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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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即使我拒绝/它们也不期而至/我欢迎你们/因为我终于自然而然的湿了/无须准备/也不预期/”怎么样?听出点意思了吗?
如果王二娃直接把这几句给我看,我还真不知道他写的就是雨。至于是什么意思,我朦朦胧胧能感觉到点儿,似乎还有点儿那个……下流。
再举个例子吧,王二娃兴致勃勃地说,比如你还有一篇散文写到了放屁……
我的散文从不写放屁。
这就是诗不同的地方!比如你是这么写的:“小朋友们听见我放屁的声音,都快乐地笑了起来。”诗就要这么写:“压制什么并不容易/我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它还是溢出了我的身体/他们为这种司空见惯的声音而张开的嘴巴里/与我下面跑出的/基本是同一种气体/我轻松了/想问我的妈妈/你/为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放一个屁/为什么/你”。听出味道了吗,你?
听出点味道了,我。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说。
王二娃诗兴大发,又点着一支烟:我再给你举第三个例子……
我等着他第三次对我的散文进行改写,可他却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
他妈的,食堂的凉拌拉皮儿肯定是上顿剩下的,我得上趟厕所。
王二娃扯了一张纸就奔向厕所。我坐在他的床头上,琢磨散文是怎样发展成诗的——我觉得我真的快要开窍了。
王二娃一泡屎拉了能有十分钟,终于情绪高昂地回来了,准备接着给我讲。可他刚开了个头,我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妈的,我说,不仅凉拌拉皮儿有问题,红烧排骨也有问题。
我和王二娃一样火烧屁股似的上厕所。我蹲在厕所里闭着眼睛一通肆无忌惮的排泄,感觉真是舒服至极。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我看见厕所门上有几行字,怎么看怎么眼熟,就是看不太清楚。于是我往前凑了凑——我看清了,写这几行字的,就是王二娃,而且就是刚才上厕所写上去的,墨迹未干。王二娃说他拉屎就能拉出一首诗,果然所言不虚。
你
令我难过
又不能与谁言说
但我愿意体会
你给我的短暂
却可以持续很久的快乐
我觉我灵光一闪,全身的经脉都打通了——我读懂了王二娃写的是什么,这首诗的标题一定是《拉屎》。
第二部分 我的大学第42节 以文学的名义
李秋水确实已经深入到我的心脏里去了,每次看见她,都会害得我心律不齐。可她的身边总是有孟南看着,要想接近她,必须得把孟南支走。
我想到了二师傅三师傅,就对他们说,二位师傅,你们的吉他虽然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但要是能有人再稍微指点指点,那就更厉害了。
二师傅不太相信谁现在还会比他们吉他水平高,因为他们已经把《吉他弹奏技法》研究了大概二十遍。他说,这个人存在吗?
存在,我说,就是那个孟南。
你怎么知道他比我们还厉害?三师傅还不相信。
我说,我听过他弹吉他,就比你们稍微高一点点。
我确实看见过孟南弹吉他。他坐在图书馆后面的草地上抱着一把吉他,而李秋水就坐在他的身边,充当听众——一想起这个我就浑身不舒服。
两位师傅,我接着说,你们可以去请孟南喝酒,顺便再切磋切磋技艺。
我们没钱喝酒了,三师傅沮丧地说,我们的钱都买吉他了。
我不高兴地说,我这个当徒弟的能不帮你们的忙吗?酒钱我给你们出,你们随便喝,最好都喝迷糊,那就更有状态了。
两位师傅一左一右拍着我的肩膀,感叹不已:我们这辈子真没白收你这个徒弟,值了!
我知道孟南其实特别不想和两位师傅喝酒,和李秋水呆在一起肯定比和他们喝酒有情调,但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只好去小酒馆里喝二锅头。
今晚野花文学社要搞活动,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一进教室就看到了李秋水。我假装寻找座位,然后忽然抬头发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
是……是你啊,我惊讶地说,怎么就……就你一个人……来?
她看了我一会儿,看得我直发毛,但我表现得十分镇定。
我一个人来不好吗?她说。她还朝我笑了一下。
我觉得她的话里有些什么意思,说,那当……当然好了。
我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这样套近乎才方便。
我说,你能参加文学……社的活动,真……真不容易。中文……中文系的人都找……找……找不出几个来。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啊,李秋水说,我挺喜欢文学的。
那是,那是!
你不是也挺喜欢吗?
那是,那是!
她看着我,脸上带着迷离的笑意,说,咱们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对吗?
这是我想说给她的话,预习了好几天,却这么容易被她先说出来了,出乎我的意料,然令我心情大悦——这说明我们彼此心有戚戚焉啊。
我正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她却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我看见了她粉红色的舌尖——然后她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小声说,安静,单姆士要开讲了!
