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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7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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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瑕丘申阳  河南王   都洛阳


  司马印   殷王    都朝歌


  张耳    常山王   都襄国


  黥布    九江王   都六(县)


  吴芮    衡山王   都邾城


  共敖    临江王   都江陵


  田市    胶东王   都即墨


  田安    济北王   博阳


  韩广    辽东王   都无终


  章邯    雍王    都废丘


  司马欣   塞王    都栎阳


  董翳    翟王    都高奴


  分封完毕,项羽扶着长剑站起,吼出了自己的快意宗旨:“本王已经定天下!然尚未向暴秦复仇!三日之后,杀秦王子婴,开掘骊山陵,焚烧咸阳!本王将与诸侯瓜分关中财货女子而后各回封地享国!”诸侯们惊愕良久,才开始狂呼霸王万岁了。


  这一日,呼啸的北风鼓荡起漫天红霾,大咸阳的天空一片雾蒙蒙暗红。


  楚军在渭水草滩摆开了声势浩大的刑场,将在咸阳能搜罗到的嬴氏皇族悉数缉拿,押解到了灭秦刑场。白发子婴走在队首,其后大多是少年男女与白发老者,除了子婴身后的子桓子陵,精壮者寥寥无几。残存的嬴氏子孙们步履蹒跚地蠕动着,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息,似乎一片梦游的人群散落在古老的陇西草原。关中民众忙于惊恐出逃,没有一个人前来观刑。十万江东精锐围起的刑场,依然一片空旷寥落。项羽亲率十八位诸侯王前来行刑,号为复仇之杀。


  终于,午时鼓声响起了。


  项羽走下刑台,走到了子婴面前冷冷一声:“子婴抬头!”


  雪白的头颅缓缓仰起,子婴直直盯着项羽,轻蔑地淡淡地笑了。


  项羽顿时大怒,突兀大喝:“暴秦孽种!知罪么!”


  子婴冷冷笑道:“秦政固未尽善,然绝非一个暴字所能了也。大秦为天下所建功业,岂一屠夫所能解耳?屠夫可杀子婴,可灭赢氏,然终不能使秦政灭绝矣!”


  项羽被激怒了,吼声如雷,丢开长剑一把扭住了子婴白头。


  但听一声异常怪响,一颗血淋淋的白头已经提在了项羽手里!


  子婴尸身一阵剧烈抖动,脖颈突然激喷出一道血柱直扑项羽。


  项羽顿成一个血人,连连跳脚大吼:“杀光嬴氏皇族!”


  在项羽的吼声中,楚军大刀起落,一排排人头落地了。


  鲜血汩汩流入枯草,流入灰蒙蒙翻滚的渭水,红色的河水滔滔东去了……


  杀完了嬴氏皇族,项羽的数十万大军立即开始大肆掳掠咸阳与关中财货。这是亘古未见的彻底掳掠,其轴心是三大方面:其一盗掘骊山陵,其二搜罗大咸阳宫室与关中所有行宫台阁之财货与妇女,其三征发民户财货与妇女入军。而后,项羽军又大肆征发关中牛马人力车辆,昼夜不绝地向彭城运送财货妇女。


  苍茫壮阔的骊山陵,遭受了第一次浩劫,也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浩劫。项羽亲自坐镇掘陵,楚军大队兵马狂风卷地而来,推倒了翁仲,掀倒了殿阁,掘开了陵墓,肆意砸毁陵墓中排列整齐的兵马俑军阵,从地下搬运出能搬走的所有殉葬财宝。就在楚军要大规模开掘始皇陵地宫时,红霾笼罩的天空突然炸雷阵阵电光闪闪,隆冬天竟然大雨如注冰雹如石漫天砸下,掘陵楚军立刻死伤遍地,兵士们仓皇奔走惨叫连天。黥布赶来惶惶说:“冬雷大凶,不宜继续掘陵。”项羽才气狠狠悻悻中止了开掘地宫。


