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饮砒霜[东南亚神话]-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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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戈罗向'第十六层'铁册地狱的统领,魔王…菩提商波罗提亲,希望能娶魔王之子…青翼为妻。被天界大败,元气重伤的菩提商波罗向戈罗提出一个要求,青翼婚配之人必须是统领恶鬼道唯一的鬼王。
银度惊讶于我仍留在这里,他以为我早就走了。
我站在黄金打造华丽的笼子里,静静的看着他。
“有人给你吃药了?”
“没有,殿下。”
“你受伤了?”
“没有,殿下。”
“有人拿那个阿悉的性命要挟你了?”
“没有,殿下。”
“这个笼子根本关不住你。你为什么不走?”
“殿下在外征战五年,殿下的心一直在这笼子里面。我在此等待五年,而我的心永远在这笼子外面。”
银度答应了我的请求。
将阿修罗王族秘术…'剔'施展在我身上,带我去珠玉之树顶端,帮我渡过雷霆火泽去往阴尸林海。
深夜,银度抱着我,将头埋我颈间。
“秘术…'剔'很痛的,你怕不怕。”
“我不怕,殿下。”
“变成非天很丑的,我怕你后悔。”
“我不后悔,殿下。”
“你要鬼木干什么?”
“弥补我的过错,殿下。”
“我想帮你,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你已经在帮我了,殿下。”
“我帮你做完这个三件事,你是不是能给我我想要的?”
“是的,殿下。”
“除了身体。”
“殿下想要什么?”
那天晚上,银度问了我很多杂乱无章的问题,好像第二天我就会消失了一般。银度的问题太多,多到象催眠曲,和着天幕上繁星闪烁的律动,将我带入睡梦。
“我想要……你的心……”
阿修罗思维诡异、性格多变但从不撒谎,秘术…'剔'很痛。
银度用鲜血在我的额头、颈部、心脏、双臂、脊椎与脚掌画上图腾,然后在他的身体相同部位画上倒置的图腾,银度唤出真身,从舌尖取血淋在我俩的眼皮上,最后双掌相对步入炙热的血池。银度开始念启禁咒,玫瑰色的瞳仁象破碎的水泡,将整个眼白都染满了紫红。
血池中的液体开始沸腾,窒息的疼痛弥漫到黑暗深处,仿佛无数冤魂的尖叫,将我的肉身吞噬销毁,从描绘着图腾的部位开始,炸出朵朵金莲。不断的生长与死亡,不断的希望与毁灭,不断的欢乐与痛苦,在时光长河的水道中,我分解为一道光、一滴水、一缕风、一粒尘……
当我从窒息的血水中站立而起,银度站我的身后,我们背对着交换了位置。
从天界分离出来的阿修罗先祖,阿修罗王族保留着的,从天神变为阿修罗的秘术…'剔'。
我成为了阿修罗,非天。
银度坚持让我休息一个月,再带我去珠玉之树的顶端,雷霆火泽。
我接受了他的提议,但将时日缩短为十天。
银度很不高兴,但他没有说,我知道他在照顾我的情绪。银度还命人将宫中的镜子全部搬走,并在光滑的地板上铺上了华美的地摊,那是凡人用手工编织的,柔软而脆弱。
我让银度不必如此,我不介意自己现在的容貌。
银度说天神都很爱美,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哪怕是武将都会注意尽量不让自己受伤。
我说,曾听摩陀说过,畜生道的奸商特地研制各种油脂物品,涂抹在伤口上,有些能消除伤疤,有些则能掩盖伤疤,如果不用手触摸完全看不到有受过伤的痕迹。这种东西很受天神的喜爱,后来阿修罗道的姑娘们也一度长草疯买,凡人很少有买得起的,但也不乏出手大方的顾客。
银度问摩陀是谁,你的爱人?
我说,摩陀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导师。
得到满意的答案,银度扑过来拉我去睡觉,我顺手熄了垂帐外微亮的烛火。
“烛火太亮了吗?”
