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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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他,生怕稍一放松警惕,这嘎小子又捅出大漏子来。那段时间,大院里永远没有无头案,只要发生情况找不着主儿,没跑儿,一准儿跟他有关系,管理处大仓库里那间小黑屋,几乎成了他单独享用的“禁闭室”,随时随地接受特殊“照顾”。关禁闭也不好使,因为他不怕!自家兄弟自不必说,肯定会在父母面前百般求情、极力掩护,安家兄妹更是鼎力相救,不断搞些好吃好喝偷偷前来“慰问”。
“百折不挠”的佟雷从小就像个“英雄”,在安静的鼓舞下,变本加厉地搞出了更多的“英雄壮举”,活脱一个“江湖响马”,令人防不胜防。
安静崇拜英雄!她不喜欢自己的哥哥安祥,整天埋在书堆里,鼻梁上架副小眼镜,慢条斯理唯唯诺诺的“假斯文”,嘲笑他是孔已己。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她仍然一如既往地喜欢这个敢做敢当、处处保护自己的大男孩。
一次,大院的孩子们同一伙企图冲击军事机关的“造反派”发生冲突,“激战正酣”时,安静恰巧回家路过大门口,当即被卷了进去,推推搡搡中,脑门上狠狠挨了武装带,顿时肿起老高,打得她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可在愤怒的人群中一时又挤不出去,正在慌乱,佟雷不知从什么地方大吼大叫地撞了过来,他像个冲锋陷阵杀气腾腾的“黑旋风”,一脚踢倒了那个打人者,抢过武装带,挥舞如风,分开众人挟住安静且战且走。即将脱离险境时,突然,一把黑洞洞的火药枪挡住去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佟雷毫不犹豫地转身,用宽厚的脊梁遮住安静。枪响了,一团黑烟,一片焦糊。佟雷紧搂住安静,向前踉跄两步,站定,回头怒视那人,吓得那家伙弃枪于地,狼狈逃窜。佟雷亦不敢恋战,在安静的帮扶下突围而去。
参加“武斗”挨了枪子儿,佟雷哪里还敢回家!更不能去门诊部就医,无奈,只得叫来安祥,三人悄悄溜到安家,趁着大人不在,取出酒精、棉球、红药水、镊子、小刀、白纱布,自力更生做起了“手术”。佟雷脱去上衣,嘴里咬一条手巾,面如土色趴在床上。平时见血就晕菜的安祥在妹妹的逼迫下,颤抖着嘴唇,颤抖着腿肚子,颤抖着双手,一颗一颗抠出镶在皮肉里的铁砂。安静泪流满面,掉转头、闭上眼,紧紧握住佟雷的大手,呼吸困难心痛欲裂。
少女的心在流血、在呻吟、在震颤,朦胧中,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弥漫了全身,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到处涌动、冲撞。安静觉得自己像万顷波涛中随时都会倾覆的一叶小舟,那样迷茫、那样把持不住。她头一次真正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多么强大,而自己又是多么依恋他。她感到浑身无力,快要晕过去了。
当几度企图半途而废、临阵脱逃的安祥终于笨手笨脚地完成“手术”时,安静哽咽着叫了声“雷子哥”,便俯在那个缠满了绷带的身躯上大哭起来。
所幸的是,土造火药枪威力甚小,在安家兄妹精心的护理下,佟雷很快康复。可是,从那以后,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却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有事没事都爱往安家跑,名义上是去找安祥,而心里却惦记着安静,以至于一天不见面就坐立不安、六神无主,淘小子佟雷变得感情丰富起来,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安静喜欢看书,无论古今中外,凡是能找得着的书,只要一到手便废寝忘食如醉如痴。她看过许多书:《牛虻》、《铜雀》、《安娜卡列妮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日》、《林海雪原》、《欧阳海之歌》……书中的人物经历和情感世界让她着迷、让她兴奋、让她叹息。