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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要多美丽就多美丽-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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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口,连一品自己都吓一跳,语气冷静、清晰,像告诉一个病人,他已患上绝症。

  “他好似不知我俩已是姐妹。”

  一品终于问:“你们在约会?”

  “我约过他几次,他总是没有空。”

  “那么,继续努力。”

  “他已离开本市,”二晶叹口气,“暂时不会回来。”

  “啊,那么,顺其自然吧。”

  二晶终于换了话题,“星期天陪母亲吃饭可好?”

  “没问题。”

  放下电话,一品发觉背脊已经被汗湿透。

  啊!原来她喜欢熊在豪多过她自己想象,抑或,知道一定要把他让出来,所以才忽然计较?一品哑然失笑,他又不是她的,如何出让,况且,人都不在本市,这种事应该结束了,十天八天之后,大家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傍晚,一晶循例到医院做手术,不知怎地,病人的千多万谢已不能使她欢欣。

  回到家,电话铃响,咦,不会是熊在豪打来吧,这早晚他应该抵达碧海蓝天的爱尔兰了。

  她会向他摊牌:“喂,你可知道两个杨医生是亲姐妹?”

  电话提起,那边是把稚嫩的女声:“师姐,我是李本领。”

  “本领,好吗?你人在哪里?”

  “云南贵州,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特地问候师姐。”

  “乖。”

  “师姐,我想邀请你来参观。”

  “啊。”

  “乘飞机四个多小时可到,我来接你,我们有宿舍供应,你如果周六来,星期天可以回去。”

  一品沉哦。

  “师姐,实不相瞒,我们有许多技术要向你讨教。”

  一品笑,“本领你何必客气,我走一趟就是了。”

  “唉呀,开心死我,我立刻叫朋友与你联络。”

  她挂断电话没多久,电话又再响,生气勃勃,比本领更起劲的声音说:“杨医生,我叫周炎,负责帮你订飞机票,星期六早上六时正来接你。”

  一品胸中闷气已散掉一半,“需带些什么吗?”

  “杨医生,多买些糖果。”

  “明白。”

  一品忽然精神起来,立刻动手收拾简单行李,并且亲自到糖果店挑了许多种类的巧克力及棒棒糖,装满一箱。

  她先推迟黎医生的约会。

  然后同二晶说:“周末我有事,母亲那里改期吧。”

  “姐,你可有熊教授消息?”

  “谁?”

  “没什么。”

  不要紧,三个星期后没有人会记得熊在豪三个字。

  一品决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星期六一清早,那个叫周炎的年轻人准时来接她。

  他英俊、机灵、笑脸迎人,但一直尊称她做师姐。

  也许,在他眼中,一品的确是个前辈,除出尊敬,没有其它感觉。

  一品惆怅。

  在医学院的时候,她一出现,十八岁到六十岁的异性都会问:那穿白衣白裙的女孩是谁,那时,异性彷佛不介意她只是个小女孩。

  晃眼已尊为师姐了。

  周炎的行李异常大件,重得不得了,报关时他解释是药品。

  一品问他:“你是外科抑或内科?”

  “不,师姐,我读建筑,这次行动,我属义工。”

  一品口气像老人家那样点头赞许:“好!好。”在飞机上一品取出一本关于云南地理环境的书本阅读。

  “师姐可喝武夷茶?”

  “比较喜欢龙井。”

  “可有听过大理花?”

  “好似就是芍药?”

  “师姐可知茶田附近种的玫瑰叫做茶玫?”

  “这我听说过,英人将之移植到英伦,占为己有。”

  “可不是。”

  周炎很健谈,一路上说说笑笑,殊不寂寞。

  一品有点高兴她离开了烦嚣的都会。

  “你花那么多时间做义工,家长不反对?”

  周炎苦笑,“这次,他们不能再说不。”

  “啊?”

  “去年,我爱上一个女子,她比我大八岁,离过婚,有一子,父母大力反对,人人都痛苦得不得了,终于,我俩顾全大局,决定分手,这次我休学一年,父母不好出声。”

  一品又啊地一声。

  “我清晰知道,以后不会再爱别人。”

  一品不敢置评。

  他无限感慨,“趁年轻,多做事多读书,到中年才谈恋爱吧。”

  一品听得笑出来。

  周炎接着说:“我一直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友:成熟、聪明、懂事,唉。”

  他不愿再说下去,显然,感情伤口隐隐作痛,很难复元。

  一品闭目养神,睡着了,醒来,已抵达目的地。

  原本以为穿鲜艳民族服装戴着银器的少女会来献花,但是没有,当地似普通发展中乡镇,他俩由李本领接着乘吉甫车往总部。

  “师姐大驾光临,我们蓬荜生辉。”

  周炎推本领一把,“中文底子差就别乱用成语,班门弄斧,笑坏师姐。”

