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21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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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鲜血,尽数喷在惠明脸上。惠明猝不及防,眼前一片红,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胸前一丝锐痛透入,大叫一声翻身跌倒。
台下一片惊呼。惠明是少林寺的监寺长老,武功精湛,已臻化境。大家原想他与地残交手,纵然稍逊,也要到五十回合以上才见端倪。没想到地残出手匪夷所思,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招之下,竟将惠明长老刺翻在地。兔起鹘落之间,地残已冲到布天雷身边,抓住他的腰带,一挥臂膀,将他和花奴儿从顶棚的大洞里扔了上去。
齐天啸和杨无敌都是高手,岂能不抓住良机,长剑和铁枪同时出手。地残刀光闪动,叮叮当当尽数击在铁枪之上,竟对长剑不避不让。杨无敌见他出刀无迹可寻,吃惊莫明,几招一过,只觉寒意袭向小腹,当下大叫一声,翻身退出一丈开外。与此同时,齐天啸的长剑已刺入地残的右胸。他见地残出手变幻莫测,这一剑本是试招,三分攻七分守,不料竟一击得手,大喜之下,只觉腹部如受木桩撞击,已被地残一脚踢中。齐天啸仰面翻倒,长剑脱手贯入木柱,口中鲜血狂喷。
地残向杨无敌扑上两步,突然站住,口中又是一口血呛出。他摇摇头,叹道:“杨无敌,我若不是右腿残废,刚才你哪里逃得脱我的椎心泣血?”
杨无敌铁枪一振,喝道:“老贼,我铁枪门本与你巫刀门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你的徒弟在抱阳山上杀了我的儿子,此仇焉能不报?今日我定要你们以命抵命。”
地残道:“你的儿子?哦,是我杀的。他在抱阳山上欺负我的徒儿和儿媳,自寻死路,怪别人不得。”
杨无敌大叫一声,一顿足,竟将台上一块青石条跺裂,铁枪拨草寻蛇,发疯一般向地残进击。只听得密如爆豆的金铁交鸣之声,二人缠斗在一起。杨无敌本来非地残之敌,但地残已中了一掌一剑,出刀大打折扣,此消彼长,二人竟斗了个难解难分。
布天雷在顶棚之上,见一条长索从峭壁上垂下,知道地残是从此处而来。当下抓住长索,就要向上攀缘,忽然听得下边“啊”的一声惨呼,似是地残所发,心中牵记,从顶棚破口处向下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杨无敌翻倒在地,双臂齐断,血如泉涌,而他的铁枪却插在地残的左腿之上,丈余枪杆不断颤动,显然入肉甚深。布天雷脑中热血上涌,叫道:“师叔!”
地残高声凄厉大叫:“快走!你要天愁地残无后么?我不成啦,乖孩儿,听话!”说罢一抬手,把铁枪拔出,一道血箭喷了出来。他把铁枪奋力抛出,将刚跃上台的四五个持刀汉子砸下台去,然后扑通跌坐在地上。他的右腿已废,左腿又受重创,委实再也站立不住。
布天雷一咬牙,双手交替,沿长索向上攀缘。他的心中原本对地残并无好感,但这个心狠手辣的老者却对自己始终关爱有加,这次在危难之际,又奋不顾身舍命营救,心念及此,热泪涌出眼眶。
齐天啸摇摇晃晃站起来,胡须上满是血渍。他咬了咬牙,嘶哑着声音道:“小贼,你还想逃吗?”吐了口血,竟奋力跃上顶棚。地残在地上滚了两滚,滚到破洞下方,手中短刀电射而出。只听一声惨呼,齐天啸跌落下来,砰的一声砸在台上,胸口透出半截刀刃,眼见得不活了。
地残盘膝而坐,缓缓调息,闭上了眼睛。众人见他行事如凶神恶煞一般,都吓得意动神摇,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台。
上官清远一声清啸,来到台中央。他看了看满地血污,朗声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地残,上官清远代表正义盟向你挑战。”
地残倏地睁开眼睛,盯住上官清远,微微摇了摇头,狞笑道:“三十年前,天愁地残成就了你师父之名,今日难道再成就你的名声么?哼,刚才老子好好的,你不敢上来动手,眼下老子半死不活,动弹不得,你却上来讨现成便宜,真是好功夫,好手段!”
