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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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备荒:山东已有大恩仓;余两京十二省,设仓二十八所,每所贮谷一百万石,
以景王、靳直、靳仁各抄没家财内,拨出银一千四百万两,买谷分贮。设专粜,司官赈。
五、罢贡:各省、府、州、县,每岁应贡土物,一切罢之。
六、均徭:一切丁银、班匠、改折等项,俱摊入田赋,作一条鞭征输。
七、禁罚:各省、府、州、县一切问罚,永行禁革,违者论如律。
八、止赎:除律载纳赎、收赎、赎罪各款外,一切实犯罪名,俱不准输赎。
九、免民运:一切地漕银米,俱由官解,永革里长解京,通淮、扬之例。
十、清官庄:凡诸王、公、侯、驸马、伯、勋戚,除原赐外,凡有侵占官民田产,
俱清出,分别入官给主。
希贤写毕,素臣看过,送与安吉斟酌。安吉极口赞颂,列名奏上,本日即奉旨准行。其“荐贤”款内,仍下内阁拟旨。因薛瑄年老,但赐几仗,加爵禄,取所著《读书录》等书,刊刻颁行,免其征送至京。陈选以詹事府少詹征,文雷以国子祭酒征,景山以国子博士征。李东阳升礼部尚书。文点、水唐、王鏊俱以翰林检讨征。谢迁现辞职就试,俟试后定夺。杨廷和升吏部左侍郎。杨一清以右副都御史,巡视九边。干珠升宣慰司同知,管赤身峒峒长事,兼统十六峒,凡云、贵、川、广四省猺,苗窃发,许便宜剿抚。况如日以宣慰司同知,管安龙岛岛长事,兼统七十二岛,凡朝鲜、扶桑、暹罗、日本、琉球侵畔,许便宜剿抚。关兰赐进士冠带,并其妻锁篁亦赐随夫七品冠带,驰驿进京,廷试拔擢。外又奉特旨加出:文真授国子司业,全性授国子小学学正,全身授小学学录。
素臣下朝,力劝古心就职。古心道:“辞卑居尊,益违初志矣。”素臣道:“皇上改修撰为司业,乃曲谅哥哥不乐仕进之心,故以师儒处之,非加秩也。既得依恃叔父,复与好友至戚同官,皇上之为哥哥劝驾者,至矣!若再投揭力辞,何异泄柳之闭门,干木之逾垣乎?”水夫人道:“你兄弟一门,俱受恩,我与玉佳复至深极渥,何可屡抗君命?速出就职,则臣道子道,两不悖矣。”古心乃不敢复辞。全性父子,亦被地方官催迫上道,于初三日进京。素臣迎候至家,开筵款待,只兄弟二人,三侄五子相陪。立娘仍欲执炉侍宴,素臣道:“此宴并无外客,断不敢屈!”力辞方退。席上,素臣细看抱愚,但见:
目秀而凝,眉清而朗;肉轻骨重,气静神闲,热不因人,梁伯鸾之灭灶;心惟守拙,
汉阴臾之灌园。耻从裙带觅风光,肯说妻荣夫贵;欲向瑟琴求好合,难甘妇唱夫随。野
鹤翩跹,落落显亲之座;负剑辟咡依依严父之旁。不苟訾,不苟笑,俨如大圣人之居乡,
恂恂如也;无失言,无失色,岂若小丈夫之处世,悻悻然哉!
