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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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放了手。家人、内监听见响动,齐齐看视,那人已不能动弹。众人拉他起来,一顶僧帽落在地下,光着头皮,满面愧痛之容。众人问他来历,他却垂头闭目,绝不回答。素臣猜着几分,也不根问,但令众人扶掖出去,吩咐大门廊房内家人,将他安顿,候明日再处。
次日清晨,请了继孝来认,果然就是坚行。素臣道:“他为释氏报仇,拼命而来,要想一拳打死我,转被我拗折右腕,亦气数该绝之故。我想古来刺客,都出孤忠义愤,也是必不可少之人。专诸、荆轲,事败被醢,乃吴僚、秦政之不广。即留之,庸何伤乎?”因命人去请太医,将他手腕医治。坚行呻吟了三日,绝不言语。到第四日,家人禀道:“手腕已能举起。”素臣正欲唤进一问,不知何时被他逃走,素臣叹息不置。
隔日,宣、大有警报进京,天子差怀恩进府请教。素臣刚用午膳,因请至日升堂左边房内,怀恩不辞,一声“告扰”,即便共桌而食。食毕,怀恩说知圣意欲派麟郎统师出关之事。
素臣大惊道:“乳臭小儿,何足以办大事?命犹未下,明日我当面辞。”怀恩道:“除灭佛、老,创始公相,则西域之行非公子而谁属?公相世子,九岁巡方,政声卓著;况伯爷二十以来,久居翰林,参预枢务,正是老成諳练,何任不胜?圣意已决,公相虽辞,恐难反汗也!”
原来一百五十四名喇嘛出境之日,据宣、大地方官报称,颇有不法情事。沿途诈些财帛,强取市物;止缘京咨仅令弹压,不敢拿禁。讵喇嘛既归,番僧闻知中朝举动,明明绝他衣食,煽惑徒党,勾结蒙古游民,将图犯闕。先令小喇嘛送书宣、大巡抚,词意悖谩,诋斥皇帝、宰相“堕落饿鬼畜生地狱,佛法慈悲,不忍坐视,故令彼等解度”,语多不经。抚使留住不遣,亦无回书。喇嘛等愈加疑惧,反谋益急。宣、大虽有重兵,只敷镇守,不足进剿。天子以素臣从前立功西域,家童婢仆,识破番僧伎俩,故令文麟出使,庶可仍带这些人前去。若出兵得利,乘胜西行,廓清遗孽,则二氏之祸,且除于海外矣!
怀恩—一说明,素臣方知其故。即日入朝,天子复与计议。素臣因请并文龙东赴日本,督同文恩、锦囊等,议除东洋佛教,天子亦以为然。九月初五日命下,加文龙太子太师,经略东南洋各国事务大臣,东阁大学士,前赴日本;命龙生、铁面率领沿海岛兵策应;浙江、福建、厂东沿海水师各镇卫所兵,均职调遣。加文麟太子太师,经略西域事务大臣,翰林院掌院学士。统京营左右翼兵,镇国府左右翼兵,出关剿抚,其镇国府将领家属,有武艺者,均准携带随营。
龙、麟入朝谢恩。次日召见,面授机宜。回府后,素臣又开示方略。于是府中仆从,各整行装,又加京营两翼,就是云北、以神,西厅上也便忙煞这班女将。除碧莲、翠莲从夫在浙,玉奴、阿锦、天丝于去年渡海,只有成全、春燕、代波、秋鸿、松纹、娇凤、韦忠、小躔及飞卒二十人,夫妇同行。
文龙单带金砚、柏氏及内监八名、小宫女四名,井无营兵。轻装简从,陛辞之后,先于十五日出京,十八日到天津,已有铁面自岛开船迎接,顺风东渡。
文麟始于二十四日由杀虎口出并关,六千精兵,四十员将官,秋高气爽,士饱马腾。但见旌旗耀日,戈戟森云,一个翰林官儿,装束出将军威武,驰骤顾盼于边尘塞草之中,也觉十分得意。正是;
状元台上曾挥翰,筹笔楼头此赋诗。
总评:
龙虎火莲诸幻,已被素臣识破,而达赖喇嘛因此出丑,何物妖道,尚改尝试!然此三道者.不得谓非孤忠之士!
前后条款,早于前两回说明。而素臣拟稿,天子阅看,阁部会议,诸儿抄录,凡经许多人之手,偏不平直叙出,而于马负图之来,始行补录。盖负图与素臣同志,而此番相见,必无昌言简灭二氏之理,故留此以补其缺,庶不寂寞。彼急破肚皮者,不设身处地,不知行文之难,无怪其然!
