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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那个恋爱的季节-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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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一夜(14)     

  那段儿日子,世界杯正在日韩两地隆隆上演,如火如荼,我每天一下班就赶到三里屯一个叫“火烈鸟”的酒吧,和我的朋友们凑在一起看球喝酒,一直耗到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起身回家。我几乎天天喝到烂醉如泥,却坚持不让任何一个人送我回家—我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和汤雨已经散伙儿的事。偶尔,他们也会问问我和汤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我总是含含混混地敷衍过去,脸上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其实,对我的哥们们,我实在没必要隐瞒什么,只是,说不出为什么,我心里却一直顽固地坚持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念头儿:只要我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儿,总有一天汤雨还会回到我的身边;而只要我把这事儿一说破,那就万事俱休,一切都完蛋了。

  由此可见,人的心思一乱,什么样乱七八糟的念头儿都会蜂拥而至,连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来点儿迷信小活动这样的可笑行径也会主动找上门来,我就是鲜活一例。

  我知道自己够傻逼的,随你们笑话吧,我才无所谓呢。

  出国留学的准备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中介公司的办事效率高得让我腻歪,一个月之后,我已经收到了一所名叫“UNIVERSITY OF READING”的大学给我发来的录取通知书,录取专业是“信息工程”。据说那是一所距离伦敦不远的大学,历史悠长,久负盛名,反正我是从来没听说过。

  8月份,我从公司辞了职,拿着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回了家,请爸妈去吃了一顿海鲜,饭桌上,我妈已经唠唠叨叨地说起该开始给我准备出国需要用的东西了,听得我一下儿就没了胃口。中介公司已经把我的签证材料陆陆续续整理好了准备递交使馆,面试估计会在9月底。

  我一下儿变得无所事事了,心里也空荡荡的,没着没落。在家闷头睡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觉之后,我决定:离开北京,出去走走。我托一个朋友帮忙订了张去厦门的机票,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跟谁也没打招呼就飞向了那个从来没去过的海滨城市。

  20

  8月的厦门粘热潮湿,空气中都带着股大海的咸味,不过,城市倒是精致漂亮。我花了一天的功夫把市区转了个遍,第二天一早直接杀奔鼓浪屿。鼓浪屿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岛,阳光充足,海水湛蓝,我在那儿东张西望地逛来逛去,自得其乐。想到应该给自个拍几张照片留个念想,我从兜里掏出数码相机,架在路边的一个垃圾桶上开始自拍,结果不是照歪了就是人太小,重拍了好几次都不理想,直到我丧失了耐性。我把相机关掉揣回兜里,有点儿扫兴地往海滩上走去,越走越累—那种熟悉的孤独沮丧的情绪再一次不请自来,越来越充实地堵塞在我的胸口,让我对周围的一切景物突然失去了兴趣。我在海边没滋没味地坐了一会儿,连饭都没吃就掉头回了城里,一头扎在宾馆的床上茫然睡去。

  不妙的是,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的情绪并没有丝毫好转,此后的几天里也是一直如此。受此情绪的支配,我迅速丢掉了再去其它景点游览的兴致,又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于是就这么在这个城市里耗了下去。我天天中午自然睡醒,然后吃点儿东西,搭上公共汽车去厦大的海滩晒太阳游泳,消磨掉整个一下午时光;晚上在海滨大道边上的大排挡里吃廉价的海鲜,喝啤酒,每次三瓶,喝完了就沿着海边东游西荡,胡思乱想。

  路边每天都矗立着壮观的鸡群,高矮参差,衣着暴露,不时有一两个过来找我搭话,我一般置之不理,偶尔也问问价钱,最便宜的一个居然只要价50,当然,我没操她。

  我还是每天都在想她。那个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在床上多赖一会儿的姑娘,那个喜欢我亲吻她柔软耳垂的姑娘,我从来没忘掉过你,把头埋在又咸又涩的海水里奋力游泳也不行,喝下一瓶接一瓶的啤酒昏沉睡去也不行,我没法摆脱掉你的影子,现在,你还好吗?

  我靠在海滨大道的栏杆上看着阴暗翻滚的海水,感觉着夜晚清爽的海风吹得我面颊发凉。我用双手拢住在风里点上烟,看着吐出的烟雾在一瞬间被风吹散飘远,心思也像烟雾一样轻飘飘地飞散缭绕。

  两个月了,我没有汤雨的一点儿消息,几十个白天和黑夜显得那么难熬,但足够让我的心情慢慢平缓,从那个燥热傍晚的晕头转向中渐渐冷静—

  我已经厌倦了陷在汤雨为什么要骗我的执拗念头儿里面再去较劲,我知道,其实,那不是欺骗,而只是隐瞒既然我从来也没问起过她的那些过去。自然,谁也不会喜欢心爱的人对自己隐瞒什么,但我想,我更应该能理解汤雨的苦衷,我不也一直在做着和她同样的事儿吗?

