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补-第5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湘云撒开手,将筹递与凤姐看明,原来是个耗子精。二人搳起拳来,凤姐连输了三拳,挺着脖子喝了三杯,道:“无底洞的耗子精果然利害。”直到第四拳才赢了湘云。又寻着宝玉道:“宝兄弟也做过和尚,同和尚在一堆儿,一定是了。”众人都笑,独有黛玉脸上一红,因宝玉是红孩儿,已与凤姐交手,都看他们搳拳,并不理会。凤姐又输了两拳,然后胜了。再寻过去,不是沙僧、八戒,便是精怪。凤姐搳拳已喝了二十来杯酒。
鸳鸯看他有些支持不住,算算筹也剩得没多几根了,早瞧见贾母分的筹是唐僧,便向凤姐丢了个眼色。凤姐会意,便向贾母笑道:“猴儿今儿杀败,只得来寻老祖宗了,不知是不是?”
贾母一手将筹撒放桌上,道:“猴儿,猴儿,你师父在这里,何不早来寻着我呢。”当下奉敬了贾母一杯酒。
还是鸳鸯分筹,这会贾母得了个孙行者,恰恰凤姐得了个唐僧。贾母道:“如今该我去重整花果山了,不知找那一个才好,别也像凤丫头,碰见就是妖精。”贾母一面说,凤姐早已照会了鸳鸯,鸳鸯指点贾母去寻凤姐。贾母道:“我也不找别人,找凤丫头,鬼头鬼脑,定是他得了这一根筹子了。”鸳鸯笑道:“二奶奶拿出来看罢,躲也躲不过去的。”凤姐道:“老祖宗不是孙大圣,竟是活神仙,怎么一找就找着了唐僧的筹子,果然在这里呢。”凤姐便自己喝了一杯酒。
把这个令又转了两三转,李纨道:“刚只行令喝酒虽然雅致,终究冷静。梨香院女孩子闲着,叫他们来伺候唱几套昆曲罢。”贾母道:“在这个地方,瞧你们这样妆扮,不配打十番唱昆曲。他们会打莲花落,叫几个来打两套听才得呢。”薛姨妈道:“老太太果然想的到,打起莲花落来,不但地方相配,而且今儿统改了一个样儿,分外觉得新奇呢。”李纨便命老婆子到梨香院去,立刻传了四个女孩子来,也穿了布衣服,带了莲花落家伙。李纨叫他们把对景的莲花落唱起来,那四个女孩子就站在旁边唱道:
田家乐,春景天,瓮头春酒美香甜。
一朵莲花,乡村社火家家乐;
一朵莲花,绿杨影里耍秋千。
咦嘛哈哈哈,莲花霎拉拉,梅花落。
田家乐,夏景天,一沟新雨插秧田。
一朵莲花,空来闲话前朝事;
一朵莲花,轻摇蒲扇晚凉天。
咦嘛哈哈哈,莲花霎拉拉,梅花落。
田家乐,秋景天,中秋供月庆团圆。
一朵莲花,高粮稻黍般般熟;
一朵莲花,不欠官粮便是仙。
咦嘛哈哈哈,莲花霎拉拉,梅花落。
田家乐,冬景天,茆檐曝背笑声喧。
一朵莲花,迎神社鼓咚咚响;
一朵莲花,五谷丰登大有年。
咦嘛哈哈哈,莲花霎拉拉,梅花落。
贾母听了笑道,这一套田家乐莲花落,真配在这里稻香村唱的。咱们今儿这一天,也乐够了田家风味,也要吃一口饭点点景儿算数了。”李纨又送了一巡酒,然后用饭。漱盥毕,贾母又步出村外看看晚景。众人送贾母出了园,各自回去。
黛玉才到自己屋里,见那看公馆的媳妇等着回话,道:“太虚宫工程即日便可完竣。有件奇事,我男人叫进来回明姑娘。说开工以后,常有一个瘸腿道人在里头指点。这些做工的,有的日子不见道人,晚上点人数儿给他们的工钱,总比早上点工短少一个人。”黛玉笑道:“有人做工,没人领钱,不白便宜了咱们。”那媳妇道:“因为领钱的人短少了,不是他们闹鬼,也不去查察了。常听人家说,但凡工程大了,有鲁班仙隐在里头,谁认得出来呢!”说着在袖管里掏出一张纸送与黛玉看,道:“这上头写的,都是太虚宫里里外外的对联句子,也是那瘸道人,疯疯癫癫不知那里抄来的,叫照着在石柱子上镌的镌,殿门外挂的挂呢。”黛玉接过约略看了一看,知道有些来历,也不必斟酌,便递还那妇,命他男人照着去办就是了。