素臣暗自喜幸。次日,一同入朝,因有古心在班,不敢就坐。天子命以屏风隔之,向素臣道:“令兄亦为朕屈,叨荣多矣!”素臣道:“臣兄硁硁之见,臣实不能强。幸臣母侃侃责之,方出就职。伏乞陛下怨其屡次违命之罪!”天子宣古心至前,深加慰劳,云:“卿之高躅,朕固知非太夫人不能致也!”是日下朝,门上即报:任公、任母并洪儒夫妇进府。素臣大喜,趋出大厅接见。各叙寒温毕,任公即述知洪儒进京之故:未公为讲官时,例应荫子入监,因未生子,故未承荫;东方旭替洪儒在阁、部两处料理,准了补荫,故来坐监。任公、任母想念湘灵,因亦同行。洪儒夫妇少年恩爱,坐监须得三年,方可排选,如何分离得许多日子,故此挈眷而来。
是晚,复大开筵宴,内外款待。素臣陪着任公,进湘灵房内。因素文、晚香在房,与任母略谈片刻,把小舅子喜儿抱看一会,即辞出房。到水夫人正寝昏定过了,走进自己正房,只见田氏满面流泪,龙儿、麟儿四只小眼,亦有泪痕,连忙根问。田氏道:“妾身自于归相公,与家母、舍弟一别至今,从前还有音信往来,自避居丰城以后,连音信都不相通,想念已非一日!今见各房夫人骨肉团聚,独有妾身望远神伤,故生悲感。两儿抱足跪劝,因妾下泪,故亦有啼痕也。”素臣愀然道:“避居丰城时,因怕泄漏,不敢发书,以后出门,并丰城亦不能归,归只一日,即赴广征苗,进京勤王,山东去迎銮,延安去平虏,无一息之停,那得有工夫寄书候问?只前月十五回京,到京有半月余,应修书禀候。一则公私忙冗;二则因河南乡试录上,见有田宝名字,是河南彰德府府学附生,我疑心莫非即是宝舅?若果是他,必定进京会试。连日着人去寻他寓所,却总寻不着。所以尚未发书,非不念岳母及令弟也。”
田氏道:“妾身亦因相公事忙,连茶饭也不能从容入口,故未题及寄书,却不知有田宝之事。但兄弟是内黄县籍,也未必就把乳名作名。”素臣道:“内黄系彰德属县,原可拨入府学;今人以乳名作名者颇多,故我疑心是他。明日只消到礼部去查明三代,便知是宝舅不是宝舅了。”田氏收泪道:“但愿是他,不特早晚可以见面,又接续了祖父书香,就谢天不尽了!”
素臣垂泪道:“你们的兄弟、母舅,俱有见面之期;只母亲的兄弟,我的母舅,今生未有见面之日,才是可伤耳!”两儿忙问田氏,田氏道:“五湖舅公性僻耽隐,挈家避世,不知所往,故你父亲心里感伤。”麟儿道:“鹏弟动不动说要学范大夫泛舟五湖,那知真是一个五湖舅公!这舅公既取这表字,只须着人向五湖中寻访,毕竟还访得着,父亲请免愁烦!”素臣转忧为喜,抱置膝上,向田氏道:“此儿之私智小慧,亦可喜也!当即如其言访之。”
次日入朝,天子道:“新第已建,朕设筵为素父落成,令刘先生及皇甫、东方、洪、白四卿陪宴。请素父先行周览一遍,如有不周备处,即可添补。朕亦随后即来。”素臣叩谢出朝,即往新第。是并连三宅,正南照墙一座,彩画麒麟吐书。两边接着朱红栅栏,东西两坊,东标‘功高北斗’,西标‘德重南山’八个大金字。坊前各立硬牌一扇,上写:“文官除科道内三品、外二品,武官除公、侯、驸马、伯、内二品、外一品,内官除秉笔司礼,以下各官,至此下马。”自二坊至大门,东西各房厅共四十六间。最上者,东曰长史厅,西曰中军厅,各五间;以下赍奏厅、巡捕厅、上号房、飞报房、当值房、买办房、副将厅、参游厅、把总厅、卫所厅、旗牌厅、各三间。
大门五间七架,丹漆铜环,竖着“公相府”三字直匾。门厅九间十一架,左三间额曰“文厅”,右三间额曰“武厅”,中三间额曰“吐哺握发”。二门五间,绿油铜环。大厅九间,额曰“补衮堂”。宅门五间。自大门至宅门左右廊房,各二十一间。宅门后,凡前中后三堂:前堂九间,额曰“日升”;中堂九间,额曰“安乐窝”;后堂九间,额曰“月恒”。三面绕以高楼,东前楼七间九架,额曰“潇湘”;西前楼七间,额曰“天绘”;东后楼七间,额曰“璇玑”;西后楼七间,额曰“素心”。正面后楼九间,中三间额曰“日观”,左三间曰“蓝田”,右三间曰“凤羽”。日观楼下开门出去,三面俱是从屋,正面二十一间,东西各三十五间,俱七架。