看到浓处,自己的心情也会同书中主人公的命运一起跌宕起伏,一起悲欢离合,一起水深火热,一起激情万丈。她虽然不是个多愁善感、过于敏感的女孩,但是,安娜的不幸和渥伦斯基的冷酷,保尔的无畏和冬妮娅的虚荣,少剑波的大智大勇和小白鸽的热情执着,都在她年轻的内心世界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她不光自己看,还揪住佟雷一起读,不让他在社会上到处乱跑、惹事生非。在那个风云变幻、乱世英雄起四方的政治年代,她由衷的希望雷子哥成为一个思想深刻聪明睿智、勇敢上进德才兼备的战士,而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目光短浅、有勇无谋不识大体的莽汉。天长日久佟雷也入了迷,整天手不释卷趴在床上抱着书本乱啃。当然,更重要的是只要能同安静在一起,他就觉得愉快、觉得充实、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他们在一起议论故事情节、人物遭遇,一起笑谈身边发生的事情,还一起吹口琴,一起学唱毛主席语录歌,一天到晚形影不离。尽管他们之间没有如胶似漆,没有耳鬓厮磨,更没有甜言蜜语,一切都那样自然、从容,甚至还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两颗青春萌动的心却越发贴近了,野小子开始变了。
直到有一天,佟雷身穿崭新的绿军装,英姿焕发的站在安静面前时,他们才发觉即使是暂时的分别,对双方来说都是残酷的,那将意味着长久的思恋和牵挂。这一走不知何时才得相见,此时此刻,他们方才明白什么叫心心相印、难舍难分。
晚上,巨大的梧桐树静悄悄的树影下,两人长时间面对面站着,相对无言,甚至能听见彼此喘气的声音。半晌,佟雷憋红了脸,吐着粗气说:“静静,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可别忘了我!”
“才不会呢!那你以后会给我写信吗?”安静仰起脸,忽闪着大眼睛,真挚地问。
“当然!”
安静一脸羞怯,慢慢垂下眼帘:“雷子哥,咱们是在恋爱吗?”
“不知道,也许是。”佟雷的确闹不明白,只觉得心跳加快,手心里湿乎乎的……
安静看着那张坚毅刚强的脸,突然产生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她犹豫地往前挪动身子,慢慢伸出手围住了佟雷的腰,把脸颊在他厚实的胸前贴一贴。
“告诉你,佟雷,从今以后,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要找到你。”说完,深情的看他一眼,便飞一样跑回家去了。
佟雷走了,安静也参了军,从此,来来往往的书信成为他们之间唯一表露心迹和寄托思念的纽带。她渴望从那质朴的字里行间感受鼓舞、体味幸福,任思绪随着那热情洋溢的话语在幻想的蓝天中遨游,她更盼望听到他不断进步的消息,哪怕一点微小的进步,都会使她感到骄傲与自豪。
经过时间的研磨、溶解和重新聚合,孩童时代的友谊,一天天演化成实实在在、灿烂多彩的爱!
小竹扇的细风使安静又睡着了,刚合眼,那该死的梦又来了,这回梦见的是炮火连天的战场,梦见了疯狂投弹扫射的敌机。她和战友们奋不顾身地拼死抢救伤员,大炮在怒吼、大地在震动、浓烟烈火中战士们在奋勇杀敌。突然,一颗重磅炸弹从天而降,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太阳,它翻滚着黑色的身躯,露出狰狞的面孔劈头盖脑砸了下来。“卧倒!快隐蔽!”安静不顾一切地呼唤同伴。一个无畏的战士从倒塌的掩体里钻出来,迎着死神伸出双手,轻轻接住了那颗炸弹,并且把它高高举过头,顶天立地的站在一片氤氲之中,满是灰土的脸上现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在笑!“快!快把它扔掉!”安静趴在战壕里拼命喊叫。那罪恶的武器爆炸了,在他手上爆炸了,红光闪过,漫天腾起的烟尘遮蔽了眼前的一切。她扑上去,扒开尚在冒烟的松土,抱起那具残缺的躯体,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医疗服。当她泪眼模糊地为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与泥土时,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是佟雷!是微笑着的佟雷!
