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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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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露浸湿了嘉庆帝的上衣,望着西坠的月盘,他还是沉思良久。

  侍从太监把一件大衣悄悄地给他披上,牵着嘉庆帝的手往回走。嘉庆帝神疑团目,漫无目的朝着寝帐中走,在连叹几口气后,侍从太监把他安睡了。

  第二天,天色微明,嘉庆帝用过膳食,一打听,得知董诰已经出发了。心情稍稍宽慰了些,便上了舆轿,透过轿帘,田野的平畴不似去时的景观,这正是生长的旺季,平川之上,到处绿油油的,麦子已长了一尺多高,偶有阵风吹过,送来阵阵麦香。嘉庆帝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凛,这里如此熟悉,猛地想起,这正是与梅蔷妹相识的一条路径,柳叶茂密,有山雀腾飞其间,上下翻翩,啼鸣不止。嘉庆帝对随侍太监说道:“先前在此一带有位净过身的叫林升的那个人可在行宫之中?”“当然在,他遇见了万岁爷,岂不是他祖宗八辈修来的福分,”随侍太监答道“那好快去叫来,就说朕要带他入宫。”嘉庆帝想找个事做了,以排遣心中的郁闷,毕竟是万乘之君,岂能为一臣子做儿女悲痛情,不过,在这一点上,嘉庆帝绝没有演戏的成分。

  时辰不大,驻守行宫的林升匆匆赶来,像他这样的人,没有特召,哪里能有资格面见皇上。既然,嘉庆帝事先有过招呼,自然在行宫之中,他急得火烧火烤一般,但三军神色严肃没有敢大声喧哗之人,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干自己的杂物,通过老乡打听,才知道朝中死了重臣,唬得他不再敢为此事声张。

  林升行礼后,嘉庆帝目光忧郁,低低地说道:“前次之事,多亏有你,朕命你带几个侍从,把这个礼盒送去,将梅氏带来随行。朕不能对一位萍水相逢的女子失言。”林升喏喏答应。

  奉了圣旨,林升就到梅蔷妹的家中,哪晓得已是人去屋空,如花美貌的梅蔷妹已经不在人间。原来她自那次与嘉庆帝春风偷度后,一日闲着无事正在家中拿着那些金灿灿爪子玩味,他的父亲外出归来,见着这粒粒澄金,唬得不知如何是好,告诉她这是从何处来的,并追问因何而得。梅蔷妹自幼温良、活泼,猛然间听得这是宫之物,细想当时来人自称姓黄名帝料想定是当今天子无疑,便胡编几句搪塞过去。只是言语顺官道而行时,捡路上遗物而得。心中却比重捶敲破鼓一样,哪里禁受得起,越想越感到自己红颜命薄,无福消受这齐天的赐福,一位贫民女子又怎么能入选深宫呢?再说自己又是汉人,终于在脑海中自己形成了一个死死的结扣,再也解不开了,一时急乱,竟投水而死。一缕香魂飘荡而去,嘴里噙着三枚金爪子。

  林升得到了实情,只得据实复奏,嘉庆帝倍极悼惜,心想,“外邦女不从而死,梅蔷妹既从而殁,到处总是缘悭。正如心腹臣阖然长辞一样,人间世事也真够烦恼的。”这样想着,便感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沾上了五台山的佛气了。一个“缘”字尽释人间的一切悲苦,一个“命”字诠解万物变幻的喜乐,生生今世,渺渺来世,怎又能看个透呢?

  “皇上,”随待太监禀道,“前面就是永定河了。”嘉庆帝坐在车舆中,望着静静流淌的永定河,心中又是一番感慨,两岸鸟语花香,碧草葱绿一片生机。河水像是被驯服的绵羊,温顺地淌着,无声无息,远处的炊烟袅袅地升起,荡在云层中间,若有若无。自祖宗以来,世代所求的海内一统,天下升平的景象难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海晏河清,何日可待?嘉庆帝心道,徐端治理后的永定河已有三年无滥了,戴衙亨治理后的黄河也安静了数年,他们都是朕的有功之臣啊,可惜,天数难违……

  嘉庆帝西巡归来的时候,春已过大半,阳春四月的北京城外的大道上,送行亭外迎候着嘉庆帝的正是太子绵宁及几十位留京的官员。

  铺满黄土的地面,被洒扫得平整干净,一路上摆着点心的贡品艳艳绣人。可是,嘉庆帝下了车辇后,在“万岁”声过后,迎面对拜礼已毕的绵宁道:“去过戴府了吗?”绵宁摇头,说道:“儿臣在等父皇!”

