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2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文畀家人回来,说知骑马入林情节,蛟吟道:“昨日在路,看见前面有山,这树林之处,必是已近山脚,并非进京大道之上了,不知错走到哪里去?你们分路寻访。那两个现在未回,或是寻着也算不定。”各人心下狐疑,不知吉凶祸福。连文凤、文鳌、文骐、文彪、文骏及一班兄弟姊妹,一夜不曾安睡。
众人都揣叔侄同行,哪知文畀仗在马上,拉着缰绳,勒又勒不住,放又放不掉,听他乱跑。约有时许,望着前面文骕人马,一些影子都没有了。路上虽有几个人,却从哪里问起!初则沿着山脚,继而山在马后远远望见城墙,心忖此是何处?倘走到那里,投奔谁家?好生慌急。幸而马蹄渐觉从容起来,不至颠播,因尽向前面去。不防左边另是一条大路,有几个人骑马而来,心下顿喜。那马也不先不后,俟几匹马过去之后,一直跟上。不料后面还有一辆轿车紧接而来,恰被隔住。马上的人,回头看见文畀,满面怒容,大嚷大骂,挥过鞭子要打。文畀陡吃一惊,那马亦跳将起来,几乎跌下。正是:
超乘无心驰绝板,长途谁为指迷津
总评
周太后崩于弘治十七年三月。四月,合葬裕陵,皆依正史。惟一帝一后,自太祖定制以来,数世遵守。独周后不喜钱后独唶。当时纯庙信任内臣,遂听其私。媚周后为左右二隧,空一道以待。后孝宗欲遵祖制而碍于移钱后梓宫,故仍合葬,然是时无人揭明此意,读者存疑。故以素臣一论,弥正史之破绽,非闲文也。
遗嘱百日之说,因素父病,在大事之先,早有乞骸之请。天子特假周后遗命以允之。而素臣因此转动感激驰驱之念,见天子哀毁骨立,不忍恝然舍去,自请终丧。是君是臣,有一无两。虽欲不跻世于唐虞,不得也。
田氏约同遗珠入宫,而恳后妃转奏天子。君臣之间直如家人、父子,尤非古今进合之隆可比。
天子因哀级而成疾,已至弥留。乃以素臣正论,顿觉霍然。此即枚乘《七发》之意也。特两人情事迥非客与楚太子可比耳!盖素臣既已得志行道,二氏之除,甫十余年,苟依正史实事,则正德之为人,岂堪与孝宗并论?而素臣功名震主,安知不更逢成化之世?设君心游移,而群小复进,已成之业势且一败涂地,作书者亦何取此十余年之太平也耶?帝星复起,顾命取回。且于天子口中醒出改元厌哭一语,刻意经营,良工心苦。
居易俟命,存顺没宁,非老子达观淡忘之说可该其旨。圣贤之学,践形尽性,必有着实功夫,然后能造斯诣。“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曾子于疾甚时,召语弟子,良有以也!
丧毕完姻,自是会典定制,而居国母之丧,乃能绝欲,且自戒以及其子孙,此非古今名臣所尽能者。有素臣之德与学,居素臣之位与分,然后哀痛迫切之情,发于至诚,不能自己,岂伪为哉?
飞熊身为总兵,处武员之极地,其子赛伋又为游击,而眷属数十人至不能赡,此非言武员之穷也。天丁太平,尊官无所取于卑,卑官无所取于民,则营伍中虚冒克扣之弊,及节寿陋规,属弁馈送自不消说。举此以例其余,盖极写大平之盛轨耳!
