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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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是故意的?!
廖树林擦着枪、困劲儿就上来了,不知不觉中拉动了枪栓,然后才卸下弹匣。此时,一发子弹已经顶进了枪膛他还全然不知,擦枪完毕按照程序应该击发,朦胧中他就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打破山林的寂静,同时也惊醒了熟睡的人们。这颗惹事生非的子弹首先射向床下的手榴弹箱,将最上面一枚手榴弹撞开一条裂缝后又反弹出来,击穿了床板。
油机员曹向东身体倦曲、双腿重叠正侧身酣睡,这发跳弹径自钻进他的大腿。起初他只觉得身体一震,并未意识到已经中弹,还跟大家一起睡眼惺松地乱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哪儿响枪啦?”
血!有人看见了血。“曹向东,你腿流血了,你被子弹打中啦!”曹向东紧紧抱住血如泉涌、完全麻木的左腿,一阵头晕目眩。
张志峰蹦上床铺,迅速撕开急救包,给他进行包扎。
“打穿了!打穿了!”身后又有人惊呼。
“没打穿!没打穿!打不穿的!”曹向东满手是血,顾不得疼痛,使劲挣扎着要坐起来亲自看个究竟。
张志峰忙把他按了下去:“躺好了!别动!”其实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这颗子弹击穿了曹向东的左腿后又钻进了右腿。
“向东,你右腿也有血!右腿也受伤了!”又有人一惊一乍地乱嚷。
“右腿没事!右腿没事!右腿是好的!”疼得死去活来的曹向东死死抱住自己的右腿。大家用力掰开他的血手,果然,一个窟窿汩汩往外冒血。张志峰一面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一面说:“向东,沉住气,你右腿也伤着了。”
曹向东闻声两眼翻白,休克了。
“快!赶快到山下喊医生,叫车送医院!”张志峰眼前血迹斑斑,又见曹向东昏死过去,急红了眼,像只凶猛的猎豹反身扑向还拎着冲锋枪目瞪口呆的廖树林,一把揪住脖领子把他按在柱子上。
此时张志峰愤怒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任务,全凭弟兄们坚忍不拔的毅力、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拼死拼活的苦干,才基本告竣。眼看再有两天,部队一到便可缴令了,却被眼前这个“迷糊蛋”一声枪响,搞得功败垂成。强烈的责任心和荣誉感不容许在他率领的先遣组中发生这种令人沮丧的事情。
这是事故!
“为什么开枪?说!为什么开枪?”张志峰怒不可遏地吼道。
“我没……没有……不知怎么响的……检……检查过了,枪里没子弹哪。”廖树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嗫嚅着。
“胡说!没子弹怎么伤了人?我要处分你!”张志峰用力摇晃着对方。
廖树林已经完全不知所措,意识即将丧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又像做了场噩梦,眼前发生的血淋淋的一幕使他胆战心惊。假如那发该死的子弹造成整箱手榴弹爆炸……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曹向东被紧急送往野战医院,又一个非战斗减员,战友们都难过的哭了,作为先遣组的领导者,张志峰自觉对此事难辞其咎,心情更加沉重。初上战场,未曾开仗就发生了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他太大意了。
送走了曹向东,人们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防空警报声。
一架美制C…47型军用运输机,像个迷失方向的醉汉,稀里糊涂地钻进防空火力网,立即遭到地面炮火的猛烈打击。隆隆炮声震天动地,兄弟部队开火啦!