  一品微笑。

  车子驶往乡间,环境就比较简陋,可是临时医院十分整洁,令一品不习惯的是手术室天花板上有风扇。

  那一天,她又看到了母亲们焦急忧伤的面孔,她们的焦虑是无国界世界性的,不论国籍、肤色、年纪,但凡是母亲,子女有事,她们就有那种绝望的眼神。

  一品几乎实时帮起忙来。

  她检查了几宗严重裂颚个案,用手术前后的照片给母亲们看,叫她们不必忧虑。

  她提高声音说:“孩子们正常可爱,只要不嫌弃他们,爱他们更多。”

  这时,她带来的糖果发生了镇静剂作用,哭闹的孩子忽然都静了下来。

  一品的出现对师弟师妹起了很大鼓励作用,中午时分,大家坐下来吃饭,他们忙着给一品夹菜。

  乡民捧来糕点请医生。本领说:“在这里住久了,真不想返回都市。”

  “是,有点了解为什么史怀恻医生久留非洲。”

  “这里需要我们呢。”

  “受到神一般的尊敬。”

  “可惜师姐明日就要回去。”

  “门外有个大婶一直哭诉,周炎,你去看看。”

  周炎放下筷子。

  一品好奇跟着去。

  只见一个少妇站在诊所前哭泣,手里抱着一个包里,分明是个婴儿。

  一品踏前一步,“给我看看。”

  少妇反而退后一步。

  一品柔声说:“你不是找医生?医生在这里,给我看看。”

  少妇眼神恐惧。

  “我是医生,我见过许多病例,我不害怕。”

  少妇缓缓解开包里。

  噫,大家都低呼一声。

  包里内是对连体婴。

  一品连忙说:“请进来喝杯茶,我慢慢同你解释。”

  她若无其事立刻抱起婴儿,带少妇走进诊所。

  本领,你与她说一说连体婴形成过程,同她说,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上天要惩罚什么人。”

  她检查过那对婴儿。

  本领说:“得立刻转送市立医院,她一直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这对婴儿存在,可怜的女人。”

  婴儿眼睛乌溜溜,腹胸相连,四手四脚挤在一起,一品不但不觉突兀,反而怜惜有加。

  “叫什么名字?”

  少妇摇摇头,“无名。”

  “已有三个月大,怎么可以没有名字。”

  “请医生送两个名字。”

  一品沉哦。

  “品姐,叫她们什么名字?”

  一品想一想,“尖下巴的叫自愉,胖些的呼己欣。”

  周炎点头,“对,做人至要紧自己高兴。”

  本领回来说:“我已与市立医院联络好!”

  那少妇摇手急说:“我不去,我不去。”

  一品蹲下来,握住她双手,“我陪你去。”

  少妇一时不信天下会有那样好的医生,忍不住哭泣。

  周炎说:“我做司机。”

  回来的时候,已经旁晚了。

  本领前来问:“怎么样?”

  周炎答:“万幸,婴儿各自拥有心肺脾脏,只不过肌肉相连,手术比较简单,可望完全康复。”

  一品独自站一角,忽然呕吐。

  “师姐,喝杯温水。”

  一品勉强笑,“我大约是患了胃溃疡。”

  “师姐,我来替你看看。”

  一品觉得好笑,没想到跑云南来看胃病。她平躺下,由本领替她仔细检查。“品姐,胃部有硬块。”

  一品不经意,“原来多年的不如意积聚在该处。”

  本领也笑:“品姐,回去后照一照胃镜。”

  她让师姐服药。

  一品说:“喂,别叫我白走一趟,我们快去为人民服务。”

  “师姐真有趣。”

  那天,她与其它医生工作至深夜,稍微休息一下,天蒙亮,又再进手术室。

  临走之前,她感慨地说:“室不在大,有仙则灵,你们都是天使。”

  本领说:“师姐有空时时来看我们。”

  “一定。”

  “我送你去飞机场,师姐这次回去,帮我们募捐。”

  “必然。”

  周炎送出来。

  一品笑问:“下一站你又去什么地方?”

  “本来想去科索沃,可是家母一听,失声痛哭,算了。”

  一品伸手拍拍他肩膊。

  临上飞机之前,本领又叮嘱:“品姐,记得看医生。”

  一品点点头。

  回程只得她一个人,有点寂寥,下飞机时已经很累,回到家才发觉过去两日未曾洗头淋浴,不禁失笑。

  洗了澡她倒在床上入睡。

  半明半灭间她问自己:还记得熊在豪吗,嗯,对那强壮双肩仍有记忆,不过,已经淡却下来。

  接着,是不住的电话铃。

  一品自梦中惊醒,她一生从不留恋床笫,可是今日例外。

  是看护讶异的声音:“杨医生,病人在等你。”

  “什么,几点钟?”