条款故属尽善尽美,而欲萌蘖不生,根株永绝,非有以化天下愚蒙,则轮迴地狱之说,虽无传书,犹有传人,习闻是说,难保煦仁子义之为,不从此而复尚。而天下后世正多不髠不籙之僧道,较为緇衣黄冠者,更无迹象可寻,愈难除灭矣!天下愚蒙者多,而愚蒙如妇女,更为邪说所易中,东阳一代儒宗,宜其有开女学堂之论也;然素臣未有不先计及此者老。自是厥后苟有议除二氏者,必以此事为第一义!
书院、义塾,一切善举,各有条款,若再—一叙出,便同嚼蜡。故于东阳问答中逗出数语,而女塾一端足该条改之全,文不系而义不漏,此等处亦见匠心。
以数千年来根深蒂固之二氏,而自元旦颁招,行文天下,迄九月而事已大定。虽有斋忏僧道尽被拘拿一事在前,擒贼擒王,此后下手,便如摧枯拉朽,冰消瓦解,按之情势,有无不合。然二氏之徒,究非灯络糍糰,霎时聚散者可比。天下之大,岂无—二梗命之人?即攘斥功用就此收煞,亦觉浅易。故台僧之叛,浙东之兵,为此时必不可少之热闹场面,非贪写气焰也。
改行之名,由坚行而变,而曾姓字亦从僧。此人孤忠义愤与三道士同,而能识天命则过之;硜硜守节与定缘同,而不肯身殉则不及;佯狂出走,虽素臣亦无如之何,何谓周有天下,不问首阳之饿夫可也,而孰知其终改节耶?故百寿时叩见素臣,若不屑与深言者,亦明高帝鄙危素之意耳!
定缘、源一,同此作用。而定缘以普陀之败,识透气数,全节以终;源一妄为,身殒锋镝,等一死也。而定缘高出寻常矣。赵宋代周,《纲目》大书韩通死节,作者于此三致意焉,故叙台州之事独详。
红、黄二教,与禅门、律门同源异说,不相闻问。故有定缘之孤忠,不可无喇嘛之抗命。总见释氏之祸,蔓延已久。人心陷溺,不能骤返。非处处斩截死灰,必然一波平而一波起,极写除灭之难耳! .
古佛者,释还真身也,锡兰一身,在印度东南,为其出世之处。若今佛即喇嘛,所供活佛是也。文龙、文麟皆素臣跨宠之子,一由日本而及印度,一出西域而及前后藏,两军相遇于雪山南北,然后二氏之数尽绝。
二氏之祸虽处平等,然除道易而除释难。故龙虎真人只须一级革封,而事已毕;而僧则屢动天兵,乃能扫荡。盖老氏尚不至驱人而入禽兽,其罪轻于佛氏,则其报亦杀于佛氏也。
第一百三十七回 古佛今佛两窟俱空 君囿臣囿四灵威集
文麟统帅出关,沿途晓行夜宿,各卫所随护,各宣抚宽慰司办差。行了六七日,已入内蒙古旗地。内蒙古国俗,最重喇嘛。自天顺间宾服之后,贡献往来,颇为恭谨。前后素臣出师,亦因喇嘛煽诱部落中有萌反侧者。达赖出丑,素臣班师不与蒙古作难,十分感激。故此番喇嘛复与要约,众盟长台吉不以为然,因素来供奉,勉强允从,其实并不出力。大兵过境,传说是首相文公之子。随征话将军中,夹杂十数美妇,又是前次文相营垒之人,个个武艺高强,争先敢战。达赖覆国未远,况值中朝除灭之时,这回惩创自比前更加利害,邪术已穷,徒取死于战阵之间,岂不贻羞我蒙古乎?众盟长台吉意见相同,均无出兵之志,番僧催促甚急。
一日,有两部盟长在大营门外求见,通禀进来,一名孛罗兴额,一名阿冒阿,传命人见。文麟坐于毡帐之内,成全、伏彼、松纹、韦忠拔刀侍立,男飞卒十人排立帐外,两旁交刃以俟。春燕、秋鸿、娇凤、小镝女飞卒十人,拥立坐后。二人进得营来,各营棚兵士,皆露刃站围,早已吓得抖战,气喘汗淋,欲前又却。刚到帐前,一声幺喝,更是轂觫。只见领着进来的,望十把雪亮大刀之下,钻了进去,只得按定心神,鞠躬而入。看那两旁,站着雄赳赳、气昂昂四员战将,威风凛凛,不由得跪下去。四叩起来,瞧见中间坐的,却是一个白面书生,背后许多美女,情知主帅慈祥,尚可从容禀说,遂把心里一块石头放下。