上官清远脸上微微一红,道:“你在先师剑下侥幸逃得性命,如今他老人家已然仙逝,你又出来兴风作浪,自然由我再行了断。”说完,一声龙吟,拔出了无伤剑。
地残道:“你想动手,将来自有我徒弟接战。今日,我老人家偏偏不让你沽名钓誉!”
说完,一声长啸,抬掌闪电般击在自己顶门之上,登时气绝身亡。
布天雷爬到长索顶端,见长索绑在一棵松树上,松树后一条小路不知通向何方。他隐隐听到谷底传来地残的长啸,知道他已万难脱身,当下一咬牙,将绳索解下抛入山谷,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背着花奴儿翻山而去。
布天雷狂奔了一夜,一路向北,到天亮时来到黄河边的一个小村。他见花奴儿呼吸微弱,还是昏迷不醒,心中焦虑,哪里还顾及是否撞上追兵?当下寻到一家农户,谎称出来寻亲,半路遇匪,央农妇代寻一个郎中。那农妇甚是热心,又见布天雷面带忠厚,花奴儿清秀可人,便信以为真,一边骂世道艰难,一边将花奴儿安顿好。所幸村中有一郎中,帮忙寻来。那郎中替花奴儿把了半晌脉搏,对布天雷道:“相公,这位娘子似是身受内伤,但无大碍,进些补气活血汤药,将养数日就可痊愈。只是,还有一事,我却要恭喜相公啦。”
布天雷诧异道:“恭喜?我哪里有什么喜事?”
郎中笑道:“好个粗心的相公!你家娘子已经有孕在身,再过七个月,你就要做爹爹啦。”
第九章洞房花烛
七月初五,正义盟盟主上官清远发下檄令,号令十六大门派全力截杀巫刀门余孽、小魔星布天雷。至此,魔星重现江湖的消息传遍武林。
因此,布天雷和花奴儿走到莫陀镇的时候,就像两只小鸟懵懂地飞进猎人精心设置好的网罗之中。
城门两侧安排的是飞鹰堡的连弩队,个个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镇中长街上挖了四个陷坑,坑内不是寻常的石灰粉,而是毒龙门秘制的三步断魂香;伪装好的陷坑边,蹦蹦跳跳的是两个头上扎着小辫的小孩,这两个小孩却比大人都令人可怖,是施毒于无声、杀人于无形的五毒童子;东侧卖粽子的小贩和一个扛柴来回走动的是青城派的阴阳刀兄弟;街心卧着的一个脏兮兮的老叫花子是丐帮的掌棒龙头霍无缺;而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掌柜的,居然换成了藏剑山庄主人上官清远的大弟子萧独蜚。
布天雷和花奴儿骑在一匹马上,心中焦急万分。花奴儿自醒来后已过了十天,一直失魂落魄,一语不发,脸上面无表情,如同痴傻了一般。布天雷以为她是受惊过度,得了癔症,因此不顾凶险,急匆匆赶到莫陀镇求医。
黄骠马奔到城门边时,似乎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咴咴叫了两声,竟停蹄不行。布天雷心中烦躁,挥鞭狠狠打在马臀之上。那马吃痛,扬蹄闪进了城门。
眼看走到了第一个陷坑边上,身后有二十张弓弩瞄准了他们的后心,那两个童子下意识停止了嬉戏,扛柴的握紧了藏刀的扁担,卖粽子的也将手伸进筐里……
突然,街边一个小小的木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布少侠,请留步!”
