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自己,在雪域中_痞子蔡-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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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表,12点半耶!睡著的人还要蜡烛做啥?
『好吧。』我叹口气,『可以照亮我受伤的心。』
我躺在床上,没多久「咚」一声,电果然停了。
然后敲门声响起,我下床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走到门边。
刚打开房门,心脏差点从嘴裡跳出来。
『俺嘛呢叭咪吽。』我脱口而出六字真言。
柜台的藏族姑娘先是一楞,然后笑了起来。
「先生。」她笑说,「我是人,不是鬼。」
完全漆黑的世界裡,突然有人拿支蜡烛,火光映在脸上。
正常人都会吓一大跳吧。
应该叫沧月来住的,这一定可以提供她写奇幻小说的灵感。
把蜡烛放在电视旁,正淮备再入睡时,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深夜的拉萨气温是零下,没电的话就没暖气,那……
赶紧套上毛衣,再从衣橱裡翻出一床棉被,盖了两层棉被才敢入睡。
高原上的日出特别晚,八点多天才微微亮。
我等到九点多天色看来像是平地的早晨后,才出门。
拉萨的计程车很有人性,只要在市区内都是10块人民币。
我拦了辆计程车,到了布达拉宫山脚下,下了车。
布达拉宫盖在海拔3700多公尺的布达拉山上,主楼高超过110公尺。
这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宫殿,依山垒砌,气势磅礡。
还没来西藏前,早就在电视、书本或明信片上看过布达拉宫了。
但亲身站在山脚下仰望布达拉宫,还是被它的气势所震撼。
红、白、黄色石块的主体建筑,在纯蓝天空的衬托下,更显壮丽。
布达拉宫严格限制每天游客的数量,因此旅游旺季时若没先订票,
恐怕得排上24小时以上才有机会入内参观。
虽然由于青藏铁路开通,进藏方便多了,于是游客大幅增加。
但冬天进入西藏的游客依然少之又少。
所以我根本不用排队,直接买了票,登上布达拉宫。
爬上又高又陡的石阶梯,高原稀薄的空气让这段路途更吃力。
要进入宫门前,被牆上色彩鲜豔的彩绘佛像吸引住目光。
我拿出数位相机拍个过瘾,因为一进宫门后就不淮拍照了。
带著虔诚谦卑的心,我脚步放轻,仔细欣赏每一寸的美。
我从红宫进入,红宫高四层,有各类佛像殿;
还有存放历代达赖喇嘛法体的灵塔,灵塔都以纯金包裹、宝玉镶嵌。
从五世达赖到十三世达赖,但独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灵塔。
白宫高七层,是历代达赖喇嘛生活起居和政治、宗教活动的场所。
我从白宫后面的甬道下山。
布达拉宫真是一个神圣而庄严的宫殿,除了大量的文物珍宝外,
还有各式各样的唐卡以及各种材质雕塑而成的佛像。
宫内到处是色彩豔丽的精美壁画,有些年代已超过1300年,
但看来依旧是栩栩如生。
布达拉宫的厕所也很神奇。
说是厕所,其实只是一个长方形的洞,洞下悬空,
可以俯瞰百公尺下的山崖。
如果有人上厕所,山下的人应该可以体会李白诗中: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意境。
离开布达拉宫,我到围绕大昭寺的环形街道——八廓街逛逛。
这条已有1300多年历史的街道,两旁尽是古老藏式建筑,
白牆黑框、彩色窗帘。
店铺裡面琳琅满目的唐卡、饰品、法器等,让人流连忘返。
我买了些藏式小饰品,回台湾可以送人。
回到饭店后,刚躺下休息没多久,电话便响了。
「我是雪漫。」她说,「晚上到玛吉阿米来吃饭。」
『玛吉阿米在哪?』
「你随便问个人就晓得了。」
『你也是人啊。』我说,『我现在就随便问你。』
「到八廓街一问就知道了!」
电话挂了。
天色已逐渐灰暗,我躺在床上看著今天拍的数位相机图档。
正讚叹布达拉宫的宏伟气势时,突然直起身。
因为我看到有张佛像壁画上,有两个光圈。
记得当时是在室内,也没有阳光,怎会出现光圈呢?
