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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3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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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守。


  中部丹水营垒。上党中部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河流,这便是丹水。丹水发源于高平要塞的丹朱岭,东南出太行山处,正当太行山南三陉(轵关陉、太行陉、白陉)之中央地带,是秦军从河内北进上党的必经之路。由于丹水沿岸地形较为开阔,廉颇在这一线非但派出六万步兵深沟高垒防守,而且同时配置一万精锐骑兵做飞兵策应。因了丹水防线是正面迎击秦国河内大军的核心大阵,所以老廉颇同时下令:中军幕府立即从壶关南迁,在丹水防线北端的长平要塞重筑行辕!


  东部石长城营垒。冯亭当年率领韩军驻守上党,因兵力单薄,便在东部垒起了一道东西百里的山石长城,以备敌军万一攻破陉口而深入,便在这石长城内做纵深防御。这道长城西起长平关外的丹朱岭,沿着连绵山颠向东经南公山、羊头山、金泉山,直抵壶关城西的谷口马鞍壑。这道长城背后(北面)便是彰水流域,前出(南面)便是丹水流域。山石长城所在的山坡由北向南倾斜,山南坡陡谷深,山北却高而平缓,一军居于长城之上,对南便是高屋建瓴之势。廉颇军令:这道石长城防线驻军八万,同时做全部上党防线的总策应。


  军令下达之后,廉颇森然道:“百里石长城营垒,既是上党总根基,亦是邯郸西大门!万一西南两线失守,这石长城便是封堵太行山,不使秦军东出威逼邯郸的血战之地!为此,本上将军亲自兼领石长城营垒!”


  军令发布完毕,廉颇正要请国尉许历增拨各营大型防守器械与各种弓弩,陡然便闻一声响亮话音:“且慢!我有话说!”众将注目,却是增兵主将赵括。


  赵括率军西来,原为增兵,赵王诏命并未明确他是否留在上党辅助廉颇,亦未明确他在到达上党之后是否立即返回。赵括原是聪颖过人,揣摩赵王之意是想看看他能否与廉颇和得来,和则留,不和则回,于是也不请命明确,便自率兵疾进上党。因了自幼好兵,赵括自然希望亲上战场,一路行军却是十分地留心山川地形。毕竟,上党对于他是太生疏了。一到壶关交接完毕,赵括立即带着两名司马在韩上党马不停蹄地踏勘了三日,回来又连夜在一方大木板画了一副“上党山川图”,对上党情势便有了自己独有的见识。此刻听完廉颇部署,赵括便是大不以为然。虽说廉颇是上将军百战之身,论王命论情理论资望,廉颇都是当然统帅,自己理当敬重。然则赵括禀性,从来都是激情勃发,有见识便说,连在赵王面前都是不遮不掩,况乎行辕之兵家大计?更有要紧处,便是赵括不说,赵军部署便成定局,战事成败自是比敬重之情更根本,何能忍之?


  “抬上图来!”赵括转身吩咐一声,立即有两名司马将军榻大小的一张木板图立在了廉颇的大案前。廉颇尚在疑惑,把不定究竟要不要制止这个二路主将,便见赵括指点着木板大图当先便是一句断语,“老将军之部署大谬也!”只此一句,便是满帐愕然!


  “马服子但有高见,说便是了。”老廉颇却是平平淡淡。


  赵括目光闪闪,便激昂地说了开来:“审时度势,秦攻上党必将引来天下公愤,六国合纵便在朝夕之间!秦国有军十万,我有大军二十万,倍敌而出此畏缩守势,令人汗颜也!《孙子》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今我大军云集,兵精粮足,老将军不思猛攻之分割之,而一味退守,竟以三道防线龟缩我二十万精兵;战不言攻而只言守,最终必将师老兵疲而致败局也!”


  “马服子之见,却是如何部署了?”老廉颇沟壑纵横的黑脸已经沉了下来。


  “丹水河谷地形宽阔,我当以至少十万大军在此与秦军正面决战!再分两路铁骑各五万,西路出沁水,东路出白陉,两侧夹攻河内秦军!如此三面夹击,一战必胜,焉有秦军猖獗之势!”赵括说得斩钉截铁。


  “老夫敢问:赵军与何军为敌?”


