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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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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便是那个阿木拉,同样将大绳捆在腰间,背上背了一大袋削好的粗大木楔,手持一个大铁锤,一锤一个,“嗵嗵”连声,便将长大的木楔结结实实钉进每一个石洞。第四个白起,也是腰捆大绳,却是将传递上来的厚实木板架上木楔,钉上铁钉。其余两卒则踩在钉好的悬空板桥上不断向上传递木板。山下陆续到达的万千军士工匠,只管砍伐大树,劈锯木板。


    连续四个时辰,白起六卒没吃没喝,一鼓作气地拱到了山顶。单是这份耐力,也令全军将士惊心动魄了。更何况乌获、孟贲、阿木拉三人,腰间大绳还负担着后面人的重量,若是常人,当真是寸步难行。


    天将暮色时分,山顶终于传来了孟贲三人雷鸣般的吼啸:“山顶了——”


    大军攀登巴子梁时,天色已经大黑,万千火把直通山顶,活生生一条火龙天梯。三个巴蜀乡导惊讶得连连咋舌,直呼:“天兵噻!天兵噻!”


    两个月后,司马错大军会齐,相继向巴蜀两国发动了突然攻杀。白起六卒又是战功赫赫,活捉了巴蜀两王,斩首两百余级,一时声名大噪。


    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种种关于太子的流言在军中不胫而走。“王太子在我军中!”“阿木拉是太子!”“太子异相,天生大力神!”“攻取巴蜀,全赖阿木拉奇能绝技!”起先,司马错并没有在意。他治军虽然极严,但对于军营流传军中猛士的神话,却从来都是听之任之。事实上,这种神话往往能激励士兵的功名*,使军营斗志更加昂扬。可时间一长,司马错却听出了这些传奇流言的一种异味——都在说太子,说阿木拉,真正的猛士与堪称猛士灵魂的白起,倒并不是传奇神话的人物。司马错秘密召见了白起询问,白起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伍六卒,没人乱说。”其余甚也不知道。司马错又找到前军大将白山。白山本也疑惑,却说不清楚,良久思忖,忽然道:“上将军,流言弥漫,似乎在三臣入巴蜀之后。”司马错仔细一想,有些明白了过来。


    所谓三臣入巴蜀,说的是平定巴蜀后,秦王派来王族大臣嬴通、咸阳内史陈庄、长史甘茂三大臣进入巴蜀。三大臣带来的王书确立了治蜀法度:将原来的巴蜀两王分别贬为“只许闲居,不许干政”的巴侯、蜀侯;册封嬴通为巴蜀君,陈庄为巴蜀相,统领秦军一万镇守巴蜀;甘茂为抚军王使,犒赏三军后随同司马错班师返回。甘茂犒赏三军时,特意在前军停留了一个晚上。白山说,他的卫士看见了,甘茂在军营外的丛林里与“阿木拉”密谈了足足一个时辰。第二天晚上,“阿木拉”又被甘茂秘密领进了嬴通的大帐,也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出来。


    有了这个心思,司马错在班师途中与甘茂有意无意地经常说起太子。甘茂极有兴致,向司马错详谈了太子嬴荡的过人禀赋:文武全才、胸襟开阔、礼贤下士、雄心远图等等。司马错不经意地知道了许多事情,心中越来越不安宁了。


    回到咸阳,太子的军旅神话又迅速地弥漫了宫廷市井,又弥漫了秦国朝野。司马错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在对秦惠王的《平定巴蜀书》中,只字未提太子历练,在《请封军功爵位书》中也没有罗列“阿木拉”军功。奇怪的是,秦惠王也始终没有向司马错问起过太子的军旅历练,想起秦惠王托付太子时的殷切之情,司马错觉察出其中难以言传的微妙。更令司马错不安的是,班师大典所安排的力士较力,事先他竟完全不知道。


    ……


    张仪笑了笑:“没一件硬实事,操心个甚?”


    “是么?”司马错也笑了,“果真无事,丞相倒是好耐性,听我聒噪一个时辰?”两人都笑了,却都没有说话。良久,司马错轻轻叹息了一声:“飓风起于青萍之末,太子躁动暴烈,甘茂好大喜功,偏偏秦王又到了暮年之期,秦国如何了得?”