再讲宝玉从稻香村出来,转到栊翠庵前,焙茗上前回道:“正要去回爷的话,这阁子里连雕工漆工一应彩饰,件件完毕。今儿晚了,不能细瞧,请爷明儿来看罢。”宝玉道:“不过在外面大略看看,何必等明儿呢?”说着,抬头看那阁子,自下至上共三层,耸接云霄,比园内东叙两楼并大观楼还高。前后左右另有精致坐落,四面一色水磨砖墙,墙顶满砌嵌空花砖,下面都是五尺来高、二丈余长的白石筑脚,墙外平砌虎皮乱石。第二层、第三层,阁外俱有游廊通转。窗、栏杆,雕刻精细时新花样,上面铜瓦泥鳅脊背。焙茗问道:“爷瞧这阁子的工程何如?”宝玉点头。焙茗见宝玉看得乐意,便道:“二爷再进里边瞧瞧,越发好看多呢。”宝玉道:“外观已见一斑,等天下了雪,请老太太赏梅花再进去瞧罢。工头还该他多少银子,你到库上去领。”焙茗道:“还短他四万五千正项。他前儿说这工赔了钱,求二爷格外赏赏,那也不用理他,奴才自同他磨牙去。”又道:“屋子里还得上一张匾额,请爷拟定了什么字,叫他们做去。”二人一路行走说话,焙茗自出园去了。
宝玉来到潇湘馆坐定,黛玉道:“今儿大嫂子那里各色排场都相称,倒是一洗富贵气象。”宝玉摇头道:“老太太同你们都说好,只是不合我意。那一年有了娘娘省亲的信,布置园景,老爷同清客相公们都到这个地方,问我好不好,我对他们说,‘远无邻村,近不负郭,总是造作而成,欠天然二字’,老爷还嗔着我呢。”黛玉道:“怪不得老爷要嗔你,据你的意思,不过道咱们园子里头不该有这样地方。若讲造作而成,那一处不费人工的呢?即如你的怡红院,宝姊姊住的蘅芜苑,我这潇湘馆,天造地设就是这个样儿?不借些人力在里头的吗?”
宝玉笑道:“派我讲错了,不用再说。如今有一件事同你商量,赏梅的阁子已造起了,这也不算得多此一番造作。比如这里栽了竹子,就有这座潇湘馆;宝姊姊那里有这些香草,便有个蘅芜苑。类而推之,芦雪亭、藕香榭、蓼风轩、梨香院,凡有花木香草栽植之处,定起一楼阁亭榭以为观玩之所,独有那数十树红梅开放左近,并无一阁一堂。想是那时候赶紧办差,只顾得眼面前这几处地方,略幽僻的,他们也不暇旁顾了。因地制宜,此处必得起此一阁,不过补其缺漏,非漫事添设。”
黛玉道:“谁人说你多事了?”
宝玉道:“园子里各处的匾对,多半是我的,老爷也知道。如今寄到老爷任上,看了再定,来回要得几个月。我想这会儿先挂上,等老爷回来见了嫌不好,再换也使得。”黛玉道:“老爷回来,如今也不理会到这些事情上。你拟定了没有呢?”
宝玉道:“这阁子原为赏梅而起,高启《梅花》诗‘缟袂相逢半是仙’,就题名‘迎仙阁’何如?”黛玉道:“迎仙、望仙古来都有过的,不如竟用‘半仙’两个字倒现成,也别致些。”
于是宝玉就定了“半仙”两字,又念出对句道:“‘景借红霞侵玉照,人来紫府换冰绡。’还有一联,是‘风约暗香清酒政,月邀瘦影伴诗魂’。请教妹妹,你道好不好?”黛玉道:“也好。这是陆放翁的佳句。”宝玉道:“妹妹何不替我改好了,就发出去叫他们镌刻起来。”黛玉道:“各人的思路笔意,这就很好的了,何必又要改呢!”又笑道:“如今在老先生面前,也不敢捉刀。”宝玉听了一笑,也就罢了。
黛玉又问宝玉道:“前儿太太叫你去,问什么话?”宝玉道:“真是没要紧的,就为兰儿中了,要谢老师。凤姊姊查对上年的旧帐,说他们错记了。太太问我送了房师多少贽见礼,我那里知道这些呢。”当下宝玉在潇湘馆无事可记,话删絮繁。
一日,彩云去看了黛玉出来,紫鹃拉他到雪雁屋里去喝茶。
停一会走了,黛玉问紫鹃道:“彩云同你咕咕唧唧说些什么?”
