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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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寒芒,搅得番僧没处躲闪。松纹两辆铜锤,从旁插入,竟像雷公锥凿,驰骤于疾风猛雨之中,当者登时脑浆迸裂。
众僧见势不佳,个个反走,不防四十把飞刀从天而下,兔起鹘落,数十颗光晶晶、油滑滑的肥头,大半向草地上乱滚。众人杀得高兴,拍马上前,直赶到一座山岗之下,把逃走的一齐收拾干净。文麟注视地上,见一大堆肉酱,不觉恻然感叹。良久,众人都回,遂复整队而行,因此耽搁。成全、伏波先到土谢图城,安营已毕,后队未至。云北、以神两军本从别处抄出,日落亦到。诸将至黄昏,始各着急,成全上马,率二十骑,从原路追探,行十余里,甫与韦忠、松纹相遇。连主营扎定,已是二更,草草安息。次日,土谢图盟长,带领台吉、头目十二人,詣营向文麟请见。
因问僧民情形,果然决撤。遂令将昨日斩番僧尸首,饬人埋葬,并催赴燕然,不得后期。盟长应诺。次日,文麟留云北、以林两军暂住,向盟长要了五百旗甲,沿途护卫,并作乡导,因由此至燕然,尚有三日,都是戈壁。部落星散,并无城部故也。自此安营之处,蒙兵扎作外围,请将彻夜守备,不敢安寝,倒也无事。
原来这日番僧全数被诛,远远闻知,均畏大兵如虎,旗兵允助,迁延不出,明知力不相抗,便不敢动。并有数起,探知士谢图城有官兵驻扎,私来纳款。云北、以神许期还俗。当合古吉、头目等,查造清册,归入善后,分别办理。到燕然大会之日,共有纳款番僧八千五百名矣。
十一月初五日,文麟与内、外蒙古诸旗盟长,歃血订盟,共有七十八旗,阿尔泰山以东部落,无不在会。遂定于初八日拔营,进征库车,各盟长愿以兵从。文麟恐番僧生心,概行辞却。差文忠、文信赶回土谢图,知照云北、以神。从西路兜出,会于库车城下。各旗盟长但令勿出一兵救援番僧,俟库车捷报,各就所辖城郭,游牧地面,将寺院封禁,僧徒还俗,按状章程行事。库车僧众共有一万一千二百名,城内城外寺院十六七所,均已住满。
达赖要约各旗,满想天兵渡过戈壁,处处梗塞,盟长、台吉等,世受佛庇,与他叔伯兄弟班辈,自能出力,所过之处,官兵必以受创,势不能迳至库车。故人数虽多,恰无防备。其人大抵由别城寺院而来,自谓折冲御侮之任尽旗兵,乐得暂避锋镝,教小辈喇嘛皆怂恿大喇嘛往依活佛,以至聚这许多。
及探闻各处并无交仗之事,暗自疑讶。后又传说各旗盟长,大会天使于燕然,料有变局,不胜慌急。奈僧徒中可选者,无非拳勇一道,并无冲锋陷阵之材。从前使过遮眼邪法,已为太师识破。一班女将,个个从青龙白虎、火焰莲花中,杀进杀出,今日仍来,定难再献此丑!至于活佛威灵,原系骗人之局,倘被生擒活捉,怎当这些人荼毒?寻思无计,只得日与库车汗缠扰,逼着要帮着出兵,迎敌境外。
且言达赖一派,世世为可汗焚修无量功德,自妥欢帖睦尔汗归主漠北,历桓宗、毅宗以至于今,子孙支派董衍.北至哈萨克,南抵印度,西距天方,散布数万里之内,哪一家不是我佛子孙,受过达赖祖宗的戒?如今中国与我为难,安忍坐视,恐我佛慈悲,也无相容之理!宁度众生莫度人,此语应在今日矣!库车酋被地嬲不过,遂点起城内兵将,在离城十五里堡上扎住。月夜鸣笳,霜晨传鼓,羽旌风动,毳幕云屯,倒也十分整肃。
