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成名君未嫁-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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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车库门!”
虫虫去按小门边一个小按钮,里面传来好听的铃声。我注意到小门上有一个猫眼。高中时做过一道关于猫眼的光学题,我对这玩意儿是有深刻认识的,未来的岳父或岳母要从靠这东东获取未来女婿的第一印象啦。我赶紧拉拉衣服下摆,使西装更笔挺些,然后挺胸抬头,用右脸对着猫眼。
里面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是拖鞋在打击地板,那么沉重,让人担心出来的会不会是一头大象。
“谁呀——来啦来啦!”
脚步声在门后停住,那个猫眼随即变暗——想必一只警惕的眼睛正贴着猫眼后头。
“肥妈——是胖丫——你女儿回来啦!”
“开了开了!我胖丫回来了!”门开了,一个肥胖的身躯已乎塞满了整个门框,这人眼睛比猫眼还亮,下巴上的厚肉在微微振颤,胸部像吊着两只拳击手套,腹部平原因为不可抗拒的造山运动隆起成为第三极。
“怎么不打电话叫你爸接你?反正他闲得很!”
“胖——阿姨,您好。”我讪讪地笑着搭话,本来想叫胖妈的,但是她那双猫眼让我幽默不起来‘。
“你——”
“他……我同学……他送我回来的。”
“吃饭了没?”胖妈板着脸说。
“没有啊,饿昏了!”虫虫冲我眨眨眼睛,示意我进屋,“先回家洗澡——好想念我们家的大浴缸了!”
胖妈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暑假都不回来,有本事你过年不回家……”
“我爸呢?”
“他还没有下班呢,在哪个茶庄里混日子也不一定,天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胖妈进门后,见我原地不挪步,吩咐道,“你……进来吧。”
等我进了门,胖妈把门关上,又套上保险链。
虫虫对胖妈说:“我同学带来两罐古丈毛尖茶。”
“毛尖茶?没听说过。”
虫虫嘟着嘴说:“这是湘西名茶,你想买都买不到。”
楼梯口有一个鞋架,花花绿绿的全是拖鞋。虫虫换了一双粉红的拖鞋,她给我拿的是一双深棕色大拖鞋:“这是我爸的,你穿吧。”
天,要换鞋!我有香港脚啊!我蹭掉皮鞋把臭脚迅速塞进拖鞋里去,浓郁香港脚气味顿时散发出来,我自己都闻到了。
“给——”胖妈屏住呼吸,弯腰拿了两个塑料袋给我,蹬蹬蹬地先上楼去。
虫虫低声对我说:“我们这里都这样的,你不要见怪。先上去洗澡,二楼三楼都有卫生间——你用三楼那个——我身上也好臭了。”
我看见鞋架上有一包塑料袋,想必是预备给客人用的,这才消了气。
上了二楼,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檀香味,原来屋角有一个青烟缭缭的仿青铜香炉。环顾四周,只见客厅正墙上挂着一幅《陆羽焙茗图》,两则各有一幅字:
不如仙山一啜好,
泠然便欲乘风飞。
客厅中有紫檀木的茶桌茶几茶橱,橱中摆放着各种精美茶盒。客厅和过道之间是仿古的透空搁物架,上面摆设着各式茶具:壶盅罐匙筛煲碟桶,一应俱全;竹木金石陶瓷玻璃,品类繁多。
“好东西我爸还没有摆出来的,他藏在卧室里。”虫虫颇为骄傲。
“你爸是个茶专家啊。”我献给那个不曾谋面的长辈一句廉价的恭维,肚子却在打转转:股市上捞一票就抽身享清福,这人心计十分缜密啊。
靠客厅东面墙摆设着背投电视家庭影院设备,屏幕上厨艺节目正在进行中,一个又矮又胖极像潘长江的中年男子在示范炒菜。原来武大郎们除了阳谷县卖烧饼电视台演小品BNA当后卫法国做皇帝,还可以做节目主持人的。我保持十几年之久的节目主持人非得五官端正的定式思维立马破除。电视音量很小,人一说话就把它淹没了。不难想象,肥妈一个人守着电视机是何等寂寞。
一只大肥猫懒懒地卧在电视旁边,微眯着眼睛打瞌睡。看见我,它突然抬头来,用舌头舔舔嘴唇,莫非我的火烧脸让这馋物联想到红烧鱼?