  “上午十时。”

  “我马上来。”

  在等她的是一位大眼睛女士,一见医生,便用拇指与食指夹住鼻头,“我不要这个大鼻子。”

  一品边喝咖啡边微笑。

  “有人取笑我眼睛虽大,鼻子也大,还有一句没出口,就是嘴巴更大。”

  “人家说什么,何必理会。”

  “我自己也嫌鼻子不好看。”

  一品说:“你可信中国人相学?鼻头圆大,财运亨通,尤其主中年一段时间富贵,人家求之不得呢!试想想,人到中年,若没有一点积蓄,那多惨。”

  女士踌躇,“医生,你信相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是─”

  一品看着她微笑,“回去想一想?”

  “杨医生,她们都说你是著名‘回去想清楚’医生,我觉得你真难得。”

  一品说:“鼻侧打点阴影,亦可使鼻子看上去小一点。”

  “谢谢医生。”

  看护送走人客,苦笑说:“又少做一单生意。”“都会丰衣足食,可是女士们却缺乏信心。”

  “杨医生,周末你去了什么地方?”

  一品把游踪告诉她。

  “呵,”看护耸然动容,“你一共缝合几宗兔唇?”

  “十五宗,有些家长乘十小时车子赶来。”

  “这个多小时的手术将改变他们一生。”

  “是,所以特别显得有意义,据说邻村还有一间牙医诊所,也造福人群。”

  “相形之下,医生你一定觉得为女明星抽腹部脂肪十分惨白。”

  一品微笑,“医生也要吃饭。”

  “那班年轻医生真正难得。”

  一品点点头。

  “黎医生叫你有空与她联络。”

  “我这就去看她。”

  “对,另一位杨医生给你留言。”

  “她说什么?”

  “她说她有急事到爱尔兰去一趟。”

  一品怔住。

  “到爱尔兰去干什么?”

  去看熊在豪当然,杨二晶比她姐姐大胆,她简直有点卤莽。

  一品不发一言。

  她回娘家去看母亲,杨太太正与一班朋友在学剪纸图案,请了师傅来大家分摊学费,一桌红纸,十分热闹。

  可是,一品感觉十分辛酸,这是另类古佛青灯,尽量想些玩意儿来做,消磨生命,漫无目的:今日学计算机,明日习大字,后日耍太极拳!

  她静坐一旁不出声。

  二晶是对的,喜欢那人,追上去,无论结局如何,总算偿了心愿。

  杨太太抬起头问:“你回来了?”

  “是。”

  “二晶在英国。”

  “我知道。”

  “过来看看这张老鼠嫁女,我们学了三天才剪成雏形。”

  一品说:“你们请继续,我还有事。”

  一品到黎医生诊所,只见两间候诊室人头涌涌,坐满病人,看来都市中十人有九个患胃病。

  她优先见到黎医生。

  “一品,许久不见。”

  “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品,这边来。”

  一品知道黎医生已婚,所以向她请教:“如何维持工作与家庭间均衡?”

  “无可能,”黎医生苦笑,“两个孩子全由保母带大,中学已出外寄宿,大学毕业后也不回来,十分生疏,只遥远地尊重我。”

  “有无想过放弃事业?”

  “我有我的生活,一品,你会有点不舒服,张开嘴。”

  一品乖乖做个好病人。黎医生说下去:“有无内疚?一定有,可是——”

  她忽然停住,眼睛凝视荧幕,那是胃镜下一品胃壁。

  “一品,有肿瘤。”

  一品愕住。

  “我替你取黏液化验。”

  一品想坐起来,黎医生将她按住。

  稍后程序完成,黎医生说:“一品,为什么迟至今日才来看我?”

  “我以为……”

  “你自己是个医生,明知病向浅中医。”

  “是……”

  “回去好好休息,别再忙了,我一有消息马上同你联络。”

  “是。”

  一品离开诊所,走到街上,觉得太阳十分歹毒,晒得人要起泡,立刻躲到阴暗处,她站在街角,过了很久不动,终于叫了车子回家。

  她开电视看新闻,声音嗡嗡响不集中,又随手关掉。

  到厨房泡茶,却失手打烂杯子。

  她用手撑着头发呆,心中一片麻木,不知如何应付,事情比她想象中严重。

  噫,终于尝到做病人的滋味了。

  以后,对病人要体贴一点,每一具患病的肉体里都有脆弱的灵魂,恋恋红尘,不甘罢休。

  这时,身边有个人就好了,不……一品不是想同他诉苦,或是借他的肩膊靠着来哭一场,她只想他静静陪她下一盘棋,或是听一首歌。

  那晚,她蜷缩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看护彭姑打电话来。

  一品问:“我又迟到?”

  “不,黎医生请你去一次。”

  “她说什么?”

  “只叫你立刻去。”

  “可有病人等我?”

  “我会应付他们,你去见了黎医生再说。”

  一品抬起头,深深吸进一口气,挺起胸膛,梳洗更衣。

  黎医生在等她。

  “一品,坐下来,化验报告出来了。”

  一品也是医生,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品,不必再寻求别的意见,我马上着手替你治疗,恶性囊肿已进入第二期。”

  一品颓然低头。

  “一品,可以治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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