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上下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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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视,一双眼睛盛着两潭死水,一双眼睛喷着一腔怒火。
那是可怕的两潭死水,纵然此时有劈头而来的地裂天崩,也激不起它微小的涟漪。它们在锦帐被扯开的一瞬之间丧失了生命,而且在尊严沉没之前,所有的外形包括肌肤都已蜕变为躯壳,只有那两座乳峰孤傲地高耸。
无论怎样,那两座乳峰依然是精美绝伦的。
它们曾是王狄那双手的故乡。它们曾是昨夜那场欢愉中他那双手登临的极顶。
我想,王狄那双手肯定还留着它们的余香,他是准备用那双带着余香的手去揩朱元璋的血的,可是,它们现在还贮存着欢愉的尾声吗?如果把第一次欢愉比作一次致命的疼痛,那么,以后的每一次轻微划伤,她还会在意?也许她感觉致命的疼痛经历过了,她宁愿赤裸着它们面对怒火,不惧烧伤,甚至根本不用寻找一种遮掩羞涩的东西,从而给自己一次逃避耻辱的良机。
两人久久对视,曹云似乎不敢让自己的视线移到白小酌的胸脯,最后竟掏出火折点着,又让它掉落,燃着了地上的锦帐。
跳动的火苗映着二人的脸庞,彼此的眼神飘忽不定。
“你看到我了,怎么样?这是你一直想看的。”白小酌脸上充满不屑。“没什么,很好,今天我有事,明天我来找你,你等着。”曹云说完踩灭地上的火苗走了出去。
第五部分:那场劫难死牢里的恐怖(图)
在这个灰蒙蒙的傍晚,几只鸟儿突然从窗口处飞进来,大叫着在囚犯们头上盘旋。不知道是谁最先的一声惊叫,接着便引发了婴儿的哭泣,死牢里顿时显得很恐怖。
在这个宽敞的死牢里,男女囚犯各自分开,蓝心月、鹿儿和莲衣、李惠儿的牢室相邻,中间被一排木栅隔开。
一阵稀里哗啦的开锁和铁链的碰撞声响起,几个狱卒把饭菜放在地上,人们在栅栏口争吃东西,只有蓝心月和莲衣未动。李惠儿拿了干粮走回莲衣旁边,无声地把干粮放到莲衣手里。莲衣淡淡一笑:“母亲,你吃吧,我不饿。”
李惠儿坐在地上,分一半干粮给莲衣:“你也是,干吗非要回来?”
莲衣故意说:“跟你在一块儿挺好的。”
“你知道什么叫好?在掬霞坊等那姓林的小子才是好,你偏不。”
蓝心月听到李惠儿的话,猛地扭头看着莲衣。她起身,走到莲衣的牢房前:“莲衣,你说清楚。”莲衣并不看她:“说什么?”
“你和林一若。”
莲衣扭头看着蓝心月,淡淡地:“和他怎么了?”蓝心月恶声道:“我在问你。”
莲衣笑了:“这是我和他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说完扭过头去。
蓝心月恶毒地道:“你最好跟他没什么,不然我饶不了你。”
莲衣听罢再次扭过头来,脸上的神情很快活。
我在一间牢房里站了一夜,我很奇怪那个香粉盒里的香粉怎么就变成了一只绿玉乌龟,我想不通。天亮的时候,三个兵卒抱着几捆稻草来到昏暗的牢房里,我站在屋角看着他们往地上铺稻草,不由笑了。
我蹙了一下鼻子:“这里肯定喂过牲口,我闻到了骡子的味道。”
一个兵卒笑了:“林一若,你可真够逗的。”
我满不在乎地说:“哎,你们去告诉皇上,我是冤枉的,叫他速速放我回家。”
兵卒们没答话,走出去咣地关了牢门,我的心紧了一下。站了一夜,实在有些困倦,我坐在墙边的稻草上闭目假寐。一只红色的小蜘蛛不知什么时候爬到我的肩上,我刚要用手把它掸开,又是一阵铁锁声响,我索性停住手闭上眼睛,置若罔闻。
金兰一身华彩的盛衣慢慢走到牢门前。她一定看到了我肩上的小蜘蛛正爬向我的脖子,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我一动不动任由那个小蜘蛛在我脖子上游走。
金兰极力控制情绪,轻声叫着:“林公子。”我睁开眼看着她,身形仍未动弹。
金兰不说话,用手指指我的脖子,又指指自己的脖子某个位置。
我轻轻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小蜘蛛沾到手上。
金兰动情地说:“林公子,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淡淡地道:“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
“那就是你使了调包计,怎么,良心不安了吗?”
金兰着急地说:“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我正在调查。”我直起身形:“你?我怎么相信你?”
金兰突然盯着我的眼睛:“林公子,你以前见过我吗?”
“当然,那是昨天,在你母亲的芳泽宫里。”
金兰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地笑了。
我慢慢走到她近前,开玩笑说:“笑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我看见你的笑,心情也好了许多,我知道你是公主名叫金兰,我和我的龙贤弟还谈起过。”
金兰显得颇有兴趣:“谈我什么?”