文麟业已起身,出位答揖,满面阳春,蔼然和易,拱向左旁所设行椅上坐下。二人辞了又辞,方敢告坐。文麟复位问道:“二位盟长皆世奉北番,习知北俗。请问喇嘛之教如何尊崇,究竟有何利益?本帅此来奉命除邪,至于内外蒙古与天朝岁时往来,自天顺以后并无违言,断无无故加兵之理。二位说明红、黄二教缘由,及人心国俗从违、向背之故,本帅还要请教。”
孛罗兴额起身答道:“自天朝天诏书出关,咱家宣布,民间无不喜悦,指望千余年大害一旦除绝,无论城郊游牧方,都感激圣君贤相之德。只是专奉已久,徒党太多,民间之势又不相敌。前日咱们各旗盟长,与四十八位台吉,七十二位扎萨克,彼此相约,近者会商,远则信函,将此事议过,迄无全胜之策,是以迟疑耳。至于喇嘛一教,本由印度传入西藏,分出二支,就是红教、黄教。彼处渲染已久,俗尚腥膻,北宋时始辗转而至蒙古,趋之若骛,几乎通国皆化。天牅大元主中华,百年之后复归北漠,于是中国圣人之教,孔孟之书流传塞外,始与佛教互证,灼见其非。近百年来,国俗大半已变,彼教渐衰;就是西藏、印度,当日已为元朝外藩,帖木儿驸马以亦圣教变化腥膻。迄今佛氏也稍杀其威,不过积重难返,并有天方回回别创教名,与圣教一样拥挤。佛氏所以逃于释者,半归于回,而圣教反觉力弱,不能除之也。咱们蒙古回教不至火盛,如欲除佛,必并除回。奈此去西行,一过哈密古城乌鲁木齐,便是西藏,回势曼衍,深恐开衅。故民间虽恶喇嘛,也只索吞声忍气,受其茶毒。通计喇嘛不下五万人。除天朝斋粮金帛数十万之外,还只是搅扰百姓。蒙古地方苦寒,土少沙多,开垦之地无过十一。民间种些豆麦,六成供佛,二分输租,剩下的如何够得一年食用?养几头牛马犬羊,又时常来要去了。更有说不出的事,养下儿子都要认他做佛爷,一经认过,世世代代要认下去,名为佛子、佛孙。实则认了他便要去孝敬他,一生辛苦所得,自己不能过活。娶了妻子更须去讨佛种。愁烦怨苦心里耐着,口里却说不出,那一个真心皈依他的?今幸天兵到此,他的势焰敢要没了,福气也享尽了。据咱三人所见情形,料定蒙古没有一个人助他抗命的了。那年老太师爷统兵出关,达赖挫辱之后,日想报仇,后来听说老太师爷请除佛、老,触了上皇的怒,把撒马罕狮子来吓他。老太师爷果然大病,才放了心,说老太师爷从此退休,喇嘛衣食自不该绝。库车城内有一大寺,供养活佛一尊,终年坐龛,受众喇嘛朝拜,又叫百姓顶礼,鬼鬼崇崇做得毫没破绽。凡是有钱的去烧香,喇嘛宣传活佛之命,要他施舍多少就是多少,派他捐助若干也便若干,不敢一些违拗,说不依活佛是犯弥生罪孽,要受诸般苦恼。故财主、贵官一心信奉,毫不疑贰,都想升天之日带他去做佛子哩!其实这活佛便是达赖私买了一个回妇带来的前夫儿子,达赖看他相貌好,一直密室中关着,养了七八年,从不见过天日,经过风雪,每日两餐,专以羊肉白米饭词之,养得肥头胖耳,面色白贰,眼黑唇红,约略有十六七岁,然后在寺后造一暗殿,不通天光,把他坐入龛内。先期造谣贴招说:‘活佛某日降世,通国善信有缘者均来施舍。’到了那日,众人要候活佛临凡,他又言佛厌迎接之烦,故先夜已至,急令进内膜拜。众人被他瞒过,舍出金银,堆积如山,登时又发大财。彼时达赖受辱,归与活佛商议,闻得差人晋京投奔安闻老,哭诉情由,以文相一日在位,喇嘛性命一日不保;文相一日在世,喇嘛魂梦一日不安。要出一条毒计结果老太师爷。