文麟一路遄行,安营处所,只有合吉等迎谒,或派旗兵数队导行。十五日午后,将至库车,前队回报,保上有营扎住。文麟急挥诸军暂止,自率春燕、秋鸿三路当前,瞭望敌营。二人眼光远辨毫未,注视半晌。见营中多人出入,恰无一个喇嘛。文麟心下疑惑,莫非部落中,有背盟助贼之人?急令男飞卒十骑上前,探明回报。
原来蒙将私受可汗之命,若大兵到境,首先纳款。约期假北,领兵入城,直捣寺院。喇嘛贪而无谋,自可汗允其出兵为助,即不戒备。这班大喇嘛深居方丈,叫徒众计骗乡愚妇女入寺烧香,择其年轻有姿者,闭置窟室,日夜宣淫,干那极乐世界的正事。单有达赖不敢放心,然亦不能禁约。
飞卒探至营前,绝无举动,恐有埋伏,不敢蹈险。刚要下马,只见营内走出两骑,像是差官模样,背着黄袱,一个手掣令旗,追上来,向飞卒等问讯,便请同见主帅。
文麟正率成全、伏波,在堡外周围瞭望,择地安营。飞卒同二人下马叩见,自通职名,两个都是领催之职,一名乌而蒙额,一名和愣布。叩毕起来,复屈膝请安,解开黄袱,呈上文书,关簿册一本,载明城内外寺院喇嘛数目,及著名作恶者花名面貌,极为详晰。文麟逐一看过,交与成全,留着二人暂候,一面安营。到晚,复传二人入帐,细询敌情,遂作回书,付其带去。文麟亲送出帐,谆嘱再四。二人复屈膝告别,跨上马背,踏月而去。次日黎明,京营两翼兵亦到。文麟因知敌人虚,便令云北、以神赶过前面,与蒙古营相望而居。城外寺院有人出来,见两营白日走动,报知大喇嘛,转闻于达赖,与活佛商议几次,催请对仗。
到十七日午刻,云北、以神营内,骑兵个个上马,步卒人人披甲,弓尽上弦,刀皆出鞘,大开营门,排队而待。少顷,蒙营中一声号炮,旗扬鼓起,簇拥出一队人马,直扑右翼阵脚。又听炮响,尘头忽起,左边两员将,掣着大刀,飞舞而前,约有三五百兵,如潮涌至。云北督住阵脚,一些不动,两边接着各战。京兵齐声呐喊,蒙兵远立不敢上前;京兵移阵略追,蒙兵却也站住不逃。两军相持约半时许,京兵又大声呐喊,只见蒙兵相顾骇,反身便走,云北、以神趁势赶上,绝不抵拒。不上半里,连旗帜都卷了起来,刚进城门,那些蒙兵已是散去,剩得一二十人在前奔跑,正是到活佛寺里去的大路。城内铺户居民,没有一人逃避,开门观看,个个笑逐颜开。
寺门已近,二将分拨兵弁,打成大围,自己抖擞精神,并骑而入。达赖昨夜得可汗回音,知今日开仗,饬这将奋勇厮杀,若不得退官兵,斩首以徇。心下十分侥幸,正在静候捷音。忽有小喇嘛飞跑进来,说寺门四面围得铁桶一般。这一惊不小,登时目瞪口呆。那尊活佛恰在地窖城行乐,达赖进去说知,活佛嘻着嘴还只是笑道:“我不信有这种事!你且在钟楼瞭望明白,咱们再处。除了一死,谅也没甚罪过!”达赖急上钟楼,推窗一望。人头马足,如蚁而集,心下十分惊急,随手引钟锤,乱击十数下,忙下楼来,到禅堂坐安。
霎时,各院喇嘛都来。达赖不待众憎行礼,便问道:“中国文太师议除我教,赖老皇帝主持,众法师弥缝,以有今日,不意老皇帝宾天,文相复用,禅门踪影绝于中华,井不容我二派,令其子领兵前来,现已围住本寺。计将安出?”众僧合十赞佛,说:“佛爷法力高深,神通广大,这几个蛮兵,有何难处?”达赖听见,又羞又急,再三请问。有几个说:“我辈吃酒吃肉,念念经咒,巴结得几位大人太太门下,几个佛种运气好,选着可汗敦的替修,骗得一世享用,便算是不违教祖的规矩。佛爷那种法儿,尽可使得,大千世界,无非幻想,只幻出些精灵古怪,狞恶兽物,已吓煞蛮兵千万,倒请教徒弟们起来!”达赖再问,更无应者,心里念急,不禁泣下。