而且其他的照片都很正常啊。
莫非……?
纯蓝天空下的布达拉宫2…1
布达拉宫红宫门外的壁画。佛像下巴附近,有两个明显的光圈。2…2
mt。xt。小。。说。。。天。堂
3。 玛吉阿米
我带著满肚子疑惑走进玛吉阿米。
玛吉阿米是一间藏式小酒馆,在八廓街东南角。
周围都是白色藏式建筑,只有这座两层小楼涂成黄色,酒馆在二楼。
一楼堆了些杂物显得凌乱,顺著狭窄的楼梯,我爬上二楼。
今晚刚好是耶诞夜,酒馆内的气氛颇为热烈。
饶雪漫所带的旅游团员共有七位,在靠窗的长桌坐下。
她们今天傍晚时分才到拉萨,听说已有四位团员有高原反应。
木质的桌椅古色古香,桌上点了两盏酥油灯,
并摆满藏式、印度、尼泊尔菜餚。
另外还有香浓的酥油茶,以及店家自酿的青稞酒,酒味甘甜柔顺。
在西藏过耶诞节,那真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在佛的国度裡庆贺耶稣的诞生,也是挺有趣的。
这场盛宴的气氛很欢乐,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互相道声耶诞快乐。
我起身四处看看,酒馆正中摆了个书架,放满了书和留言簿。
店裡每一件摆饰、每一样器皿,都充满浓厚的西藏风味。
牆壁涂成暗黄色,挂满老照片和佛教意味浓厚的彩绘作品。
当我看到牆上一幅彩绘佛像时,突然又想起佛像壁画上的光圈。
我便坐了下来,拿出数位相机,再仔细端详一番。
「你怎么看起来晃晃悠悠的?」
我闻声抬头,看见一个体型高大的男子,脸上挂著微笑。
『因为我的心支离破碎了。』我说。
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坐了下来,在我对面。
「我叫石康。」他说,「目前是这家店的老板。」
『目前?』
「老板出国玩去了,让我帮他看一个月。」
『喔。』
「喜欢这裡吗?」
『非常喜欢。』
「知道为什么店名叫玛吉阿米吗?」
我摇摇头。
「三百多年前的某个月夜,这裡来了个神秘人物。恰巧这时也有个像月亮般美丽的少女走进店裡,少女的容貌和笑颜深深印在神秘人物的心裡。从此,他常常光顾这裡,期待与那位美丽少女重逢。」
石康说到这,斟了一杯青稞酒,递给我。接著说:
「神秘人物后来写了首诗,那首诗在西藏几乎人人都会吟唱。」
『什么诗?』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那明月皎颜,玛吉阿米醉人的笑脸,会冉冉浮现在我心田。」
『那位少女叫玛吉阿米?』我问。
「玛吉阿米不是人名。」石康摇摇头,「玛吉在藏文的意思是未染,可解读成圣洁、纯真。阿米的原意是母亲,藏人认为母亲是女性美的化身,母亲的身上有女性所有内外在的美。因此玛吉阿米的意思应该是纯洁的少女或未嫁的姑娘。」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石康朝我举杯,我也举杯,彼此乾杯。
「你知道那位神秘人物是谁吗?」石康放下杯子后说。
『不知道。』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啊?』我大吃一惊,『难道当初仓央嘉措时常溜出布达拉宫,就是跑来这间小酒馆吗?』
「没错。」石康哈哈大笑,「就是这裡。」
我不自觉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关于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故事,充满著传奇色彩。
五世达赖喇嘛圆寂时,当时西藏的第巴——桑结嘉措为了政权考量,採取秘不发丧,并对外伪称五世达赖仍在人世。
康熙御驾亲征淮噶尔后,才从战俘口中得知五世达赖早已圆寂多年,便下旨责问桑结嘉措。桑结嘉措只得赶紧让仓央嘉措坐床。