“我爸妈卧室在二楼,我的卧室在三楼,你——”虫虫对我说着,又冲厨房里嚷道,“胖妈,我同学睡四楼客房好不好?”
“你看着办吧。”胖妈应道。
虫虫把我带到三楼卫生间,飞快地亲一个,把我推进去:“洗澡换衣,好好表现——啊?”
这一亲,令我热血奔涌:你放心!菜菜毕竟是菜菜!
第五章东海之行(4)
关上雕花玻璃门,打亮壁灯,顿时白光耀眼:白白的瓷砖,白白的澡巾,白白的管道,一尘不染的大镜子,排列在盥洗台一角的是花花绿绿的沐浴露精发水香水瓶子,玻璃门上雕刻着贵妃沐浴图……嘿,那么大的浴缸,大水牛泡澡也不嫌小。澡巾也大,可以做床单。墙上挂着一个淋浴喷头,我拿下来研究一阵,发现它没开关。别慌,咱物理系的高材生呢!我沿着管线寻过去,墙上有个热水器,还有一条塑料管连着外面的液化气罐子。我对着“控制面板”(借用电脑名词)琢磨一阵,试探着打打开关,却没有热水喷出来。
唉,陈奂生进城还是韦小宝进了皇宫?
“会不会用热水器?”虫虫在外面大声问。
“会!热水器谁不会?”
打肿脸充胖子吧,绝不能让城里人笑话咱乡下人。
还好,大浴缸一头装着自来水开关。我往大浴缸里放冷水,准备冬泳。
脱下衣服,镜子的排骨鳞鳞的小伙子有些哆嗦,毕竟是冬天了啊。我特不习惯这个大镜子,它不由分说地把我身体的每一个微小缺陷塞入我眼球,让人产生一种原形毕露的自卑感。我怀念老家那个泥砖打墙树皮盖顶的简陋洗澡房了:墙洞里点一个昏暗的油灯,木盆子里热水腾腾地冒热汽,视线更加朦胧,我肚皮上的黑痣也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根本不冷!高三那年冬天还用雪球擦身子呢!”我给自己打气。
那回“四人帮”去看雪,我和涛豪兴勃发,提两桶雪回去擦洗身子。涛一边擦洗一边大声喊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而我却在想,洗净身子,像四妹一样,从此做一个雪人,里里外都是洁白的……
那是涛一生中最后一场雪。
高考后涛自杀了。
连落榜都不敢面对,涛呀,你真是懦夫!连自杀都可以选择,涛,你又是怎样的勇士!
涛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说话急起来就口吐白沫,我们叫他烈士旅。烈士旅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留下的是触目惊心的文字:
假如我是一只小小鸟,想飞呀却飞不高,我将撞山而亡!
当时我看到这句话,只是哑然失笑,我以为涛不过是故作惊人之语,这是烈士旅的一贯的作风。
没想到一语成谶!
“四人帮”早已分崩离析,策马草原的约定犹然在耳,我离那个曾经炽热得灼人肺腑的梦想是靠近还是远离?
答案自然是后者,如果我不愿意自欺欺人的话。
我表面上还在写作,还在投稿,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仅仅是一种敷衍,以免我过分自责,某一天我会说,“我努力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怨不得我自己了”。是的,我的确是在敷衍自己,“四人帮”时代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情壮志消退了,在四妹嫁人之前成名的誓言好像也不再有存在价值……
大浴缸里水满了,从防溢孔里淅沥淅沥往外流。我脚板冰得发木,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赤足踩在瓷砖上。用手指尖儿试探一下水温,冰冰凉,仿佛有冰芒儿扎手指。我坐在缸沿上,一翻身滚进浴缸,浴缸里掀起惊涛骇浪……
洗澡出来,虫虫吃惊地问:“你用冷水洗的?”