内有达赖同辈番僧,急趋案前说道:“师兄胡尚馈馈若此?昨有土谢图人来此,自中国出兵,弃释归儒者已有万人。蒙人反颜相向,不肯出兵。个日之围,如此神速,鬼域伎俩,大都可见!曩年师兄在中华逃归,适有西藏尊辈东来,言:‘天象昭著,紫微星明异亮,文昌光焰千丈,直压华盖,主儒道大昌,异端消灭。而华盖之西,黯然无色者,得周天一百二十度之广,连白虎七宿,皆依稀隐现,不可识数,主有非常之变。惟东方斗宿之旁,有三小星光耀倍明,此星下应三宝有灭而复兴之象,藏派流传南洋,转入日本,或者后起有人。然西域之变,即在目前,运该中绝,不有挽回!’尔时师兄闻言,相对唏嘘。还锡之日,向他:‘此变约在何年?’尊辈不答,但云:‘到时须各自为计!’现在天意人心俱已显露,正各自为计之日,师兄何必徒作无益之谈乎?咱们行辈稍尊,断难改行,与其罹兵刃之灾,不若谈怛然火化,完我佛门结局!”达赖恻然流泪,呜咽半响,俯视僧众,大半散去。
遂定自焚之计,将自己住屋前后截住,令人搬进柴草,与同辈二人,跌坐念佛。举起火来,霎时烈焰飞腾,三尊如来,并化灰烬。
官兵围住住院,正在相度地势,定策进功,忽见火起,遂不及待。云北、以神各麾兵将,从头门直入。一路都是些喇嘛,迎着磕头,殿内殿外,几乎跪满。以神拉一人,问他起火之处,叫他引路。那人说话不出,只顾发抖。旁边立起一小喇嘛,听以神的话,似已会意,就望前领着进去,只见火势早已透屋,不能扑灭。幸四面悬空,只此一座屋宇,别无连接,料难延烧。火堆中尚有人跳进.以神上前拉住二人,余者均与达赖同入茶毘。
诸兵将搜括寺中,从火起屋后转弯进去,过了两层房屋,见一石门,锁钥甚牢。竭力推扭,小喇嘛道:“此是假门,房有石板,可以转捩,内活佛所居,平常惟达赖及尊辈喇嘛得入其室,咱们到石板处即止。”云北、以神忙令引至石板边,细看石析镶缝甚紧,并无起落痕迹,逼着小喇嘛开视。只见小喇嘛将脚趾顿了两顿,石板砉然中裂,下面竟是别有天地。众人跟着云北、以神从石级下去,许多归女见人进来,没处躲避,裸体奔逃。众人跟进石室里面,妇女更无走处,双臠贴壁,蹲着不动,众人莫不掩口胡卢。但见小喇嘛钻进人丛,向东壁禅床上跪禀道:“佛爷勿怒,咱是不得已才领了进来的!”以神细看,是一年轻男子,肥头胖耳,赤着白嫩身体,盘坐其上,像是体重不能动,见了众人,只是喀着嘴笑个不歇。
原来这寺一年有七八个佛会,达赖养起活佛,每到佛会之期前数日,才与他盐食,令他骨力硬朗,可及登坐,受人香火,劝人掯钱。平时闭置石室,则断盐食,加以补药,故肥胖无力。这些妇女轮着交媾,宣泄其精,便不胀痼,活佛亦觉受用,乐得享福。达赖见事败露,与他计议,他却不知忧虑,乐得一日便是两个半日,故此时安然听命,毫不惊慌。
以神心知其故。今五十兵士,守着石室,将这此妇女,逼着穿衣,驱逐出去。自己走出石板,同云北至佛殿上,传见领路蒙兵,令带其妇女,飞报头目,分别送回。一面传齐僧众,各问口供,均称自愿还俗,有家者就此回去,无家者听候发落,领哨兵带进殿后斋堂内住着,将门封锁,禅堂火熄。招进寺门外观看的人,扒拾尸骸,共计一百二十三具。随令搬出寺后空地,以待掩埋。云北率领多人,搜查仓库,计金银四百余箱,米谷布帛毡皮堆积屋内,共是十六间,厩中骡马一百二十匹,刀棍器械五六百件,均各封锁,草草处分。正待派拨兵丁,分院驻扎。文麟带领飞卒四人进寺,云北、以神迎了出去,各相问讯,暂坐殿外经房内,二人禀诉情由。
文麟亦将城外之事,约略述知。
