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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野叟曝言-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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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儿见供出之人,即妇所供移居富阳之邻佑,曾以言语调戏;因道:“此人现在外面,可同皂隶去拿来。如不拿到,便卸下你这两条毛腿!”代书连声答应,同着皂隶出去,如飞拿至,是方巾华服的一个富商,捐一都司知事职衔护符。龙儿吩咐褫去衣冠,捆绑起来,套上脚棍,喝道:“你见女人有色,调戏不从,就使出奸计,令哑子冒认,待事稍平,仍归于你。本院将这些情节究问哑子,已据实承认。你若敢狡赖,便休想性命了!”那富商见三起事审下去,衙门口俱称为龙图再世;再有那母告亲子一批,与惨杀夫命一案,俱像各人家的家宅神圣,亲眼看见所作所为的,灵显异常。心里原在害怕,所幸案内无名。及探听问那夫妻两人,家常纤悉都到,便愁有翻案之局。再探到审问哑子,先怒后笑。中间听不出问头,只见哑子连连点首磕头,更是着急。却是哑子说不出话,写不出字,无从牵出自己姓名。及至探到追究代书,便自心惊肉跳。正在慌乱,忽如鹰拿燕雀,飞擒而进,拿到即剥衣冠,两条肉腿嵌在无情木棍之中,不由魂飞魄丧!加以喝问之语,如见肺肝,又说哑子已经承认;料想徒受大刑,不能脱罪,只得实招。
东方侨汗下通体,回进后堂,将所审四事,述与鸾吹知道。述一件,称快一件,赞美一件,把鸾吹一张樱桃小口,喜得放开了,合不拢来。两人正在欢喜,只见小内监进来禀道:“大老爷审完了事,正要退堂,巡捕官送上家书,大老爷拆开看了,眼泪直挂下来,不知何故。”东方侨听说,呆在椅上。鸾吹大惊失色。正是:
德化贞淫方异数,疑来忧喜即殊情。
总评:
龙儿点差,合府猜论,有独有同,有蝉联、有分顶、有单抽者、有带撇者,无法不备。而或为德业,或因年岁,或以资格,或验其平日之言,或猜其得荐之故,或怜其幼弱,或征其口舌,或矜其胆气,或许其学问,无一雷同。又皆切合其人,移掇不动,虽使子长执笔,何以过之!
诸人杂论,惟田氏略抑,为新母故也。水夫人虽未扬,而亦未抑;余人则皆扬,然俱不若璇姑之中棨也。“留心经济,勤学好问”八字,非深知龙儿者不能道,非深知其胜任,而犹为朝廷官属,大体起见,独发奏辞之议,则几于朝阳鸣凤诸人之伦,俱在下风矣。龙儿云:父亲力辞不允,鸾吹即欲龙儿进宫,而水走人云:还是力辞的是,其于璇姑之言,契之者深矣。故云刘媳之言极是!
素臣得君,无言不纳,独至此竟成枘凿。抑素臣乃深表龙儿也。信龙儿者深,乃不得不以素臣为怀宝,或不知其子美矣。成方虽出自于乔,而品数分两,泡制修合,记得清楚,说得分明,则龙儿勤学好问之功,璇姑之言信矣!
鸾吹一味婉爱,所虑只在寒媛衣食,父母惟其疾之忧,曲中鸾吹心事。至素臣则更虑及势恶之机械,狱讼之情伪,先为防备风水,救护意外,侦访疑难之计,举后日已形未形之端,无一不思患而预防之。此是何等见识!天子谓龙儿跨灶,即此已难跨矣,何论其大者乎!
素臣色听等语,已胜《吕刑》一书。水夫人更驳去下刑上服,尤为格论。看书有眼,方不至死于句下。惟善读书者知之。
左顾右盼,心花大开,非写鸾吹势利,写其爱女爱婿,一片深情也。然使璇姑处此,则必无此儿女柔肠矣。满朝臣子何至乏人?令这点孩子,去压伏全省军民,必有惄然不安者,喜云乎哉!
建社神祠,了却西湖发蛟一段公案,妙从外家祠字说入,便无斧凿之痕。
东方侨吐舌不收,妙在鸾吹、始升先欲倚仗,而东方侨亦自信随事指教,帮起政声。连用反逼,至此乃正转得势也。治且至汗下,通体写龙儿幼慧,便到顶壁一层。
龙儿本明察,得金砚而若神然。但明察而不忠厚,便不胜明刑弼教之任,所拙所审无不本于忠厚,方不愧水夫人之孙,素臣之子!