每阅数年,必综叙素臣生子、生孙、娶媳、嫁女、中科、发甲。而读者不厌其烦,甚至一回之中,先后数见,绝无沓冗繁复之病,总以见辟除怫、老,去万世之杀机,其功德及人即真如书中所云,子孙之盛犹觉未酬万一也。
天下之治,竟至无善可为,而田氏等设想诸事,乃在极琐极细之处,搜寻出来;且各就其人身分,所处识见,所到而言,初读似觉妇女志趣、庸庸无奇。而仰知欲做善事,至在此等处设想,真有无善可为之势也。帏房小语,不禁为之神往唐虞。
叔侄三代,同年月日各有梦征,而一应则一齐俱应。此种奇事,旷古所无,不知除灭佛、老大功,天之报施者,已至知无可报施,不得不以绝无仅有者出之。其事虽奇,其理却正,怀恩所云:“怎稀奇祥瑞之事都出在公相府中?”当时亦有此意。
文畀骑马落后,渐与公府车马相遇,有步步引人入胜之概,经营妙绝。
第一百四十二回 马为月老侄得娇妻 虎作冰人叔收美妾
文畀慌忙拉紧缰丝,伏在马背。那人道:“你这孩子不会骑马,倒要在此闯道。”又一人道:“看他年纪甚小,惊得这样,像是失了路的。”两人拦住文畀,后面车子已上来,车中人似乎听见,掀开帘子,露出半面,把畀郎仔细看过,旁边还有女子坐着。车中人间他说道:“谁家小后生,像是不会骑牲口的?”重复掀帘,吩咐马上人道:“你们不要乱喝,跌下了马,倒不方便,不如听他去罢。”文畀初则听了马上人的话,好不耐烦,欲待与他抢白,不知是什么人,怕他用武。便只顾着这匹马,要跑开去。扬起鞭子,却又下敢打下,进退两难,吓得面红耳热,绝不则声.忽听率中吩咐,心始放下。此时马已让在道旁,车已上前。文畀正等另觅路径,那马头也不回,只顾跟车而走。原来驾车者有一牝骡,文畀骑的紫骝,是一牡马。车跨上辕的家人,尽力打来,车中又复止住,文畀怕跌,无法可施。
走不多路,已见城墙,望着前面数骑入城,轿车亦入,文畀也只得跟进。一直大街,约有半里光景,一座府第,绝大排场,只见车马由正门而入,暗忖:是何衙门,倒与京中踢第仿佛?右边一带露出红墙,围着殿宇。文畀正要问个明白,那马肚带已松,险些吃跌。仍然紧扳鞍鞒,由他走踱,早已进了府门。因恐犯了衙门规矩,愈加着急。那马上的人,已下马走出,看见文畀面红颈赤,满头是汗,不禁发笑。偏是这马要吃起水来,而道左旁摆着洗衣水盆,马竟就盆而饮,立住不动。文畀弄得没法。众人出声大笑。因向那笑的人道“快替我拉一拉开。”一人道:“你这孩子倒也好笑,不会骑马,只好由他去了,谁替你来拉?”文畀听了好气,双手紧捧缰丝,汗流满面。不防马蹄一起,水盆顺势翻倒,连衣服翻出在外。马已着惊而跑,冲入仪门之内。将近大堂。堂帘拉上拴住乃骡,马又欢喜跳跃,紧傍身边,抚擦闻嗅一会,直到大堂之上。文畀急得魂不附体。后堂走出人来,执着鞭子要打。文畀大喊谕“不要打它我要跌了。”那人住手,细看文畀,哈哈大笑。问道:“你是那里来的?怎跟着到这里胡闹?这是什么所在,快走下来!”一头说,一头就来拉定高颊襷,马上不动。文畀扒了下来,魂灵方始上身,还只管汗流气喘。那人把马西过东廊,拴在柱上。文畀问道:“我因怕跌,听马入城,不期到此,实未知这里是何所在!”那人道:“看你像个读书子弟,原来是不识字的!方才进门时,那悬着的匾对,你岂未见?还怎问的?”文畀道:“并未见有匾对。”那人道:“方才你闯了夫人的道,看你俊俏后生,知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所以饶你。如今跟了进府,咱们公爷已经知道,停会你知晓得了!”
文畀摸不着头脑,还要问问。那人道;“咱这府里.是天下第一家世家,谁人不知?有你这傻货,没些来由撞撞进来,真正笑得教人!”文界被他奚落很不耐讲听说天下第一家,忽然想起昨晚在店,钱庶母曾说,今日要过曲阜县境,莫非这城就是曲阜城?这府中必定是衍圣公府了,所以他说公爷。想了一会,暗暗好笑 怎骑在马背上,如此糊涂?国记起方才情景,着实惶愧。又想:这些家人们的调笑,殊属可恶,不如瞒着到底。他夫人必定告诉圣公,待他请我进去,然后说明来历来迟。因在堂上踱来踱去。忽见两个小丫鬟传话出来,说:“公爷叫请闯道的后生进来相会。”那家人遂向文畀道:“公爷请你进去,快随我来。”文畀暗喜:“此必夫人之意,相见之后,定有机缘。”即忙跟他进来。圣公立在客厅阶下,文畀趋前一揖,圣公让进,固请上坐。文畀辞上再三,然后告坐。圣公问道:“适间拙荆同着小女娥青,从族人家贺喜回来,说起在城外遇一小学生,看他不会骑马失路的光景,捧着辔头,听马走踱,迳跟入府。本爵冒昧请见,请问小学生台族贵乡?是何名氏?适从何来,乃至驰驱失范?乞示其详。”文畀见圣公词意尚是谦冲,惟以小学生相呼,未免轻量已甚。遂把家人们屡次奚落、数说、嘲笑,一种可恶之状,一齐说将出来。登时变色,拱揖答道:“小生姓文,自吴江送眷进京,途中以困于轮辐之故,偶然骑马,不期相失。小生不善控驭,纵其所之。马喜同群,以致闯入夫人前导,较为从者所叱,是以跟踪入府,小生惶惧异常!众纪纲明知小生失路,任意揶揄,幸获夫人转达,辱荷见召,伏望恕其无知之罪!公爷世守林庙,礼乐之宗,执事生徒,英才济济。未审何者为大学生?何者为小学生?将以学业分科乎?抑专论年岁乎?倒要请教明白?”