  “便是秦军,何能畏敌如虎也?”赵括揶揄地笑了。


  一大将愤然高声道:“上将军以勇气闻于诸侯,何能畏敌如虎?马服子有失刻薄!”


  “就事论事,目下部署便是畏敌如虎!”赵括又是揶揄地一笑,“如此战法,只怕老将军要以退守闻于诸侯了。”


  廉颇向侧目怒视的大将们摆了摆手,冷冷地看着赵括道:“攻守皆为战,最终唯求一胜。马服子以为然否?”


  “要害处在于:如此退守便是求败!何言求胜?”赵括立即顶上。


  “马服子听老夫一言。”廉颇沉重缓慢地走出了帅案,“就实而论,秦军之精锐善战强于赵军,秦之国力亦强于赵国。惟其如此,秦军挟百战百胜之军威远途来攻,无疑力求速战速胜。但得旷日持久,秦军粮草辎重便要大费周折,自然对我有利。此其一也。其二,更有武安君白起统帅秦军。白起何许人也,无须老夫细说。若开出河内以攻对攻,老夫自忖不是白起对手。便是放眼天下,只怕老乐毅也未必是对手。对阵不料将,唯以兵法评判高下,老夫却不敢苟同。”


  “老将军大谬也!”赵括又是一句指斥,“白起根本没有统兵,老将军便被吓倒,何其滑稽也!天下可有如此以勇气闻于诸侯者?”


  “白起虽未统兵,然只要是秦军,老夫便当是白起统兵!非如此不能战胜也!”老廉颇忍无可忍,竟是声色俱厉。


  赵括却是毫无惧色:“老将军只说,进攻之法何以无胜?退守之法何以有胜?否则便是混沌打仗,赵括便是不服!”


  老廉颇脸色铁青:“老夫为将,只知目下猛攻恰是投敌所好!唯深沟高垒而敌无可奈何!”说罢拿起帅案令旗一劈,“诸将各归本营,明日依将令开赴防区!”令旗当的插进铜壶,便径自大步去了。赵括大是尴尬,狠狠瞪了廉颇一眼,也径自去了。


  见两员主将起了争端,国尉许历大是忧心。当晚正要去劝说赵括顾全大局,毋得与上将军公然争执,却不料赵括派来的司马已经飞马到了帐外,请许历前去商谈军机。许历笑问都有何人?司马便说出了七八个当年赵奢的老部将名字。许历顿时警觉,脸色一沉便道:“老夫不能前去。你只对少将军说,此举大是不妥。”司马一去,许历立即修书密封,派一名干员昼夜兼程送往邯郸。


  平原君接到许历急报,便是大皱眉头,念及赵括与赵王有总角之交并深得赵王器重,便立即进宫禀报。孝成王看罢许历密书,不禁笑道:“这个马服子,说不下老将军便挖墙脚,成何体统也。”平原君道:“老臣之见:赵秦首次大战,当谨慎为上;老将军三线布防深沟高垒,原是稳妥之举。”孝成王思忖一阵道:“王叔通得战阵,所谋自是不差。那便让马服子回邯郸便了。只是……”平原君立即接道:“老臣亲赴上党!”孝成王高兴地笑了,立即命御书草拟诏书。片刻之后一切妥当,平原君便立即飞骑西去了。


  两日后抵达上党,老廉颇已经率领中军幕府南下长平,赵括的幕府人马连同三千护卫甲士却直下丹水出口了,壶关只有许历的粮草辎重大营与城外马鞍壑的驻防大军了。听许历一说情势,平原君顿时大急,当即便带领卫队越过长平直接南下,终是在丹水出口的峡谷中看到了赵括大营。


  “平原君前来督战,战胜有望也!”赵括兴奋异常地将平原君迎进了大帐。


  “君为大将,可知军令如山?”平原君面沉似水,当头便是冷冰冰一句。


  赵括默然有顷,突然抬头高声道:“邦国兴亡,大于军令!何况赵括并未扰军!”


  “赵括大胆!”平原君陡然怒喝,“乱命便是亡国!擅动便是扰军!尔何得强辩!”


