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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蓝与黑 作者:王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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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再警告自己:坚强起来,坚强起来!在这儿,除掉我,我难信还有任何一位官兵一面握着鎗一面想到女人——不能忘掉唐琪,是我真正懦弱的永恒标帜! 
  离开天津那天,我不是三番五次地要从开往北平的火车上跳下去,甚至已经搭上平汉线南行列车后,我还不肯放弃转回平津向唐琪问个清楚的企图吗?终于没有。我已经够坚强了 
。 
  当我一再读了唐琪的短信,我把那信扯了个粉碎,上牙紧咬住下辱,猛一下子竟咬出了鲜血,贺蒙慌忙给我用手帕抹擦,我竟失却理性地把他的手甩开: 
  “不要理我,我要发疯了!” 
  我是发疯了!泪流了满脸,混身颤抖,两拳捏得愈紧,全身愈抖得厉害——我又拚命地搥胸,拚命地抓头发,我发觉车厢里前后左右的乘客们都把奇异的目光射到我的外围。我管不了这些,我站起来,我旋转,一而不住地咒骂: 
  “欺骗!撒谎!爱情刽子手!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女人,该杀的该死的罪恶的卑鄙的女人!” 
  “骂她有甚么用?”贺大哥按住我,用力把我按在座位上,“你骂她,她就会跟你一起走了吗?她不走是为你好,她比你强,比你明白,你这样骂她是不公平的!” 
  我立刻像力量巨大的弹簧,猛地站起来: 
  “我不但骂她,我还要立刻去找她,找她算账!” 
  贺家兄弟一人一边把我拉住;否则,我想我有足够的勇气自飞快的车上跳下,碎尸断骨在所不顾。 
  “冷静点,醒亚,”贺大哥把我抱住,凑在我的耳边低声地,“想一想咱们此行的目的与安全,闹出事来,你对得起谁?看到没有?不远的前座就有两个日本军人——” 
  我似乎清醒了一点。没有好久,我又再度发作;车到廊房、丰台,停留一两分钟的时刻,我都要抢着下车。贺蒙用“野蛮”的方法对付我,扭住我的双腕不放,唾骂我是世界上最没出息的男人!贺大哥用“文明”的方法对付我,一劲地叫我: 
  “好兄弟,好兄弟,你要折回天津,到北平再搭回头车也不迟,就算你给我们送行吧,送到北平的交情都没有吗?” 
  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兽,我暂时蜷伏在一角,沉默不语。心中翻腾个不停的,仍然是唐琪,唐琪——我实在无法解答,无法明了,唐琪对我如此做法居心何在?她原本可以自始至终不答应与我同行,我没有那一阵子狂欢,也就没有如今的巨痛!究竟是甚么阻止她与我同行呢?她信上所说的理由可真正确吗?“不愿连累你”,“全是为你好——”呸!一派陈腔烂调恶毒谎言! 
  她从未真心愿意与我同行;不过当我跪在她面前哭求时,偶尔动了怜悯心,骗骗我而已。想到这儿,更心痛欲裂。一个堂堂男子汉,竟会跪在一个女人膝前乞求怜悯?她为何又扮演得那么逼真呢?她要我陪她去拜别了她母亲的墓,她要我陪她买了准备到达南方以后日用的小东西,她的密友方小姐也跟她一鼻孔出气地拜托我今后保护小“白鸽子”——这一切一切都不像做假,尽管唐琪会在舞台上演戏。天哪,究竟是甚么魔鬼跑到她的心里,要她在最后的关头做出这么绝情的决定? 
  突然间,脑际一亮,我完全明白了:一点不会错,她所以如此做,正是报复我两年前不肯与她同行的旧恨!对,她报复得好,这真是一个再好没有的报复的机会!害她误入陷阱,害她失足,害她沦落——她有理由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狠狠地给我一次还击—— 
  车到北平,表哥准时在站台迎接我们,是表姊特别拍一电报告诉他的,要他和我在远行前,能有一次会晤。 
  表哥做东,请我和贺家兄弟吃了一顿丰富的饯别餐,在东安市场润明楼,他恳地说: 
  “这原是我预备这个礼拜回天津请高小姐看平剧,吃餐饭的‘专款’;你们要去抗战了,我应该‘挪用’ 一下,表示敬意。” 
  贺大哥告诉了表哥我为唐琪意欲中止南下,表哥大加反对: 
  “小弟,别看我这么无雄心,无大志,我却是一向很钦佩你,尤其钦佩贺大哥,你跟他走,比留在唐琪身边有价值,何况你纵不跟贺大哥走,唐琪是否肯留你在身边也是疑问——” 
  六神无主地,我搭上了平汉南行车,表哥在窗口轻轻地给我“打气”: 
  “勇敢地去吧!我念完大学,如果爸妈允许,如果高小姐同意,我也要去找你们!” 