安静醒了,吓出一身冷汗,痴痴的坐在床上虚弱地喘息着,手脚都凉冰冰的,头发也粘在了额上。她用手摁住胸口,自从第一批烈士和伤员运到医院时起,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做这样可怕的梦了。有时候她暗暗嘲笑自己胆怯、不够坚强,不能像英雄们那样从容面对死亡,特别不能面对佟雷的万一。她希望佟雷出类拔萃,希望佟雷百炼成钢,成为英雄,可又怕真的失去心上人,安静的心情矛盾极了。
“安静,你起来了?赶快吃点东西吧,中午饭早给你打来了,都凉啦。”小吴撩开蚊帐,笑眯眯的站在床前。
安静还有些恍惚,头也疼得厉害,嗓子干干的。她穿上鞋擦擦汗:“小吴,刚才我又做梦了。”
“又梦见他了?看你这副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梦。”
安静点点头。
“该死,你怎么尽做这种不吉利的梦?不过听老人们说,梦都是反的,越可怕越没事。”小吴往茶缸里倒点开水,走过来安慰道。
安静噘起了嘴:“这个可恨的家伙,老是弄得人家心神不定的。”
小吴用一根手指刮着脸蛋:“别没出息啦,这就是爱情,酸甜苦辣都让你尝尝。”
“你呀,站着说话不腰疼,回头叫老佟给你也介绍个男朋友,到时候也尝尝酸甜苦辣,看你还说不说风凉话!”
“我嘛,恐怕暂时还没那个福气,这叫顺其自然。”小吴白白的面庞上现出一朵红晕。
她把安静拉回床前坐下,用手摸摸她的额头,认真地说:“听李医生讲,你昨天晚上就发烧了,硬挺了一夜,我说大清早就瞧你不对劲儿,看看,现在还没退烧。哎,是不是跟主任说一下,今晚上换个班?”
她摇摇头,把湿毛巾捂在发烫的脸上:“不用换,现在已经好多了,一会儿你给我打一针,再吃点药就行了。”
“没见过你这么要强的人,要我说,你们俩有一个当英雄模范就可以啦,用不着这么比、学、赶、帮、超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懂不懂?”说着,小吴把饭盒端了过来,“吃吧。”
“你也学会伶牙俐齿的挖苦人,不理你了!”安静接过饭盒,假装生气的样子。
“好啦,好啦,不说了,好姐姐,赶快吃饭,我给你拿针去。不过,接班以前你如果还没退烧,我就报告!”
“你敢!”
小吴走了。
太阳已经偏西,一个黑白相间的高大云团,珠穆朗玛峰一样耸立在天际,天还是那样闷热,翠绿的嫩竹全都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安静匆匆吃了几口饭,打过针,服了药,感觉轻快了不少,刚想再休息一会儿,门外一阵骚乱,山坡上有人步履匆匆地跑来跑去,有人在喊:“安护士!安护士!”
安静急忙用手拢拢头发走到门外,见五号病房门前围了一群人,值班军医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正在向她招手。
安静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分开众人来到十六号病床前,是昨晚抢救的病号小罗——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战士。只见他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病号服上沾了许多枯草和树叶,手划破了,脚上只剩下一只鞋。
“怎么回事?”安静惊讶地问。
“这小伙子解小便虚脱,滚到下面去了。”军医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焦急地说,“安护士,我那边离不开人,他需要马上输液,你能不能……”
“行,你去吧,这里我来处理。”说罢,安静取来吊瓶,熟练地接上,一扭脸看见同病房的病人,便对其中一个埋怨道,“李排长,你是老病号了,怎么忘了关照他?上厕所一定要两个人去嘛,你看,多危险!”