张志峰和其他从未参加过战斗的人一样,首次身临其境,他们聚集在高高的山头上,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亲眼目睹了防空作战的壮观场面。绵延起伏的密林里火光闪闪炮声震天,万里晴空中黑烟朵朵爆炸声不断。那架倒霉的运输机摇摆着庞大而笨重的身躯,毫无反抗的极力躲避如暴风骤雨般射来的炮弹,企图冲出火网夺路逃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从炮声响起的那一刻起,不知是飞错了航线还是想铤而走险的飞行员,注定要同这架飞机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五七”炮准确的炮火把它拦腰截成两段,既没起火也没冒烟,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打几个旋,便一头栽了下来,引来山上山下一片欢呼声。
无一时,战利品送到,全是美国香烟,“万宝路”、“希尔顿”、“骆驼”,应有尽有。慷慨的老大哥部队把整整两车美国烟全都“共了产”,所有轮战大军利益均沾,人手一支地享受着来自大洋彼岸的战利品。不过那时洋烟并不盛行,人们也没把抽洋烟当成时尚,一时难以习惯,吸过一两支后都反映说:臭烘烘的,不是味儿!
挑肥拣瘦!运输大队长也不那么好当。
先遣组的任务结束了,又一支装备精良的防空作战部队即将进入战区。
正文 第四章 南本河畔(二)
天渐渐亮了,浓浓的大雾笼罩着间间四壁皆无的竹棚。一大团一大团的水气顺着山势到处涌动,同时,也畅通无阻的弥漫在每张床板周围。一觉醒来,被褥衣物全是湿漉漉、凉冰冰的,只有被年轻军人火力旺盛的躯体烘烤一宿的被窝深处尚有一丝暖意。两米开外白茫茫一片,隔着张床便谁也看不清谁,大家仿佛一群患白内障的病人,凭借视力极度低下时仅存的微亮四处摸索着。
伴随起床哨音响起,竹林掩映的山脊像开了铁匠铺,你刚踢翻脸盆摔了茶缸子,他又碰倒步枪砸了水桶,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指挥连进入战区第一个清晨,就在这雾海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中来到了。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刘文可怜巴巴的小身板儿每个骨头节都在颤抖,嘴唇哆嗦着勉强钻出被窝,“好一个冰凉刺骨的漫漫寒夜,早知如此,应该把皮大衣带来了。”
“班副,你老人家这会儿还能有诗兴,我可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你不懂,当了一晚上‘团长’,还能没点体会?看看这被子,啧啧,跟水捞出来的差不多。”刘文拎起被角摇着脑袋说。
“沟下边是不是有野兽啊?怎么老是稀里哗啦的乱响?紧张得要命,又不敢下去看。”
“你呀,神精过敏!就是有野兽也没事,你手里的‘七斤半’吃素的?烧火棍子还抡一气呢!”刘文满不在乎地整理内务。
“还是小心点吧,赶上个让咱们占了窝的野猪,一家伙连铺板带我拱下山沟去,人跟野猪打架恐怕不是对手。不过,昨晚上我把枪放在被子里,压上子弹,抱着睡,踏实多了。”
“告诉你啊,有点紧张正常,不能胡来,小心走了火!咱班曹向东还在医院躺着呢,真不走运,让自己人误伤!听说是肌肉贯通伤,没碰到骨头,出师未捷身先‘伤’,教训哪!”刘文一席话引来大家一阵长吁短叹。
开过早饭,小队长沈长河立即集合全连,就开设指挥所做了简短动员,他用一贯严厉的口气说:“上级命令四十八小时做好一切战斗准备,担负防区战备值班任务,从现在起,进入临战状态。每个人按照分工严格履行职责,各班排加强协作,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争分夺秒,不吃不喝不睡,只要你还爬得动,就必须按时完成任务!战场非儿戏,军中无戏言!听明白了吗?”