“没啥,冷水浴是健身,早年还用雪球洗澡呢。”
“哼,你们男生!”虫虫嘴巴呶呶,示意我去厨房跟胖妈说话。
我再一次意识到此行的特殊意义,让虫虫爸妈“看看”我——看看?实质不就是相亲么?用数理方程老师的话来说,这是同质异形题!尽管还没有正儿八经考虑结婚的事,但是虫虫已经彻彻底底把她的未来和幸福托付于我,即使想辜负她,我也没有那个勇气。既然我爱的人她飞走了,爱我的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好好“表现”吧。
说到“表现”,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在农村里,我是知道如何“表现”的:翻地,施肥,挑水,劈柴,修补屋顶,清扫猪圈……活儿多着哪。实在没事干就同邻家后生掰手腕,下三子棋,总不至于闲着。
一个人闲着,就会显得多余。显然多余的人,在别人眼里会大大贬值的。
我进厨房去,想找点活干。胖妈一个菜正在出锅,有两个菜已经炒好放在灶台上。
“阿姨——”
“菜炒完了,你帮我关上灶火。”
亲爱的读者,不怕您笑话,我从来没有使用液化气的经验,我们老家不是烧煤就是烧柴。还好,燃具开头很简单,就一个旋钮,上面还标着“OFF”和“ON”呢。我顺利地把开关打到“OFF”的位置,可煤气还“嗤嗤嗤”冒出来。胖妈赶紧扔下锅子过来拧紧气罐开关,然后拿猫眼瞅我:“先关气后关火你不知道!”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关电脑要先关主机再关显示器,没想到关个灶火也有这么严谨的程序。
“胖丫,吃饭了——你不是说饿了?”
“我爸还没有回来呢,都五点钟了……”
“你爸手机打不通,我们先吃。”
“你是不是赶他出去了?”
“哪里,我恨不得用链子套住他脖子。现在我老了,家花不如野花香了,你爸不拿正眼看我了……”
胖妈嘟啷着,用木盘子端菜出去。
我跟着肥妈来到饭厅,自作聪明地去摆放碗筷。胖妈却把我放好的筷子收回去,另外取了三双筷子和三个小瓷片来,每双筷子用小瓷片垫着放在桌面上。
“你坐吧,我给你盛饭。”虫虫过意不去,又是盛饭又是夹菜,免得我遭受冷落。
胖妈不认识自己女儿似的,眼盯盯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低着头,扒一口饭含在嘴里,可喉咙里像是堵塞着什么,那口饭嚼来嚼去就是咽不下。我起身到卫生间把饭团吐掉,回头对虫虫说:“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买点东西。”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虫虫赶紧扒两口饭,填得两腮鼓鼓。
“老妈也不要了?”
“我去买双袜子,我脚指甲把袜子戳穿了!”
“哼,你那是牛蹄子!”
第五章东海之行(5)
走出虫虫家门,一抬头又见到那片被建筑物挤成不规则形状的天空了!我压抑无比的心情突然释放,大步流星向小区外走去。虫虫紧跟在我后面,她不停地说话,我只在肚子里针锋相对地回答她。
“你饭总是要吃的,一路上都没有吃饱。”
我才不急呢,反正不会饿死!
“你听我妈口气,明显跟我爸斗气来着。她心情不好,气就撒在你身上了。”
狗撒尿也要找个墙角树墩,你妈撒气就可以乱来?
“我妈是个直肠子,心事都写在脸上……这种人最好相处,知道她想什么……”
她想撵我走,我就走呗!
“喂,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
我依然朝前走,但是步子放慢了。虫虫体重大,同样的速度她消耗体能多啊。哼,谁嫁给我谁运气——我会从物理学的角度照顾人呢。
“如果这么点事你都忍受不了,将来我们怎么办?”