单姆士讲了些什么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我的鼻子里是李秋水散发的馨香的味道,眼前是她可爱的粉红舌尖,还有她一瞬间孩子似的表情。原来她不是永远都那么冷。
我晕了。
掌声把我从眩晕中唤醒,我也赶紧跟着拍巴掌。我不知道我拍巴掌是什么意思。
他的诗讲得真好!李秋水赞叹说。
诗?单姆士刚才讲的是诗?人要是顺的时候,命运就会对他格外眷顾,天上噼里啪啦往下掉馅饼儿,躲都躲不开。
真好!我点头同意说,我写了这么多年的诗,还头一次明白诗有这么多说道。
我想象着她侧过脸来,以惊喜的表情对我说,你是写诗的?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给你看,本来就是给你预备的——可是我等了差不多一个世纪,什么都没听见,除了教室里嗑瓜子的声音。
李秋水合上了她记得密密麻麻的本子,用细长温润的手指抚摩着封皮上“笔记本”三个字,也不知道这三个字有什么好。
人家不说,我只好接着说,诗最纯粹了!所有的文……文学样式里,我最喜欢诗……诗了。我妈从小就让我背……背诗,所以我从小就跟诗有缘……缘分。我上小……小学的时候,在我们区教委主办的《嫩……嫩芽报》上还发过几……几首诗……
你真是个天才!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哪里,哪……里!天才是百分之……之一的灵感,加……加上百分之九……九……十……十……九……九……
李秋水捂住了自己小巧的嘴,身体伏在课桌上,两只柔弱的肩膀和后背微微抖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嘴边还带着没有释放干净的笑:你想说的是百分之九十九吗?
第二部分 我的大学第43节 新发现
我不知道为什么和李秋水说话的时候会变成结巴。我的嘴皮子虽然没有说相声的利索,也算是牙尖舌利一类,可一看见李秋水舌头就短了一寸,上嘴唇碰不着下嘴唇。我找不到原因,揣在口袋里的诗也没找到机会掏出来朗诵。
我心情恶劣地回到宿舍,只听两张床上一片哀鸣:水……水……水……
二师傅三师傅又喝多了,嘴里翻来覆去半天就一个字:水。我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跟我结巴时说话一样,一个字在舌头边滚来滚去就是转不出来?
没水!
他们反正喝高了,我恶狠狠地喊了一句,一点都没客气。
水……水……
看来真是喝了不少,反正花的是我的钱。他妈的,别人的东西就是好。
你们怎么这么没出息?我没好气地说,两个喝不过一个!
二师傅吧嗒了几下嘴,他……他……他……
说话利索点!我呵斥道。
他……他也喝醉了……
二师傅说完这几个字,转过身,“呼噜呼噜”睡着了。
三师傅还没睡着。我问三师傅说,你们到底喝了几瓶二锅头?
才……才两瓶……
三师傅还有点清醒,还能数数。
你们是不是都抢着喝了?我是让你们去学艺的,不是让你们去买醉的。喝酒这东西,得看自己有多大能力,不是谁都能当李白,喝晕菜了还能写诗!
怎么又拐到诗上去了?我对自己很生气,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不……不是我们抢,是……是……
三师傅又转不出来了,这个字我听起来就跟“诗”没什么两样。
是……是他抢……喝……喝了一瓶半……
三师傅也转了一个身,“呼哧呼哧”地睡了过去。
我一下子就不生气了,所有的郁闷都一扫而光:如果身边有一个李秋水这样的人陪伴还要痛苦地把自己灌醉,要是没有别的原因,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的关系出问题了?
喂,喂,醒醒,我有话跟你们说!
两位师傅睡得就跟死猪一样。都说死猪不怕开水烫,看来我只好在凉水上想办法了。我从抽屉里翻出他们的大饭盆儿,跑到水房里接了满满两盆自来水,冲他们喊道,水来了!
还是“水”这个词儿起作用,他们“扑棱”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饭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盆儿。凉水中和了酒精的威力,他们看我的眼神儿也不那么直了。
二师傅三师傅,我恭敬地接过他们就剩了底儿的饭盆儿,说,你们真是海量啊,孟南被你们灌趴下了吧?
二师傅三师傅的虚荣心居然没有发作,异口同声说,是他自己把自己灌趴下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三师傅摇了摇头:这小子是个酒鬼呗!
我心里话说“你才是个酒鬼”,然后又请教二师傅:您的看法如何呢?
二师傅也使劲儿摇了摇头,不过不是不明白,而是让自己的脑子再清醒一点。
这小子很苦闷啊,二师傅说,你说他老家是不是发洪水了?