随后,一声令下,紧张有序的架设作业展开了,整个驻地热火朝天,一派繁忙。到处是匆匆掠过的人影,号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箱箱通信设备和战备器材从卡车上卸下,军官、士兵个个赤膊上阵,连背带扛搬上山来。山道上人来人往,一步一滑,无数次的摔倒爬起,每个人的腿和膝盖全让尖利的山石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佟雷奋勇当先虎虎生风专拣大箱子扛,帮这个班搬完又替那个班抬,累得满头大汗。他虽然马不停蹄四处奔忙,心里却不平静,作为无线排长,一般的军事常识和通信理论告诉他,山区通讯不比无遮无拦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这里高高的山脉和密密的丛林形成许多天然屏障,严重阻碍电磁波的传播,特别到了夜间,空气中充满浓重的水气,原本就不十分强大的电台功率又将大打折扣,形成信号衰减,要确保战场通信畅通绝非易事。更何况这里距师部指挥所百里之遥,已接近现有通讯装备联络距离的极限,中间群山阻隔,困难可想而知。
昨晚一进防区,借着汽车灯光一看心里便没了底,就地形而言,隐蔽条件着实不错,可电台架设困难颇多,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地焦躁恍惚了一夜,最后自我安慰道:反正还有机关通信部门的领导和技术人员指导协助,也许群策群力,问题迎刃而解也未可知,总不至于束手无策吧?
天刚亮,他就摸到报务班的棚子里,把电台台长赵建成提溜起来,小声商议对策。
“排长,我正为这事犯愁呢!看看这环境,山这么高、林这么密,能行吗?”赵建成满脸愁容,“咱发射机功率太小,比当年王成背的那玩意儿大点有限,我看够呛。”
佟雷瞧他那副蔫了巴几的样子有点好笑,便正色道:“劲可鼓而不可泄,还没动真格的心理上先败下阵来哪行,不能影响情绪。建成,我可告诉你,对师联系距离这么远,根本就别指望架设电话线,你们电台责无旁贷,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说实在的,我也没把握,咱们先对准联络方向把天线架高了再说。”
“咱倒不是心虚,就是觉得把握不大,也只能先这样试试。”
佟雷抹一把脸上的雾珠,狠狠的说:“一会儿你派两个人去砍树,加上铝杆,最起码架高十五米,死活也要联络上!这鬼地方哪来这么大的潮气?”
“好吧。”赵建成答应着,心中仍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竹棚下面,几张折叠式野战工作台整齐排列,上面摆放着不同型号的短波无线电收信机。使用交流电源的“7512”型收信机和使用直流电源的“139”、“239”型收信机前,以许志宏为首的几名报务员头上捂着大耳机,左手轻拨电台旋钮,右手按动电键,屏声敛气、聚精会神地捕捉着来自远方微弱的电讯信号。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一动不动坐了整整五个小时,额上、背上豆大的汗珠汇成条条小溪,弯弯曲曲滴湿了地下的碎石。天线从十米升到二十米,耳机里除了“滋滋啦啦”一片噪声外,师部指挥所的电台如同被大气蒸发一般,音讯皆无。如不能迅速在指定时间内与师指建立联络,将意味着整个防区孤悬于外,得不到上级有力的情报支持和作战指挥。半日之内,杨团长已几次派人前来催问联络进展情况,机关专业技术人员也多方出谋划策心急如焚。
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沈长河也开始焦虑不安了。他走到从天线杆上爬下来,一身臭汗的佟雷面前小声问:“雷子,现在除电台通信出现意外,指挥所开设均进展顺利。你是无线排长,别光知道傻干,冷静下来琢磨琢磨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佟雷用衣袖抹抹脖子,摇着头:“电台功率小,通信距离长,地形不利,这些客观因素是明摆着的。天线也不能再升高了,晃晃悠悠看着就悬,风稍微大一点就容易折断,必须降低高度,可这样一来……”
沈长河说:“是啊,客观困难已是无法改变了,要学会临机处置,这样吧,先停下来,人太疲劳听力就会严重下降,现在就是有信号也难以分辨。把赵建成、许志宏和刘文叫来碰碰头,开个诸葛亮会,一起想办法,再规行矩步要误事,天黑以前一定要拿下来!”