“是的,殿下。”
“你不习惯怎么不早说。”
“以后会注意的,殿下。”
借着莹莹月光,我凝视着徐徐拂动的丝绸垂帘上,脸部隐约的轮廓。
非天,非神、非人、非鬼,女子美貌艳丽,男子丑陋狰狞。
疲惫的合上双眼,浓烈的熏香雾海中,斑驳光影从树林的剪影间落下,有一个声音,轻柔的述说着,述说着……
“请爱惜自己。”
“你,很美。”
十日后,我装扮成银度的贴身护卫,与他一同登上四万八千由旬高空之上,珠玉之树顶端。
只有阿修罗王族才能进入的先祖之墓,矗立与雷霆火泽…三界冥王火海之中,黄绿色火焰铺满了整个树冠,在耀阳的光辉中散发着诱惑的幽芒,仿佛一片碧玉的丛林,清凉舒缓。
那是令人致命的错觉,三界冥王火海能烧化这世间的一切,只要还有欲念,谁都无法幸免。
火海的尽头,有一座斑斓通透的血琉璃拱桥,传说它能通往阴尸林海。
银度将安明之尘倾洒抛出,由阿修罗先祖遗骨碾磨出的安明之尘混合王族的血液,在三界冥王火海上形成一条透明的道路。
银度割开手腕,在前方引路。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魔尘中,融化了炙热的火焰。
它蔓延开来,漫无止境;
在空气中舞蹈,把死去的和腐朽的清洗干净。
沉默的星辰越过黑暗向它凝望。
沉醉的诗从四面八方向它涌来。
阿修罗的王子,像一朵红莲,
在黑夜的心里舒展花瓣。
我们走过三界冥王火海,跨越血琉璃拱桥,矗立于珠玉之树冠梢。
一尊青石塑像,死神阎魔转动六道之轮。
阎魔鬼王,口咬六道生命之轮的顶端,并用双手徐徐推动,以揭示生死与此世界的真义。
轮盘的轴心部分是首尾相接的鸽、蛇、猪,分别表义…贪、嗔、痴三毒。轮盘中央向外数第二圈,是有关生、死及中阴的教法。一边黑色、一边白色,其中的人形代表将投入畜生、恶鬼及地狱道的灵魂。
生命之轮的中圈,描绘着众生轮回的处所…六道。上方是天道,顺时针方向数来是阿修罗道、畜生道、地狱道、饿鬼道、人间。生命之轮的最外圈被划分为十二个格子,代表…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及老死,十二因缘。
银度与我面面相窥,血琉璃桥的彼端应该通往阴尸林海,为何此地没有进深的道路,仅是一尊雕像?难道书籍上的记载只是道听途说?
传说,阴尸林海像一汪会移动的湖泊,在六道中交替出现。
此时,阎魔鬼王口中徐徐转动的轮盘,位于最上方的是地狱,难道……这指明阴尸林海的入口,现在在地狱道……
十三皇子…银度,擅自进入先祖之陵,渡过雷霆火泽试图进入阴尸林海。获知此事,阿修罗王…婆雅震怒,命银度接受处罚并禁闭百年,自省罪责。
本要坚持陪我去'第十五层'寒冰地狱的银度,此时□乏术。
我使用'丧矽'潜入禁闭之地,与银度作别。
银度很高兴我去看他,我告诉他黎明前我将启程前往地狱道。
“你非得现在走么,等我百年,不,十年。父皇舍不得关我那么久的,十年之后我让母后帮我求情,父皇定会放我出来的……”
“此去路途遥远,变数难料,还请殿下安心修养,协助你父皇统领阿修罗道……”
“你与我在一起这些年,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我银度当什么人!你除了利用我,除了让我做一个好皇子,你还会说什么?!”
“此生恩情,在下无以回报,仅,在此叩谢。”
“你不可以死,答应我,答应我会回来见我,会回来向我请罪!!!”
“我答应你,若能完成契约,定回来向殿下请罪……”
“你拿着这符印,它可以调配我宫中最好的影卫,让影卫陪你去地狱道。拿着,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拿着!!!”