安阁老与他夫人范氏计议,密禀上皇。上皇传太医进去,分付如此如此,詎意天子算到,早请大医每日诊视奏复。上皇此计不行,然后将秘器等物赏赐,内藏毒药,待老太师爷自己取服,暗令廖、冒二监用心侍察。不料老太师爷是个圣人,本具却色本领,那里肯吃着药?七年之中,白白费了心机。上皇哀诏下来,已知此事不妙;及番僧被逐,朝廷主意业经揭破。彼教中人以谋害结怨老太师爷,必不见容,不止除灭中原佛教,故势汹汹,合五万人,都要与老太师爷拼个生死。波等自知障眼幻法不能相吓,无非倚恃人众而已。目下元帅所统精兵,不比寻常行伍,但恐不敷分遣。惟有攻破要害,使之亡其主脑,然后收其羽翼,方为上策。西藏以南,佛氏已微,惟印度国俗未变,所以云南境上安然收灭,而关外暹逻、缅甸未曾闻风畏惧。元帅但统全师拔取库车,则蒙古部落中喇嘛皆可驱除。民间受害极深,乘此机会无不向义,不待天兵分剿,僧类已绝。然后由盟长台吉等按照条款,妥筹善后。元帅领兵南下,直至印度,廓清释伽降生迹,此一道同风之治也。印度南面距海,西北界爱乌罕、波斯、天方等国,回教大行。锡兰一岛,孤悬海中,而附于印度。闻大元帅经路东南洋,将来元帅攻克印度,大元帅由海道进师会剿,必能成功。印度一清,则诸国响应,回教自无所凭依矣!”
文麟虚怀延纳,将素臣教令之言,—一相证,颇觉吻合。因道:“盟长熟悉情事,言言洞中。本帅所以不分兵而进者,原欲攻其巢穴耳。但大漠以北,藩部既多,设有受番僧笼络,起兵抗命者,何以为备?”孛罗兴额道:“元帅尽管放心,诸部盟长,断无为番僧助者,咱二人愿以家属为质!”文麟道:“此处离京未远,本帅明日移师,烦二位回旗,分差头目,传知各旗,于十一月初五日,在燕然山取齐。本帅与各盟长,取出国书,申订旧约,斩牲歃血,重为盟誓,以敦信义。燕然为诸盟适中之地,期会而至,该不甚劳也!”二人鞠躬听命,当夜辞归。文麟自此确知番僧虚实,胸有成算,缓款而行。
每至城郭部落,留驻一两日,命成全、伏波、云北,督操士卒,随时休息。塞上奇寒,风号弓燥,马疾草枯,正是盘雕天气。蒙民望见军容,欢喜踊跃。一日操毕,有土谢图头目请于营外,愿导将士游猎。文麟许之,成全等十四对夫妇,皆跨马,韝鹰而出,蒙民妇孺老幼,观者塞途。至夜,大获而还,献禽饮至。命云北、以神将所获禽兽检点,匀分十四堆,各人谢赏归营。文麟只取两对雉鸡、一只斑鹿,请云北、以神同食。
次日拔营,成全、伏波二队当先。行未十里,忽有数十僧人,大刀阔斧,从林中跳跃而出,横截后队,直扑文麟马头,七八斧头砍将过来。是时只有松纹、娇凤两骑,紧护左右,文麟大惊,急掣宝刀抵挡,马往后退,几乎跌下。松纹取出腰间双锤,奋勇迎敌,文麟趁空闪避。娇凤亦拨出双刀,杀将上去。僧众便舍松纹,直取娇凤。娇凤虽系岑氏之女,武将世家,自幼学些拳棒。松纹在广西时,又用心传授手法,能使双刀,却不比松纹天生勇力,未经战阵,终嫌怯弱。数十个恶僧,执着长兵,如墙而至,早已招架不住。松纹回马相救,正不开交,前面韦忠夫妇,后队男女飞卒,兜杀过来,方把僧众穿绰得七零八落。二人见有救应,胆气骤壮,并作一阵厮杀。前后兵士,摇旗呐喊。文麟定神,勒马观阵,只见韦忠、小躔两杆神枪,你横我竖,不住的舞动,宛似涛飞白线,星落寒芒,搅得番僧没处躲闪。松纹两辆铜锤,从旁插入,竟像雷公锥凿,驰骤于疾风猛雨之中,当者登时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