    “上将军,就没有想想自己如何了得?”


    司马错笑了:“一介武夫,了不了又能如何?倒是丞相,正遇龙腾之时。”


    张仪笑道:“巴蜀一趟,上将军也磨出了几分诙谐?”


    “太子很是佩服丞相,岂非大喜?”


    张仪默然,思忖良久道:“上将军两年有得,且容张仪思谋一番。”说罢告辞出门。司马错殷殷送到府门,再没有说一句话。


第十四章百年一乱(3) 

    三、秦惠王千古奇症


    张仪回到府中,已经三更时分,无意入睡,信步游荡到池边石亭下。


    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白色身影正站在石亭之中,不是嬴华却是何人?张仪走过去笑道:“夜半时分,形影相吊,倒是别有风韵。”揽住了男装丽人的身躯。嬴华笑着挣脱:“谁个形影相吊?你才是!”张仪笑道:“等我么?”嬴华娇嗔道:“等你做甚?不许人家有心事么?”张仪拉了嬴华坐在自己身边:“如何?见到王兄了?”嬴华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张仪笑道:“有甚动静?也见到太子了?”嬴华嫣然一笑:“你不是能事么?猜猜。”女儿娇态十足,与平日的洒脱英风大是不同,竟是分外动人。张仪怦然心动,猛然结结实实地搂住嬴华,在她耳边笑道:“教你嫁给我?是么?”嬴华咯咯笑着,一句话没说软倒在张仪怀里。


    张仪雄心大起,一把剥扯去了嬴华的男儿长衫,显出了一身滑手的红色锦缎小衣。月光之下,*裸的嬴华被放倒在石案上,洁白丰盈的身躯晶莹生光鲜红欲滴。乌黑的秀发上一顶男儿高冠,平添了几分奇异的媚色。张仪也是第一次在明月之下品尝丽人,微风习习,体香津津,玉体毫发皆见,比起吹灭灯烛大不相同,更是觉得美不胜收,竟一气猛勇了半个时辰,兀自兴犹未尽……


    嬴华闭着眼睛瘫了好一阵,方才红着脸裹着衣服坐了起来,打量着张仪笑道:“世上可有这般丞相,未婚先乱,风流非礼?”张仪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风流,丞相何敢裹足不前?”嬴华一阵咯咯笑声,伸手飞快地在张仪脸上掴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呸!本公主从来不是淑女,是你的克星。”张仪搂住了嬴华*的身子笑道:“我天生皮厚,耐克,愿如何克都由得你。”嬴华伸出*的双臂揽住了张仪脖子,悄声笑道:“你这无赖劲儿,当真可爱,若像苏秦那般正经八百,才没气力。”张仪不禁哈哈大笑:“噫!你却如何晓得苏秦没气力?果真不是淑女……”嬴华一急,猛然用长衫包住了张仪的头:“夜半时分,你公鸡打鸣么,恁般大声?”张仪愈发笑不可遏,咳嗽着撕扯开长衫,摇头晃脑道:“公鸡打鸣,职责所在,何罪之有也?”逗得嬴华又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比张仪还响亮。


    笑闹一阵,嬴华才说起了进宫情景,张仪越听脸色越沉。


    嬴华是嬴虔的小女儿,是秦惠王的堂妹,又是行人兼掌黑冰台,一等一的王族公主加机密干员,任何时候晋见秦惠王都无须通报。谁知这次却大不一样,刚刚过了王宫正殿,便被一个老内侍拦住,说是要禀报秦王允准方可。嬴华顿时沉下脸来,大袖一挥,径直走了进去。老内侍不敢拦截,连忙一溜碎步跑开了。将近秦惠王书房,长史甘茂从书房旁边的小门匆匆迎来,遥遥一个长躬道:“行人且请止步,我王今日不适,不能见臣理事。”嬴华眉毛一挑道:“甘茂大人,王兄有病,我更得探望。”甘茂沉着脸道:“行人是公主,如何不知法度?”嬴华顿时气恼,冷笑道:“既知我是公主,你便让开。”甘茂却梗着脖子道:“身为长史,职责所在,敢请公主退下。”嬴华几曾受过如此怠慢,怒火蹿起,抬手狠狠打了甘茂一个响亮的耳光。