因此仓央嘉措虽然5岁时即被寻访为转世灵童,但一直被秘密隐藏,直到15岁时才坐床,入主布达拉宫。
仓央嘉措坐床后,西藏内外动盪纷乱,政权仍由桑结嘉措独揽,央嘉措其实只是傀儡。
他厌倦现实,也不愿争权夺利,于是变得懒散且喜好游乐。
后来拉藏汗擒杀了桑结嘉措,掌握了西藏大权,便想废掉仓央嘉措。
拉藏汗上奏康熙,指责仓央嘉措终日沉溺酒色、不守清规。
康熙下令将仓央嘉措执献京师,在押往北京途中,他病故于青海。
藏人自撰的历史书则说是拉藏汗派人将他害死于青海湖边。
那年仓央嘉措才24岁。
但也有人说他没死,他的贴身侍从兼好朋友扮成他的模样受死,因此他逃掉了,然后辗转各地弘法传教。
无论何种说法,布达拉宫都不会有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法体灵塔。
「仓央嘉措在西藏一直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石康说,「他也真是特立独行,身为活佛,却写下大量浪漫的情诗。」
『嗯。』我点点头,『我也拜读过他的诗歌。』
「不在布达拉宫当活佛,却时常溜到这裡与情人幽会。」石康笑了,他的诗句也曾提到他在雪地留下脚印而使形迹败露呢。」
『或许仓央嘉措始终不觉得自己是活佛,只是个平凡人而已。』
「喔?」石康的表情有些惊讶。
『仓央嘉措十五岁时才坐床,这年纪已经不算小孩了。坐床前他一直生活在民间,或许在世俗中待久了,会觉得自己比较像人吧。』
「或许吧。」石康说,「只有打从心裡相信自己只是凡人,才会做出许多违反清规的风流韵事。」
『大家都说仓央嘉措是为了与情人幽会而溜出布达拉宫,似乎只把这当风流韵事看待。』我看了看石康,『你想听听我的说法吗?』
石康又在我杯子裡斟满酒,并比了个「请」的手势。
『仓央嘉措在坐床前有个爱人,当他在布达拉宫时,之所以不顾各方责难、突破重重阻碍而溜到这儿来,那是因为这家店裡端酒少女的侧面,很像他的爱人。』
石康坐直身子,眼睛一亮。
『从自由自在的平凡人,突然变成至高无上的活佛,一定很难适应。
戒规森严的宫廷生活、终日诵经礼佛、没有权力的虚位,仓央嘉措活得并不开心。他日益厌倦政治斗争,却无法逃离,只有更加思念注定无法在一起甚至无法再见面的爱人。』我的口气很平淡,『所以,他来到这裡。』
『或许仓央嘉措就是常常坐在我这个位置,静静望著那位美丽少女的侧面,独自喝著酒,思念他的爱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自己是活著的吧。』
我举起酒杯,望著柜台,绑马尾的藏族姑娘正忙碌著。
石康也转过身,看了柜台一眼。
『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负倾城。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是?」
『仓央嘉措的诗句。』我说。
「当一个平凡人,好像比较幸福。」石康说。
『嗯。』我点点头。
我和石康同时沉默了一会,然后石康举杯邀我乾杯。
「你的说法比较有趣。」石康笑了笑。
『想知道台湾版的仓央嘉措结局吗?』我说。
「台湾版?」
『嗯。』我笑了笑,『因为我是台湾人。』
「哈哈。」石康笑了,「有朋自远方来,得再喝三杯。」
说完后,我和石康又乾了一杯。
『他既没有在青海病故,也没有四处流浪传教,而是偷偷回到家乡,与爱人重逢,然后平淡过完一生。』
「这结局挺美的。」石康又哈哈大笑。
『或许因为台湾某位小说家非常同情仓央嘉措,便编了这个结局。』
我说,『这就是所谓,小说家的善念吧。』
「你就是那位编结局的小说家吧。」石康笑了笑。
『我不是小说家。』我说,『只是偶尔写小说而已。』
「你的本业是?」
『水利工程师。』
「喔?」石康微微一楞,「很难想像。」
『大家都这么说。』我笑了笑。