  嘉庆帝脸色沉了下来,转身上了车辇,吩咐道:“直去戴府吊丧!”

  刹时,哀乐奏起,在忙忙碌碌的当口,嘉庆帝已想好祭文,面对四十有七的戴衢亨的早逝,除了悲悼外,嘉庆帝能做的就是加封,追加戴为太子太师,人礼贤良词。

  真可谓“杏黄绸带缚蟒袍,倒头香插明灯烧,最怕情红白事,死者逍遥生者熬。”





嘉庆皇帝01



01

  巨坝陡崩,洪魔肆虐,百姓尽为鱼鼈。八百里告急文书直呈避暑山庄烟波致支殿,可谁也不敢惊动龙榻上那位大清天子。要知道,皇上近来脾气可是不大好呢……区区知府,竟然斗胆与万乘之尊的皇上争起了床榻。

  嘉庆震怒了,狗官在朕面前尚敢如此作威作福,普通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吗……

  初夏之夜,夜幕笼罩着承德避暑山庄。云翳遮掩,一弯缺月在沉沉的云海中穿行,那淡淡的月光,时而隐匿、时而朦胧,把昏暗的光辉,轻轻地地投洒在承德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上,鱼鳞般的瓦顶反射清幽幽的光晕。

  “烟波致爽”殿,建于康熙五十年,有着“四周秀岭,十里平湖,致有爽气”,所以康熙题其额匾日为“烟波致爽”。殿面阔七间,青砖素瓦,门窗廊柱均不彩不绘,保持原来木质本色,配以殿前苍翠的古松,色调和谐,淡雅宜人,浑然一体。

  “烟波致爽”殿有明间三间,完全是在每逢节庆、假日之时,皇帝接受后妃宫眷朝贺和幼年皇子晨昏定省之所。东边的梢间有两间阔居,是皇帝理政之暇与后妃们闲谈之处,西梢间两间,外一间为仙楼。是皇帝每日早晨拜佛烧香的地方。

  靠西边的那间,又称西暖阁,门口挂着乾隆爷的御笔“抑斋”匾额,这是皇帝的寝居之所。迎门西墙下,摆设有紫檀条案一张,上面陈设着瓷瓶、玉山子及御制诗文。南面临床,有矮床一铺,面向西没有黄缎绣花团龙御座。描花金漆小炕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北面罩内设龙床一张,上面垂挂着天青色的慢帐,床上铺着明黄色的床单,床上叠放着几床绫被,发出柔和而光闪闪的亮光。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前廊里响起,就听几个人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快,这是京师转来八百里急文,一刻不能耽搁。”“那也不行,万岁爷有旨,不能深夜禀报军情。再说,万岁爷与几位皇子白天骑马,劳累了一天,现在恐怕早就睡了。”“烦劳公公了,军情似火,一定要呈送上去。”“哎,不是跟你说了,你还是回驿馆休息,天塌下来,有大家顶着。”“这,这……,我拿不到圣旨如何回去向我家总督交代?”“哎,我说你别走了,再踏前一步就是禁地了。”

  顺着声望去,月光下,在烟波致爽殿前,两个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辩着。就着清凉如水的月光,朦胧中似能辨出,拦住大门的那位正是当值太监张明东,见他一条腿前叉着,另一条半屈在廊前的台阶上。另一位,从装束上看,是一位四品级的旗牌官,不远的几位亲兵也瘫坐在地上或斜着身子依在古树旁,看得出,他们是累坏了,连战马的鼻孔还喘着粗气。

  “张千总,我们累死累活地奔波,何必呢?还是先回去休息一夜,等第二天再来禀报不迟。”一位亲兵对呆呆站在廊前的将军说。那个叫做张千总的将军虽然满面焦急,却也无计可施。没奈何只得转回身。走了几步,又回来对张明东说道:“麻烦公公明晨把这急报告知万岁爷。”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没走多远,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从后面传来,张千总长叹一声,与几位亲兵迈着沉重的步履,并辔走向避暑山庄设置的驿馆。