    甘茂大叫一声:“来人!给我拿下!”一排武士锵锵跑过来围住了嬴华,却面面相觑不敢动手。嬴华正要发作大闹,却听得大书房里一声嘶哑的叫声:“是华妹么?别理会他们,进来。”嬴华黑着脸哼了一声,一甩大袖径直进了书房。甘茂却愣怔在那里,大是尴尬。


    进得书房,嬴华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几何时,壮健沉稳的王兄,竟然变成了半躺在坐榻上的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


    “王兄!你……你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嬴华一阵哽咽,扑上去抱住了秦惠王。


    秦惠王慈爱地拍拍嬴华的肩膀:“小妹,坐在这,听我说。我是刚刚醒过来的,你来得正是时候。”嬴华哽咽着跪坐在坐榻前,望着苍老的秦惠王止不住地泪眼婆娑,及至秦惠王断断续续地说完,嬴华的双眼只有警觉闪烁的光芒了。


    大半年前,巴蜀捷报传入咸阳。秦惠王高兴异常,大宴群臣,自己也酩酊大醉,一番吐泻,直睡了三日方才醒转。奇怪的是,秦惠王醒来后见榻前站着两个大臣,觉得眼熟之极,却硬是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只颤巍巍地指着他们,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一个黑胖子高声道:“臣,樗里疾、甘茂。我王沉睡三日了。”秦惠王明白过来,心下一松,一切又都想了起来。


    从此,秦惠王自觉得了一种怪病:经常莫名其妙地觉得头顶“钻风”。此时一阵混沌,必是忘人忘事。有一次,竟连形影相随的老内侍也想不起来了。几次之后,秦惠王大是惶恐,将实情秘密说给了最高明的一个老太医。一番望闻问切后,老太医闭目摇头,说此病无名无药,只可求助于“方士”。


    秦惠王笑道:“老太医莫非也混沌了?那‘方士’是周天子的狱讼秋官,洛阳倒是还有。只是,这‘方士’如何通晓医术了?”老太医连连摇头:“王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朽所说方士,不是秋官方士,却是如今兴起在燕齐海滨的一等异人。此等异人自称通得天地鬼神,驱得妖邪怪病,又能延年益寿。老朽虽对方士不齿,然自知不能医我王头风怪疾,也是无治乱投医,唯愿我王三思。”


    秦惠王素来不信邪术,见老太医无法可治,便到太庙祭祖祈祷,并请大巫师以最古老的钻龟之法占卜一卦。谁知卦纹之意竟只有八个字:“幽微不显,天地始终。”饶是大巫师反复揣摩龟甲纹路,也解不出是吉是凶。秦惠王长叹一声作罢,便听天由命了。从此,这怪病便成了折磨秦惠王的鬼魅。秦惠王心志强毅,立下了一条宫法:他但有混沌嗜睡之状,长史护卫须禁绝朝臣入宫,直至他清醒过来,亲自解除禁令。日复一日,钻风怪症发作得渐渐频繁,强壮沉稳的秦惠王饱受折磨,倏忽间变成了一个枯瘦如柴的白发老人。


    嬴华心头怦怦直跳,却又无法抚慰这位王兄。思忖一阵,嬴华问:“大哥,你这阵能清醒得几多时辰?”秦惠王喘息着笑道:“有事你便说,天黑前大体无妨。”嬴华静下心来,先大体说了与张仪出使山东的情景与各国变法进展,秦惠王笑道:“这些事有丞相在,我不担心。对了,丞相为何不来见我?”嬴华道:“他在修书,准备明日进宫。”秦惠王低声道:“明日午时后,暮色前,记准了。”


    嬴华点点头,说起了今日校军场大庆典的盛况,很为太子的威猛高兴,并向王兄道贺。秦惠王却听得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了下来,良久沉默,突然嘶哑着声音道:“华妹,你当尽快与张仪成婚。张仪,必须成为王族大臣。”