“殿下唯一能为我做的事情,不是赐予我这块符印。”
“那是什么,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你告诉我。”
“若我取得鬼木后受怨灵所控,泯灭天性堕入魔道……到那时,请殿下杀了我。”
妖刀…鬼木,自大梵天神造就此世界以来数百万年,吞噬六道生灵魂魄,集聚斩佛灭莲的无尽业力。
得鬼木者,以血肉之躯给养之,常为心欲所扰,魔由心生,意志不定者即被怨灵侵蚀,泯灭天性堕入魔道,嗜杀无辜残害苍生。
我也曾害怕,害怕自己的心魔。
我将父亲的黄金宝甲、神弓'月轮'安置在曼荼罗殿内,遂,施展血咒,设立起囚禁天神的幽暗之门。从此以后,任何与天神相恋的妖魔鬼怪,都将被囚禁在幽暗之门中,永不得出,直至业力燃尽再入轮回,方得解脱。
幽暗之门上,以我继承父亲的金身之血凹刻铭文:南无护法韦驮天菩萨摩诃萨,拥护佛法誓弘深,护持正法,见毁戒者劝化安止令住持戒。远离正见堕诸见者,劝化安止令住正见。散乱心者劝化安止令住定心,无威仪者劝化安止住圣威仪。
曼荼罗殿,幽暗之门,要关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自我走后,银度命人烧光了所有的昙花,雪白花海上腾起烈火熊熊,黑色灰烬漫天飞舞,无声无息消散在风中。
花海中,那人流下玫瑰色的眼泪,滴落在红色土壤里,化为一汪紫色的湖泊……
我的生命里洋溢着什么曲调,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的心知道。
我为什么守望、等待,我向什么人求什么,只有我知道,我的心知道。
黎明像一个人的身影在床边微笑,黄昏像一朵花低垂在树梢的边缘。
长笛的乐声,在炙热的空气中悠悠飘浮,像喜马拉雅山上吹下的凉风。
这是什么调子,是什么人在吹奏,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的心知道。
从此以后,阿修罗道盛产的昙花,一年只开一次,开在傍晚时分,花时短暂。
佛语:昙花一现为韦陀。
地狱道路途遥远。
若走海路必须经由碱海航道,自那迦族脱离天道后,水域由那迦龙族一族掌控,能走碱海航道的只有供奉那迦神明的人类商船。
北拘罗洲边界的港口…漩涡,再往北两百里既是地狱道的入口。我去过西霍耶尼的港口,但没有船家愿意接载非天去往北拘罗洲边界。
海路不可行,我便取道畜生道,横穿此道,往南,便是地狱道。
畜生道:无明、无情、迟钝、本性及不能修行。这种原始的状态给轮回至此道的生灵无穷痛苦,其他各道利用它们负重,它们自身相互捕捉并吞食对方以求生存。相传,将有一位身穿蓝色袈裟的佛陀,手持《般若经》,教导此道生灵入智慧领域,以及宇宙法则的益处。
我遇到了一位身穿宝蓝袈裟的云游僧人,他从东胜神州而来,长途跋涉、历经万里,西去佛国圣土,一路云游思悟佛道,一路宣法教诲众生。
六道之中,云游布道的僧侣数不胜数,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身侧陪伴着一只狐狸,七尾三眼,影狐。
畜生道的生灵,大多此世沦作工具、食物、祭祀,葬身他人之腹、死于枭兽喙爪、绝命瘟疫灾害之种种情形。极少数者或机缘巧合、或逃脱劫难,藏于深渊密林,结集日月天地灵气修炼成精成怪。成精怪者,又或修正道升天护法、或修邪魔堕地狱为孽。
此狐狸,是妖。
百年道行,无法修成人形,却隐去了六尾一眼,装成一只普通山中野狐。
暴雨突袭,僧人与我相遇在一座古刹之中。
电闪雷鸣间,僧人跌跌撞撞跑进院内,我坐在殿堂内,刚生起火堆晒烤打湿的衣物。见到我,僧人顿了一顿,我朝他点点头。
他鞠身行礼问施主能否共享一室,度过这阴冷雨夜。