李排长红了脸,一边帮助照顾小罗,一边内疚地说:“一眼没看见,他就摇摇晃晃走出去,还没到厕所就摔倒了,疏忽了,疏忽了。不过安护士,我听说他三天都没解小便了,憋得难受,又尿不出来。”
“糟糕!怎么不早说?”安静皱起了眉。
“都是女同志,他不好意思讲出来。”
“这个小病号还挺封建!你先看着他,我去跟医生打个招呼,给他导尿。”安静掏出手帕,擦擦脖子上的汗珠。
“我不,我不。”小罗勉强睁开眼,挣扎着要坐起来,“我现在不想上厕所,没尿了,再说,我自己能行。”
李排长急忙把他按住,安静则一脸严肃而又委婉地说:“你这是高烧后的并发症,体内存尿太多会出危险的,诱发其它病变就麻烦了!小小年纪别胡思乱想,这是治病。告诉你,我参军的时候,你还叫阿姨呢!现在最起码也是你的大姐姐,听话,在医院也要服从命令。”
李排长忙说:“是啊,小罗,在医院要配合医生的治疗,不能任性!再说,早一天治好病,咱们早一天回前线打美国鬼子,对不对?”
一股暖流涌入小战士的心田,他觉得自己的眼眶不争气地发热了,在医院的病床上流眼泪实在太丢人,不像革命战士。尽管自己身边没有父母和家乡的亲人,可是周围那兄弟姐妹般的情谊和关爱,使他感到安慰和满足。小罗闭上眼,小声说:“大姐,谢谢你了!”
正文 第九章 静静的爱(二)
张志峰住进了野战医院。
为寻找被我击落的F-111战机残骸,他摔伤了脚踝。
“哪位是416大队指挥连的张副连长?”随着清脆的话音,安静神采飞扬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我就是。”张志峰答应着,从病床上欠起身。
听口气便知来者何人,他抬头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早就耳熟能详,却从未谋面的漂亮女兵。
“我是安静。”
“你好,安护士。是这样,原计划佟副指导员昨天要送我来野战医院,顺便看看你,结果临时有任务脱不开身,让我给你捎点东西。”张志峰伸手去摘挎包,心中暗自赞叹:都说佟雷的未婚妻才貌双全、百里挑一,果然名不虚传!
“不急,不急。”安静连忙迈到床边,低头看看他脚上厚厚的绷带,“张副连长,你是怎么负的伤?把骨头都弄错了位。”
张志峰微笑着摸摸自己红肿的小腿,漫不经心地说:“癣疥之疾,什么负伤不负伤的,前些天我们大队不是打下架飞机吗,这是拣残骸不小心摔的,没多大事,怪我运气不好。”
“拣残骸干什么?”安静有些奇怪,侧身坐在那只伤腿旁,“打下来就得了呗,找到它有什么用?这么密的原始森林,大海捞针,真是劳民伤财。”
张志峰把挎包递给安静:“这架飞机非同寻常,很先进,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国内需要它。另外,对它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对付它的办法,所以上级要求千方百计把它找到。东西你已经收到,我可以回去交差了。”
“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常听佟雷念叨你,怎么,也不打开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她脸红红的,“张副连长,他……现在好吗?”
“好,当然好啦,能吃能睡、能玩能干,结实得像头牛,打了胜仗得意忘形,差点把团长抡个跟头!还有,你送他的那把口琴,宝贝似的,没事就捧着吹,小资产阶级情调,我们贫下中农不会这一套,不过还是挺好听的,解闷。”张志峰咬着牙,把伤脚往里挪挪,又说,“安护士,以后别老是‘张副连长、张副连长’的,就喊老张吧,或者干脆直呼姓名,要不我听着别扭。”
“那你以后也别‘安护士’了,也直呼姓名,怎么样?”两人相视都笑了。
在张志峰眼里,安静原本就不是外人,虽未见过面,但因为有了佟雷这层关系,他自然感觉亲近,视为知己。现在见她如此开朗、爽快、真诚,既没架子又不做作,更像个和蔼可亲的小妹妹,他感到十分愉快。
“还有。”安静故意绷起了小脸,“什么小资产?吹口琴就小资产了?你那是偏见,无产阶级的音乐也是战斗武器,而且是更高领域里的武器,不拿乐器演奏,用嘴吹口哨哇?别以为大老粗是什么光荣的事,那是落后的表现。”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