  赵括面色骤然胀红大喘着粗气,却终是咬着牙关忍住了。在赵国,平原君赵胜是从少年时期便极富才名的王族英杰,被天下呼为“战国四大公子”时,平原君还不到二十岁。无论是马上征战,还是邦交斡旋,抑或侠义结交,平原君都是声威赫赫,更兼资望深重,在赵国便是无可动摇的栋梁权臣。赵括纵是心高气傲,素常也很是钦敬名士大才,尝对人笑谈:“人以才学见识胜,赵括便服。惜乎天下无才,却教赵括如何服人?”有人说给孝成王,孝成王便是哈哈大笑:“坦诚若此,马服子可人也!”在赵国,赵括也就是对平原君尚存些许钦敬,便因了平原君是他眼中赵国唯一的“通才名臣”,其余如蔺相如、廉颇、乐毅父子等,在赵括眼中都是“执一之才,不足论也!”今日平原君虽则以威势压人,两句指斥却也是无可辩驳。寻常之时,便是平原君这两句指斥,立即便是杀身之祸,而对自己,平原君也仅是指斥而已,并无刑罚加身之意,你赵括还当如何?


  一阵喘息,赵括平静了下来,便请平原君入座,将廉颇部署与自己的战法谋划仔细禀报了一遍,末了道:“平原君公允论之,赵括却是错在何处?”


  “马服子勇气可佳也!”平原君淡淡一笑,“然则老夫以为:数十年来,秦赵无十万以上之大战,今番双方云集大军于上党,将成天下瞩目之大决。老将军初取守势,纵不能使秦军知难而退,至少可在不败之势下探究敌情之虚实,查明秦军之长短优劣;相持有许,若情势确有可攻之战机,老廉颇也是虎虎猛将,自当大攻秦军也。君之战法虽亦无错,然却有一大隐患:一旦猛攻决战有失,上党立即便是危局,赵国想增兵都来不及了。马服子熟读兵书,如何便不知此理?”


  “未战先惧败,夫复何言?”赵括终于是有些沮丧了。


  “不说也罢。”平原君笑了,“自古兵无二将,马服子还要留在上党么?”


  赵括猛然抬头:“未奉君命,将不离军!”


  “老夫以为,你当回邯郸,使上将军事权归一。”平原君的笑意倏忽消失。


  “赵括只想出丹水与秦军一战,试探秦军战力!”


  平原君向后一摆手:“宣诏。”便有随行书吏打开一卷诏书高声念诵起来。孝成王诏书很是明确:赵括交接大军已罢,立即随同平原君回邯郸另事。赵括听罢诏书,嘴角一阵抽搐便道:“君命如此,赵括自当遵从。”平原君却很是不悦,沉着脸下令赵括立即拔营起程,先回壶关等候!赵括无奈,只好拔营怏怏去了。


  平原君却风尘仆仆地另路北上了。到得长平关下,已经是暮霭沉沉,但见关西丹朱岭上火把连绵东去,宛如无边无际的一条火龙,满山号子声声,竟是鼎沸一般。前行司马来报,说廉颇不在行辕,一直在丹朱岭督修长城。平原君一阵感慨,便命随行护卫在长平关下扎营,自己却只带了两名司马举着火把上山去了。


  从陡峭的南坡爬上丹朱岭,那道遍体鳞伤的残破巨龙便赫然展现在万千火把之下:松动坍塌的石条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山坡,便是较完整的墙段,垛口也十有八九都颓衰松动了,丈余宽的城墙地面到处都是山洪冲刷的坑洞,储存磙木擂石与兵器的石板仓几乎无一例外的或坍塌或破损,总之是不能用了。平原君从来没到过这道赫赫大名的韩国石长城,今日一看,心头竟大是沉重,如此百里长城,纵能在开战之前仓促修葺完毕,却有效用么?