正面从屋一间开去,是一座大花园,园门三间五架,额曰“浴日”。进门而望,直北多山,直南多水,东则新英点点,西则古木章章。正南一亭,额曰“初览”。亭北有湖,湖心有亭,亭前有小舟可杙。素臣不暇游湖,由亭而东,红桥绿水,朱廊画栏高下曲折,二十四间。即入东南之药墅,竹篱茅舍十间,为莳药人栖宿之所。墅中茅篷一间,四面开窗,额曰“乘兴”。墅内百畦药草,新发茅丝,青葱可爱,正东百花楼三间,三面揽万花之胜,一面撷百药之英。由东至北,一路柳营尽处,即为射圃:圃堂三间,堂前一片平原,为跑马射箭之所。
北面皆山,磴路高低,峰峦络绎。正北半山一亭,颜曰“北山”。亭下有洞,洞口亦铸曰“不贪”。洞中一泓清冷,壁上虽也刊着“香泉”二字,却清冽有馀,温香不足。紫芝石室中,虽也种有十数本芝草,更不若“浴日山庄”之多而且密矣。出洞,看着湖心亭上,有匾额曰“南湖”,与北山亭遥遥正对。走尽北山,向西一台,矗入云表,额曰“星台”。登台四望,不特合城全见,连乾清、坤宁各宫殿宇,俱在目中。素臣暗忖:此台惟妇女可偶登,即三尺童子,亦当禁绝,不使上也!台畔有屋三间,一间为“圭室”,以视日影,两间为止息之所,向西南行,万树龙鳞中,有一亭竦峙,额曰“万松”,与正东百花楼遥对。
松尽即梅,向东皆竹,松竹梅花之中,有堂七间。额曰“诗社”。由社而南,即南湖之嘴,长桥飞渡,复有朱栏曲廊十六间,直通入初览亭。西阶园中,除射圃内一片平原,不生草木,不列屏栏,其馀竹篱藤架,石格花屏,危磴飞棚,小桥曲岸,接凑参差于楼台隐现。廊院周遭,树木扶苏,花树掩映中者,不可指数。加以云峰缥渺,烟水苍茫,锦鳞跳跃于南湖之南,白鹤飞翔于北山之北;青猿玄鹿,有兽皆奇;翠鸟红鹦,无禽不异;真个观之不足,玩之有馀。
随素臣入游者,止文恭、文宽、铁面、成全、伏波及男飞卒四人。素臣看去,不及“浴日山庄”山是真山,水是真水,固不见其奇;文恭、文宽出入禁苑,亦属司空见惯;铁面等只出没海山空阔之所,未见此等花攒锦簇世界,俱喜得抓耳挠腮,满心奇痒。
花园三面高墙,南面中通正宅;东西两宅,后檐包束,不通东西。前楼后楼中,各有过道,通入从屋。由从屋通入东西两宅后角门前。由大厅前两侧门,通入东西两宅前角门。东西宅二门、宅门,各三间五架,厅堂六进,楼屋一进,七间七架,到底廊房各五十间,东西从屋各七十间。正宅门厅两旁,左庙右社。家庙五间七架,中间始祖,旁四间高曾祖祢。社屋亦五间七架,中间土地,旁四间四祀之神。俱从门厅前两侧门通入。三宅连庙社,花园,共屋七百六十四间,较亲王府制止少屋三十六间。
东宅大厅曰“戏彩堂”,楼曰“博古”,有阡曰“课鹉”,亦与“浴日山庄”匾名无异。西宅大厅曰“改缁堂”。正宅各厅堂及两宅大厅,俱有灯彩。各屋内,床榻橱架,桌椅凳踏,盆桶箕帚,一切应用碗碟家伙,无不具备。“安乐窝”内,设讲堂一座,“月恒堂”设合欢床一张,“日升堂”内设伽楠榻一张,俱是绛红帷帐,织金垫褥,靠身倚手,鏖尾唾壶,各色具备。东西楼下,仓库、庖滆、果药等房,俱磨砖雕花细做,以供上人之用。楼后从屋,亦设仓库、薪瀚、庖滆、厩园等房,俱是粗做,以备下人之用。素臣看过一遍,深感皇恩曲折周到。回至门厅坐下,令金砚往宫门探知发驾,即来飞报。令文恭去看东西两宅外及花园后新建府第,是何衙门。
文恭道:“不须去看,是奴婢们知道的。东边是左翼副总兵官府,赐与文恩住的;西边是右翼副总兵官府,赐与文容住的。花园以后,朝北是中军左右将弁的公衙门,两边带着制造军器、衣甲、旗帜、火药等库。”正在回话,内侍人等,已押抬酒席,络绎而来。须臾,希贤、金相、始升,长卿、玉麟陆续俱到,各向素臣致贺。内侍献茶已毕,金砚飞报,皇上已在发驾。素臣同众迎接。天子坐着肩舆,只带两个宫女,十馀名内监,四员锦衣,二十名卫士而来。素臣等道旁跪接,天于令怀恩扶掖素臣,其余俱赐平身。诸臣随驾至门复跪,天子下舆,亲手搀起素臣,说道:“今日朕为主人,该素父先行。”素臣汗流浃背,固请上舆。希贤等俱为叩谢。