  事实上,在内心深处,我明白汤雨的担心不无道理,我确实在意她的过去,在意她从不曾像爱那个人一样爱过我,在意她的那段婚姻。我不否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我没法做到在她向我诉说的同时就假模假式地把她搂进怀中,告诉她我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起码能做到不让自己口是心非,能做到设身处地地为她想想—公平地说,她又有什么错呢?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的在意并不能战胜对她的感情,我还是愿意和她在一起,我相信自己终归能慢慢抚平心里的那些疙疙瘩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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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一夜(15)     

  当然,想通了这些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还有更现实的矛盾横跨在我们中间—汤雨不肯接受我们长时间的分离。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区别在于,我并不相信短短的两年就会改变彼此之间的感情,即使听她告诉了我她的那些过去也不相信,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那么轻易改变,对吗?可惜,除了语言,我没法再对她做出任何保证来让她放心。

  我知道,就像所有飘荡在我们四周的矛盾一样,除了一方向另一方妥协,这事儿并没有其它的解决办法。我感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可依然盘算着要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我抽光了身上所有的烟,离开漆黑沉闷的海边,慢悠悠地向宾馆走去。路上,我的耳边又响起了汤雨最后和我说过的那句话:“石光,其实我早就明白,我们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自私的,只是,我们不应该让别人受到伤害……”

  当然,我明白我们都是自私的,我承认我不能为你放弃掉一切。可是,我真的没想过要让你再经受一次同样的伤害,要是你还爱我,就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离开而轻易改变,就再回到我的身边。

  我像个神经病似的对着晴朗深湛的夜空喃喃自语。

  21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这一次,爸爸妈妈什么也没问我,我也什么都没对他们说。一个人的生活又开始了,就像当初走到一起一样,我同样没想到和石光会是这样分开。但是,我已经变得足够坚强来应付这一切—这没有什么,我告诉自己。

  我还是天天早上都要多赖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起床去梳洗打扮,然后匆匆忙忙地喝掉一杯咖啡赶去上班;我还是每天不厌其烦地和那些小不点儿们做着游戏,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虽然有的时候,我会有点儿走神;下班后我坚持着一星期去健身中心做三次“舍宾”,或者约上小雪一起去逛街、看电影。可是,怎么还是有那么多空荡荡的时间,让我觉得寂寞,无所寄托?

  我常常一个人在酒吧里坐到很晚,点一杯含酒精的饮料,伴着音乐一小口一小口地用麦管把它喝完才起身回家。几乎每次都会有人过来和我搭话,有的故作潇洒,有的作派滑稽,我一律置之不理,这些人可真恶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轻飘飘地过去了,不好,也不算坏。

  7月的一个周末,小雪拉上我和好多人一起去了坝上草原。小雪是个旅游狂,一休息就忙着和她那帮旅游论坛里的网友们计划着去各处游玩,上个月,她刚从海南回来,简直晒成了一个黑人。

  我坐在小雪新买的“赛欧”旅行车里张望着窗外景色,道路两边郁郁葱葱的,阳光温和地洒在我的脸庞和肩头上。我把墨镜从脸上摘下来拿在手中摆弄着,想起了去年那个和今天一样舒服的温暖下午,想起了那个带着墨镜开车来找我的鲁莽男孩儿—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就会完完全全地爱上他,然而,现在我们已经分手告别,再无联系。生活总是带给我们那么多的无奈,让人无能为力,却又平添忧伤。我把墨镜重新戴上,眼前一下儿变得黯淡下来,就像那一刻我的心情。

  晚上所有人都闹哄哄地聚在一起吃烤全羊,我谁也不认识,除了和小雪说上几句话,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吃着东西,喝上几口苦苦的啤酒。我不太爱喝酒,可那天桌上确实没有别的饮料。

  一个个头挺高的男孩儿正兴致勃勃地给身边的人讲着个什么笑话,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像约好了似的齐声发出大笑。那个男孩儿挺得意地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那件有着无数个兜的摄影背心,走过来和我打招呼:

  “哎。”

  “哎。”

  “你是小雪的朋友吧,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啊,我们是原来的同学,我这是头一回和她出来玩。”

  “我叫钱锋。”

  “我叫汤雨。”

  那天晚上,他一直坐在我身边没走,和我聊天,还一个劲儿劝我喝酒,我没喝,可和他说了不少话。钱锋是一家旅游杂志的摄影记者,成天的工作就是跑遍各处的名山大川去拍照片,我说他怎么穿着那么件摄影背心呢,也不嫌沉。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会和女孩儿聊天的人,谈吐有趣,分寸恰当,总之,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回到北京,我还没从在草原上骑马的腰酸背疼里缓过来,钱锋就开始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玩,我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然后,就有下一次,再下一次,直到我们逐渐变得十分熟悉。钱锋开着一辆破旧的“切诺基”,他喜欢带上我一起在北京夏天的夜里兜风,带我去看各种美术和摄影展览,最后,还带我去他家里看他自己拍的那些照片。