“是!”佟雷转身去了。
预设指挥所旁有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圆下方,墩墩实实像只大馒头,部队刚到便被命名为“馒头石”。石头上方是一株挺拔的木棉树,在林海中分外显眼。佟雷等一干人攀上“馒头石”举目四望,他们没心思欣赏眼前美景,个个人困马乏心事重重。经过一番观察和思考许志宏首先打破沉闷:“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我看还是在地形和天线上下功夫。”
佟雷一听正中下怀,忙道:“好!跟我的想法一样。有什么具体办法吗?”
许志宏用手一指:“你们看,咱连驻地虽然在半山腰,可这是一道山梁,三面环山,形成屏障。正巧北面也就是通信方向是个缺口,比较平缓,咱们应当充分利用这一点。否则在下面窝着,信号严重受阻无论如何也不行。”
赵建成满脸不高兴:“先遣组干什么吃的,张志峰简直是个外行。”
佟雷说:“别扯没用的,赶紧想办法。”
刘文眼前一亮:“可以把报台位置往南移对准这个缺口,再把天线架到上面去,天线杆不用加长,相对高度确增加了,死马当活马医,大家卖把力气,干脆重新选址,另起炉灶。”
赵建成撇撇嘴:“谈何容易,整个指挥所和电台室的位置是作战部门和团领导确定的,咱们几个算老几,就想改变部署?通了便罢,要是还不通谁负责任?算不算故意拖延时间?”
许志宏瞪起眼睛:“你别垂头丧气的,可以试试嘛!”
刘文来气了:“你他妈就怕负责任!临时改变部署,在战场上屡见不鲜,哪能死脑筋呢?这叫随机应变你懂不懂?现在当务之急是勾通联络!就你那臭手,害得我们班弟兄们已经连续摇了三个小时马达,胳膊都摇肿了,还没找你算账呢!”说着,心疼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细细的小臂膀,“破油机也不争气!一路颠得快散架了,刚发动着,突突两下就熄火,要有曹向东在肯定手到病除,该死的廖树林又一枪把他干到医院去了,真他妈不顺当!”
赵建成也有些恼:“行啊!我甘拜下风,有本事你来!”
刘文不吃这一套:“我来还用你干什么?你是电台台长,吃的就是这碗饭!干不了就趁早让位,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说谁?什么叫占着茅坑不拉屎?你说清楚!”赵建成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佟雷不耐烦了:“够了!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扯咸淡!我看志宏的想法也许能解燃眉之急,认真选择地形和充分利用地形是唯一出路。这样,你们马上重新选择地点,我去汇报。刚才小队长下了死命令,天黑之前必须拿下来,谁误事谁兜着!格杀勿论!小心点。”
经过认真讨论和紧急勘察,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后,上级领导当机立断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将指挥所和报台位置做了重新调整,在架设天线时比照地图上的方位,用指北针和罗盘仪进行了精确定位。接着,又是一番轰轰烈烈、拼死拼活的土工作业。
两小时后,当一切就绪,疲惫已极的人们都为能否成功捏着一把汗时,奇迹终于发生了!
“师指信号!”许志宏的耳机中传来盼望已久的电讯声,他迅速调整电台,牢牢地抓住了它,并熟练按动电键与对方勾通联络,在众人充满期待与喜悦的目光中抄收了第一份战地电报。
“师指回答信号好!命令:从现在起建立长守听,如无敌情每小时联络一次。同时要求必须按规定时间完成战斗部署和战斗准备,有新情况随时报告。”许志宏激动得嗓音有些颤抖,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沈长河满意地看一眼佟雷,又在许志宏肩头重重拍了一下。
“撼山易,撼指挥连难!”气势非凡,语惊四座。
蓝天如洗,赤日当空。
两天来,前所未有的架线作业使张志峰和他的架线兵们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崭新的老挝军服湿了干,干了又湿,人人胸前背后一层汗碱。他们要在密不透风的雨林深处为每个炮连和机关直属分队,各架设一条电话线。架线兵们跋山涉水,忍受蚊虫叮咬,饿了啃干粮,渴了喝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