我无所谓地道:“男人之间的话题,公主,现在不是说你的时候,还是说我吧,如果不是我的耐性好,就凭你们对我的耍弄,早揭竿而起了,就像蓝玉一样。”
金兰环顾着左右,低声说:“林公子,祸从口出,千万不要乱讲,蓝玉谋反罪有应得,父皇要杀和他有染的叛臣、家眷一万五千多人。”
“几天前我就知道,我在将军府听到过他和手下的谈话。”我忽然意识到莲衣的安全,怕她回了蓝大将军府,着急地问,“你刚才说他的家人……”
“现在全部囚在死牢里。”
我的脸色陡地阴沉下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公主,一若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帮忙。”金兰紧张地看着我:“出什么事了吗?”
我着急地说:“我来皇宫之前把一位姑娘留在家里,实不相瞒,她是……她是……你只需让她不要回家即可,千万千万,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金兰盯着我道:“她……对你很……重要吗?”
我诚恳地点点头:“她是个可怜的人,应该得到保护。”
金兰为难地说:“皇宫不是掬霞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眼里显出焦急与绝望,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忽又停住脚步看着墙壁一动不动。
“当务之急是把你救出去。我去找父皇,就说你能为蓝玉谋反的事作证,怎么样?”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我只想知道我的朋友现在是否安全。”
“我……怕出不去。”
“对不起,我急糊涂了,你是公主,怎么会为我做事呢?”
金兰心疼地看着我的背影,良久,慢慢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你做事?”
我狂喜地转过身来:“公主,我记着你的恩德,等你大婚之时一定研一盒旷世奇绝的香粉,还要亲手送给你。” 金兰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半晌匆匆向外走去。
第六部分:让我落水的女人恶毒而得意的笑容(图)
在我的回忆里,我的前生一直困惑地做着某种抉择,并且好像因为那个抉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我为我的前生感到骄傲,因为选择了莲衣。
我预想着蓝心月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伺机报复,可是我不明白蓝心月作为一名死囚,怎么会被王狄所救呢?她的自由,对于我和莲衣意味着什么?
我不愿意让我的前生和莲衣有太多的磨难,我希望我们远走高飞。
就在这次回忆里,我突然感到某种不祥,我从水中那股涩涩的味道里隐约嗅到了杀气,这种杀气围绕在周围,时常造成回忆的中断。我无法记起我的前生和莲衣走出那个死牢后的情形,我想也许从此刻的蓝心月身上能看出些端倪,至少有某种冥冥中的联系,可是蓝心月的影子也渐渐模糊。
我知道除非寻到那个二百年前让我落水的女人,才可以得到超生。可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是莲衣还是蓝心月?还是除了她们之外的另一个女人?
在等待超生的这些年里,我一直观察女人,甚至饶有兴趣地观察娼妓们打哈欠的姿势。她们总是把稍微有些浮肿的眼睛斜落在那条小路的尽头,然后慵懒而悠长地将双臂高高划过头顶,而在那一张张褪了唇红的小嘴开了又闭的时刻,两只胳膊一前一后耷拉下来,随后重新瘫倒在锦床之上。她们睁着无神的眼睛,恍惚地回忆刚刚过去的一夜是不是梦境。
每一个昨夜都不是梦。就在此刻,我以鬼魂的记忆重现了一场人世间还未开始的爱情,但这已经是空前绝后的惊喜。直到现在,我突然发现我的回忆已脆弱到禁不起任何猜测上的风吹草动,甚至动了放弃回忆的念头,我愿意我的前生没有痛苦和磨难。
我也后悔莫及,因为执意回忆前生的一场爱情,险些被自己的好奇忘记了多少年来潜在这画舫下面的初衷,好在我的等待尽管漫长却不是毫无目的。我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度化我超生的那个女人,或者让我落水的那个女人,我们的开始和结束,肯定是在一首笛曲中进行的。
我想,那一定是一首纵然死去千回百回都不能忘怀的曲子,是纵然斩去我的十指也能照样鲜活跳跃的音韵。在笛声里,我把所有的阳光都沾在灵巧的指尖上,它们一路引逗着微斜的柳丝,一路唱着最为亲昵的喁语。所有的风和鸟儿都愣住了,它们肯定以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突然改变了这个世界。它们的喉咙不再为悲伤打开,而快乐又被某一位神灵收藏,只要吹完它,只要你想重新拥有,随便是谁,都可以到伸手可及的地方认领幸福……
父亲除了热衷于经营掬霞坊的生意和研香,还有两个嗜好,一是伺弄花草,一是收拾账本。而我的嗜好和他截然不同,一是只看漂亮的花从不伺弄,二是总把他的账本搞得杂乱不堪。
父亲又在房间里收拾我翻乱的账本,一边生气地整理一边自言自语:“臭小子,迟早把你爹气死。”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蓝心月慢慢从床下钻出来。父亲听到动静回头,手中的账本掉落地下。
蓝心月并不觉得尴尬,反而乖顺地轻声说:“林伯,我吓着您了?” 说着弯腰拾起账本,轻轻放到父亲手里。父亲愣愣地看着一脸污渍的蓝心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当他看着蓝心月一身肮脏的蓝衣裙,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里多了一丝戒备。
蓝心月仿佛猜到父亲的心思,笑道:“林伯,您一定想知道我是谁,请原谅我不能告诉您我的名字,我是您儿子林一若的朋友,好朋友。”
父亲警觉地说:“你为什么藏在这儿?就你一个人吗?”蓝心月坦然地说:“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人,一个去厨房吃饭了,一个就站在您的面前,如果我没有猜错,另一个此刻正在您儿子林一若的房间里,而且和我一样,是个女子。”
父亲着急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掬霞坊也不安全,快走吧。”蓝心月把父亲拉到床边坐下,轻声说:“我们会走的,不过……另一个人您儿子会把她留下,因为她不敢走出这个院子。”
父亲又站起身:“掬霞坊会有灾祸的。”蓝心月看了看窗外:“肯定会,因为她是刚刚谋反失败的大将军蓝玉的女儿,蓝玉就要被朱元璋斩首示众,她敢出去吗?”