布天雷知道自己现在已是众矢之的,见有人叫他,吃了一惊,侧头看去,只见街边站着一位端庄的中年美妇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似乎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花奴儿却突然面红过耳,她认得二人,正是上官清远的夫人华绣兰和女儿上官蓉蓉。
花绣兰敛衽道:“少侠,此处危险,赶快带这位姑娘出城去吧。”
布天雷一惊,环顾四周,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长街上的五人无疑都是高手,而城墙上已密密排了弓弩手,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卧在街心的老丐见事出变故,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路边的悦来客栈中跳出十余名青衣大汉,为首的掌柜打扮,甚是年轻,手中持着一把长剑。
那掌柜的一见华绣兰,不由一呆,脸上变色,急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师娘。”
华绣兰脸如寒霜,冷冷道:“你别叫我师娘。暗箭、陷坑、毒粉,都用上啦,这些下三烂的手段,我可没有教过你。”
萧独蜚脸上一红,道:“师父有令,要我等在此设伏,格杀小魔星。这恶魔心狠手辣,刀法诡秘,弟子怕——”
华绣兰打断了他的话:“你怕打不过他是不是?打不过就暗算么?亏你们还自诩名门正派!你师父呢,他为什么不来,难道他也怕打不过别人吗?”
萧独蜚不敢再说,低头侍立。
华绣兰喝道:“还不赶紧带你的人走,在这里丢人现眼作什么?”
萧独蜚嗫嚅道:“弟子奉令,要杀——”
华绣兰道:“你要杀他二人可以,须得先杀了我和蓉蓉。”
萧独蜚惶恐至极,急忙躬身道:“弟子不敢。”一挥手,撤去弓箭手,然后带着众人匆匆离去。不多时,长街上变得静悄无人。
布天雷在马上抱了抱拳,道:“多谢夫人。”
华绣兰摆手道:“是我们对不起你和这位……这位花姑娘。”她神色略现尴尬,又道,“花姑娘,前路艰险,你……多保重吧。”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终于不言,拉起上官蓉蓉转身而去。上官蓉蓉边走边不住回头,两只大眼睛不住眨动。
花奴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无疑是受害者,但华绣兰和上官蓉蓉同样也是受害者。这两个本应最恨她的人,恰恰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布天雷与花奴儿继续北行。布天雷挂念师父,决意昼夜兼程,赶回仙台山。
走了不到十里路,二人翻过一个山丘,来到一片杨树林。林边有两个岔路口,路口盘膝坐着一个禅定的黄袍老僧。那老僧闭着双目,手中数着一挂念珠,口中喃喃似在诵经。
布天雷翻身下马,来到老僧面前,问道:“敢问大师,前面哪条路通往大名府?”
那老僧倏地睁开眼睛,摇头笑道:“哪条也不通。”
布天雷皱眉道:“这都是北去的路,怎会不通?”
那老僧道:“是北去的路不错,可惜——”
布天雷问:“可惜什么?”
老僧庄容道:“可惜都是死路。此处名唤伏魔岭,施主命里注定该丧命于此。老僧少林寺惠深,在此久候,已经为施主诵过往生咒啦。”突然高声叫道,“结阵!”
一阵衣袂破空之声,林中跳出五名灰袍僧人,将布天雷围在中心。这些僧人,都是手持齐眉大棍,互为犄角,棍头齐指布天雷。这个阵法,竟是少林寺秘传的五行伏魔阵法。
布天雷数日来历经大变,早已见怪不怪。他内心虽对少林寺甚为敬仰,不愿与之为敌,但少林寺的监寺惠明长老被地残所杀,双方已结下了不解之仇,因此这一仗终是无法避开。布天雷握刀在手,心想决不能再伤少林僧侣,否则冤仇会越结越深。
双方一交手,布天雷登时叫苦不迭。少林棍法威猛无俦,而伏魔阵法更是变幻莫测,五个棍僧各踏五行方位,有功有守,有生有克,便如千万个棍僧同时向他进攻一般。布天雷刀光如匹练挥洒,但棍影变幻的圈子却越收越紧。布天雷头上汗出如浆,只觉得压身的力道越来越大,当下灵机一动,盘膝坐在地上。这一来,下三路不用再护,修罗刀法运转如飞,将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他虽然暂时不致落败,但要脱身却是无计可施。他扫了马上的花奴儿一眼,见她仍是一派失魂落魄的神色,对自己的困境视而不见,不禁心头一凉,心想:这个阵法叫做伏魔阵,将自己克制得束手束脚,难道自己真是魔星不成?