  蓦然之间,平原君耳边响起了赵武灵王浑厚的声音:“赵军以轻锐剽悍为长,遇战宜攻不宜守。但守坚壁,事倍功半也。”平原君虽然没有做过统兵大将,但自少年便在军中磨练,军旅大要却是清楚的。大凡坚守,便必须以重甲步兵与大型器械见长,且须保证源源不断的辎重粮草输送。论战力,赵国精兵十有八九都是骑兵,若是在大草原般的平原开阔地决战,赵军堪称无可匹敌。然则要说到重甲步兵,赵国却实在是一短。百年以来,战国先后涌现过四支精锐步军:最早是吴起严酷训练出来的“魏武卒”,其次便是田忌孙膑时期的齐国“技击之士”,再次便是商鞅时期练成的秦国新军“锐士”,最后是乐毅练成的燕军“辽东坚兵”。如今魏齐燕三大精锐步军全部衰落,便唯余秦军“锐士”之旅称雄天下了。赵国胡服骑射的军法大变革,先后练成的三十余万铁骑自然可傲视天下;步军虽然也是二十余万之众,但与秦军“锐士”相比,便显然有两大缺陷:一是单兵战力与整体结阵战力不如秦军,二便是重型防守器械不如秦军完备。说起来,赵国也是多山多险之邦,理当有一支长于守御山地隘口的精锐之师,如何当年武灵王便忽视了呢?如今看来,天下整体精锐者便唯有秦军了——秦军铁骑与赵军不相上下,步军强于赵军,舟师水军已经超过了楚军,各种攻守大型器械更是完备丰富,粮草后继更是……


  “平原君身临战阵,老卒不胜欣慰了!”


  “啊,老将军!”平原君恍然醒悟,竟情不自禁地猛然拉住了那双粗糙的大手。


  回到长平幕府,廉颇立即吩咐整治了两案军食酒肉为平原君洗尘。廉颇已经得到了赵括被召回邯郸的消息,心下轻松,便对平原君细细说起了自己的种种谋划,侃侃半个时辰兀自意犹未尽。平原君笑道:“老将军将一个‘守’字说得淋漓尽致,赵胜实在是钦佩了。”话音一转,便是忧心忡忡,“然则,老将军长远之策如何?毕竟,唯一个‘守’字胜不得秦军也。”廉颇不禁哈哈大笑:“天下何曾有唯守将军了?赵国精兵之长在攻,老卒五十年疆场,岂能如此昏聩也!”


  “好啊!”平原君也是拍案大笑,“老将军一言中的!你只说,何时方可攻秦?”


  “攻秦之要在二。”廉颇压低声音道,“其一,六国合纵成,至少三晋同心出兵,便是战机。其时魏国出河内,韩国出河外,秦军背后动摇,我便两路大军攻秦:骑兵出安阳南下,步军出太行三陉直逼河内!其二,或切断大河舟船粮道,秦军必乱,我便一鼓而出!”


  “老将军……”平原君长吁一声如释重负,“如此赵国无忧也。”


  廉颇一阵思忖,踌躇着道:“老卒尚有一请,平原君忖度。”


  “老将军但说无妨。”


  “老卒以为:此战当以老乐毅为帅,老卒副之,可得万全。”


  平原君心下骤然一沉:“老将军,莫非有甚心思了?”


  廉颇面色胀红,吭哧片刻一声喘息:“老卒所虑,酣战换将之时,再说便迟了。”


  平原君倏忽变色:“老将军何有此虑?何人何时有换将之说了?”


  廉颇摇摇头:“老卒虽则善战,却不善说,只恐到时说服不得……”分明是言犹未尽,却生生打住了话头。


  平原君顿时明白,慨然拍案道:“邦国兴亡,赵王便要换将,我等岂能坐视无说?老乐毅隐退多年,更不熟悉赵军,纵是满腹智计,何如老将军对赵军如臂使指?老将军若得顾虑,赵胜今日便明说:马服子若得发难,有赵胜说话!”


  骤然之间,廉颇老泪纵横,对着平原君便是深深一躬。


  相持三年,雪球越滚越大,胜负却越来越渺茫最炎热的两个多月里,秦赵两军却是分外的紧张忙碌。


  自二十多年前白起冬战河内,酷暑严冬无战事的古老传统早已经被打破了丢弃了。冯亭春二月献了上党,赵国三月进驻大军,秦军四月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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