  这位张千总心情快快地回到驿馆,卸去外罩的铠甲,亲兵又端来热水、洗过之后,便倒头睡下。可他如何能睡得安稳,心道,万岁爷居然还有这些规矩,他被蒙在鼓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都督大人再急也是没用的。温大人来时交待我,要是讨不回圣旨就立刻回去。好做另外安排,看来明天又得奔波,不一会就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此时,是夜月当头、长空如洗、静谧的山庄偶而有一两声夜鸟的惊叫声划破林间的雾雹……

  半个时辰过后,张千总仿佛从恶梦中惊醒似地忽地一声坐起来。额角的汗珠顺着面颊就滚落下来,他想不透,自己一行几百里地的紧赶急赶,竟连个皇帝的口音也没有。在他的眼前,仿佛闪现出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

  滚滚的洪水用、排天大浪,山呼海啸般地直冲向礼坝,礼坝的堤堰似乎在摇晃、在颤动,上面的天空乌云密布,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又密又急,溅起的泥浆一尺多高。坝上的两座小茅房里已人满为患,个个面部表情严峻,虽说是七月流火的天气,可这连续半月有余的天气,也使气温陡地变寒,个个嘴唇发紫,不停地哆嗦不已。透过竹帘望着有如夜色般的外面,一片迷蒙。空气中挤满了水雾。张千总立在堤边,只能听见浪头拍击的声音。他浑身湿透,抹了一把脸上的积水,才勉强睁开眼。他朝那茅屋走去。淤泥把他的双腿粘得像灌满铅块的竹筒,吃力、艰难,在千军万马的奔腾呼啸中,他警觉地意识到脚下的堤坝在颤抖。

  虽说为一下级军官,他也能想象得出,一旦礼坝轰然倒蹋,在它下游的万亩良田就要毁于一旦;这也不说,还有数万生灵又要颠沛流离,沿街讨乞,流民大增。万亩良田荒芜不收,数万生灵横遭水祸。他几乎不敢想下去,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跑向小茅屋。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何时才是个头呢?沉雷一样的河涛又一次隐隐传来。

  此时的嘉庆帝正搂着梅香卷缩在绫纙锦被里相拥而眠。嘉庆帝望着这位天上掉下的美人,心旌摇荡,听着梅香均匀的呼吸,嘉庆禁不住用手轻轻地捏着她的灵巧的鼻子。心道:总不过二十岁的女子,真是人生的妙龄阶段。上天何以惠顾于我,把她送到我的鼻子底下。漆黑油亮的一头浓发挽着髻儿,鬓如刀裁,肤似凝脂,弯月眉,一双丹凤眼似闭非闭地合着,秀美的鼻子下一张不大的樱桃小嘴含嗔带笑似的抿着。此时,但见梅香红晕满面,娇喘微微,两个酒窝时隐时现,真是雾笼芍药、雨润海棠。

  风从雕花窗棂吹进来,吹得高悬的灯笼左右摇晃。阵阵更夫的锣声在寂静的庄园上空陵地响起。夜已经很深了。

  嘉庆此时的“木兰秋弥”正是十七年的七月。至于说到“木兰秋弥”。那是从康熙二十年之后才形成的制度。也是一种大典。所谓“木兰”原系满语的发音,意思为“哨鹿”,一般是在每年的七、八月间进行。故称“秋弥”。为了行围还专门设置了木兰围场,它位于承德府北四百里,在内蒙古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东四旗的接壤处。

  这里林木葱郁,水草茂盛,是大批野兽聚集生息的好去处。围场的范围相当大,东西、南北相距约三百里,其间又根据不同的地形和兽类分布,分为六七十个小型围区,每次行围若干区。其实,雄才大略的康熙帝之所以决定每年秋天举行木兰行围,并非为了寻猎娱乐,而是有着重大的政治、军事意义。一是通过行围,使八旗子弟上上下下既习骑射,又习劳苦,用以保持满族传统的骁勇善战和纯朴刻苦的本色,抵御娇奢怠情颓靡等恶习的侵蚀。做到安不忘危、常备不懈。二是木兰围场之所以选定在内蒙,并不是因为那儿地形好、兽类多,主要是加强满蒙关系,实施对漠南、漠北、漠西蒙古三大部的管理。为了便于木兰秋弥,康熙还从四十一年开始,在北京至围场的沿途设置了许多行宫,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热河行宫,又称为避暑山庄。