先是,文麟令二人扎近蒙啻,授意专办城内,及见蒙军假北,京营兵直追而去,文麟候至将午,寂无消息,料已得手,遂分遣成全、伏彼、韦忠、松纹六飞卒,分五路搜攻寺院;自己带着飞卒四人,乘马往来哨探;营内只留十四员女将,三百名兵,留心巡察,以备非常。刚到蒙兵空营口,忽见首恶主僧数名,余皆望风溃逃,或跪还俗,诸将一如教令,分别处置。未申之交,望城内火熄,成全首先回营,文麟便带四飞卒进来履勘。云北、以神说知活佛之事,文麟道:“论起来,这活佛也不足虑;但达赖藉以愚人,番民若狂,久成风俗。留此祸根,难免死灰复燃。不知绑赴市曹,明正典刑,庶足破蒙人之惑,而西藏一带亦可因之夺气。宜盛设兵卫,不可疏忽,且待明日行事。”二人齐声称善。因再拨百名兵,在石室外守护。
城内城外,均在寺院安营。文麟仍旧出城,盟长以下已经知道,陆续到寺门外迎谒。慰劳感颂,欢声如雷。文麟约于明日午时,齐集寺内,会议一切。各人应诺,跟送出城。
到了次日,大营女将各随其夫营内安住。文麟带男女飞卒八人,三百名兵入城,与云北、以神同住寺内。盟长以下各头目渐到,文麟取出善后章程,令其举办各事。把石室中活佛扛出来,绳捆索绑,押出寺门斩首,活佛闭目垂头。男女观看,拥如堵墙,七嘴八舌,在那里议论。有的说:“活佛不是凡胎,哪里斩得他来,临时他自有变化的!”有的说:“活佛功行圆满,当兵解,他的血是白的,不是红的!”谁知两个兵丁,将他按跪在地,一个掣出一把亮晃晃的快刀,望上一扬,前面一个将头一掇,说道:“佛爷升天!”早已轻轻捧了过去,后面的举足踢,佛身扑倒,热血进流,气蒸如釜。看人的人都呆起来,还有不住口念佛的。更有的人说:“活佛本系金刚转世,尸身总不会坏。”
文麟因有人疑信参半,下令陈尸二日,将首级装笼,挂于城头示众。到了第三日,佛身朽腐,臭气熏人,城上血水淋下,路人远避。于是人心始定,晓得佛法是假,达赖哄骗,徒受其愚。自此各安生业,得免于害,人人感颂小太师恩德不浅。
文麟因天气严寒,西域冰雪凝沍,道梗不通,遂定在库车过年,俟明春西发。这里蒙古地面,信照中国章程,次第举办,另是一番世界。台吉、头目等时时请教,势有杄格,文麟更为酌改,以期尽善。库车以西各部落,自伊犁乌什直至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南界雪山,两藏前后,闻风兴起。
原来佛教最盛西藏,流入蒙部。自唐初回教大行,已与释氏分途并辔,上人信佛,不如摩哈麦之多,厝火积薪,其险已甚。此次库车活佛被诛,土人攘臂而起,与喇嘛为难,绝其供亿。平时僧民议案,官府袒僧抑民,已成习惯。喇嘛此时控诉,它反不理,故民间愈有护符,喇嘛恃强,即被殴杀,分尸弃骨,无迹可寻,官府转以诬告坐罪。喇嘛数月之间,逃出僧籍,私返俗家者不下二万人,剩下多年老无归,淫凶积恶天,势穷力蹙,又乏供养,死了许多。
文麟身住库车,风行西藏。次年正月将晦,差人进关,回京禀报;并于家书中,禀请素臣转达天子,飞檄云、贵、四川边界镇将,严密防堵,恐藏中喇嘛因本处穷蹙,窜入关内。素臣早已料到,十月内即有寄谕出去,以故云、贵等省,并无一僧款关。二月望后,文麟差人探路,打量冰雪已融,择日移师西向。
一日,库车盟长等游猎回城,有两个大木笼锁着异兽,献于文麟。文麟看是独角牛尾,知系麒麟,暗想:此为仁兽,希世之瑞。佛、老既除,应运而出。又与已名恰合,欢喜非常。蒙古人原未见过此兽,因是稀奇,故献天使。来的恰是两员章京,见文麟喜溢眉宇,料非常物,回报盟长。次日即来庆贺,文麟接见,告知麒麟出典。盟长舞蹈拜颂,叹玩不置。文麒麟因是国制未除,不便设宴酬答。
过了几日,京中批奏已转,知文龙到日本,与文恩筹办僧寺善后。岂知那年僧徒败后,东京寺院早有改建书院义塾,敬亭已到,规画井然。远近闻风,僧势大杀。文龙扩而充之,由是举国缁流绝迹。五月初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