  这位“密斯脱风雨无阻”,时时刻刻不会忘记掉他高小姐!唉,看来看去,还是他幸福,如果有一天高小姐答应与他同行,是绝对不会临时变卦或居心戏弄他一番的。 
  我突然懊悔当初为其么拒绝了姑母与陈二爷、刘三爷的好心保媒,如果我有一个驯良忠实的未婚妻,尽管没有唐琪那种特殊出色的美丽,又有何妨?我开始怀疑“自由恋爱”,表哥的得意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典型杰作——我,我真不该表演那一手逃掉“相亲”的一幕,而坐失掉一位善良的女人—— 
  立刻,我发觉自己的荒诞。就算那次遵奉姑母之命“相定”一房媳妇,又该怎样?难道就娶妻、生子,不去抗战吗?我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南方,靠近自由祖国,我或会戴上钢盔,握起刺刀,去和敌人拚命——心中竟在一直然算着念叨着这个女人,那个女人,女人、女人!我忍不住唾骂自己一声:“张醒亚,你可耻!” 
  不停地南行,我似乎逐渐平静了些。可是,车到了河南彰德,我们经过了日兵与伪警的刁难检查,住到一个又破又脏的小客栈过夜时,我又萌发了“开小差”的意图。我清楚知道 
,明早就要赶往伪皇协军驻防区,转往太行山,如不脱逃就再无机会了。一夜苦思,良知终于压抑下我的“邪情”——啊,我第一次把自己和唐琪的感情叫做“邪情”,尽管上帝可做见证,我给唐琪的感情多纯洁! 
  在伪皇协军区停留的一天,与穿越青黄不接的“三不管地带”的半日时光中,我发现到果真带一个女伴同行,确实有许多麻烦与不便。皇协军的头目们尽管表示身在曹营、心在汉 
,自当尽力“优待中央这面的人”;可是,我们也风闻他们中间也有纪律荡然,每天以酗酒、赌博、吸食海洛英为业的部分官兵,给我们一种路过“鬼域”的感受。那被派遣护送我们一程的两名皇协军士兵,在骡车上竟一路不住嘴地,眉飞色舞地,相互吹嘘他们抢掳过女人,征服过女人的“纪录”与“实况”——在大刀会、小刀会、红枪会出没的地区,我们两度遇险,一次我们机警地躲在高粱地里得以脱过,另一次正好碰到的一群“好汉”,很讲帮会义气,贺大哥一套熟练的江湖言语,把他们应付得服服贴贴,顺利获准过境。 
  最后在荒漠的山沟里,急行了大半夜,方纔到达国军的最前哨,安阳县政府属辖的一个小村落。自此,开始爬山,山势陡峭,山路险恶,贺大哥在天津所描述的并不过火。第一天我们宿在岭头,第二天又继续爬山到达林县。显然,第二天的路程更为艰辛。 
  这三天的经历,实在不是普通一个女人轻易能够承受的。我似乎有些开始原谅唐琪。不!不能原谅!她自己讲过呀:她比我坚强。 
  她更那么动人地讲过:我敢去的地方,她没有其么理由不敢去!呸!她却只会在嘴皮上讲! 