  说起来,自嘉庆登基以来,总共行围的次数比起他的祖先来实在寥寥可数。究其原因,确是因为“教事”紧张。他也顾不上木兰秋弥。直到嘉庆七年,形势略有好转。才举行第一次秋弥大典。为此,嘉庆还专门发布一道上谕,作了一番解释:“秋弥大典,为我朝家法相传,所以肆武习劳、怀柔藩部者,意义深远。……我皇考临御六十余年,于木兰行围之先,驻跸避暑山庄,岁以为常……朕继承大统,不敢稍自暇逸,特于今秋,举行秋弥,实本继承之志,若以山庄为从事游览,则京师官馆池篽,岂不较此间更为清适,而必跋涉道途,冲履混淖,远临驻跸乎?!”意思是,我来避暑山庄并非游玩,并非为了换个口味,而是遵祖制。

  礼坝清水下泄的事到底让嘉庆帝知道了。勃然震怒的嘉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抓起朱笔唰唰地伏案急就一章,上写道:“陈凤翔怠玩乖舛,贻误全河大局,殊堪痛恨,即使革去一切职务也不能消朕心头之怨恨。若即将陈凤翔在礼坝工地戴枷示众两月。如礼坝克期堵合,再移往他处,期限不满不得离开工地,限满疏枷,发往乌鲁木齐效力赎罪。特旨下到各部,并汇知总河大员,以后凡有贻误,还要如此重惩,庶怵目警心,群知炯戒。”

  嘉庆帝一气写完,在东阁房内来回踱着,急躁不安。此时,天刚刚有些亮,白色的绸袍在来回摆动,嗞嗞的磨擦声一阵急似一阵。仲夏黎明的寒气也未能褪去嘉庆帝脸上的汗珠。他想到,温承惠这次算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还没有辜负朕对他的一片信任,可是,可是……百龄的奏折为什么迟迟不来呢?

  想当初减坝合龙,下游诸工完竣,有你百龄的奏折,李家楼大工合龙,河归故道,也有你百龄;可是,礼坝下泄,一片汪洋之中的民众挣扎于死亡的波滔中,倒没有你的奏折了?嘉庆帝猛地推开一扇窗户,动作之迅猛超过往常,吓得太监张明东紧紧地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激楞一下,打个冷颤之后,嘉庆帝感到鼻子一酸,要打喷嚏。忍了忍,终于还是禁不住地喷了出来。

  执事太监张明东赶紧为嘉庆帝悄悄地披上一件缎紫色的袍子,又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与嘉庆帝道:“万岁,奴才该死,差点贻误了大事。可是,万岁爷有过御旨,在致爽殿前不得高声喧哗,再说,张千总来时也并不是急着要见万岁爷,天也黑透了,奴才斗胆从门前走过时,宫女们说万岁爷已经就寝,不便打扰。所以,就延误了这么一夜时辰……”

  “啪”地一声,嘉庆帝把手中的奶杯猛地摔在地上,这一声脆响惊得门外站立的几位宫女不由得大惊失色,差点叫出声来,有个胆大的,竟伸过头来,望着暖阁里的动静。张明东浑身一阵哆嗦,连忙伏地跪倒,泣声说:“奴才该死,奴才本不该辩嘴。”

  嘉庆帝见状,真想抬起一脚端过去,想了想,长吁一口气,说道:“朕也没说怪罪于你。你想,这幸亏是水祸,要是像前几年前,战事频起,你别说延误进报一整夜,就是耽搁半个时辰,朕也要了你的命。你下去吧。”张明东哪里敢下去。平日里,嘉庆不在身边的那种吆五喝三的声音听不到了,默默地转身去收拾地下的碎片,拿着抹布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着。

  嘉庆帝一甩手径往西屋走去。

  西屋里的自鸣钟“噹噹”地响了一阵。睡眼惺忪的梅香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过问前庭发生的一切,这确实是不该她过问。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嘉庆帝,腼腆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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