第一百二十八回 九岁孩童呈绝技 八龄女子害相思

须臾,龙儿进来,手执书信,面有泪痕。鸾吹急问:“是甚书信?”龙儿道:“是五叔公的家信。”鸾吹已放下一半愁心,复问:“书中有何事故,以致流泪?”龙儿道:“凤元之妾方氏,拒奸缢死。侄儿因同居已久,前日出京,又一路随行,不觉感伤。”鸾吹亦流泪道:“他受母亲德化,已变淫为贞,故有此激烈之行,可惜年纪尚小,死于非命。图奸者何人?可曾拿获?”龙儿道:“方氏从前曾与家仆有奸,今此仆不知方氏已改头换面,还想仍续旧好,黄昏入室,拥抱求欢。方氏不从,喊闻元氏,其仆惊避。方氏羞忿莫释,即于是夜自缢。奸夫已获。因系失节之妇,不能请旌。五叔公说,圣人贵改过,与其洁,不保其往。欲动卹字田赋,私为立祠,置百亩祭田,于吴氏族中,择一人为嗣,以承其祀。令侄儿于家报内禀知父亲。”
鸾吹道:“此善举也,可以瞑方氏之目矣!”东方侨因问龙儿:“惨杀夫命一案,自然得自金砚了。只那哑子一案,你怎知有冤枉,准他的状子?”龙儿道:“孙婿审状时,见其人迫切之状,不能伪为,故此批准。及挂审出去,投有诉词,益加起疑。临审,把这些零碎琐屑的话头问他,若非夫妻,断不能一一合符。复将哑子诘问,所问之诃,俱不过令其点头示意,以为吓诘奸人张本。然后从代书身上,究出代诉之人,又适是邻居富商,捐个都知事职衔以为护符,方巾华服,气概轩昂。然观其走上堂阶,带着些忸怩战栗之状,料他见孙婿审出三案,早已心惊胆落。案无名氏,而骤被拿下捆绑,真情已见于面,故只须一喝,即已承招也!”
东方侨赞不绝口道:“老夫忝任外官,垂二十年,所见折狱之才,却已不少。但都在提审时,识微知著。收呈之后,并不留心体察,假手幕友批判。往往以批语已定,胶守成见,遂致审出情伪,与原批矛盾,不免故意迁就,因而误事者。何况不亲收状纸,少此察言观色之功夫乎?四案如此,其余可知,老夫真不能及也!”龙儿惭谢道:“孙婿年幼无知,呆读死书,偶尔幸中。此后事烦,总求太岳指教!”东方侨道:“贤孙婿不必过谦,这要算得年幼无知么?”
是晚本衙书吏,将日间所审四案,叙稿送进。龙郎阅毕,发签行各属照断办理。并把盐窝一案,稿上涂改了十数行。东方侨从旁窥见,句句例案,引证的谛当明白,心疑:“一部《盐法志》难道熟读在肚?挥毫立就,并不翻阅,这真是天生异材!无怪天子圣明,付此重任于髫年之儿也!”接着写家书,把凤元妾缢死一事,禀知素臣,又写祖母、母亲、诸母安帖,封帖完固,然后进内安寝。
次日,悬牌示期,于二十八日看操。到得巳牌,门上传进,有杭州镇总兵官士渚诣辕求见,率领将弁,听候钧令。龙儿心知必有要求,将所拟阅操赏格取来,吩咐出去,总兵以下,均免披执堂见。各将肃立堂上,排班伺候。龙郎出去,立而不坐。官士渚上前叩拜,丁将弁跪在后面。左右喝起。龙郎拱手,问官士渚道:“本院牌示,明日看操,贵镇想俱准备。此来却是为何?”