  不能原谅,永远不能原谅。她如果决心南来,并不一定会在中途丧命。如今,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和我生活在一起吗?她果真在中途遇难,那等于为我殉情而死,那不比留在沦陷区做顺民,伴舞卖歌更有价值吗?我想得极为自私,残酷;却又认为并非全然无理。 
  ※※※ 
  太行山当兵的生活已过了三个月。 
  我渴望:我参加的这支部队能早获出击的命令,因为一旦剧烈战事爆发,我不相信,在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火网中,我还有闲情逸致想到一个女人—— 

  三十五 

  军中岁月,我已完全习惯,并且日益感出乐趣。 
  食量激增,睡眠香甜。尽管不停地跑步、出操、劈刺、爬山、打野外、骑马——周身仍然充满一股发泄不完的力量。体重显然在增加,脖子和腰身都变粗了,军服的“风纪扣”和马裤的腰围扣都扣不拢了。贺大哥并未和我们驻在一块儿,他每隔一周便从前村来看望我和贺蒙,每次都带给我们一些生鸡蛋、大花生、和柿饼。这是这儿唯一出产的珍品了。生鸡蛋打碎在热腾腾的黄小米饭中,一拌,佐以花生、柿饼,变成了我们最喜爱也是富营养的盛馔。 
  一次,贺大哥带我们到前村他的营房中“解馋”。说来可怜又可笑,照样是糊汤、小米饭,只不过他们官长伙食的糊汤中加放了“葱花”而已。天,那葱花竟有那么大的诱惑,可真香得扑鼻呢。贺大哥说: 
  “我们不久或能奉命去收复陵川,那是太行山比较富庶的地方,一旦打下陵川,上面犒劳点猪肉吃是没问题的!” 
  我和贺蒙几乎同时流口水。 
  “陵川哪,还出产又甜又香的梨,又肥又大的核桃。”贺大哥接着说,“打了胜仗,管你们吃个够。” 
  果然不久,我们奉到了进击陵川的命令。 
  那是一次艰苦的战斗。论实力,我们无法和敌人硬拚;不过,敌人已开始叫嚣“扫荡太行”,我们必须实时展开“反扫荡”,局面始有可为:否则,只有坐以待毙。 
  由林县到陵川普通行军约需两天半,我们第一天以较快速度赶到盘底,第二天开始慢下来,一方面要保持战斗力不能拚命地跑路,一方面渐入四周敌情不明的境地,必须谨慎地搜索前进。 
  头一天路程中,大家的心情颇为轻松。我看到了太行山上美好的景色——那可能是太行山上罕有的风景区:迤逦的山路两边,偶尔出现几间玲珑的茅草小屋,山涧里水滚如沸,大石桥上站着岗哨,那挂着手榴弹在胸膛,背着步鎗在肩上的战士,使那巨桥特别显出雄伟,五里坡上的大山洞,远望仅是短截黑线,我们穿过那黑黝黝的大山洞后,山景豁然开朗,雪白的大小瀑布由山岭倾泻下来,在青青的山石上溅出潋滟的万朵银花,山涧里一律是梯田般的激流,像无数道翻滚着的水闸,一片淙淙声响,给人一种特殊的清凉感觉,山道逐渐低斜下去,重又到达山麓,狭谷间错综的小溪在缤纷的石块丛中,曲折地畅流着,坡上炊烟飞起,将有一个可以“打尖”的村子—— 
  从第二天起,这些景色再无处寻觅。在一望无际的嵯峨乱山中,瀑布没有了,树没有了,溪流没有了,村落没有了——代替而来的,是漫无人烟的荒山,狂妄的风沙,忿怒的雷雨 
,恐怖的黑夜,是狼群的咆哮,苍鹰的唳叫,战马的嘶鸣,是断续的炮声,是由山壁碰回来的鎗声的回音“嘎——嘎——”,是子弹在空中穿行的“吱流——吱流”,是夫子疲乏不堪地把担挑一丢倒在山坡上装死,是零星战斗后,一个席卷一个席卷抬过来的忠勇弟兄们的尸体,有的露出枯干了好久的脚,有的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鲜血——是复仇的烈火燃烧不已,是疯狂的前夕,渴望杀人,杀人,杀人—— 
  以后,是更狞狰的山,更惨烈的厮杀—— 