谁说我忍受不了?我只是做样子给你们看看。
“喂,菜菜,你再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虫虫站住了。
“谁敢不理你?我肚子里跟你答话,谁叫你听不见?”我也站住,板着脸孔看着虫虫。
“我只听见你肚子咕咕叫!”虫虫展颜一笑,那笑容像快镜头里的花骨朵一秒之间就绽放了。
“说真的,我好饿了。”
“我们吃海鲜去,我也饿。”
此时华灯初上,初冬的风迎面刮来,有些冷。我不住地吸鼻涕,伸手向虫虫要纸巾。
“感冒了吧?你逞什么能啊,有热水你偏洗冷水!”
“我……我不会用热水器!”
“啊?”虫虫笑得花枝乱颤,捂着肚子蹲下去,“物理系的不会用热水器,笑死我了!”
“笑什么笑,会用热水器有什么了不起?让你笑个够!”
我去挠虫虫肋部,追得她满街乱跑,一直追进海鲜馆,全体食客和服务生都向我们行注目礼,以为“基地”分子光临。
“你在这里,我去点菜来。”
虫虫点的尽是海鲜,有小鱼,有大蟹,有琴虾,还有蜻:小鱼不知其名,又白又滑,肉嫩得进嘴就化了,没有嚼头;大蟹要两手抓着啃,不合斯文之道;琴虾其实是一种相貌丑陋浑身是刺的水虫;蜻是一种瘦长的小贝壳,浓腥难闻。对我这个内地客,海鲜实在不合口味。
“海鲜刺少,肉嫩,没脂肪,我们这里都喜欢吃海鲜!”虫虫拿着一个大蟹腿,往醋碟里蘸蘸,美滋滋地啃。吃到后来,虫虫连小蟹爪儿也不放过,用牙齿一截一截地咬,把蟹爪里面的肉挤出来。见识这种吃法,我知道什么叫敲骨吸髓了。
“你试试吧,很好吃的。”
“海鲜我吃不惯,你吃吧。”
“任务这么艰巨啊!啧,啧,坚决完成任务!”虫虫扔下手里的蟹爪,两眼放光地看着盘子,油乎乎的两手又去捉琴虾。
吃到满桌子蟹骨虾壳堆积如山,虫虫才觉察到我一直在观察她,有些腼腆:“是不是我吃样不好看?吃海鲜都这样的。你不知道,在学校里我想海鲜都想得难受!”
从海鲜馆出来,虫虫用舌头舔着油光光的嘴唇,心满意足。
“你吃什么?湘菜?我带你去湘菜馆!”
“算了,我路边吃烧烤去。”
我们买了一大把羊肉串,边吃边逛街。后来遇到一个骑着三轮车卖叫花子鸡的,又买叫花子鸡。叫花子鸡是用黄泥包着的,磕碎黄泥,里面是荷叶;撕开荷叶,香气扑鼻而来!鸡肉又嫩又鲜,鸡肚里填着各种香料,有香菇,有八角,有桂元,有枸杞……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初中时看武侠书就知道叫花子鸡好吃,今天总算做了一回洪七公!我和虫虫坐在街边长椅上分享美味,虫虫只吃了一个鸡腿,其余的全入我腹。
我恨不得把荷叶都吃了:“这鸡肉太香了!”
虫虫摸着肚子说:“哎呀,我好不容易才减肥下去,怎么就这样子大吃特吃!喂,我很贪吃的,将来发胖了,你会不会要我?”
“越胖越好,胖到嫁不出去,你妈就不嫌我丑了——这是相对论。”我把手搭在虫虫肩上,“说不定咱们成为全国著名的丑夫丑妻,CCTV请咱们去讨论爱情呢,咱就出名了!”
“正经点,我爸来找我们了。”虫虫耸耸肩膀,把我手卸掉。
一辆白色桑塔纳开过来,在我们面前停下。副驾驶位出来的是胖妈,驾驶位出来的想必是虫虫她爸,瘦精精的像个根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