士渚躬身禀道:“大老爷入境,礼应叩见钧颜。且历任按院看操,赏格不同,故来请示。”龙儿道:“若论赏格,本院亦不苛求;石磐三百觔,三箭中一,十矢隔半,跳跃至七尺,俱台式者,赏;有一件合式者,免罚;全不合者,罚。赏满十分,该管官题陛;赏六七分以上,罚三四分以下者,给功牌;赏罚各半者,免参;赏四罚六者,咨部议处;赏三以下、罚七以上.题参,分别降革。”号令已毕,官士渚禀道:“前奉檄行规条款,知赏罚之格。今按此格以行赏罚,则儿于有罚无赏矣!求大老爷稍贬其格,使人易从。”
龙儿作色道:“皇上以浙江军政废弛,钦命本部院来整饬。若三百觔石磐不能举,三箭不中一,每十矢不能隔五六矢,跳跃不及六七尺,还成得行伍之士吗?本部院念久弛之后,不能骤张,故许有一事合式,即免其罚。若更为贬格,是岂钦命之意乎?贵镇勿挠军令,致干重咎也!”官士渚打一恭道:“大老爷请息怒!凡事眼看者易,身任者难。”龙儿喝道:“你道本部院徒为高论,责人以所难乎?为督者所不能,何以责将?为将者所不能,何以责兵?本部院年方髫龀,藐躬三尺,于此四格,尚非所难;况贵镇等壮盛之年,七尺之躯乎?”
因命锦囊将两磬叠起,用皮条束好;令金砚植竿一百步外。在锦囊腰间掣出双刀,骑上干珠所送的一匹小川马,令派两将发矢。士渚派出善射两将,连发二十矢;龙儿舞动双刀,如一团白雪,休想有一点石灰污及冠袍。下马,即走近标竿,直跃横跃,皆过数尺。然后取过小铁胎弓、雕翎箭,连发三矢,俱中金钱之眼。临了,把双磐托起,在教场内来往三回,轻轻放下。向官士渚道:“本部院所定赏罚之格,还是从宽,还是从严?据实说来!”
浙江自靳仁作孽,将各营精壮俱挑了去,营将落得冒吃空粮,杭州镇标尤甚,儿至十缺其五。因怕龙儿风力,急急招补足额,俱是市井无赖之徒,从未经操练,如何能合赏格?却欺着龙儿年幼,自不合格,难以责人。谁知龙儿是天生神力,兼之日夕磨练,天渊一身武艺,已被龙儿偷学至九分以上。当场一一做出,吓得各营将士,目定口呆。
官士诸只是抖战,除去头盔,跪在地下,连连磕头道:“大老爷是格外从宽的了!只缘大老爷是天生神勇,故虽施恩降格,军士还不及格者多。末将也不敢再求贬格,只求宽限两月,末将督率参游都守,日夜操练,务期及格便了!”龙儿大怒道:“看操与行军一般,时刻不许违误,岂可迟至两月?明系你占冒名粮,临时暂雇市人搪塞!皇上钦命‘逢蛟拔爪,遇虎敲牙’今日乃敲牙拔爪之日也!”因出位而立,命中军捧过敕书,开读“总兵以下,重罪先斩后奏,轻罪便宜发落”条款,喝声拿下。
登时,把一个八面威风的总兵官,捆绑起来。慌得各营将领,都上台跪求,情愿各具限状,保放士渚:“如过限不能及格,甘受军法!”龙儿见内有闻人杰、袁作忠、施存义等,俱是素臣旧识,便渐渐收威,取了限状,摆道回衙。这风声一传开去,浙江各府,无不招募勇力,昼夜操练,营伍自此改观矣!
四月初一日,巡按绍兴,拦马头告状者,已有十数纸;谒庙行香,又收有数十纸。初三日放告,竟收有一二百纸。逐日出衙,巡监盘库,阅兵查饷,不住有人拦舆喊冤,扑水告枉,总因在杭州审那四件事出名起。一月内,有由下解勘的,有自己访拿的,有击鼓拦街,陆续告准的,又审出无头冤枉数十件,便把陈年古代,有屈无伸的事,都吊将出来,纷纷控告。
浙盐法坏,俱由势占,因陈荣一拿,断还盐窝。又把各盐场呈子吊动。宁、绍两府抵一半盐政,绍兴人又都做在京部院及本省上下各衙门吏书,勾连串结,侵害盐法者最多。被害之人,俱来控理,那状子便如蝟而集。龙儿又不论状期,不顾多少,审合情理,一概收受。公出一日,便积了两日的事件。每日五更起来,秉烛看状,直看至夜。掌灯坐堂审事,审到三更。明日又是满案文书题奏事件,俱要开发。一连四五日,饭不能饱,夜不能睡。急得鸾吹鼻涕眼泪一而俱出,向东方侨求告。东方侨道:“我也心疼不过,只是替他不来。除非急赶人至吴江,请五亲翁来,或可代庖。但朝廷尚且钦召不动,岂肯来替侄孙捉刀?”