我想了想,说,不会吧,我记得他家好像是住在城里,应该没有庄稼。
那就不对了,二师傅又大摇其头:他怎么老说自己家没有了?
我有点纳闷儿,忽然听三师傅兴奋地大喊一声:我记起来了!
三师傅您记起什么了?
我记起来了,三师傅摇头晃脑地说,他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这么说的:“我失去了家园,没有归属,只有酒,让我在安慰中沉睡”。怎么听怎么不像人话,跟乱七八糟念诗似的。对,没错儿!
我怀疑三师傅的记忆力: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三师傅不屑地反问我说,一句话我要是只跟你唠叨一百遍,你能像我记得这么一字不差吗?
不能!我一辈子都比不上您啊!我笑眯眯地回答说。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满厨房乱飞的苍蝇,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枚无缝儿的蛋,得好好咂摸咂摸滋味儿——孟南主动抢着喝了一瓶半二锅头,而且还晕头晕脑地不好好说话,在目前的处境下来分析,大概只有李秋水能让他如此垂头丧气了。
有了这一个前提条件,我马上觉得李秋水和孟南的关系并不是我以前感觉得那样亲密无间了,而是出现了严重的裂痕。就说野花文学社搞文学沙龙吧,李秋水听单姆士演讲那么聚精会神,孟南的眼睛却总是盯着李秋水,那眼神哪里是什么爱情的陶醉,分明是幽怨和恼恨,充满了要把李秋水吞进肚子里的穷凶极恶,简直就是无可奈何的绝望。此时回忆起那曾让我难以释怀,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的眼神,感受登时不同,已经转变成如同全身上下都经受了一次温柔的按摩,别提有多爽了。孟南,别看你小子今天蹦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们的关系走上了钢丝绳呢?我得把这个问题想清楚,把那条缝儿找准了,然后再狠狠地叮上去,把蛋清蛋黄都吸得干干净净。
要想揭开孟南醉酒背后的隐情,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盯梢,可这个办法太过冒险,一旦被李秋水发现后果就严重了,所有的浪漫都将被鬼头鬼脑粉碎得一干二净,还是稳妥一些为妙。
我找到了外语系的主席小姐。多日不见,主席小姐差一点让我认不出来,鼻子不是原来的鼻子,脸不是原来的脸——我怀疑她可能整了容。整容之后比以前看起来顺溜多了,而且还描了眉毛画了嘴,看起来比较资产阶级了。时间这个东西就是有力量,估计她用不了多久就会远渡重洋。
我赞叹说,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简直容光焕发!
主席小姐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两颗小虎牙也高兴地呲在了上嘴唇之外,然后就变成了愁容满面。
这有什么用啊,她说,我又出不了国。
我看没问题!我替主席小姐打气说,你要是出不了国,那谁也甭想出去!
谁说的?我们系又有七个人出去了,怎么就轮不到我呢?
主席小姐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又不是我想出国。
你们那个叫……李秋水的没出国吧?
没有!
一想到李秋水也没有出国,主席小姐的心理平衡了,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不过好像很少能看见她,主席小姐说,她不是跟你们那个姓孟的谈恋爱吗?还是你给他们牵的线呢。
第二部分 我的大学第44节 不舒服起来
我的身体马上就不舒服起来,还不能让她看出来。
那个姓孟的是不是总往你们外语系跑?
主席小姐回忆了半天,摇了摇头:前一阵子是,一到晚上就能看见那个姓孟的。这段时间可没怎么看见了,既看不见姓孟的,也看不见李秋水——改到你们中文系约会了吧?
大概是吧,我说,管他们呢——哎,你说你对美国还是英国更感兴趣?我也给你想想办法,说什么也得出去晃荡一回啊。
现在是信息核爆炸的时代,所以在混乱的信息中,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就行。我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核心:第一,李秋水和孟南至少在外语系的地面上不怎么混了;第二,李秋水现在晚上在外语系不怎么抛头露面。这第一点说明他们的确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如胶似漆;第二个问题比较复杂:他们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固定在了中文系的地面上,还是只剩下了孟南老哥一个,而李秋水远远地躲起来了呢?
到了这一步,我不亲自出马考察一番是不行了。
我得先确认他们还是不是出双入对儿,办法是远远地坐在孟南宿舍楼的斜对过儿,假装看一本书,然后时不时地操起我的俄罗斯军用望远镜观察一番楼门口。
登科隆大学有一个无比优良的传统,就是男女宿舍不分楼,而且有时候基本就是杂居状态,当然不是男生女生住在一个房间里,而是在个别楼层——比如我所在的这一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