  怒气难消,项羽全力以赴地劫掠关中财货妇女了。


  项羽下了一道军令:举凡不出财货妇女者,一体坑杀!此时的关中人口,已经大多为山东迁入人口,老秦人已经居少数了。所谓山东迁入人口,主要是三大部分:一是灭六国前入秦定居的山东商旅,一是灭六国后迁徙进来的六国贵族,一是大量滞留的山东徭役。拥有财货妇女者,实以前两种人口居多,而尤以老山东商旅为最多。此两种人满心以为,楚军最不当抢掠的便是他们。殊不知,项羽却骂入秦山东人氏助纣为虐,照样一体掳掠。于是关中大乱,民众多有动荡怒声。项羽闻报大怒,立即下令坑杀怨民。于是,项羽军又有了最大规模的“西屠咸阳”暴行。


  自此一屠,关中精华人口几乎丧失殆尽。


  《史记?项羽本纪》对项羽入秦的作为记载是:“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秦始皇本纪》的记载是:“项籍为从长(纵约盟主),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高祖本纪》的记载是:“项羽遂西,屠烧咸阳宫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三处皆有屠咸阳,可谓凿凿矣!自春秋战国至秦末,史有明载的大规模战争掳掠,只有两次:一为乐毅灭齐之后,二为项羽入关之后。与项羽的全面酷烈暴行相比,乐毅实在已经算是仁者了。乐毅尚能自省,掳掠只以财货劳力为大体界限,从未屠城。后期,乐毅更欲以仁政化齐。项羽不同,暴行十足而彻底,其残酷暴虐,远远超过此前此后的任何内乱动荡与外患入侵。


  这一年的冬天大干大冷,整个关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上天欲哭无泪,年年隆冬雪拥冰封的关中,没有一片雪花飘落。红霾一冬不散,天空大地终日雾蒙蒙烟沉沉血红无边,残破的村社,荒芜的农田,尽行湮没在漫天红尘之中。春天终于来了,却没有丝毫的春意。空旷的田野没有了耕耘,泛绿的草滩没有了踏青,道中没有车马商旅,城垣没有人口进出,座座城池冷清不堪,片片村社鸡犬不鸣。整个大咸阳,整个关中平野,都陷入了无以言说的悲凉萧疏。


  诸侯们不敢与江东楚军在掳掠中争多论少,分得的财货妇女远远少于项羽军。一个奇异干冷的冬季,已经使诸侯军在关中难以为继了。开春稍暖,诸侯们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先行退出了关中。项羽眼见大秦数百年之财货妇女,已经全部东流,关中业已变成了萧疏残破的原野,咸阳变成了杳无人迹的空谷,自觉了无生趣,遂决意东归了。


  此时,有人进言于项羽,说了一通关中的好处,劝项羽都关中以霸。项羽却俨然一个出海成功的海盗,得意而又慨然地说:“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于是有了那则“沐猴而冠”的恐惧骂辞。项羽眼皮也不眨,便索拿烹杀了那个敢骂他沐猴而冠的士子。然则,项羽却由此而隐隐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只要大咸阳冰冷地矗立着,秦人迟早都会复仇。既然自己不在关中立足,大咸阳便决然不能留在关中,否则,无论何方势力进入关中,都将是后患无穷。


  决意东归之日,项羽下令纵火焚烧咸阳。


  这是整个人类文明史上最为野蛮的毁灭之火。


  犹带寒意的浩浩春风中,整个大咸阳陷入了无边的火海,整个关中陷入了无边的火海。巍巍皇城,万千宫室,被罪恶的火焰吞噬了;苍苍北阪,六国宫殿,被罪恶的火焰吞噬了;阿房宫,兰池宫,穷年不能尽观的无数壮丽宫室,统统被烈火吞噬了。大火连天而起,如巨浪排空,如洪水猛兽,一片又一片,整个关中连成了火的汪洋,火的世界。殿阁楼宇城池民房仓廪府库老弱生民猪羊牛马河渠田畴直道驰道,万千生命万千民宅,统被这火的海洋吞没了。赤红的烈焰压在半天之上,闪烁着妖异的光焰,烧过了春,烧到了夏……