紫鹃道:“彩云说起环三爷,如今竟绝脚不到外头去胡闹了。看兰哥儿中了,脸上也知道害臊,叔叔赶不上侄儿子。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巴结,就有人来给他提亲了。赵姨娘很感激,说都亏二爷给他捐了监,同兰哥儿下场,鼓舞他起来的。又说他先前自己糊涂,外四路进来这些师婆、媒婆,没有一个好的。底下再不许他们进来走动。”黛玉道:“为什么赵姨娘讲起这些话来?”紫鹃道:“我也问他呢。彩云说,赵姨娘想来是为赵媒婆干的事见不得人,赵姨娘同他也有些拉扯。如今自己悔过讲出来,想要做好人了。”黛玉听了点点头道:“我说天底下再没有不可感化的人。”说着带了雪雁出门,往紫菱洲看湘云、岫烟闲话去了,紫鹃也自回怡红院去。这里有什么情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辞水月伴居栊翠庵 照情天群瞻太虚像
话说黛玉带了雪雁往紫菱洲,去与湘云、岫烟闲话,紫鹃也自回去。五儿、春纤并小丫头们见黛玉走开,各人自去呼姊唤妹偷闲玩耍去了。只有袭人在自己屋里闷坐了一会,想起要描花样子,来找雪雁。因雪雁刚才正在做鞋帮子,黛玉叫他跟出门去,将未做完的活计随手撩在炕上走了。袭人进去不见雪雁,便在炕沿坐下。一手拿起瞧他的针线,比头里跟他姑娘在园子里住的时候好的多。因要等他回来找花样子,拿着鞋帮子呆呆坐着。又想到自己先前伺候宝玉何等有脸,如今进来,虽蒙林姑娘垂念旧情,另眼相看;晴雯亦不记前嫌,照常姊妹和好,但自己总得时时留心,让人一步。眼看怡红院旧地鹊巢鸠占,此身即终老大观园中,有何趣味?想了一会,两手便懒懒的将鞋帮放下来,一时神思困倦,倒身下去就枕朦胧睡去。
谁料宝玉进屋鸦鹊无声,不见一个人影儿。走到雪雁屋里,见炕上睡的是袭人,看他鬓云堕枕,星眼微饧,心上一动,便去推醒了他。正在情不自禁之时,雪雁因翠缕与他讨香饼子,回来找取,掀帘进屋瞧见,不敢做声,缩身退出,一盆的火,要去告诉紫鹃。正出潇湘馆门,来了个晴雯。见雪雁满脸气急的样儿,便问:“你做什么?”雪雁就把所见之事与晴雯说了。
晴雯笑道:“你管他们什么呢?”雪雁道:“你倒说的好!我原不该管他,各人有各人的屋子,凭他把二爷藏起来,黑夜白日去闹都使得,怎么闹到我屋子里来呢?我炕上是干干净净的。他倒也像姓蒋的,不问那个地方,就是戏台。”晴雯道:“他这一会上去开了台,应个好日子,你的台子现成,底下熟门熟路,叫你接一台不好吗?”雪雁红了脸,使劲啐道:“你是应过官戏的了,屋里有现成台子,为什么不招他到你台上去呢?”
晴雯道:“白同你说一句玩话,当真就生气了。好妹妹,是我的不是,我帮你去拿他们。”
晴雯往前就跑,雪雁跟着。走到潇湘馆门首,晴雯虽然与袭人不对,想起黛玉劝他的话,又见袭人近来诸事退缩,大不比从前光景,甚觉可怜,便煞住了脚,把雪雁拉住劝道:“罢呀!饶了他这一次罢。咱们也行些方便,就去撞破了,也怪没意思。”雪雁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要护庇他的,我去告诉姑娘评评理。”晴雯忍不住要笑道:“这件事还有什么理可评,自然是袭人之错。我倒要问,你怎么好开口对姑娘说?姑娘听见了还要恼你呢。你再去想罢。”二人正在讲话,来了个侍书,问晴雯道:“我远远瞧见你们,像在这里拌嘴,到底为什么?”晴雯道:“没有的事,我们说闲话。你要往那里去?”