天子道:“朕亦欲略见厅堂规制,不必上舆,竟占客先行矣。”因一手搀起素臣同行,直至月恒堂,方才放手,谓素臣道:“合欢床虽嫌于亵,却是上皇所赐,时一御之,弗辜圣意也!”素臣叩首谢。天子搀起,复道:“安乐窝讲堂,则出自朕意。太夫人诲人不倦,故设此以安适其体。”素臣复叩。天子复搀而起道:“自此以后,皆不敢劳拜矣!”素臣道:“蒙圣恩赐第,不知伟丽若此!屋数既几等亲王,木栅丹门,复俨然王府,即此九间十一架,亦系公主府第之制。至两坊之额及下马牌扇,尤非臣子所敢居。俟禀知臣母,即当奏闻,撤牌换额,改去间架,方敢迁住。”
天子笑道:“要尚主也不难,况两贤郎亦已尚主乎?本应如亲王之制,设四城门,建立三官三殿才是。因体素父谦德,故一切从杀耳。惟各处匾额,间有出自朕意者,皆有斟酌,不可移易。其余则悉仿‘浴日山庄’。以体雅怀。东宅以居令兄;西宅以处亲友;园内四隅,星台以便刘夫人玉衡之窥,药墅以供沈夫人金丹之用,诗社以为任夫人临文之所,射圃以备林郡主较武之场。四正之外,南湖川流之盛也;北山冈陵之颂也。万松亭,以祝斯男;百花楼,以待诸女。文恩、文容各赐一第,以夹卫公府,朝夕便于使令。此则朕区区之忱也。下马牌扇,已除去九卿科道,更属无容固辞。”素臣感激叩谢,不觉泪零。天子道:“此何足感。欲报素父之功,则功高北斗;欲酬素父之德,则德重南山。惟铭之于心,永矢勿已耳!”
须臾,内侍奏请上席。天子复挽素臣之手,出至补衮堂,仍命东西列席。素臣抵死辞谢道:“既蒙恩赐,即为臣第。辱蒙圣驾临幸,已荣及宗祖,况敢易君臣常礼乎?”天子不得已,方居南面。希贤、长卿居东,金相、玉麟居西,东西稍下,始升、素臣分座主席。席间,天子酌酒贺素臣道:“上皇命工部营建时,朕即于文华殿默祷。后上梁时,朕已嗣位,复于宫中祷祝,愿太夫人及素父均致期颐之寿,一门妻妾各享遐龄,子孙振振,世为公辅,以庇我国家。上天必能鉴臣诚意,赐素父无疆之福也!”素臣惶悚奏谢。
天子道:“素父首陈十事,百姓如解倒悬,讴歌载道。朔日所陈十事,诏书才出,百姓即式歌且舞,以为唐、虞复见。民心即天心,民心之感素父者如此,天心可知!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有心致之理,朕岂为虚誉哉?其加素父少师,赐纳陛童男女婢各二十名。”素臣力辞道:“前后二十事,刘、洪、皇甫诸臣,皆曾参酌,功非臣一人所得攘。况言之者臣,行之者君,非皇上圣明,毅然力行,则空言无补。是百姓之歌舞,皆由皇上汪塿,臣何力之有焉!”希贤等俱奏:“非素父之贤,不能敷陈国计;非皇上之圣,不能施济苍生。君明臣良,诚千载一时也!臣等滥厕台司,一词莫赞,深切悚惶!”
天子道:“臣则诚良,君则未可谓明。惟望诸卿交赞,以匡不逮耳!前日论功行赏,将元思等仍赐衣号,幸素父指出,得免过举。但案多人众,恐尚有遗漏,诸卿如有所见,不妨直陈也!”希贤等俱知所遗者,铁面夫妇;铁面现在阶下,天子岂不知之?出自上皇,何敢议及!因奏称:“卿士将弁,有功俱已遍论;从征军士,亦各就各案,分别等次,给与功牌,并赏一年钱粮,亦无遗漏。但臣等只据册核查,各案俱身亲其事者,惟素父一人,有无遗漏,还须素父确陈。”素臣道:“生人并无遗漏;所漏者,惟鬼神及物类耳。雁奴洞中,有一土神,即系白祥家仆陈渊之妻慎氏;登、莱海中,有一老蚌,名玄阴姥;天阙山有一神猿,系干珠之母;孔雀峒有一神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