  这是公元前206年春夏之交的故事。


  三年之后,刘邦军再度进入关中,大咸阳已是一片焦土。


  两千余年之后,大咸阳已经成为永远埋在地下的废墟。


  然则,那个伟大的帝国并没有就此泯灭。


  帝国的永恒光焰,正时时穿越时空隧道,照亮着我们这个民族脚下的道路。


  (全书终) 

原生文明的永恒光焰 
  ——秦亡两千二百十五年祭


  公元前207年秦亡,至今岁,两千二百十五年矣!


  漫漫岁月,沧桑变幻,人类文明在甘苦共尝中拓展延伸,已经由我们在《大秦帝国》中走过的铁器农耕文明,进境为工业文明与科学文明之交会时代了。然则,文明的进境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人性,没有改变人性的基本需求,更没有改变人类面对的种种基本难题。人还是人,人类还是人类,国家还是国家,民族还是民族;贫困与饥饿依然随处可见,战争与冲突依然不断重演;先民曾经反复论争的人性善恶、法治人治、变革守成、贫富差异等等基本问题,并没有因为工业与科学的出现而消弭。甚或相反,交通的便捷与信息的密集,使种种冲突更为剧烈,更为残酷,更为多元,更为全面。我们在高端文明时代面对的基本问题,依然是先民在原生文明时代面对的基本问题。


  我们的脚步,依然是历史的延续。


  回首历史而探究文明生发演变之轨迹,对于我们这个五千年绵延相续而守定故土的族群,有着重新立定精神根基而再造高端文明的深远意涵。对于在各种文明的差异与冲突中不断探索未来之路的整个人类,有着建设性的启迪。深入探究足迹漫长而曲折的中国文明史,其根基点,无疑在于重新开掘中国原生文明的丰厚内涵。


  深刻认知我们这个民族在文明正源时代的生存方式、生命状态及其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并从高端文明时代应有的历史高度,给予正确客观的解析,方能如实甄别我们面临的精神遗产,恰如其分地选择我们的传统文明立足点,避免将古老糟粕当做稀世珍宝的难堪与尴尬。唯其如此,走完大秦帝国的历史之路,再解析帝国灭亡的历史奥秘,清点帝国时代的文明遗产,并回顾我们的历史意识对原生文明时代的认知演变,便成为重新开掘的必要一步。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历史意识已经长久地堕入了一种误区:对繁杂细节的考据,淹没了宏阔的文明视野;对具体事件的记叙,取代了高远的剖析与甄别。年深日久,几乎形成了一种怪圈:桩桩小事说得清,件件大事不明白。就事件的发端、经过、结局等具体要素而言,几乎每一日每一事的脉络都是清楚的,不存在诸多民族常有的那种动辄消失几百年的大段黑洞。然则,对重大事件、重大人物、重大时代、国民精神、生存方式等等具有文明坐标意义的历史核心元素的研究评判,却始终不着边际,没有形成一种以国民意识体现出来的普遍认知。至少,在我们已经跨入高端文明的门槛之后,我们的浩瀚典籍中还没有一部立足于文明史高度,对中国的传统文明作出整体解析与评判的著作。作为中国原生文明时代的轴心,秦帝国所遭遇的历史口碑,是这种褊狭的历史意识浸渍而成的最大的荒诞剧。


  我们每每惊叹于地下发掘的宏阔奇迹。


  我们常常麻木于文明开掘的精神再生。


  追溯秦帝国的历史兴亡脚步,我经常不自觉地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迷茫。埋首检索那些汗牛充栋的典籍史料,我每每惊愕于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对于如此一个只要稍具历史目光与客观头脑,便能评判其不朽文明价值的帝国时代,何以那么多的历史家学问家以及种种骚人墨客乃至市井演义,都充满了怨毒的心绪,不惜以种种咒骂横加其身?隋唐之后更是不分析,不论证,不甄别,凡涉春秋战国秦之评判,大体皆统统骂倒。及至当代目下,仍有诸多学人秉承此风,屡屡说得口滑,言辞之轻慢戏侮几近江湖套路,读之既咋舌不已,又颇觉滑稽。


  问题究竟出在了什么地方?