  在陵川外围的山野,我们的队伍已数度和敌人交手。我和贺蒙正好在一个排上,我们那大字不识几个,但获有“为国流血纪念章”佩在胸前的排长,对我俩一向“另眼看待”,在战场上,更时时给我们照顾与教导。我不愿吹牛,说我一上战场就俨然老兵一般轻松自若;不过在经过一个很短的阶段,我的慌张与不安,在那位当兵十五年排长的指点与鼓舞下,确实全部消失。而另外一种奇异的力量,也给我凭添了无限的杀人勇气——那是我渴望在剧烈战斗中忘下的唐琪,每到我有些畏缩地按鎗不动时,她的声音:“你胆怯,你懦弱!”便突然跳到我的耳边,立刻,我瞄准目标,射出子弹,当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个活活的敌人在我的一声鎗响之下,应声倒地时,我感到一阵舒畅与骄傲,我几乎为自己喝彩!我的胆量,自此直线上升。 
  杨寨一战,尊定了我们克复陵川的基础。尽管敌人猛烈地用山炮向我们轰击,在烟硝、弹片、尘土、混凝成一只巨盖,压降下来,使我们抬不起头的情势下,我们仍旧奋不顾身地 
,利用山地的特殊地形,进行夜袭。在敌人的照明弹与掷弹筒一个跟着一个地发射下,经过了白刃争夺战,终于打进了杨寨。一时士气高亢,十小时以后,陵川城破,敌人往多河一带溃窜。 
  陵川两度失守,我们做了第二次光复的荣誉军。老百姓热烈欢迎我们,把成群的猪、鸡,成筐的核桃、梨,送往我们的宿营地,小孩子们在街口欢呼跳跃,燃放炮竹,或张贴标语,每家商店都争相挂出藏在家里的国旗——受过敌人欺凌的商民,纷纷要求由他们亲自拴着日兵俘虏游街示众—— 
  一周后,敌人增援来犯,古朴美观的陵川城墙,与城里高大的墙壁,都烙上了无数的艰苦抵抗的光荣疤痕!我们用敌人留下的山炮痛予还击,敌人还遗留下坚固的工事,我们就在那里用完整的日本兵工厂出品的重机鎗,击退了敌人最后的一次猛扑。 
  贺蒙希望将来做一名炮兵,我则对做一名机鎗手很感兴趣。可是,我们的排长不能帮忙我们立即变换岗位,因为我们实在并无操纵那两种武器的能力。我们只有继续对那些熟练的炮手与机鎗手表示羡慕,并且一得空闲便向他们认真请教。 
  我终于如愿以偿。在大槐树岭一役,由于我跟两位弟兄在乱石与有利地形掩护下,隐藏着匍匐爬行得成功,我竟能跳到一个正在聚精会神地发射轻机鎗的敌兵的背面,一刺刀猛刺进他的后胸,他挣扎地企图爬起,我机警地顺手将鎗一横,用鎗托往他头额上猛击,当他再度被打倒后,我马上端起那支轻机鎗转向右侧,把一串接着一串的火舌,向敌人阵地喷射出去—— 
  打下大槐树岭,我们获得嘉奖;可是,我也获得痛楚。 
  我无法忘记,在争夺机鎗的一剎那,我完全失却理性的暴戾举动,与事后的深长惆怅。当那敌兵弹药手被我们的弟兄击毙,当敌兵机鎗手被我扎倒,当机鎗中的子弹被我打完以后 
,我听到了扒卧在地上的那个日兵仍在微微的喘气,尽管一片鲜红的血泊正在他身下越流越大——蓦地,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唐琪讥笑我的声音,我像一只野兽似地跳起来,一面吼叫着 
: 
  “唐琪!唐琪!你可看见我张醒亚刚才的勇敢吗?谁敢说我胆怯?谁敢说我懦弱!这可是胆怯懦弱的人做出来的吗?” 
  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地,竟再向那低微呻吟的日兵,一连又刺下去两刀!然后,深深舒了一口气,并且又重复了一句: 
  “这可是胆怯懦弱的人做得出来的吗?” 
  他再也不能动弹。 
  征服者的傲慢作崇,清理战场时,我竟想剥光他的衣服脱下他的皮鞋,带回充做“表功”“夸耀”的证物。我首先在他的衣角上发现到一条染了血的“千人缝”,跟着一个小皮夹,自他的上衣中滚掉出来,打开它,一堆日本军用票和“神符”之外,一张俊美的日本少女的像片,立刻摄住了我的目光。像片背后,是几行日文,受过两年沦陷区教育的我,已能懂得那是一首热恋的情诗,下面签着赠送人的名字——春风春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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