「对了。」石康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头,问:「为什么你刚刚一直看著相机发呆?」
『你看看。』我将相机萤幕转向他。
「咦?」石康只看一眼,「怎么会有两个光圈?」
『我也百思不解。』我摇摇头。
「相机给我。」石康突然站起身,「我去打印出来。」
『好,相机给你。』我说,『但这家店给我。』
「20分钟内我没回来,这家店就是你的。」石康边跑边说。
15分钟后,石康回来了,手裡拿了张a4大小的纸。
『只差五分钟。』我说。
「好险。」石康笑了。
印成纸张的相片,光圈更明显了,我和石康仔细琢磨著。
但始终得不到合理的答案。
「或许是佛菩萨显灵呢。」石康开玩笑说。
『是吗?』
「大昭寺有个活佛,你可以去问问看。」
『活佛想见就能见?』
「当然不行。」石康摇摇头,「但你还是可以碰碰运气。」
我和石康又讨论了一会,还是得不出解答。
把这张a4的照片对折两次,夹进台胞证内,我便起身告辞。
「只要有空,欢迎随时来这裡坐坐。」石康说。
『嗯。』我点点头,然后挥挥手。
刚走出玛吉阿米,抬头望了一眼星空。
那不正是仓央嘉措诗句中的皎月吗?
三百多年前仓央嘉措离开这裡要再溜回去布达拉宫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回到饭店门口,吓了一跳,裡面黑漆漆的。
顺著记忆中的方位,摸黑刚走到柜台边,又吓了一跳。
柜台内点了支蜡烛,火光又映在那位藏族女服务员脸上。
『俺嘛呢叭咪吽。』我说。
「今晚这裡停电,但十分钟后电就会来。」她笑了笑。
我打开手机,藉著手机的微弱光亮,摸索著前进。
整间饭店似乎只有我一个房客,寂静得可怕。
好不容易爬上四楼,找到自己的房门号,用钥匙开门进去。
躺上床,不管眼睛闭或不闭,四周都是黑的。
我思索著明天该去哪?
就依石康的建议,去大昭寺吧。
「咚」的一声,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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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大昭寺活佛
大昭寺位于拉萨古城中心,西元647年兴建,距今超过1300年,是藏传佛教最神圣的寺庙,历代达赖或班禅的受戒仪式都在这举行。
它也是西藏最早的木结构建筑,融合汉、藏、尼泊尔、印度的风格。
大昭寺带给我的震撼超过布达拉宫,不是因为它的建筑辉煌壮丽,而是顺时针绕著大昭寺磕长头的虔诚藏民。
立正,口诵六字真言,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向前一步;双手保持合十移至额头前,再走一步;双手继续合十移至胸前,跨出第三步。
膝盖著地后全身伏地,掌心向下双手伸直向前划地,额头轻扣地面。
起身后,周而复始。
这些虔诚的藏民,双手和膝盖戴著护具,藏袍衣角沾满晨露与尘土。
身子葡匐于地、掌心向前划地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虽然满脸风霜,表情却总是肃穆。
靠著坚强信念,用身体丈量土地,三步一拜,缓缓绕行。
即使只是顺时针绕著大昭寺走一圈,也得花几个小时吧。
如果是远在各地的藏民要到大昭寺来朝圣呢?
他们得跋山涉水、餐风露宿,一路磕长头,完全不靠任何交通工具。
遇到要涉水时,也会在河岸边磕满河宽的距离,再设法过河。
全程保持磕长头的姿势,可能得花上数年才能抵达心中的圣地。
而在大昭寺旁边,也有一群在原地磕长头的藏民。
虽然他们并不需要步行,但每个人都认为最少要磕满一万次头,才能表达虔诚。
我在大昭寺外被这些磕长头的藏民深深打动,呆立许久。
终于醒过来后,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