  何等历史烟雾,使秦文明两千余年不为国人意识所认同?


  这既是《大秦帝国》开篇序言提出的基本问题,也是这部作品在最后该当有所回应的基本问题。我力图做到的,是以所能见到的种种史料为依据,解析国民历史意识对秦帝国非议曲解的演变轨迹,并探究秦帝国灭亡的基本原因,发掘中国原生文明的精魂所在,对我所追慕的伟大的原生文明,对我所追慕的伟大的秦帝国,有一个诚实的说法。


  是文为祭,以告慰开创华夏原生文明的伟大先贤们。 

暴秦说 秦末复辟势力的历史谎言 
  秦帝国的骤然灭亡,是中国文明史上最大的黑洞。


  秦以排山倒海之势一统天下,以变法图强之志大规模重建华夏文明;使当时的中国,既一举跨越了以奴隶生产为根基的夏商周三代古老松散的邦联文明,又一举整合了春秋战国五百余年剧烈大争所酝酿出的全部文明成果,以最大的规模,以最快的速度,巍巍然创建了人类在铁器时代最为伟大的国家形式,最为进步的社会文明。依照历史的法则,具有伟大创造力的权力主体,其权力生命至少应当延续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然则,秦帝国却只有效存在了十二年(其后三年为崩溃期)。随着始皇帝的骤然撒手而去,建成这一伟大文明体系的权力主体,也轰然溃灭了。


  这一巨大的命运落差,给攻讦与谎言提供了历史空间。


  历史的发展,已经显示出固有的内在逻辑:权力主体的灭亡,并不等同于其所创建的文明体系的灭亡;权力主体在某个阶段的突然沉沦,并不必然植根于其所创造的文明体系。历史的事实是:作为文明建筑师的秦帝国骤然灭亡了,秦帝国所创建的文明体系却为后世继承了;秦帝国政权因突发政变而突然崩溃了,其结局也并未改变秦帝国所创造的文明体系的历史本质。


  历史的逻辑,已经包含了解析历史真相的路径。然则,我们对秦帝国灭亡之谜的历史探究,两千余年却一直存在着一个误区:将秦帝国所创建的文明体系与秦帝国权力主体等同而一,论秦亡必以秦政为因,论秦政必以秦亡为果,以秦亡之速推论秦政之恶,以秦政之恶推论秦亡之速,互为因果,越纠缠越乱。由于这个误区的存在,对秦亡原因之探究,长期陷入一种陈陈相因的主流定论:秦政暴虐,暴政亡秦。当然,这个误区只是方法论意义上的误区,是“暴秦”说的学理成因之一。两千余年来我们的历史学家始终集中于孜孜寻求“暴政”依据,并无数次地重复这则古老的论断,直至当代依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其中自然有着更为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


  “暴秦”说其来有自,我们的梳理得从源头开始。


  对以秦政秦制为轴心的秦文明的评判争议,其实自秦孝公商鞅变法之后的秦国崛起时期便开始了。就总体而言,战国时代对秦文明的评判是两大主流:一则,是从制度的意义上,高度肯定秦国变法及其所创造的新型法治文明,并力图效法泰国,由此形成了以赵国燕国变法为代表的第三波变法浪潮;一则,是从施政的意义上,对秦国法治作出了严厉指控,其代表性言论是“苛法”说与“虎狼”说。在战国时代,尚未见到明确的“暴政”说法。就根基而言,这两种说法的根基点是不同的。“苛法”之说,是具有“王道”价值观的守旧学派的一种政治评判。尽管这一评判具有守旧学派反对一切变法的特质,并不具有认真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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