鸾吹道:“五叔现在家刊刻族谱,经理祭田,监造那通江的一条长桥,如何得分身至此?”两人正没主意,晚间投进一角文书,是常州学府教授钱尚功的。拆开看时,禀揭上荐一八岁神童,来做幕宾,说:“声名远播,待命者多;宁、绍事繁,贤劳必甚!聊呈土壤,以益邱山”等语。鸾吹惊喜道:“怎禀揭所言,竟像知道我们心事的?”看禀内夹一名帖,是乡眷晚生魏蛟顿首拜。更喜道:“蛟为龙属,不是天生帮手吗?”东方侨道:“如今世界,行少不行老了!有九岁的巡按,更有这八岁的幕宾,岂非怪事?”鸾吹道:“有这九岁的巡按,就该有这八岁的幕宾,只不知可代得侄儿的劳哩!”
翁媳正在议论,龙儿从盐场内踏看回来,又收进四五十张呈子,鸾吹着急非常。东方侨道:“正好试这神童!”因将禀帖俱递与龙儿。龙儿看毕,大喜道:“这神童必有奇才,能助我一臂的了!”鸾吹忙问何故,龙儿道:“这钱尚功是侄儿同年,极有经济,老于公车,他荐的人,必非有名无实。况且夜间得一怪梦,梦自己与表妹同上一座大桥,走到中间,却是断的。河内忽然蹿起一条蛟来,首尾连接断桥之上,侄儿与表妹,便从蛟背走将过去。心里一喜,便喜醒了。如今这神童名蛟,不恰好应那梦吗?”鸾吹大喜,急令厨下料理酒席。
龙儿吩咐请会。东方侨亦随后跟出,偷看其人。须臾,进来说道:“后生可畏,听他谈吐,竟是一个无书不读的!”鸾吹道:“相貌如何?”东方侨道:“若扮了女的,便与凤姐相仿。”鸾吹正待回言,小内监跑来禀说:“大爷留魏爷进书房来了。”鸾吹忙避入内。东方侨便迎将出来,揖逊就坐。茶罢后,家人行李俱到。一个家人,是要随船回去的;一个十来岁童子,留此伏侍。鸾吹见是馆事已定的局面,便急写了千金关约,取四匹绸缎,两个元宝,作为押聘之礼,请龙儿进去看过,送将过来。神童坚不肯受。道:“晚生此来,非为金帛;况一著未筹,无遽受多仪之理。请俟一月后再商。”龙儿见其决意,命取一匣,将书仪收入,置放架上道:“存此于受与不受之间,何如?”
席间,东方侨问神童表德,答:“字蛟行。”复问书童何名,答:“名小连。”龙儿道:“怎取这女人名字?”蛟行道:“贱字乃风行草偃之行,非吟咏之吟;小连乃连科之边,非怜爱之怜也。”因请问龙儿之号,龙儿道:“贱字云从,还是出京日皇上题的。”复问龙儿生日,答是十一月十五日。蛟行殊有惊畏之色。龙儿便问其故,蛟行道:“晚生贱辰,亦是此日亥时。”龙儿大喜道:“弟也是亥时,虽不同庚,却是同月同日同时,将来是要定金兰之谱的了!”
席散,蛟行即请效劳。龙儿见文案词状,堆积甚多,遂各分一半,对面批答。龙儿即批卷词之上;蛟行却是粘签拟批。各批了一二十件,互换一看,两人俱目定口呆,好生诧异。龙儿道:“怎先生所批,竟如出弟手?觉字字俱与弟意相合,何也?”蛟行道:“老先生所批亦然,若过了些时,晚生必以为已批,不能复辩也。”东方侨大喜入内。
自此一切文案词状,题奏书札,俱出蛟行手笔。龙儿但出官理事,便觉闲空日多,忙冗日少。鸾吹感激蛟行,衣食日用等事,与龙儿一色看待。蛟行亦感激鸾吹,几番托龙儿求见。鸾吹以东母无见西宾之礼,决绝辞之。五月初一日,按宁波。因有盐场,兼巡海口,也还觉忙。六月初一日,按台州,事便大减。龙儿与蛟行杯酒谈心,日渐亲热。有两三日,蛟行偶感风寒,又不肯请医诊视。龙儿要陪伴同宿,蛟行苦苦辞脱。早晚看视,愁眉泪眼,自不消说。
鸾吹在内,亦忧愁关切。丫鬟仆妇,络绎问侯,茶水不呼自至,灯火彻夜不息。一至病愈,两人方有笑容。人参桂圆之类,重叠煎送,蛟行感激异常。此时已把龙儿人品才学,性情心曲,俱看透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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