    嬴华进宫,本来也是想请准这件大事的,不想此时被王兄突然当做国政棋子敲下,心中便有些不悦,但是看秦惠王寒霜般的肃杀脸色,便笑道:“王兄有命,小妹自当遵从。”秦惠王低声道:“小妹在心:非我清醒面命,黑冰台不奉任何王令。”嬴华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声应道:“小妹明白,断无差错。”秦惠王又低声道:“我明日要搬出咸阳宫,教张仪到这个地方来。”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方竹板递给嬴华:“你走,我要趁着清醒,多想几件事。”


    ……


    月光下,张仪端详着掌中竹板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苍鹰,心中思潮翻滚,不能自已。看来,上将军司马错对秦惠王的骤然怪病还一无所知。这只有一个可能:司马错班师以来,从未晋见秦惠王;上将军班师不入宫,也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奉了王命君书。若秦王清醒,断无不召上将军入宫之理。如此说来,有人矫书?心念一闪,张仪一个激灵!能在法度森严的秦国与权谋深沉的秦惠王面前矫书行事者,绝非寻常人物。如此匪夷所思,能是谁?


    想着想着,张仪的牙齿咬出咔咔声响:“小妹,走!”


    “疯了!”嬴华甩开张仪的手笑道,“光着身子走啊,衣服都不穿了?”


    张仪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长袍脱下来包住嬴华,又在嬴华腰间勒了一条大带:“走。去见司马错,此时不能少了他!”嬴华咯咯笑道:“此等秘事你不行,毛手毛脚,听我。”说罢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倏忽之间,又笑吟吟转来,已经是一身黑色劲装,又利落地剥下张仪的高冠内袍,给他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短衣,还套上了一个黑布面罩。张仪笑道:“公事公行,大门出入,你这行盗一般,反是容易出事。”嬴华笑道:“你倒是大道,目下连王街都出不去。密谋者必有三只眼,懂么?”张仪不再辩驳,笑道:“我不会飞行术,就这般出门么?”嬴华道:“别说话,跟我来。”说着身子一个旋转,脚下一块大石隆隆移动,一个洞口赫然现出。张仪惊讶得咋舌:“噫!如何这里竟有地道?!”嬴华道:“回头再说,来。”拉着张仪下了洞口,地面大石又隆隆合上。


    片刻之后,俩人冒出地面。张仪一看,竟是一片园林草地。嬴华悄声道:“这是司马错后园。”张仪心中更是惊讶,口中却不再说话,只是随着嬴华在树影间疾走不停。到得庭院,嬴华一伸手揽住张仪,跃上了屋顶,两三个起落,到了庭院正中的灯光位置,正是司马错书房之外。嬴华在张仪耳边悄声道:“你进去说话,我在外边守着,天亮前得走。”说罢在张仪身上一阵摆弄,张仪的黑色短布衣竟神奇地变成了一件黑色长袍,与平日洒脱的张仪一般无二。


    张仪走进了书房,树影里的嬴华听见了司马错惊讶的笑声。直到城楼刁斗打响了五更末刻的最黑暗时分,张仪才走了出来。嬴华二话没说,拉起张仪飞出庭院,下了地道,天空露出鱼肚白色时,两人恰恰回到府中。看看在洞中蹭的一身泥土与一脸污垢,嬴华笑得前仰后合。


    张仪板起脸道:“一整夜疯姑子也似,就知道笑,有甚好笑?”


    “丞相钻地洞,灰头土脸,不可笑么?”


    张仪在铜镜前看了一眼,不禁也笑了:“你倒是说说,这条地道是谁开的?”


    绯云早已经起来,一边惊讶地笑话着两个狼狈疲惫的夜行人,一边打来热水教两人洗脸。嬴华用热腾腾的面巾擦着脸道:“当年咸阳筑城,是商君与墨家工师总谋划。咸阳宫与各家股肱大臣的府邸,都有地道相连。怕的是一旦有陷城大战,君臣间不好联络。迁都咸阳后,商君收复了河西,秦国形势大变,这些地道便没有公开,只是将地道图保存在了王室书房。谋立黑冰台时,王兄将地道图交给了我,为的是秘密传递消息。可惜我除了当初探路,还从来没有用过,今日也是第一遭。”


    “如此说来,也必有地道通向城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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