我再次点点头,示意他靠着火堆歇息。
很少有凡人见着阿修罗不皱眉,不害怕。凶神恶煞,狰狞丑陋,便是我现在的样子。
僧人大方落座,从背囊中取了馒头,借着火烤了三个,两个给我,一个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了,一半给了身后串来的灵巧身影,一只狐狸。
血腥气,顿时漫了一屋子。
我握着馒头,盯着依偎在僧人脚边的狐狸。
狐狸假寐,眉梢与尾尖的白色刺毛微微颤抖,它在警惕着我。
夜深,我和僧人各自和衣而卧。暴雨淅沥嘈杂,我却时刻倾听着那狐狸的动静。
黑暗中,僧人坐起身来,揽过瑟瑟发抖的狐狸,叹道,施主莫要担心,这狐狸不会害我的。
我催起暗灭的火星,火光影动,映红了我俩的脸,映红了狐狸的眼,我说这屋子里血腥太浓,你闻不到罢了。
僧人掐个印,数了数念珠,说施主所言甚是,贫僧泥胎凡体,确实闻不着。贫僧乃天目寺中抄经侍僧,成年时得主持教诲,云游六道广开学识、研习佛法。自贫僧入畜生道以来,这狐狸就一直为贫僧引路,风餐露宿陪伴左右,未曾加害过一分一毫……
“它吃过人,还吃过魔,你如何信它?”
“纵然,它曾为妖为怪祸害生灵,但今时今日它能选择与贫僧走上西去之路,即是它对过去的正视和忏悔……”
“只怕它与你为伴不是为那西方净土,而是为与你结这一世情缘。”
“贫僧知晓施主所言之意。贫僧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施主:六道生灵因爱而投身正道容易,还是因恨投身正道容易?”
“贫道此去前途渺茫,若能在有生之年到达目的地亦是贫僧所获福泽,若贫僧老死祸害于路途之中,只要曾宣讲过一场佛法,引渡过一个游魂,引导过一个混沌生灵,都是贫僧的福泽……贫僧与它一路结伴而行,相互关怀、不离不弃,若它能由私欲之爱生出真实无伪、出脱三界牢笼的出离心,以及救度众生于轮回坑坎的菩提心,能够严守清净无垢的戒律,纵然不是三毒永尽的阿罗汉,也有披搭起如来三衣,踏上三界供养之境的不可掠夺之权利……”
莫道僧家容易做,
皆因屡世种菩提。
虽然不是真罗汉,
也搭如来三顶衣。
我满手鲜血,若杀害生灵即是恶业,只怕我也早已罪恶滔天……六道生灵因爱而投身正道容易,还是因恨投身正道容易?
我没有为难那妖狐,因我相信了僧人的话。
纵使我们没有选择出身的权利,纵使我们没有选择过去的权利,我们手中仍握着选择未来的权利。
翌日,我与僧人在古刹外的青石桥上告别。
我向南去,他往北行。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早已忘记路遇的僧人和那狐狸的样貌。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被推下须弥山堕落于曼陀罗花海,被迦刺抓回无间地狱扔下血井。在那阴冷的洞窟中,石壁内莹莹发光的矿脉映罩着一席宝蓝色的袈裟,袈裟的主人被骨钉钉在石墙中,浑身烂疮裹满青苔,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眼,口中长念唵嘛呢叭咪吽。
僧人法号…剑出,唤那狐狸…阜须。
岁月如歌,人生如河,流年似水,光阴如梭。
我奔行八荒观人生之聚散,徙于四野尝世间之别离。褴褛遮颜于闹市,餐风霜以充饥;竹杖芒鞋于深山,饮溪涧而当酒。容貌丑陋,遭世人之白眼;不善言辞,遇众生之横眉。
一千六百余年后,我穿过畜生道,到达地狱道边缘。
今日,夜影渐浓。
牛羊回到栅栏里去了,孤寂的草原上暮色苍茫,地狱入口的小村庄,村民在河边等着渡船。
有家飘着酒香的小馆,请了个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