圣公见话有因,疾忙改容,起来告罪道:“顷间不知族贵,遽相轻视。自愧肉眼,唐突高贤,幸勿见罪!既是吴江文氏,则拙荆母族之姻娅也。敢问亲翁何以到此?贵眷现在何处?”文畀听得姻娅二字,方想道:“全氏表叔乃圣公僚婿。”因陪笑答道:“公爷系小生长亲,如此称呼,却不敢当。”圣公道:“公相子孙众多,亲翁尊人是第几行?”文畀起立,对道:“家父表字云从,小生上有八兄,因家母回南拜寿,事毕旋京,在路与甘四叔并骑前行,突遇一虎,家叔纵鞭追赶,小生落后,以致到此。此时家眷,谅在前站矣。”圣公愕然良久道:“如此说来,亲翁正是前年举神童的,已授编修。怪道……”说到此处,便住了口,沉吟良久,接说道:“闻亲翁与计四叔,并庚先兄长君,三代同年月日,都是太君寿诞,且自幼即有异梦:一梦龙,一梦虎,一梦马,却记不清亲翁何梦。听说公相占过神数,三梦并为婚姻之兆。今亲翁因骑马失途,以至到此。令叔父逐虎,与亲翁相失,皆非偶然。方才拙荆说起,昨日得了异梦,有人骑马进府,故途中相值,即已留心。及闻亲翁之马跑到堂上,遂确信此梦应在亲翁身上。想亲翁所梦,必定是马无疑了!”文畀似信不信,也没答应。圣公尚欲有言,只见家人进来报知,县尊来拜。圣公向文畀道:“这知县是同族兄弟,亲翁无须回避。”两人起立,迎出阶前,县尊已进来了,彼此通问,圣公代文畀述明。县尊大喜道:“不图今日得晤镇国公文孙,万分侥幸矣!”县令与圣公商议林庙岁修应发公用、应雇夫役数目,圣公即命摆酒,向文畀道:“今日驾临,仓卒之中,简慢已极!尚屈系翁暂留一二日,畅聆謦欬。贵眷已在前途,即烦县尊回衙,拨几名干役先行驰报,以安太亲母之心,可也!”文畀谦谢,酒已摆上,文畀不肯首坐。曲阜县道:“弟于此官,如尊府六叔之在吴江,令叔不当客于府中,弟自无上坐之礼矣。”文畀不得已,告僭人坐。三人细询家常,笑言款洽,已是掌灯时候。县令道:“今夜尚有应治官书,不及久留,明日当更奉陪。”起身告辞。圣公又把通报家眷之事,谆谆嘱咐。两人送出屏门,待其上轿。然后进来。圣公就留进内书房,洗盏更酌,殷勤劝酒。探以经史疑义,文畀家学渊源,如灌河决溜,滚滚不穷。李夫人在隔壁,窃听得心花朵朵开放,暗忖:我妹子夸舅氏一家,个个词宗,非虚语也!