侍书道:“我来找我姑娘,可在里头吗?”雪雁道:“三姑娘同我姑娘都在邢大姑娘那里,咱们同走罢。”雪雁也不去拿香饼子,同了侍书自往紫菱洲去了。
一时宝玉出来,见了晴雯便道:“袭人一个在里头,你同他说话去。”晴雯瞧了宝玉,只是抿着嘴笑。宝玉问:“有什么好笑?”晴雯道:“房东不依你们呢!我在这里劝了好半天才走的。”宝玉听说,知刚才的事已被雪雁瞧见,晴雯也知道的了,便向晴雯摆手,转身回蘅芜苑去。
才到荇叶渚,远远瞧见一个小尼姑走来,便站住了。一时小姑子走近,向宝玉打了个稽首,细看认是芳官,想他向在怡红院,一旦被王夫人怒逐,恨气出家。今见丰韵依然,而妆束已非昔日,不禁愀然,半晌说不出话来。芳官道:“二爷不必伤心,你上年走了再不回来,这会儿也同我一样。各人愿干各人的罢了。”宝玉道:“可记得你同袭人姊姊派分子给我做生日,众人说你和我倒像双生弟兄,大家喝得烂醉的时候吗?”
芳官冷笑道:“记得便怎么样?叫你说这个,我倒感激太太催逼我跳出来了。一个人不早遇些惊风骇浪,那里就知道回头是岸。太太说唱戏的女孩子没有一个好的,若论享荣华受富贵,自然唱戏的没有这个福分。讲到立心看破红尘,要超拔情天孽海,到论不定是什么出身。我偏要替天下唱戏的争口气。”宝玉眼看着芳官不语,沉思道,他住的水月庵,就是我走的大荒山。近的住牢了,我远的倒跑了回来。不过各人自有了不了的尘缘,他倒先了我一步。于是转悲为喜,向芳官道:“我和柳五儿说过,你既坚心修行,何不随着妙师父住在栊翠庵,比外边到底清净些。五儿说你不愿进来,所以也没有来叫你。今儿难得你进来了,当面问你,可到栊翠庵去不去?”芳官道:“我这个身子,住在外边同里头一样,可以不进来,便可以进来。我要去看看妙师父,二爷可知道妙师父的事吗?”宝玉吃惊道:“妙师父有什么事?”芳官道:“我看你们园子里这几个人,四姑娘是已经参悟的了。我在外边听说,妙师父坐禅又走了魔,亏你家四姑娘,不知怎样与他捣鬼,妙师父变了一个奇丑的相貌。二爷不知道这件事吗?”宝玉道:“从没听见人说起,咱们同去看他。”一语未了,只见园门上的老婆子,同着蘅芜苑一个小丫头来找宝玉,道:“有一位本家老爷在书房里坐着,请二爷出去会呢。”宝玉便对芳官道:“你可知道晴雯姑娘没有死又进来了?还住在怡红院,你可瞧瞧他们去。”芳官道:“今儿同师兄来收月米,我师兄还在琏二奶奶屋里等着,我看了妙师父就同他回呢,过几天再来瞧他们。”芳官自往栊翠庵去了。宝玉回去换了衣服出外,见是雨村。谈了一会,送客后,径到潇湘馆,黛玉已经回来。宝玉道:“玉钏妹妹的姻事已成了,刚才你雨村先生来说,甄年兄接到家书,他南边没有定亲,竟就这里的亲事。因他宅子窄小,想要借妹妹进京来住这所公馆一个院子。我想横竖空着,已应许他了。”黛玉道:“我前儿借给姨妈家了,底下姨妈家挪进去也住不了这许多屋子,分一座院落给他们也使得。明儿去告诉太太,叫二嫂子吩咐林之孝家的这几个媳妇,赶紧办起来。”宝玉道:“忙什么?他们年里头也赶不上。你听见史大妹妹的婆家有什么话?今年可要娶过门去?”黛玉道:“前儿史大妹妹家里有两个老婆子来,老太太问起,他们说要到明年呢。邢大姊姊是要等薛大哥回了家,才与薛二哥办这件喜事的了。咱们三妹妹,周家也有信来,极迟总在明年冬间。”宝玉道:“迟些好。我早说过这句话,叫他们多做几个月清清白白的女孩儿,留在咱们园子里热闹些。”
黛玉道:“你别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