  当然,我们并没有只看照片。

  钱锋每个月总会有一两个星期离开北京,在各个城市间跑来跑去,每次回来都不忘了带给我一些小礼物和一大堆风光照。我最喜欢他在尼泊尔拍的那些照片:精致的木头小屋,古色古香的寺庙,远处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的喜马拉雅山,一切都像极了我想象中的世外桃源,让我觉得住在那儿一定能逃避开好多现实中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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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一夜(16)     

  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彼此很默契地给对方留下一块儿自由的空间。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松散又自然,我想,我们都更喜欢,也更适合这种状态。

  有一次,我和钱锋去城市宾馆旁边一个叫“THE DEN”的餐吧吃饭,吃完后就点上两杯饮料坐在那儿消磨时间,等着二楼的PARTY开始。快十二点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慢悠悠地从楼上晃了下来,头也没回就直接走出了门口,那个背影我太熟悉了,是石光,一定是他,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我一动也没动,只是盯着那扇门看了很长时间,可是,他再也没有出现。

  那天晚上,我玩得很疯,一直跳到了天亮。中间,我去吧台旁坐了一会儿,点了杯加冰的“J&B”,慢慢喝了下去。酒快喝完的时候,我还是在那个黑暗喧闹的角落里掉下了眼泪—石光还在这里,我们相距得那么近,却已经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再无关系,这感觉让我说不出的难受。

  22

  今年冷得真早。天气预报说今天又要大风降温,我早上特意换上了一件厚大衣,可走在街上还是觉得寒气逼人,一阵阵冷风透过毛线帽子把我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下午钱锋来幼儿园接我,我们一起去吃了顿热腾腾的火锅,然后去他们家呆了一会儿,等他把我送到家时已经半夜了。钱锋把车一直开到楼门口,熄了火,陪我下车,像每次一样抱着我和我接吻,半天也不松手,我觉得脚都快冻僵了。

  “好啦,你想冻死我吧。”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他又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放开我,转身走上车,熟练地倒出小区,开走了。

  我走进漆黑的楼道,没开灯,一阶一阶地数着数上楼,这座老楼我住了十多年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被绊倒。好了,四楼到了,我走到家门前,从包里掏着钥匙,突然间,楼道的灯一下被谁摁亮,吓了我一大跳,紧接着,身后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汤雨。”

  我转过身,看到石光正坐在楼梯上,双手插在皮夹克的兜里,脚下一片烟头儿。

  “石光?你怎么在这儿?”

  “呃…我就是来看看你。”

  “等半天了?”

  “嗯,一晚上。”

  “我刚才和朋友出去了。”

  “我知道,看见了……那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对。”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回答他,看着他的眼睛。

  好一会儿,我们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楼道灯慢慢暗淡了下来,我们终于又被一团漆黑包围。我在墙上摸索着把灯重新摁亮,看到石光僵直地站在对面,一动不动。

  “要走了吧?”

  “下个礼拜。”

  “那…一路平安,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

  我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对他说:“等我一下。”,然后匆匆掏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屋里,从我的CD架子上挑出那盘陈升的专辑,里面有那首我们一起唱过的《北京一夜》。

  我走出房门把CD塞到他的手里:“我也没什么礼物能送给你,拿着它吧。”

  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把CD塞进衣服兜,我觉得出来,他有点儿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这寒冷的天气。

  “汤雨。”

  “什么?”

  “……再见。”

  “再见。”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转身走进房间,低着头关紧了屋门,然后背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还是冲出了眼眶,流到脸上。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了石光的脚步声响起来,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就像踏在了我的心上,那么沉重,那么拖沓……

  再见了,我曾一心想努力爱着的男孩儿,我们曾经那么亲密,但终将遥远地分离。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缺少在一起的缘分,你应该明白,生活就是如此,我们只能选择独自坚强地面对。我还记得你带给我的那些快乐,我不怨恨你留给我的那些伤害,你也会是一样,对吗?我只希望你能走好自己以后的道路。

  再见。

  23

  我一路上都在攥着那张CD,攥得手心出了汗,攥得掌心疼痛。其实,刚才在昏暗的楼道里,我根本就没看清CD的封面,也实在没有那份儿心情,不过,我心里知道它会是陈升那张有《北京一夜》的专辑,一定是,就算这是我和汤雨之间最后的默契吧。

  我带着满身的寒气回到了家里。家里真好,有滚烫的咖啡,舒服的沙发和床,只是,不再有那个姑娘。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我明白,这里再也没有让我停留的理由。

  9月初,我从厦门回到了北京,在中介公司的建议下报了一个语言加强班,以便去英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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