他心中惶急,那阵外的老僧惠深更是吃惊莫名。这个伏魔阵法,是少林寺秘传的上古阵法,威力极大,自建寺以来,寺内武功高强的僧侣都难以破阵而出,罗汉堂五大护法联袂施为,纵使方丈苦禅大师也在阵中走不了五十回合。而这个年轻人坐在阵中应敌,以不变应万变,竟与五大棍僧斗了个旗鼓相当,伏魔阵法被卸去了一半威力。好个可畏的后生!
双方正斗得难解难分,忽然林中几声琴音响起,有人咏道:“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布天雷闻得声音,大喜道:“大哥!”
林中走出一个年轻公子,脸上带着洒脱不羁的微笑,正是卓若水。
卓若水对那老和尚惠深深深一揖:“大师,得罪啦。”剑光突然一闪。惠深大师听到布天雷叫来人大哥,料得是敌非友,长袖一摆,大力金刚掌雷霆般击向来人前胸,掌势刚出,却突然觉得胸口连连刺痛,竟被来人刺中了六处要穴。
卓若水一击得手,扑到阵前,道:“贤弟!春秋破金木,修罗水火土!”
布天雷心领神会,道:“好!”跃起身来,骤然发难,向两侧和身后的三僧各递出一刀。与他对面的二僧见有破绽可乘,刚要出棍,却觉得背后寒意侵人,已被卓若水的剑尖点中了穴道。其余三僧见布天雷的出刀快如闪电,各挺长棍封在身前。布天雷三刀都是虚招,踏上一步,身子盘旋,刀柄一一弹出,点了三僧的腰间要穴。
卓若水与布天雷相视一笑,兄弟二人在此重逢,心中都甚是激动。
布天雷道:“大哥,我现在已是……已是人人要杀的魔星,我怕连累于你。”
卓若水笑道:“魔星?你这样的憨小子,居然会被人叫做魔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恐怕叫你魔星的人,才是真正的魔星。”
布天雷心中火热,紧握住卓若水的手:“大哥,我想喝酒。”
话音未落,南边天空中嗖地飞起一支响箭,在空中炸开一团蓝色的烟雾。卓若水回头看着那团烟雾,知道是本门召集弟子的讯息。他转头对布天雷说:“贤弟,我与你久别重逢,正当痛饮一番,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此处不宜久留,你与花姑娘先行一步,两天后,咱们在流沙驿会合。那里有家老店,有上好的二十年窖藏状元红,醇香至极,届时你我兄弟不醉不休,可好?”
布天雷道:“好!大哥,咱们不见不散。”
布天雷不敢再到城镇,带着花奴儿只拣荒僻山路迤逦北行。入夜,布天雷在一个荒岭上找到一个山洞,铺了些干草,然后在洞外点了一堆篝火。他抓了两只山鸡,烤得焦熟,花奴儿丝毫不动,只是痴痴地望着篝火。布天雷这些天该说的话都说了无数遍,实在不知该怎么劝解,自己也没有食欲,将山鸡丢在一旁,和花奴儿并肩坐在篝火边。过了好一会儿,花奴儿将头靠在布天雷肩上,昏昏睡去。在火光照耀之下,她清瘦的小脸红扑扑的,反射出点点亮光,似乎点缀着颗颗珍珠。布天雷仔细端详,心忽然像鞭子抽疼似的缩成了一团:那是花奴儿的眼泪。
布天雷抬手轻轻拭去花奴儿的珠泪,突然觉得她的脸颊火烫,竟是发起烧来。布天雷大惊,手忙脚乱将她抱到洞里躺好,将斗篷解下来给她盖上,撕下半幅袖子蘸些凉水为她擦拭额头。却听到花奴儿闭着眼昏昏沉沉低声呼唤:“上官!上官!”
布天雷心神激荡,颤声道:“花奴儿,你……你忘了他吧。”
花奴儿念道:“宝剑赠壮士,美玉送佳人。”然后轻轻哼起了小曲,声音清婉,仿佛花儿在春夜里悄悄绽放。布天雷眼角湿润了,在曲声中如醉如痴,只欲放声大叫。
花奴儿时而念叨上官清远的名字,时而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