次日清晨,圣公陪往圣庙,文畀谒圣毕,诗情勃勃。圣公预备下笔砚花笺,即请留题。文畀谦逊一番,握笔而题道:
巍巍阙里五云间,道德光华气蔚然,
幸入宫墙依宇下,恍闻诗礼训庭前
朝怀东鲁三千里,夜梦南天十四年,
此日摳衣亲拜舞,余生栩栩乐无边。
圣公见其振笔直书,有如宿构,字法秀劲,笔笔楮河南。圣公待其书完,忙接过讽咏,觉情文交至,于无可形容处形容出来,与历来名人所题,另是一付杼柚,不觉赞不容口。文畀谦逊了一会,走出殿除,从廊下穿去。圣公过去指疾,这是诗礼堂,这是唐槐。文畀讨过笔砚,就题诗礼堂:
庭训亲承独立时,导闻何事叩吾师;
相攸当日无他格,学礼闲来涌白圭。
因在花笺上接题唐槐:
采果唐槐气郁葱,羡他千载受春风;
愿为一寸阶前草,长在尼山雨露中。
圣公道:“观此诗,可见亲翁仰止之极思矣!”因复领看桧树,文畀复题:
无枝无叶不轮囷,为爱当年手植人;
一段烬余三尺木,普天万古颂长春。
圣公击节道:“如此出奇,何患枯寂?字字切合,真作手也!”因复谒颜子庙,题云:
陋巷巍然在,终身好学功;
千秋乐不改,万世教无穷。
年尽希难老,家谁慕履空?
岂知庸玉汝,大造有神工!
文畀愈写愈高兴.圣公愈着愈佩服,道:“亲翁造作,突过前人。家学渊源,自不消说。只是二氏祸兴,圣教晦塞已久,天生公相,崇正辟邪,使后世复睹昌明之盛。而亲翁佳什,又实是足以表扬美富。就此数诗中,有关盛衰之气运,自当冠请前人题咏之上,什袭藏之!”文畀愧谢不敢。
圣公携诗一同出来,带走带看,十分得意。回到内书房,用过午膳,圣公请文畀随意歇息,告使入内,将诗递与李夫人观看。
夫人自幼娴诗,接过花笺,逐首看来,爱其楷法秀劲,十分欢喜。娥青在旁,不加赞语。
夫人看完,特将诗礼堂一首反复吟玩,对圣公道:“文郎真有心人也,求婚之意,已见于此。且此娥育恰合,这是天缘巧凑,不可当面错过!”娥青闻言,进入房内。
原来李夫人因自已无女,怕诗学没有传人,娥青是圣公嫡堂兄女,聪敏机警,夫人爱如己出。九岁失恃,圣公领了过来,夫人尽心教训。到十四五岁,诗词居然成家。东阳长女为遗珠媳妇,夸扬文氏子孙博学高才,圣公夫妇久已倾倒,欲为娥青择婿。只缘素臣子孙都是生下地就定了亲的,不好造次。要托全身为谋,未有机缘。
此时见文畀绔年玉貌,愈切攀援,因借题诗,以试其才。及李夫人看诗,结婚之意已决。圣公道:“夫人所见诚是。待我出去,就与他说明何如?”夫人道:“这却不妥,还是修书与我妹子,请妹丈作媒,才是大方。此诗妙在引用南容,绝不牵强;彼又未知娥青是咱们犹子,天然凑合。则求亲允亲,均应出之有意无意之间。不如说我尤爱此诗,欲其另眷一通,不设花笺。彼心会意,出信物以书其上,不盟誓而有盟誓。然后托全家执柯,事无不谐!若当面讨婚,则彼此皆自轻矣!”圣公点头称善,出对文畀说:“拙荆赞颂诸作,心悦诚眼。尤爱此诗礼堂一绝,深情缱绻,远胜千尺桃花。欲求亲翁眷写出来,日夕把玩,不知可否?”文畀觉其意,暗想:我若得婿娥青,此诗固若左券;即祖父不允,亦说吟诗礼堂之作,与婚姻无涉也。因便允许。圣公入内,命丫鬟送出笔墨注砚,却独少缣素。文畀暗忖:此亦有心。我连日厚扰,亦不可无以表意。因在贴身解下御赐双凤绣帕,楷写前诗,交丫鬟送进。圣公夫妇大喜道:“文郎真有心人也!”夫人兼爱绣帕,绣法既精,采头又好,自已进后房去交付。娥青腼腆收受,私下去讽咏把玩不题。
次日清晨,设席饯行,着家人随护,于十七日至桐城驿赶上家眷。
隔晚十六日,跟随文骕家将已回报,文骕追虎,文畀在道,俱无踪迹,把众人俱吓坏了。凤姐更是哭泣不止,道:“怎三个同年月日所生,两月内俱有分离之事?文畀说二十四叔常梦虎,施郎常梦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