父亲又着急地问:“你和那个人什么时候走?”蓝心月扭过头来看着父亲:“天黑以后,或者更早,我不想给掬霞坊添麻烦。”父亲感激地看着蓝心月:“谢谢姑娘,我去找那个畜生,让他早点把人打发走,免得掬霞坊受到连累。”说完气呼呼地开门而去。
蓝心月站在屋里看着紧闭的门板,脸上露出恶毒而得意的笑容。
第六部分:让我落水的女人不甘示弱(图)
我和莲衣是坐着那顶小轿像逃跑一样回到掬霞坊的。不知莲衣是这些天一直没有睡好还是受了惊吓,进了我的房间便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的脸和手上满是污渍,而胳膊还紧紧揽着那个小包袱,那里面有她的身世。
我蹲在地上在脸盆里洗涮面巾,动作很轻,声音很小。抬头时,忽然看见莲衣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我拿着面巾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心疼地看着她,犹豫半晌,慢慢拿起她的手用面巾擦拭着。
莲衣睡着的样子很安详,长长的睫毛下还有一滴泪水。我的心里突然非常温暖,动作变得很轻,擦得很仔细,就像对待一个婴儿。
房门突然被推开,父亲看到床上果然躺着一个女子,愤怒地走到屋里。我的动作不由僵住。我站起身问:“父亲,怎么了?”
父亲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沉睡的莲衣,又盯着我:“那要问你怎么了,她是谁?”
我拉着父亲往外走,低声说:“她刚睡着,咱们到外面去说。”
父亲一下子挣脱我的手,大声道:“把她叫醒,让她马上走,走得越远越好。”
“这不可能,她现在有难。”
父亲厉声道:“你平时可以不听我的话,现在必须要听。”
我看到父亲的态度很坚决,也固执地说:“平时都可以听你的话,现在不行。”
“你根本没听过。”父亲冷冷地看着我。我们站在屋里对视,谁也不甘示弱。
良久,我突然觉得有些蹊跷:“一定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谁?”
“这你别管,我还知道她姓蓝,是个罪臣之女。”
“真有人来掬霞坊了是吗?父亲,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相信我。” 我下意识地从窗户向外看了看父亲的房间,然后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看着父亲,强硬地说,“我没回来之前,不许把她叫醒。”父亲没有表态,只是看着我,眼神很冷。
王狄从掬霞坊的厨房里拿了些食物给蓝心月,蓝心月顾不得仪态便大吃大嚼起来。王狄在旁边看着她的样子不动声色,脸上的神情阴晴难辨。直到快要吃饱,蓝心月才发现王狄一直看着自己:“壮士,心月可以问你的姓名吗?”
王狄淡淡地说:“姓名而已,知不知道无妨。走吧,我带你换个地方。”
蓝心月疑惑地问:“去哪儿?”
王狄还未说话,房门猛地被推开,我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我看到了王狄,我本该奇怪他怎么会和蓝心月在一起,但是心里的愤怒让我的奇怪消失殆尽。
蓝心月看到我,脸上突然变得欣喜起来,起身把我拉进屋里:“公子,心月来掬霞坊打扰多时了,一直没好意思叫你。”
我甩了蓝心月的手:“你们两个,谁对我父亲说了莲衣的事?”
王狄不解地问:“谁叫莲衣?”
我把愤怒的目光集中在蓝心月脸上:“蓝心月,你居心何在?”
蓝心月笑道:“我还以为公子为何事发火,这不怪心月多嘴,心月把你当作朋友,自然对你的父亲也尊敬有加,所以对他说了实话。怎么,我错了吗?”
我虽然气愤,但听了她的话也无可奈何:“算了,你们赶紧走。”
蓝心月换了轻柔的语声说:“公子,心月一路跑来疲惫之极,现在还有些头昏目眩,我想再坐一会儿……可以吗?”说着向床边走去,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扶着头摇晃了几下。我视而不见,任由她在眼前摇晃。
王狄本想过来扶住蓝心月,但是蓝心月已经倒了下去。
我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蓝心月,反而把目光