它的主体也是计划体制,导火索改炸药包,风险太大。比如职称晋升,最初是论资排辈,发猪肉票,这是计划体制;然后是托孤寄后,破格提拔,也是计划体制;最后轮到一帮底层教员,他们中的很多人,老的老的光没沾上,小的小的宠没轮到,眼看就排到跟前儿了,你突然宣布,计划体制是万恶之源,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机会瓜分完毕,请你给我走人。要裁专裁下蛋的鸡。这是什么道理。你把计划体制风光占尽,然后又说在这个前提下,咱们改玩竞争机制。但就算是竞争,你也得让人家真的自由竞争。就算庄家不进竞争机制,在同一个赌场中,总不应该有不同的规则。老的小的,海龟土鳖,总该放在一杆秤上称,怎么就该让土鳖给海龟腾地方呢?再比如,现在的评岗,一切都是跟课题制挂钩,所谓引进竞争机制,其实是在一种预先设定,极不合理的结构之下(评价机制的头一条,不见字面的头一条,其实是有没有“大树”,内涵可深了去)。前提摆在那里,人为刀爼,我为鱼肉,砸碎铁饭碗,是砸碎你的铁饭碗。他们自己是什么也不改,改也是改那把刀,改那个案子。现在讲改革,都说要提积极建议,这样的建议,我有一条,就是咱们不要放着眼前说天边,扯到多少多少年以后,像谁像谁一样。首先,现在当学校领导的,参加管理层的,应当一心一意把管理工作做好(我不赞同让一流的教学科研人材搞管理),不应脚踩两只船,既当官,又当教授,而且是直截了当的当,天降博导和一级二级教授于斯人。他们的分流,不但有利管理,也有利教学与科研,还可淡化部门利益(这也是积弊之一)。这是首先就该理顺的关系。即使理不顺,改不动。我也不主张像骑摩托车飞跃黄河那样(咬紧牙关,一踩油门就过去了,但也很可能掉在河里面),还是不妨从长计议缓图之。比如,照我看,上面少管一点学校,学校少管一点系里,系里少管一点个人,退而求其次,松绑总比捆着强。真正的学者,死心塌地作学问的人,越没人管,才越出成绩(不拿国家的钱,照样干活行不行)。现在的改革家,每以商鞅自许,以见其悲壮。但我只知道,商鞅的改革,吴起的改革,首先都是拿贵族开刀,“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谭嗣同的绝命辞,“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他的话很悲壮,那也是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之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有之,请自嗣同始”。“改革就会有牺牲”,“牺牲”之义,本来是这个意思。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改革的关键在哪里,情况是一目了然。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知耻近乎勇(2)

    外国的事情,现在有很多变态心理,而且是普遍的变态心理。比如,大家开口讲话,舌头老是不利索,就像某地产开发公司,它要在潮白河边卖房子。潮白河就潮白河吧,它非要说是有“东方莱茵河之美誉”的潮白河。北大、清华,本来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前面非得加上某年某月,终于达到“世界一流”的定语,何苦来哉。说到国外的情况,我们应该看到的是,什么是西方一流大学的光荣所在?是他们近年来受商业化包围日益趋进社会潮流的职高化倾向(如商学院、法学院和计算机专业的勃兴),还是他们绍继悠久文化传统和科学精神的深厚积淀。这是牵涉甚广,从内在精神到外部形象,都很实质的问题。比如,就拿校园改造来说吧,很多人都很羡慕我们的校园,当年吸引我的,让我一见倾心的东西,也是这个漂亮的园子。现在,很多奔一流的改革家都很热衷外部形象,但就是这个问题,我的理解也不太一样。我看,校园景观,也不见得“新”就是好。过去我们村的老乡还以为,有人肯拿一辆拖拉机换他们的北齐石佛造像,他们可就赚了。我的经验,欧洲也好,美国也好,越是僻处小镇,无名大学,越是由一堆闪闪发光的玻璃楼而组成。相反,最著名的大学,剑桥、牛津、哈佛,还有索邦的那些大学,大部分都是古老沧桑像座庙,让咱们看上去,十分破旧昏暗。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咱们用不着妄自菲薄,技不如人也气不如人。他们有他们的长处,我们有我们的长处,长处和短处要具体分析,不要动不动,就说我们什么都不行。像80年代启蒙史学下的小儿科,急了就会怨天尤人骂祖宗,说中国人什么都不行,一开始就不行,人家吃肉,我们吃粮食(其实要说吃肉,也轮不上欧洲,真正成天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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